云雾飞舞 发表于 2007-9-24 07:43:17

《狼毒花-草原上的传奇》--第十八章--权延赤

(十八)

    那天晚上,我的父亲和常发叔一起住进老乡家。父亲原来住的房间让给了来检查工作的东北军政委员会主席高岗。

    进入1946年后,昭乌达生产形势不太好。冀察热辽会议上提出“牧者有其畜”,高岗去韩庙转一圈,发现牧民们分得—只羊便杀吃一只干,分得一群羊便吃掉—群羊。高岗大发脾气,把那些工作队全赶走了,说他们简直是在破坏生产,破坏解放战争。下令停止分羊,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就在这天上午,父亲召集会议,讨论发展生产。两位旗县领导苏雷和贡嘎鼓了很大勇气才说:“贫雇农搞土改行,分地分浮财那些积极分子都能干。可是发展牛产,有些积极分子不肯干哪,搞得不怎么好。倒是中农富裕中农搞得好。”
    父亲最后表态:“土改依靠贫农是对的,事实也证明了这条。但是发展生产,有些贫农是不如中农。中农肯干会干,贫农么。过去确实吃苦,受剥削,不过有些在生产上也确实吊儿郎当。你们以后要注意发挥中农、 上中农的生产积极性。”
    贡嘎小声说:“政委,这话你说可以,我们可不行哟,那是立场问题。”
    40年后父亲告诉我,他也不是随便敢讲这种话。他是听黄克诚说:“搞不好生产,老说是蒋灾。什么蒋灾?解放不是—年了,我们当领导也不是一年了,搞不好就是我们自己没搞好,不要一推就是蒋灾!”父亲小声说:“哎呀,这话你说可以,我们谁敢说?那是立场问题,抓住就轻不了。”黄克诚说:“大个子,你要是共产党员,回去就给我讲实话:”
    父亲进城,开始注意工商业者,下乡也注意接触中农上中农。

    父亲借宿的这家老乡,就是上中农。父亲同他拉呱:“你们吃什么啊?”老乡没精搞采:“糠:”父亲说:“我看看。”老乡揭锅。父亲伸出手,糠团子一抓就散了。父亲摇头:“你们不会吃糠哪!”老乡眼一亮:“首长也吃过?”父亲说:“我们家里哪像你们这里哟,粮食吃个够。我们那里年年是糠菜半年粮。我教你吃,你把糠送碾子上轧碎,弄点榆皮,晒干磨面和进去。糠团就不会散了。你们这里还产枣子,弄点枣面掺进去就算讲究了,有甜味,好吃,还不至于拉不出屎。”老乡态度大变:“想不到你还真是苦出身。”
    聊政治、聊生产、聊前途。临睡前,老乡问:“首长,你知道得真多。你老多大岁数啊?”父亲说:“你猜呢?”老乡说:“四十二三吧”父亲笑了:“差不多。”
    父亲实际才三十岁。
    我的常发叔从炕上抬起身:“老乡,你猜我多大了?”老乡沉吟道:“喂,比权政委小那么一二岁吧。”常发叔只比我的父亲小半岁.可如此算下来他也被猜成了40岁。
    夜里,我的常发叔翻来覆去睡不着。在父亲的印象中,还头一次遇他失眠。他爬起来问我的父亲:“政委,你真看我像40岁的人?”父亲说:“不像,他瞎猜。我也不像四十二三吧?”常发忧心仲仲:“你不要紧呀,老婆孩子都有了。我可什么也没有呀。”
    父亲心里动—下,有负债感。寂静片刻,问:“你心里有人吗?”常发望着黑乎乎的屋顶出神,未了喃喃:“有个姑娘好像对我有点意思。”我的父亲若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这—夜肯定不会合眼,会立刻跳起来,叫起来。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常发心里去,反而鼓励—句:“真有心上人.那个姑娘也愿意,那就试试么。”

    父亲睡着了,对于身边发生的大事毫无所知。黎明时,他被一种急促紧迫的喧嚣惊醒,挣起身,听见是人喊马叫:
    “别打,不能开枪,—打就会伤两人!”
    “从那边截,从那边截!”
    “往西去了,西,西边!”
   ……
   这声音来得迅猛.去得突然,一掠而过。我的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急呼常发,却只见一个空被卷,哪里有半个人影?
    警卫员陈发海冲进来,朝炕上一望,脸色立刻变白,顿足叫道,“糟了,糟了,搞不好真是这兔崽子!”
    “怎么回事?”父亲还算沉得忙气,边穿衣边说:“沉住气讲。”
    “蔚兴平陆家的姑娘被人抢走了。”陈发海说着又膘一眼炕,我的父亲便不由得也看常发的空被卷。陆家是民族资本家,无论苏联红军来还是中国共产党来,他都给予很多支持,是重要的统战人土,蔚兴平是他在昭乌达办的商号。他家住一栋二层小楼,有—围将近两米高的院墙。父亲曾带着常发、陈发海等警卫员去过几次陆家,也见过常发与陆家的姑娘一块儿说话。当时并没在意。
    陈发海继续报告:“夜里有人骑马跳过院墙。打更人说,黑人黑马,—下子就跃过墙头,跑到楼前,那马就立起来.前蹄搭上二楼。马上的人顺了马背窜上二楼窗户,破窗而入,把陆家姑娘夹在胳膊下,跳到马背上就跑。听到声音,家里人没堵住,惊动了部队上人,骑兵追出去,还不知能不能追上……”
    父亲脸色很难看,这人是常发肯定无疑。红马夜里会看成黑马,那马会将前蹄搭上二楼,这种狗盗行径只有常发和他的枣红马能干得出来。
    “这个畜牲,自己找死I”父亲终于骂出一句、
    那一刻,父亲脑子里闪过多少事:常发顺了人立而起的马背窜上陡壁,一条腰带帮助分区司令部摆脱七万日伪军的追击,而那腰带上又绣满了叫人生厌的红花。常发拔出双枪左右开弓.小树刀裁—般地折倒,又将屋檐上出头的椽子弹洞中心。常发举瓶痛饮、举碗欢饮、举桶豪饮、举坛狂饮……终于,他仿佛看到常发跪倒在黄水胜面前说:“我想,女人都是头—天骂我,第三天就离不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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