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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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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5: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正想继续追问,突然远处又响起了马蹄声,马蹄声密如骤雨,这次,有十多个人,十多匹马。我们的视线一齐被吸引了过去,今晚这是怎么了?刚刚有一批人骑马经过,怎么又来了一批人?
      这十几个骑马的人向着我们奔过来,月光下,能够看到他们手中闪烁的长刀。黑乞丐说:“不好。”他把自己的破烂衣服脱下来,丢给了燕子,让披在身上。白乞丐手抓两把泥土,搓在燕子脸上,然后说:“坐在地上不要动,不要说话。”
      骑马的人走过来,十几匹马喷着响鼻,围着篝火和我们转圈,他们穿着黄色的军装,篝火忽明忽暗的光亮照着他们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一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另一个人喊道:“太君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居然是纯正的当地口音。
      黑乞丐点头哈腰地说:“我们是要饭吃的。”
      那个叽里咕噜的人又说了一串话,当地口音说:“太君问,有没有看到骑马的人走过去了?”
      黑乞丐说:“没看见,我们一直在这里烤火。”
      我们三个都站着,燕子坐着,用黑乞丐的破烂衣服包着他的头和上半身。另一个叽里咕噜的声音指着燕子说了一通话,当地口音说:“他是干什么?”
      黑乞丐弯腰鞠躬说:“他是我儿子,打摆子好多天,站都站不直,再活不过几天了。”
      几个叽里咕噜的声音在一起商量片刻,然后沿着来路跑远了。我们又坐在了火堆旁。

      我问:“这些说话叽里咕噜的人就是日本人?”
      黑乞丐说:“可不是咋的?坏透了,在承德烧杀抢掠,我们全家都逃到了北平。世道要大乱了。”
      我问:“日本人咋这么坏!北平就安全?”
      黑乞丐说:“北平有29军守着,暂时还没事。我们世代生活在草原,离不开草原,草原是我们的,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地方,不是他日本人的。”
      我又问:“刚才那些人里,咋还有一个会说本地话的人?”
      白乞丐接着说:“那就是汉奸,也许是蒙奸。这些败类比日本人还坏,和日本人狼狈为奸,他们就是狼群里的狈。这些坏种去追前面那几个人,那几个人肯定就是好人了。”
      我陷入了沉思,今晚第一次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日本人,第一次见到了狐假虎威的汉奸,草原真的变天了,以后该怎么办?是继续寻找师祖呢,还是返回晋北?

      黑乞丐说:“你们还是向西走吧,向西是最安全的。你带着如花似玉的一个媳妇,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走,咋能不碰到鬼?”
      我用疑惑的眼睛望着黑乞丐。黑乞丐接着说:“从这里向东,是东北,都被日本人占了两年;从这里往南,是承德,也被日本人占了;往北,是无人区,不是饿死,就是被狼吃了;只有向西一条路,兴许日本人还没有打到西边。”
      我问:“西边是什么?”
      黑乞丐说:“塞北四省嘛,从东向西依次是热河省、察哈尔省、绥远省、宁夏省。我们现在就在热河省,热河呆不住了,我们就向西走。”
      我们围着篝火,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那晚,我一直没有睡着,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本来想着日本人来了,和我们这些走江湖的没有关系,打仗那是军队的事情,然而没有想到日本人来了,江湖也全乱套了。
      黑白乞丐睡着了,燕子也睡着了,我把她抱起来,让她的头枕在我的腿上,这样她会睡得更舒服一些。远处,传来了狼群的嚎叫,然而那晚我一点也不害怕,和日本人比起来,草原狼反而显得很亲切,它们和人类一样,是草原上的生物,它们和人类相依相存,在这里生活了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而日本人,才是草原共同的敌人。
      天亮了,我们决定向西走,白乞丐说,从这里向西,穿过一片灌木林,就有一条通往多伦的道路。
      当时,多伦是察哈尔省的省府。而热河省的首府是承德,绥远省的首府在归绥,归绥是今天的呼和浩特,宁夏省的首府在银川。

      天空很蓝很亮,云朵洁白无瑕,像洁白的羊毛一样在远处的天空中层层堆积,草梢上站立着不知名的鸟雀,它们无忧无虑地唱着情歌,声音宛转悠扬,清脆悦耳,它们还不知道,这片草原已经属于该死的日本人的了。
      在灌木丛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砍柴的男人,男人满脸怒气,似乎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了灌木上。两个乞丐和他攀谈,他说,他本来是一个猎户,在这一带打兔子狍子,可是日本人来后,收缴了他的枪,说凡是有枪的人,都是对日本帝国不满的人。日本人还把土地收了,把牛羊收了,让所有人都给他们干活,只给大家一点点吃的,勉强能够活命。这个男人说:“我祖先成吉思汗就在这片草原上打猎,打下了一片江山;大明家来了,我们还在这里打猎;大清家来了,我们也在这里打猎;大个子来了,我们照样在这里打猎;怎么日本人一来,就要收我们的枪,收我们的地,收我们的羊,牵我们的牛,扒我们的房?”

      大个子是塞北人对冯玉祥的称呼。
      日期:2014-03-07 13:09:00
      穿过灌木丛,果然看到有一条通往西边的道路。道路狭窄漫长,像一条带子一样铺到了天边。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棵树木,孤独地站立着,像一个孤独的诗人。
      我想起了昨晚的话题,就追问白乞丐;“什么叫采生折割?”

      白乞丐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着,黑乞丐凑近我,悄声说:“你一定想要知道也行,可千万别让你媳妇知道了,太残忍了,实在太残忍了。”
      我问:“到底什么事情?”
      黑乞丐等到我们和燕子相距二三十米,这才告诉我说:“采生折割是乞丐江湖的黑话,意思就是用诱骗的方式,将幼童骗走,也有强行绑架的。如果是女孩,就卖到窑子里。如果是男童,长得俊俏的,就卖给马戏团之类表演杂耍的,马戏团一般会把一整张黑熊皮或者狼皮,紧紧地缝在男童的身上,这样男童的身体就不能发育,最后长成一个人头熊身的怪物。这个怪物表演的时候,自然会吸引很多人,马戏团就能赚到钱。如果这个男童长相丑陋,就会折断他的手脚,让他手脚变成奇形怪状的样子,进行乞讨。人们看到这种非人非兽的怪物,也会给钱。”

      我听得毛骨悚然,实在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样邪恶的行径。总以为我被人贩子骗卖,就已经是最悲惨的了,但是这些被卖到马戏团和被折断手脚的幼童,不知道比我悲惨了多少倍。
      我问:“乞丐江湖上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骗局?”
      黑乞丐说:“凡是有江湖的地方,都会有骗局的。乞丐江湖骗局除了采生折割,还有放白鸽、仙人跳、念秧、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
      放白鸽和仙人跳我此前听过,也经历过。放白鸽在一些地方叫放鹞子,我在作相以前的大别山中,曾经参与过放鹞子,也就是放白鸽。放白鸽是这样的,两个人,甚至更多人,但必须最少有一个是颇具姿色的女人。他们以出嫁为名,将这个女人送到一个男人家,拿着彩礼离开。几天后,这个颇具姿色的女人也会突然消失。去了这个女人的那个男人,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乞丐江湖的放白鸽,不同的是参与者都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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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6:09 | 显示全部楼层
      仙人跳和放白鸽类似,不同的是没有举办结婚仪式,也不给彩礼。仙人跳具体是这样操作的,几个男人选择好对象和地点,然后让一个女人勾引这个对象,当两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比如说脱了衣服,或者即将入港,这几个男人就跳出来,以**自己老婆为名,敲诈这名男子。
      放白鸽现在在一些偏远山区还有,仙人跳就很普遍了,尤其是在城市的火车站和宾馆旅社。
      然而,念秧、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这些乞丐江湖上的黑话,我却是第一次听说。江湖隔行如隔山。
      黑乞丐说:“念秧,就是设局骗钱,比如在街边摆个象棋残局,诱骗行人下棋;或者地上扣放两个碗,碗里放着黑红球,让你猜。念秧都离不开托儿,设局者和托儿配合起来,你看到托儿不断赢钱,你就眼热了,也想前来赌一把,你一上去,就输钱了。”
      我想起了当年和二师叔一路追踪那个玩嫖客串子的情景,路上就遇到过念秧的,我掉进了他们的局里,二师叔用江湖黑话和他们沟通过,他们放走了我。我想,二师叔当年肯定知道那伙设局的是丐帮中的念秧,只是二师叔没有告诉我。
      黑乞丐继续说:“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还是乞丐江湖的骗局,目的都是骗钱。献苦肉是假装手脚上有脓疮,来滚装着瘫子,过逢招子是假装瞎子。还有的骗局是这样的,几个乞丐拉着一个乞丐招摇过市,哭得悲悲切切,说车上的乞丐无钱看病,骗取钱财……江相派是靠算命骗钱,乞丐帮是装可怜骗钱,其实目的都是为了钱。”
      我说:“不入这一行,不知水深浅。我看到大街上那么多行乞的,有的说没了爹娘,有的说没了儿女,总以为都是真的,原来全是假的。”
      黑乞丐说:“当然全是假的了,你给钱你就傻。”
      日期:2014-03-07 18:15:00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刚刚爬上一道缓坡,突然,听到燕子在前面发出一声惊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上去。
      刚刚跑上缓坡,我自己也禁不住发出了惊呼。眼前,是一大片草甸,无边无际,像成熟的麦浪在随风起伏,又像无垠的海浪在波涛汹涌。整个草甸呈现金黄色,长满了同一种草,这种草很像关内的狗尾巴草,但比狗尾巴草更高;又像关内的芦苇草,但比芦苇草要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甸上,点缀着繁星点点的花朵,蓝色的花朵开放在阳光下,像无数的蓝宝石熠熠闪光。

      这一路上,我都没有看到燕子开心过,而此刻,我看到她白皙的脸上泛着潮红,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跑进草甸里,旋转着,欢唱着。
      白乞丐说,这种草叫针茅,只在塞北才有。针茅又分草原针茅和戈壁针茅,如果是草原针茅,说明这一带气候很好;如果是戈壁针茅,就说明快要到荒漠了。
      白乞丐又说,那种蓝色的花叫翠雀,也是塞北才会有。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鸟的名字,其实是花的名字。翠雀还叫媳妇花,如果哪个女子爱上了哪个男子,就会采一朵翠雀,插在男子的马鞍边。男子如果当面收起了翠雀,就必须娶走这个女子,不容反悔;如果男子没有当面收起翠雀,而是留在马鞍,那就说明两人会进一步发展;如果男子随手丢在地上,那就说明看不上这个女子。
      我觉得很奇怪,塞外草原人怎么是女子主动追求男子,这和我们关内的人完全不一样。在关内,如果有女子主动向男子示爱,是会被认为轻浮,以后很难嫁出去。
      我想起了此前在私塾学校里上课的情景,先生在讲解《诗经》的时候,说过那时候是女子追求男子,而现在草原上也是女子追求男子,那么关内人什么时候把女子追求男子当成了轻浮,可能就是从有了孔子开始的。孔子真不是东西,他那些话毒害关内人多少年,现在还在毒害人。他不让人这样,不让人那样,让人服从听话,把人全变成了奴隶。
      山河沦陷,只有大自然的美景才能够让我们动心,我站在这片草甸上,看着澄碧如洗的天空中飞过的一群群鸿雁,感觉自己就像跟着它们一起飞翔一样,轻松而随意。

      路边长出了几株一人多高的植物,开着紫色的美丽花朵,我情不自禁走过去,想要摘下来,突然,黑乞丐高声喊道:“别动,别动。”
      我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说:“这是藜芦,有剧毒,是草原上特有的毒物,即使牛吃上一口,也会口吐白沫,倒地而死。”
      我听了后,赶紧退后几步,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黑乞丐说:“做一名闯江湖的人,要熟悉各种江湖规则,还要有丰富的各方面的知识,你要会看云识天气,要能辨别可以吃的食物,要能够意识到风险临近,还要有一副好身体,练出好身手。”
      我想起了此前的江湖传闻,就问他:“丐帮真的也习练武功?”
      黑乞丐说:“当然了,你别以为丐帮的人邋里邋遢,弱不禁风,但是动起手来,你还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我感到非常好奇,就问:“丐帮练什么拳术?”
      黑乞丐说:“我今天已经说得很多了,再不能给你说了。”
      我说:“我的师祖是蓝杆子,我也是俺们丐帮的人了,你把这些帮规什么的告诉我,免得我以后少走弯路。”
      黑乞丐说:“我也是看到你娃娃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在普家堡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才愿意把这一切告诉你。丐帮也习练拳术,丐帮的拳术脱胎于少林拳。”
      我越听越神奇了,丐帮的拳术居然和少林拳一脉相承。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
      黑乞丐说:“丐帮人特别讲究无德,想要在丐帮中习练拳术,先要行乞三年,没有做过坏事,才有习练拳脚的资格。丐帮拳术有八不打。”

      我问:“什么叫八不打?”
      黑乞丐说:“只要习练了丐帮拳法,有八类人不能打,这八类人是:老、弱、妇、孺、僧、道、同行、熟人。”
      原来丐帮还有这么多江湖规则,我实在想不到。
      黑乞丐继续说:“初入丐帮,乞讨三年,没有劣迹,才可习练拳法。最初练的是少林大小洪拳,有了一定的武功基础后,习练猴拳和阿摩搪墙拳。”
      大小洪拳和猴拳我都听过,也见人习练过,唯独没有听过阿摩搪墙拳,这是一种什么拳法,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黑乞丐说:“阿摩搪墙是一句江湖黑话,就是瞎子砌墙。你想想瞎子砌墙,会是什么情景,一定稳、准、狠,所以,阿摩搪墙拳没有套路,只有88个动作,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很要命,一招制敌。”

      我又问:‘江湖上流传丐帮有打狗棒法,是不是真的?“
      黑乞丐说:“当然是真的,打狗棒法,其实就是精妙的棍法,只有你师祖这个级别的人才能习练。寻常乞丐怎么可能见识这种棒法?”
      听了黑乞丐这样说,我对丐帮肃然起敬。以前,我很看不起丐帮,觉得他们又穷又脏,想不到他们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黑乞丐刚说完,就听到白乞丐在前面喊:“快点走,前面有一棵老榆树,走到树下就能歇息了。”
      我们紧走几步,就看到了那棵老榆树,老榆树的树根上坐着几个男子。他们看到我们走过来,面露喜色。我看到他们,却大惊失色,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只有马匪的手中才会拿着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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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榆树叶片细小,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可以食用,榆树皮粗糙,磨成粉,也可以食用。在过去贫穷的年代里,很多人依靠吃榆树叶和榆树皮,才得以活下来。榆树叶片放在嘴中,可以吹奏出尖利的声音,草原上有人依靠这种声音来传递信息,不同的声音传达不同的意思。
      一名男子吹着榆树叶片,走向了我们,其余几名男子跟在后面。他们走得很散漫,松松垮垮,压根就没有把我们当回事。
      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那个吹榆树叶片的男子,把榆树叶片吐在地上,又吐了一口唾沫说:“真他娘的晦气,碰上几个叫花子。”

      然后,他摆摆手说:“走走走,快点走。”
      我们低着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走过了榆树,又走出了十几米,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停住,停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提着刀追上来。
      我停住脚步,把燕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我用江湖黑话说:“都是吃搁念的排琴,有话好说。”我的意思是,都是走江湖的兄弟,有话好说。
      他们疑惑地望着我,猜不透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猜想他们是刚刚走上江湖的新人,还没有学会江湖黑话;或者是临时凑在一起打劫的乌合之众。
      白乞丐走上去说:“我们是讨饭的。”
      吹榆树叶子的说:“你骗我这双眼睛,臭要饭的哪里还能带着这么俊俏的娘们。”他用刀尖指着燕子。
      燕子的手插进了口袋里,眼睛似乎望着别处,却用余光看着吹榆树叶子的。我知道燕子的口袋里装着飞镖,她可以一举手就击退对方。
      我放下心来,就故意用江湖黑话对吹榆树叶子的说:“招子放亮点,豆花子是你磨头,我是你老戗。”我的意思是说,眼睛放亮点,这个俊俏姑娘是你娘,我是你爹。

      那伙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们反而指责我叽叽喳喳,虚张声势他们指着我说,这个呆汉子多嘴多舌,还假装自己有枪,先把他砍了。
      几个人闹嚷嚷想上来,黑乞丐说:“这是我儿子和儿媳,我们走亲戚回来,各位好汉高抬贵手。”
      一名男子说:“你们三个走,把这个女人给我们留下。”其余的人闹嚷嚷地走上前,就像拉住燕子。燕子的手肘抬高了,我知道下来她就要出手了。只要燕子一出手,面前就得有人倒下。
      黑乞丐说:“这样看行吗?各位好汉闯荡江湖,想必都有拳脚功夫。我老汉也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们一对一,不动刀不动枪,你们中谁能够打败我,就把我儿媳妇领走。”
      那伙强盗们听了很高兴,他们斜睨着面前这个消瘦的黑乞丐,都争着抢着要第一个出手。后来,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先站出来了,他摆出了一个摔跤的姿势,弯腰勾背,身体左右摇晃,双脚不停踩踏着地面。
      黑乞丐很随意地站着,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功夫的样子。粗壮汉子扑上来,想要抓住黑乞丐的手臂,黑乞丐一闪身一扭腰,粗壮汉子就飞出了七八米。

      我惊讶得长大了嘴巴,黑乞丐向我眨眨眼,他朗声说道:“这是阿摩搪墙拳第一招:拔草寻蛇。”
      我知道这是黑乞丐给我说的,目的是为了向我证明,世界上确实有阿摩搪墙拳。而且,阿摩搪墙拳确实都是一招制敌。
      日期:2014-03-08 19:50:00
      那几个人很惊讶,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肤色黝黑的乞丐,一交手就将粗壮汉子扔出了七八米远。他们撺掇着,私语者,没有人再敢上来。
      摔在地上的粗壮汉子从地上爬起来,他很不服气地叫道;“刚才不算,我没有留意,重来,重来。”
      黑乞丐依然懒洋洋地站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次,粗壮汉子不再蹦蹦跳跳了,而是直接扑上去,想要搂住黑乞丐的腰。黑乞丐旋风般地一扭身,在粗壮汉子的屁股上推了一把,粗壮汉子又飞了出去。黑乞丐看着我说道:“这是阿摩搪墙拳第二式:推波助澜。”
      粗壮汉子又跌出了七八米,他爬起来后,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快刀,像风车一样抡圆了,砍向黑乞丐。黑乞丐突然矮身下蹲,一个扫堂腿过去,粗壮汉子又倒了下去。这次,黑乞丐没有再给我讲解,他一脚踩住粗壮汉子的脖子,说:“真是不知死活,不知好歹,想死,老子成全你。”

      一旁观看的那几个人看到黑乞丐每次都是只用一招,就将粗壮汉子击败,而现在,粗壮汉子被黑乞丐踩在脚下,他只要脚上稍微用力,粗壮汉子就一命归西。他们拿着刀,想上前解救,又心存恐惧。
      突然,一个鬓角斑白的男子扔掉快刀,跪在地上说:“好汉爷,饶孩子一命。孩子一时糊涂,冒犯您的虎威。”另外几个人也跟着跪下了。
      黑乞丐的脚从粗壮汉子的脖子上移开,他训斥道:“看来你们也不是惯匪,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想打劫?”
      鬓角斑白的男子说:“我们是保定贩马的客商,回去的路上,被日本人抢走了马匹和银钱,回不去了,这才动了打劫的歪主意。”
      白乞丐教训说:“冤有头,债有主,日本人抢了你们的马,你们不去找日本人的麻烦,却在这里抢中国人,你们哪里还像个爷们?”
      那些人一齐点头哈腰,齐声说道:“爷教训得是,爷教训得是。”然后,提着刀片抱头鼠窜。
      我问黑乞丐:“阿摩搪墙拳居然这么厉害,您这是跟谁学的?”

      黑乞丐还没有说话,白乞丐就说:“是跟我学的。”
      我疑惑地望着白乞丐。白乞丐说:“我们两个是一前一后出来做乞丐的,大清家覆灭那一年,我就出来了,入了丐帮,学了拳法。回到家后,我想他说起了乞丐的生活,他非常向往,就跟着我出来了。他入丐帮,是我介绍的;他的拳法,也是我教会的。”
      我用探寻的目光望着黑乞丐,黑乞丐嘿嘿笑着。
      白乞丐对黑乞丐说:“你刚才那几招还不够好。”
      黑乞丐说:“是的,是的。”
      我说:“那还不够好?一招制敌,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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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白乞丐说:“我们丐帮的人,吃不饱穿不暖,饥一顿饱一顿,身体哪里有人家好,所以丐帮和人动手,不能比拼蛮力,而是比拼巧劲。阿摩搪墙拳88招,一招制敌,讲究的是借力打力,对方蛮力越大,跌得越重。”
      黑乞丐说:“我明白了。”
      黑白乞丐,两个虽然是孪生,但是性格迥异,白乞丐看起来像个儒雅书生,黑乞丐则像个江湖侠客。白乞丐走起路来,器宇轩昂;黑乞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民间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果然是有道理的。
      这一路上,我都在向黑白乞丐讨教丐帮的江湖规则,我们谈笑风生,意犹未尽。突然,燕子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日本人来了,也不知道师祖怎么样了?”

      我突然感到极度惭愧,大钻石是我弄丢的,师祖音讯皆无,晋北帮风流云散,而我一路上却在欢声笑语,全然忘记了我们来到塞北是干什么,全然忘记了我们肩上的沉重使命。
      我走过去,拉住燕子的手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找到师祖的。”
      我看到燕子的眼中满怀忧伤。虎爪把燕子交给了我,而我没有带给她快乐,我感到深深的自责。我以后一定要给她弥补上。
      我们在塞北草原上行走了很多天,草丛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低,到后来,地面上就只剩下了细细的沙子,间或还有拳头大的石块。然而,再走一段路程,却又见到了清清的湖水和低矮的灌木丛。白乞丐说:“快到多伦了。”
      我问:“多伦是在沙漠上吗?”

      白乞丐说:“多伦在沙地边缘。这片沙地叫浑善达克沙地,浑善达克是蒙语,翻译成汉语就是孤驹的意思。”
      我问:“什么孤驹?”
      白乞丐说:“就是独自一匹马。”
      我说:“兴许师祖就在多伦城中。”
      我们在沙地中行走了大半天,天气渐渐炎热,太阳照在沙地上,炙烤得人睁不开眼睛。远处似乎出现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身影飘忽,若有若无,我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白乞丐喊道:“快躲起来。”
      白乞丐和黑乞丐跑向近处的一道沙梁,我牵着燕子的手,也跑向那里。
      我们躲在沙梁后,望着远处。我突然发现,那些人居然是日本兵,他们骑着马,马后面拖着大车,车上面是受伤的日本兵,受伤日本兵的呻*声,高低起伏,相隔百米外也能听见。
      白乞丐悄声说:“前方肯定在打仗。”
      日期:2014-03-08 22:29:00

      刚才没有换过来,用了李幺傻的名字发,为了照顾只看楼主的朋友,重发一遍。
      ————————————————————————————————————————————————————
      前方确实实在打仗,因为受伤的日本兵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满满十几辆大车。那些哭爹喊娘的日本兵,像猪一样躺在车上,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像猪一样的嚎叫。小时候,我们那里的人要去集市上卖猪,就把猪绑在架子车上。猪一路上都会发出这样的嚎叫。
      日本兵离开后,我们继续赶路。这片沙地很奇怪,说它是沙漠吧,走一段却能看到湖水;说它是草原吧,偏偏又有一片片黄沙。
      白乞丐说,穿过这片沙地,再向南走,就是多伦了。他们每年都会来到多伦,在那里有很多熟人,到了那里,就能够帮我们打听师祖。
      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木,是草原上特有的沙柳。沙柳普遍长不高,一般只有三四米,但是根却有一百多米长,一直扎根到地下极深的湿润土壤里。草原人都知道沙柳有三不死:干旱旱不死,风沙吹不死,牛羊啃不死。即使牛羊啃吃了它所有的树皮,而它仍然能够生长。这种树木的适应能力极强。
      黑白乞丐提议在树林里休息一下,我让燕子也休息一会,我去前面探路。刚才遇到了日本兵,让我心有余悸,我担心前面又会出现日本兵。
      我穿过沙柳林,看到前面有一棵高高的榆树,就爬了上去。草原和沙漠上,最多的树木就是榆树和沙柳了。榆树也是一种极为耐寒的树种。

      我坐在榆树树杈上,极目远眺,没有看到可疑的迹象,但是看到了一只狐狸,它又长又大的耳朵,在沙地上看起来异常招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它走走停停,在沙地上寻找食物。狐狸也是一种食肉动物,不过,在它们饿极了的时候,连蚂蚁昆虫都吃。
      生活在沙漠中的每样生物都不容易。
      狐狸边走着,边闻着,慢慢来到了榆树下。它把屁股对着榆树,开始蹭痒痒。看到这只狐狸,我久已泯灭的少年天性突然复苏了。我从书上凌空跳下,想将它踩在脚下。
      然而,它的听觉实在太灵敏了,我刚刚离开树枝,身体与榆树粗糙的树皮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就被它捕捉到了。它连头也没有抬,就像飞箭一样向前射去。

      我落在地上后,捡起了一块石头,砸向它,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砸在了它的尾巴上,它回头看着我,蹙着鼻子,给了我一个轻蔑的笑脸。我受到了它的嘲弄,就在后狂追。
      狐狸跑成了一道烟,我在后面追成了一道烟。跑出了几十米后,狐狸突然消失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就追上去,看到前方是一道陷坑,陷坑有几米深,陷坑里插满了尖尖的木签,狐狸掉进去后,被扎穿了肚腹。陷坑上铺着一层荒草,荒草也掉落下去。
      奇怪了,谁在这里布置陷坑?沙地里动物稀少,半天也找不到一只,在这里挖陷坑,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我在旁边搜寻,又发现了奇怪的事情,陷坑边不知道是谁扔了很多铁蒺藜。蒺藜是北方农村的一种植物,四面长刺,所有动物都害怕它,即使老虎豹子也害怕,只要踩上它,就会流血受伤。铁蒺藜是铁匠特意打造的类似蒺藜的东西,夜晚丢在院子里的院墙下,防备盗贼翻墙进入。铁蒺藜在北方有的地方还叫扎马钉。骑马的人踩上去,一定会人仰马翻。
      这里,既有陷马坑,又有扎马钉,看来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那么,是谁在这里布置了这些东西?
      刚才那些受伤的日本兵,会不会就是在这里着了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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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回到了沙柳林,把遇到的奇怪的事情讲给黑白乞丐和燕子听,他们跟着我来到了陷马坑的旁边。
      白乞丐俯下身去,查看着陷马坑,他说:“这些坑道都是新近才挖掘的,你们看,底层的土都是湿的。”
      我问:“是谁在这里挖的陷马坑?”
      白乞丐说:“目前还不知道。”

      燕子突然说:“这是对付日本兵的。多伦可能正在打仗。”
      白乞丐问:“你怎么知道?”
      燕子对白乞丐说:“你说过,穿过这片沙地,就是多伦。牧民放牧的时候,只会选择牧草丰盛的地方,而不会选择这片沙地,所以,在这里挖掘陷马坑,肯定是不会针对牧民的。要从赤峰到多伦,这片沙地是必经之地,日本人已经占领了赤峰,下一个地方就是多伦,那么,在沙地上挖掘陷马坑,那肯定就是对付日本人的。”
      白乞丐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多伦正在打仗?”
      燕子说:“刚才我们在沙地看到一队日本兵,骑马的拉着受伤的。多伦是一座大城市,日本人进攻多伦,绝不会只有那么一点人。日本人把伤兵拉向更远处的赤峰,而不是更近处的多伦,那么证明多伦还没有被日本人攻占。战场上的伤兵只能移往后方,后方在哪里?后方就在赤峰。”
      黑乞丐听了燕子的判断,赞赏地说:“你这个女娃子真是聪明,比你男人强多了。”
      黑乞丐说完了,感觉到失言,赶紧背过身去。
      我没有感到难堪,反而感到高兴。燕子本来就一直比我聪明,能够娶燕子为妻子,是我的福气。
      前方有陷马坑和扎马钉,我们不能再前行。陷马坑的上面铺着一层沙土和荒草,只要踩上去,就会掉下去,被木签扎穿;扎马钉抛在荒草中,只要踩上去,就会扎穿脚背,不是流血死亡,就是得破伤风死亡。要破解陷马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厚厚的木板铺在坑道上面,踩着木板通过;要破解扎马钉,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脚掌擦着地面行走。

      我们返回到沙柳林中,走向另外一个方向,想要绕过陷马坑和扎马钉。
      沙柳林走到头了,前面是一片榆树林。榆树普遍比沙柳高大,榆树林中,是齐膝深的荒草。浑善达克沙地很奇怪,走上几里路,看到的是沙漠;再走上几里路,看到的是草原;如果再向前走几里,看到的却又是湖泊。
      我们在榆树林中行走着,周围一片寂静,太阳斜斜地照着这片树林,把一棵棵榆树的影子铺在地上,我们走在这一条条影子里,感觉到有一种恐怖,又有一种诡异。
      白乞丐走在最前面,他举起手臂,让我们停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白乞丐说:“这里有机关。”

      白乞丐蹲下身去,我也蹲下身去,我看到在他脚前半米的地方,有一根细细的线,绷在两棵树中间,这根线和荒草是同一种颜色,如果没有仔细分辨,是看不到的。白乞丐站起身来,我也站起身来,他用手指指着上方,我也看着上方,透过密密的枝叶,我看到身边一棵榆树的树杈上,放着一个竹筐。
      我问:“这是什么机关?”
      白乞丐说:“脚前这根细线和上面的竹筐连着,不知道的人从这里走过去,就会撞断细线。细线断开,上面的竹筐就会兜头倒下来。”
      我又问:“竹筐里装着什么?”

      白乞丐说:“有人会给里面装大石头,有人会给里面装毒沙。”
      毒沙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说。
      白乞丐接着说:“把五种毒物:蝎子、蜈蚣、蟾蜍、毒蛇、蜘蛛放在铁锅中,捣碎,加入细沙,反复搅拌,下面架火烧烤,一个时辰后,这些沙子就变成了毒沙,只要有一粒沾上人的皮肤,皮肤就会溃烂,而且无药可治。”
      我听了,倒吸一口气,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榆树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设置机关的人,肯定不会只设置这一个。这片茂密的榆树林中,陷阱重重,我们还是退回去吧。
      沿着榆树林的边缘,我们继续前行。前面是一道深沟,我们沿着深沟行走,走到黄昏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岔路口有一群日本兵。
      我们发现日本兵的时候,日本哨兵也发现了我们,他们端着枪跑过来,嘴里哇哩哇啦地叫喊着。白乞丐对我和燕子说:“快向左面跑,钻进深沟里。”
      我问:“那你们呢?”
      白乞丐踢了我一脚,他喊道:“快跑,还等什么。”
      我下意识地拉着燕子跳入了深沟。跑下了十几米后,我看到黑白乞丐对着日本兵喊:“老子在这里,过来,他妈的过来。”
      日本兵手中的枪响了,子弹从深沟的上方划过,激溅起经久不绝的回响。黑白乞丐沿着深沟的边缘向前跑去,身后,是几名端着长枪的日本兵。

      他们带着日本兵跑进了榆树林中。
      榆树林一片黑暗,步步陷阱,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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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6 15: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藏身在深沟里,听到风声呼呼从沟沿上掠过,听到草梢发出细铁丝一样的声音,听到榆树林那边传来了让人心悸的声音,有爆豆一样的枪声,有肝胆俱裂的叫声。榆树林里,正在发生着异常恐怖的事情。
      沟沿上,有杂沓的脚步声跑过,有人打着火把,火把照亮了他们头上的布帽子和脚上的皮鞋,那是赶去增援的日本兵。我不知道榆树林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不知道黑白乞丐怎么样了,这么多日本兵全副武装,黑白乞丐纵然武功再高,也凶多吉少。
      日本兵跑进了柳树林后,柳树林里又传来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剩下的日本兵惊慌失措地逃出来,他们一路都在呜哩呜喇叫喊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接着,炮弹从深沟的上方飞过,日——诓,日——哐。爆炸声填满了整座深沟,伴随着爆炸声的,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浓烟四起,荒草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
      炮声停歇后,过了很久,火焰才逐渐熄灭。深沟上方传来了日本兵的说话声,一队日本兵喊着号子,走进了柳树林里。
      柳树林中再也没有嚎叫声传来。
      黑白乞丐一定死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到了后半夜,浑善达克沙地陷入了沉睡,深沟上方再也没有了日本兵的说话声,甚至连一星灯火也没有。天空中,月色渐渐暗淡,星光淹没在了厚厚的云层里,月亮像纸糊的灯笼一样,苍白无力,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吹走。
      后来,月亮被云层吞没,远处响起了沉闷的声音,像巨大的车轮滚过大地的腹部,又像暴雨来临前的雷鸣。声音在黑暗中渐渐逼近,像千军万马纷至沓来,像大海波涛席卷而起,像万千鸽子展翅腾空。我刚刚张开嘴巴,想问燕子那是什么声音,突然一股强劲的风沙灌满了我的嘴巴,我像一片落叶一样几乎要被飘起。燕子的身体也被吹得摇摇晃晃,我赶紧一把推倒她,把她压在身下。
      我们爬在深坑里,感觉黑暗的天地中奔跑着无数的脚步,有无数的脚步从我的背上踩过,从我的脖颈踩过,从我的腿上踩过,我想要挣扎着摆脱,可是无能为力。
      天地之间都是呼啸的风声,呼啸的脚步声,呼啸的怒号。我的耳朵刚开始还能够听到沙沙的声音,后来就全无知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小会,也许长达一个时辰,狂风像一条游蛇一样消失在黑暗中,月亮从云层后胆怯地露出了半张脸。
      我们从深坑里爬起来,抖落掉浑身的细沙,抖落掉头发里的细沙,从嘴巴里噗噗地吐着细沙,我悄声问燕子:“刚才这是什么?”
      燕子说:“沙尘暴。”
      我问:“沙尘暴?没听过,怎么会这么厉害?”
      燕子说:“只有沙漠上才有沙尘暴。最强烈的时候,连人带车都能吹到半空中。”
      我心中一阵大喜,那些日本兵会不会被吹走?
      我们扒着悬崖上的荒草,向沟沿爬去,草叶和草茎上也都是细沙,一摸上去,就会沙沙地掉落沙粒。我们都是经过了长期训练,所以才能沿着悬崖攀爬而上,如果换做别人,肯定无法攀援。
      爬上沟沿,我们藏身在沙丘后,看到那边闹嚷嚷一片,有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在拉着帐篷,还有的在来回奔走。看到日本兵还在,我感到很失望。
      趁着那边一片混乱,我们沿着沟沿悄悄走远了。

      我们只是一直走着,不知道距离多伦还有多远,不知道黑白乞丐在哪里,不知道是谁在沙地上和柳树林中布置了机关。
      日期:2014-03-11 02:02:00
      天亮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做落谷哈达的村庄,这座村庄房屋的建筑是土石结构,村前村后都种植着树木,可以推测这是一个汉族村庄,因为蒙古人不会建筑房屋,他们都是居住在蒙古包里。蒙古人转场的时候,蒙古包一拆,装在勒勒车里就带走了,而汉族人的房屋世世代代居住,轻易不会拆迁。所以蒙古人是迁徙的民族,汉族人是定居的民族。蒙古人的俗语说:“迁徙的路上有金子。”汉族人的俗语说:“一搬三年穷,一动不如一静。”

      日本人已经来到了草原,但是因为人数有限,他们只攻占城镇,像落谷哈达这样的村庄,目前还难以顾及。人们的生活一如往常。
      在村庄,我们遇到了两个结伴而行的乞丐。简短地交谈几句后,我们就熟识了。我问:“听没听过一个叫舒鹏飞的老乞丐?”舒鹏飞就是老乞丐的大名。
      他们互相望着,摇摇头。
      我又问:“从大同来的,腿有点跛。”

      他们大眼瞪小眼,依然摇摇头。
      我还不死心,就问:“你们帮主是蓝杆子还是黄杆子?”
      他们说:“是蓝杆子。”
      我问:“你们的蓝杆子叫什么?”
      他们说:“大家都是叫麦帮主,不知道名字。”
      我很失望,燕子也很失望。在塞外草原上,一个丐帮的帮主,管辖范围最少也有几百里,这个蓝杆子帮主姓麦,那么肯定就不是师祖了。我们要找到老乞丐师祖,最少还要行走几百里。

      我们继续向前走,感到天气渐渐燠热,树叶越来越绿,荒草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亮。白天,草丛中会有蚂蚱等各种各样的昆虫在蹦跳,还有各种各样的鸟雀在飞翔;到了夜晚,草丛中就有了昆虫的鸣叫,有的激越,有的舒缓,有的杂乱无章,有的合乎音韵。
      一路上,我们穿过了几十座村庄和几十片蒙古包,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在打听舒鹏飞,不论是问乞丐,还是问牧民,但是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的干粮早就吃光了。但是草原人都很爽快实诚,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族人,只要走进他家,就会端出最好的东西,把我们当做最尊贵的客人招待。
      师祖在哪里?我们走过千山万水,苦苦寻找了大半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有一天夜晚,我们来到了一座叫做朴恩济河的村庄,村庄的名字虽然有一个河字,但是村庄周围并没有河。
      村庄边有一座敖包。敖包是蒙古语,翻译成汉语就是堆子。敖包是用木头、石块或者土块堆积而成的,在草原上是用来祭祀山神和路神的地方,在草原人心中异常神圣,寻常人是不能进入的。几十年后,有一首流传甚广的歌曲叫做《敖包相会》,把敖包当成了男女约会的地方,显然是错误的。谈情说爱的男女,是绝对不能靠近敖包的,否则会亵渎神灵。《敖包相会》错误地传唱了几十年,而且现在还在错误地传唱着。

      天色已晚,我们找不到能够住宿的地方,就来到敖包边。草原上狼很多,常常在夜晚出动,担心会有狼,我就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棒,靠在身边。我让燕子睡在敖包上,我头枕着她的腿。因为走了一整天路,我们很快就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一下子醒来了。睁眼看去,看到远处奔来了五匹马,马上骑着五个人。他们在黯淡的天光中越来越近,在远处天幕的映衬下,他们的身躯显得异常高大。
      我想叫醒燕子,却发现夜色中燕子两只眼睛睁得很大,原来她也发现有人来了。她悄悄从敖包上跳下来。
      五个人来到敖包边后,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坐在敖包边又吃又喝。我们在敖包的这一边,他们并没有发觉。
      他们吃着牛肉,喝着酸奶,酸奶是由新鲜的牛奶发酵而成的,是草原人经常喝的饮料。他们喝酸奶的声音很响,就像放响屁一样。
      吃饱喝足了,他们开始聊天,谈起最近几天偷取男童的事情。一个声音说:“这种事,千万别被卖帮主知道了。”
      另一个声音说:“他知道了又能咋?我从没有害怕过他。”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金属的嗡嗡响声,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前一个声音说:“麦帮主最愤恨帮中人干这种事,他要是用帮规惩罚你,你的手臂就要被剁掉。”
      后一个声音说:“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他,你们不知道他的底细,我知道。”

      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对麦帮主充满了敬意。这个麦帮主,肯定就是我们在落谷哈达所打听到的那个麦帮主。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访他,顺便向他打听师祖的下落。
      那边又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麦帮主有什么底细?”
      后一个声音说:“你们还不知道啊,他的脚,他的脚……”
      前一个声音问:“他的叫怎么了?”
      后一个声音说:“他的脚是被人挑断了脚筋,所以才会成跛子。他在原来的地盘上呆不住了,才来到我们这里。一个外地客,有什么好怕的?”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紧紧地抓着燕子的手掌,燕子也紧紧地抓住了我。我的心狂跳不已,紧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喊出来。
      前一个声音问:“昨天那个男童怎么样了?”
      后一个声音说:“我折断了他的手臂和腿脚,养在王老五家。过上个一年半载,骨头长定型了,就能够出去乞讨了。这个娃娃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娃娃,还挺聪明的,说只要把她放回去,他爹会出很多钱。”

      有一个从来没说话的声音问:“那你怎么还折断他手脚?”
      后一个声音说:“他和我打过照面,我要放他回去,就留下了祸患。”
      我听得毛骨悚然,这个男孩比我还要悲惨。这伙人,肯定就是采生折割的恶丐。这类恶丐穷凶极恶,无恶不作。
      月亮已经西斜了,它从云层里露出来,斜斜地照着敖包。敖包那边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我能够看到他们铺在地上的影子,他们也能看到我们铺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
      那边的影子在慢慢移动,我顺手绰其身边的木棍,将燕子推了一把说:“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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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4-4-26 19:4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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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7 22:45:39 | 显示全部楼层
      燕子在前,我在后,我们向草原上跑去。我记得黑白乞丐说过,这些采生折割的,都是没有人性的亡命之徒,能够对着幼童下手的人,哪里还会有一点人性?
      我觉得我们跑得很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本以为已经摆脱了他们的追击。可是,回头看去,看到他们骑着马追过来,马背上的他们显得异常高大,就像传说中的魔鬼一样。
      在月光下的草原上,他们像老鹰,我们像兔子。被老鹰追击的兔子只能躲起来,可是我们想躲,也找不到躲的地方。

      他们渐渐追近了,马蹄声像重锤,锤击着我的胸膛。我停下脚步,举起木棍,想拦截跑在前面的那匹马。
      那匹马距离我十多米的距离时,马上的人突然抛出了绳套。月光下,我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突然罩下来,像一条细长的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绳索已经套在了我的身上。然后,那匹马向斜刺里跑去,被套出了身体的我紧跑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我像一只风筝一样,身不由己,地上的草梢和石块摩擦着我的胸部和腿脚,火辣辣地疼痛。
      我想,完了,我要死了。我死了,燕子可怎么办?
      我心中的念头只是一闪,身体就突然停住了,那个骑马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从马上跌下来。我知道,那是燕子的飞镖射中了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握着木棍,看到燕子站立在月光下一望无际的旷野中,风吹着她的长发,飘飘冉冉,她像剪影一样美丽。四匹马冲向了燕子,我也跑向了燕子。

      那四匹马散开了,像一把扇子一样,燕子一扬手,又一把飞镖飞出去了。可是这次,他们学聪明,一看到燕子扬起手臂,就赶紧伏在马背上。马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停止了追击。
      燕子的飞镖没有打中马上的人,却打中了一匹马。那匹负疼的马胡蹦乱跳,然后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趁着他们停止追击,我跑到了燕子身边,拉着她继续向前跑。
      三个骑马的人从马背上跳下来,那个倒地的人一声一声地呻*,他们帮忙把他的脚从马镫里脱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已经跑出了很远。
      前方,有一圈矮墙,还安装着栅栏门,那是一处废弃的羊圈。矮墙并不高,只有两米左右,那是用来防狼的。草原上每家每户都有一群羊,为了放养方便,他们在黄昏时分,把羊赶进圈里,关上栅栏门,然后骑着马回家。
      两米高的矮墙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构不成障碍,我们踩着墙壁,一探身,就上了矮墙,然后跳进羊圈。
      羊圈,成为了茫茫草原上,唯一的庇护所。
      骑马的人追过来了,三匹马,四个人,他们的手中亮光闪闪,那是刀子。这伙采生折割的,白天为乞丐,夜晚为强盗。
      我本来以为矮墙和栅栏门会阻挡他们,然而没有想到冲在最前面的马匹把前蹄踩在门上,栅栏门轰然倒塌。栅栏门在凶猛的马蹄面前,形同虚设。
      趁着马蹄落地的那一刻,我抡圆木棍,狠狠地砸向马的前蹄,一声脆响,马的腿骨断裂,马栽倒在地,马上的人骑术很高,他轻巧地跳在一边,向后退去。
      栽倒了的马堵住了栅栏门,后面的马无法进来,他们从马上跳下来。
      满圈的羊群看到有人闯进来,栅栏门轰开,先是愣头愣脑地看着,然后就咩咩乱叫,挤成一团。在所有的动物中,羊是最胆怯软弱的,几乎所有的动物,包括猪,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都会拼死一搏,只有羊除了躲闪,还是躲闪。所以,人们在说谁软弱可欺的时候,总是说他是待宰的羔羊。

      第一个乞丐用套马索套住我,第二个乞丐躲过飞镖,第三个乞丐从马上跳落,看来,这几个采生折割都是硬手,练过功夫。丐帮的功夫可不赖,黑白乞丐说丐帮的阿摩搪墙拳一招致命,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否练过阿摩搪墙拳?
      既然是丐帮里的练家子,那么两米高的矮墙对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我们两个人,对方四个人,我们实在没有什么胜算。
      日期:2014-03-12 00:00:00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天空中的云朵像轻纱一样浮出黑暗的海面,星星却沉了下去。月亮还没有落,它像风烛残年的灯笼一样,挂在遥远的西边天空,摇摇欲坠。
      羊圈不大,里面有上百只绵羊,羊群在经过了短暂的惊慌后,纷纷涌入了羊舍里。羊舍是一座用粗细不一的棍子苫盖起来的简易房屋,房顶上落满了经年累月的灰尘和草梢,颜色变成了墨黑色。羊舍,在暴风雪和沙尘暴来临的时候,能够为羊群提供躲避的场所。
      羊圈的墙角堆满了黑豆一样的羊粪,因为气候干燥,羊粪像石块一样坚硬。不知道多少年的羊粪堆积在墙角,让粪堆顶几乎要与墙壁一平。
      燕子手中已经没有了飞镖,她指着粪堆对我喊:“上去。”然后,自己跑向了圈门。
      我刚刚爬上了粪堆,就看到一个人辛辛苦苦地爬上了墙头,还没有来得起站起身来。我抡圆棍子砸向他的脑壳,他惊慌失措地叫喊着,赶紧跳到了墙外。
      十多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贼头贼脑地想要攀墙进入,我抓起一把羊粪,劈头盖脑砸了过去,坚硬的羊粪砸在他的身上,砰砰作响。他用手抱着头,急急逃向远处。
      我这边暂时平安,然而燕子那边却险象环生。两个人搭着人梯,想要爬上矮墙,他们不走圈门,因为狭窄的圈门口,倒下了一匹断裂了腿脚的马,马庞大的身体阻挡在圈门口,而倒塌的栅栏门狼藉满地,想要从这里进入,困难重重。
      那个人身材矮小,他的手臂搭在矮墙墙头,正在努力向上攀爬,我对燕子高喊:“用羊粪砸,快用羊粪砸。”然而,燕子看着满地咖啡豆一样的羊粪,手中没有勇气捡起来。
      那个人的头露出了矮墙墙头,得意洋洋地看着羊圈里的燕子。我想赶去帮忙,又担心这边会有人趁机爬上来。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燕子突然从羊圈门后操起了拦羊铲,一铲拍过去,那人的头上就礼花绽放。
      拦羊铲,这是现在已经消失了的劳动工具。拦羊铲由三部分组成:牛皮辫成的长鞭,两三米长的枣木棍,半圆形的铁铲。枣木异常柔韧,又异常坚硬,它的一端连着长鞭,一端连着铁铲。放羊人一般都会搞点副业,这就是挖药材。拦羊铲的一端可以驱赶走散的羊群,另一端可以挖药材。拦羊铲是一种多用工具。
      因为拦羊铲很长,携带不便,所以放羊人就把拦羊铲放在了栅栏门后。
      羊圈外的四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个被拦羊铲拍破头皮的人,抓了一把土按在伤口上,然后撕破衣服包起来,果然是一名悍匪。
      太阳升起来了,像被血染红的一样,草原上的太阳看起来特别大,像一个巨大的车轮,滚出了地平线。
      那四个人停止了攻打,他们拿着手中的长刀收割地上的荒草,然后把一抱抱荒草捆成了一个个麦捆子,划根火柴点燃,麦捆子冒着浓烟,熊熊燃烧起来,他们两个人抬着麦捆子,一二三,扔过了矮墙。他们一连扔出了好几个麦捆子,羊圈里立刻浓烟滚滚。
      燕子站在羊圈门口,被滚滚浓烟淹没,我听见了她剧烈的喘息声,我对着浓烟喊道:“快爬上来。”燕子用手掌捂着嘴巴和鼻子,从浓烟中冲了出来。
      四个人两个一组,又开始了爬墙,他们很快就爬上了墙头,墙头上的拉着墙角下的,然后一起翻下墙头。
      滚滚浓烟也灌进了羊舍里,一百多只羊一齐咩咩叫唤,它们一齐冲出了羊舍,在羊圈里四处乱窜。那四个人被羊群冲得东倒西歪,他们气急败坏地用长刀看着羊,羊血染在羊毛上,红妆素裹,分外凄惨。

      我们站在羊粪堆上,看到四个人冒烟爬进羊圈,想要翻墙出去,又担心他们会骑马赶上。后来,看到羊圈里浓烟渐渐消散,我们奔向了羊舍里。
      羊舍只有一扇门,只要把守住这扇门,他们就休想进来。
      我让燕子躲在羊舍里,我把守着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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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7 22:4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了羊舍后,我才意识到这一步走错了。我守着门户通道,他们很难进来,但是我们也不能出去。现在,我们身陷绝境,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然而,当时除了逃进羊舍,再没有任何办法。
      羊舍没有门,也没有窗,只留了一个像门那样的洞口,方便羊群出入。洞口宽不足半米,仅能容两只羊并排穿行。他们人数虽多,但也只能一个跟着一个走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过来,手中握着长刀,我闪身在门后,举起了木棍,那个人的脚步刚刚迈进来,我的木棍就砸下去,那个人赶紧撤回了脚步。
      那个人改变了战术,他抡着刀片,向里冲。我要用木棍向下砸,只会砸在他的刀片上。那个人看起来确实是个练家子,一把刀在他的手中挥舞得密不透风。
      木棍有一米多长,而刀片不到一米,我把木棍当成了长枪,向他身上戳去,他不得不用刀片格开木棍。我们两个隔着羊舍们展开了缠斗,他在门外,我在门里。
      突然,门外有一个人藏身在羊舍的墙角,当我的木棍刚刚伸出来,伸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扑上去握住了我手中的木棍。木棍不能动了,门外的大个子举起了刀片。
      燕子在羊舍里看到了这一切,她大喊一声:“圪蹴。”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去,燕子端着长长的拦羊铲,铲向大个子的头颅。上面说过,拦羊铲的中间是细长的枣木杆,枣木极具韧性,端起来后晃晃悠悠,拦羊铲在我的头顶上方,晃晃悠悠地铲向大个子。大个子看到明亮的铲刃直奔过来,他只来得及惊叫一声,耳朵就被削掉了。这一铲本来是奔向他的脑袋的,没想到晃晃悠悠去了耳朵。
      圪蹴,是关中方言,意思就是蹲下。从小出生在关中的我能够听懂,但是生活在塞北草原的大个子听不懂。关中方言自成体系,是汉唐的国语。关中方言有很多别人听不懂的话,比如把蹲下叫圪蹴,把地面叫脚地,把父亲叫大,把娃娃叫碎子,把流氓叫烂脏,把好叫嫽咋咧……我曾经给燕子说过很多关中方言。
      握住我木棍的那个人看到大个子的耳朵被铲下来,就赶紧放开了木棍,他害怕他的手臂也被拦羊铲铲下来。
      被铲掉耳朵的大个子退后几步,用手摸着耳朵的地方,他没有摸到耳朵,却摸出了一手血,他悲怆地叫了一声:“我的耳朵哪。”就坐在了地上。
      我用木棍把掉落在地上的耳朵挑起来,抛给他,说:“给你的耳朵。”
      大个子把耳朵捡起来,试图粘在长耳朵的那个地方,可总是粘不上去,他一松手,耳朵就掉了下去。大个子看着手中的耳朵,几乎要哭出来,他怀着悲痛的心情喊道:“我的耳朵哪,咋变成这样了。”
      一个金属的声音喊:“哭什么?妈的,死一边去。”
      大个子像被踢了一脚的狗一样,呜呜叫着躲在了墙角。金属声音的人站在羊舍门外叫喊:“里面的兄弟,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打不相识,出来交个朋友。”
      我回头看着燕子,燕子摇摇头。我当然不会出去,我知道这是圈套,我们将对方打伤了好几个,如果贸然出去,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金属声音看到羊舍里没有反应,就和另外几个人驱赶着羊群冲进羊舍,他们想让羊群冲乱我们的阵脚,然后趁机冲进来。羊群闹嚷嚷地冲进羊舍门,燕子挥舞着羊鞭,啪啪几声过后,羊群赶紧又退出了羊舍。长期的放牧生活,已经让羊群对于鞭声有一种天然的恐惧。羊群最害怕的,是清脆的鞭声。
      日期:2014-03-12 19:55:00
      太阳越升越高,羊舍愈来愈亮,从羊舍门望出去,我看到羊群挨挨擦擦地挤在羊圈的墙角,眼睛中露出了觳觫的神情,几头被砍断脖子的绵羊,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汩汩淌着热血。一只老鹰站在墙头上,眼望着羊圈里的羊尸,跃跃欲试,阳光将它弯钩形的黄色嘴巴,染成了红色。
      羊舍门朝向西边,我们在里面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在外面看不到我们。

      门外的几个人又头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没有耳朵的大个子和额头上被拍了一羊铲的小个子,走出了羊圈门。现在,羊圈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对两个人,我们应该会有胜算。
      我对燕子说:“冲出去,先把羊圈里的这两个解决了,等到那两个受伤的回来了,就好解决了。”
      燕子说:“好。”
      就在我提着木棍,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那两个人进来了,他们手上拿着马鞍,小个子拿着两个,大个子拿着一个。
      金属声音手持两个马鞍,一手一个,向着羊舍走来,他的后面跟着小个子;小个子左手挽着马鞍,右手拿着长刀。大个子和另外一个人,一人拿着一把长刀。
      金属声音走到了羊舍门口,我抡起棍子砸过去,他用马鞍挡住了;我又用棍子捅他的胸部,他又用马鞍挡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后面的小个子从金属声音的身边钻进来,矮着身子,捅过来一刀,我无法阻拦,大腿上热辣辣地一痛,几乎摔倒了。

      燕子蹲下身子,拦羊铲递过去,铲在了小个子的小腿上。小个子缩回去了,但是金属声音冲进来了,他挥舞着马鞍,砸向燕子手中的拦羊铲。咣当一声响,拦羊铲掉在了地上。
      情况异常危机,依靠我一根木棍,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几把长刀,我当时没有多想,就扑上去,将金属声音压倒在羊舍门口,堵住了他们冲进羊舍的脚步。只要他们走不进羊舍,燕子就是安全的。
      金属声音比我要高半头,我将他扑倒的时候,嘴对着他的肩膀,我张嘴就咬住了一口肉,嘴巴里有一股腥咸的味道,我听到金属声音在我的身下发出了长声哀嚎,声音一点也不金属。
      接着,我的背上就感到一阵一阵疼痛,其余的三个人抡起长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我的后背上。我还听见了金属相撞的声音,那是燕子捡起了拦羊铲,和那几把长刀在死拼。

      我感觉不到疼痛,我只感到全身火热一般滚烫。我的知觉还很清醒。我听见羊舍外传来了狗叫声,声音杂乱,好像不是一只狗。
      那几个人放开了我,和狗在羊圈里缠斗。燕子抱起我,我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我看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她哭着说:“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努力向燕子挤出一个微笑。
      燕子泪流满面,她说:“我以前对你不好,总是看不上你。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能死啊,我今天才知道我离不开你。”

      我今天才听到燕子这样说,今天才知道我在燕子心中地位很重要。我感到很满足。我看着天空中的云朵,感觉自己也像一片云一样,飘在空中,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座蒙古包里。我看到燕子满脸泪痕坐在一边,想起身,燕子按住了我。
      燕子看到我醒过来了,脸上笑容绽放。她说:“你可醒过来了,整整这一天来,我好想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问:“这是哪里?”
      燕子说:“这是额吉家。”我们在草原上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额吉是蒙语母亲的意思。蒙语中,对受人尊敬的老妈妈,都称呼额吉。
      额吉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皮肤粗糙而赤红,她看到我醒了,就露出没牙的嘴巴笑了。他端来了一碗黄油,递给我。我听不懂她的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动作的含义,也知道黄油是草原上最珍贵的东西。
      黄油是草原人招待最尊贵客人的食品。刚刚挤出的新鲜的牛奶,倒进奶缸中,让其自然发酵,制成酸奶。酸奶放置一段时间后,撇取漂在上面的油层,放在锅里文火慢熬,不断搅拌,最后就会变成两层,上面是黄色的,下面是白色的。黄色的就是黄油,白色的就是酸油。据说,50斤酸奶,还熬不出两斤黄油。黄油,可谓是珍贵至极,自己都舍不得食用,只招待客人。

      燕子说,昨天早晨,就在那些人快要冲进羊舍的时候,放羊人带着两只蒙古牧羊犬赶来了。牧羊犬将其中的两个人咬伤了,剩下的两个骑着马跑了。跑的是金属声音和大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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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4-27 22: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额吉家,我和燕子度过了一段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额吉是一个极度善良的人,她每天都忙个不停,像一架高速旋转的陀螺,挤奶、做饭、做家务,连一刻空闲的时间也没有。燕子想要给她帮忙,她说燕子不懂,不会做,让燕子好好照看我。她说:“你们是长生天派来的客人,长生天要我好好照顾你们。”
      我爬在床上,看着额吉宽大的蓝色裙袍在蒙古包里飘进飘出,非常感动。
      我背上的刀伤渐渐好了,距离额吉家几十里外,有一个额木其。每隔几天,额木其就骑着马来看望我,送来田七、血竭、冰片,额吉把这些中草药放在锅里,加火熬煮,熬成一碗黑色的浓汤,让我喝下去。很奇怪,喝了这碗浓汤后,我的刀伤恢复很快。后来我才知道,这三种草药,是民间治愈创伤的灵丹妙药。额木其,是蒙语中的医生。
      我渐渐能够下床了,也渐渐能够行走了。
      额吉牵来了两匹马,一匹白马,一匹红马,马喷着响鼻,颠着四蹄,屁股上的肉在微微颤抖,让人看一眼就喜欢上了。额吉说:“草原上的人,怎么能不会骑马?”
      额吉介绍我们骑马的方法。她说上马的时候,要一只脚踩着马镫,两只手抓着马鞍,借助一蹬就上了马背。上了马背后,要牢牢抓住缰绳,因为只有缰绳才能够控制马的方向;在马背上,身体要随着马的颠簸而自然起伏。
      仅仅练习了几天,我们就学会了骑马。
      我们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风吹散了我们的头发,远处的山岗和树木,似乎遥不可及,而我们眨眼间就到了。天空很高很蓝,蓝得像无垠的大海,有一群大雁排着队从天边飞过,像一支迎风鼓浪的帆船。
      我们跑到了山脚下,就躺在草地上,马儿在旁边静静地吃草,花儿在山上静静地开放,世界似乎静寂了,时间似乎凝固了,我们远离了战争,远离了灾难,远离了争斗,远离了孤独和忧伤,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和天空中流浪的风。
      燕子说:“很对不起,刚开始我没有看上你,即使我们订婚了,我还是没有看上你,我之所以要和你订婚,是因为我不想让义父伤心。是义父把我抚养成人,他说你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我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我天生很笨,我很羡慕人家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伶牙俐齿的人,可是我做不来。我天生愚钝。”
      燕子说:“你尽管头脑反应迟缓,容貌也不怎么样,但是你确实是一个好人。一个女人一生图什么?不就是图能遇到一个好人吗?”
      我心中一阵温暖,终于听到燕子夸奖我了。

      燕子接着说:“那天在羊圈里,你很让我感动,你宁肯自己受伤,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让那些人冲进羊圈,不让我受到伤害……”
      燕子说着说着,突然语声哽咽,眼泪流了下来。
      我替他擦去眼泪,说:“我答应过师父的,要用生命来保护你。我可不能反悔。”
      燕子说:“如果当初师父没有问你,你没有答应师父,你是不是就不保护我了,就不爱我了。”
      燕子说:“不是的。不管师父问不问,我都会用生命保护你,都会永远爱你。”
      燕子破涕为笑,她说:“你真的很傻,你真的不会说话。”

      那些天,天气一直很晴朗。
      有时候,我们带着马**,骑着马去往很远很远的草原深处,把马鞍子解下来,枕在头下,让马随处游荡。在人类驯养的所有动物中,马和狗是最忠诚的动物。我们躺在草地上,讲起了听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讲起了童年时代村庄里生活的那些人,骑着毛驴娶来的小媳妇,哭天喊地送葬的队伍,摇着耧播种小麦的老人,挑着担去河边打水的人群,拉着架子车向打麦场运送麦捆子……那种美好的生活让我们深深怀恋。

      我还讲起了我这些年的经历,讲起了我在马戏团,在江相派,在做旧行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故事。燕子感叹唏嘘,她说:“以后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燕子一句话说得我泪流满面。
      那段日子太美好了。我经常在想,如果那段日子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啊。
      可惜,人生总是痛苦多,欢乐少。
      日期:2014-03-14 01:36:00

      有一天,我们骑马回来,远远看到额吉家的方向,浓烟滚滚。我们打马跑过去,看到是额吉家的蒙古包着火了。
      我们跳下马背,大声喊着“额吉,额吉。”蒙古包里没有回音。燕子要钻进去,我拉住了她。烈焰熊熊,烤得人无法近身。帐篷外有一个奶缸,那是额吉用来发酵鲜奶,制作酸奶用的。奶缸有半人多高,里面装满了乳白色的生奶,奶缸上盖着荒草编制而成的草垫子。我揭开草垫子,纵身跳入奶缸里,全身糊满了粘稠的生奶,然后钻进了蒙古包里。
      蒙古包里一片混乱,所有能够燃烧的东西都在燃烧,帐篷、衣服、棉毡、棉被……我没有看到额吉,而全身已经被火烤得热辣辣的疼痛,头发和眉毛都烤着了,用手摸一把,黏糊糊地,我赶紧钻出了蒙古包。
      火焰像猛兽的牙齿一样,很快就把蒙古包啃咬成了一片废墟,支撑蒙古包的木柱倒塌了,黑色的灰烬像死神的翅膀一样,漫天飞舞。
      蒙古包没有了,我们寻找额吉。我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了很远很远,一路上都呼唤着额吉,可是,没有回音。额吉去了哪里?她知道家里着火了吗?
      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惆怅万分地走向额吉家所在的位置。燕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突然,燕子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软倒在地上。我惊慌失措地奔过去,看到就在她前面几米远的草丛中,倒着一个人,那蓝色的裙袍,那白色的头发,正是额吉。
      我跑过去,扶起额吉,看到她的肚子上有几个伤口,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了,变成了黑色。她的身体冰凉。在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瓦罐。瓦罐已经破碎了,瓦罐里的水,浸湿了地上的草根。额吉是在打水回来的路上遇害的。
      是谁杀害了额吉,然后点燃了蒙古包?
      额吉的身边,有几行倒下的荒草,显然是人走过的。杀害额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对苍老善良的额吉动手?
      我仔细查看着那几行道服的荒草,终于,在瓦罐碎片的旁边,我看到了一个湿漉漉的脚印,这个脚印因为踩踏了被水浸湿的地面,而得以保存。
      这个脚印有平行的花纹。杀害额吉的人,穿着这种底部有花纹的鞋只。

      草原人穿的是靴子,靴子用布做成。靴子的底部没有花纹。有花纹的,只能是皮鞋。在那个时代,普通人是根本穿不起皮鞋的。
      杀害额吉的,一定是穿着皮鞋的几个外地人。
      可是,额吉对人谦恭善良,又怎么会得罪这几个外地人?这几个外地人,为什么要对谦恭善良的额吉下毒手?
      他们是什么人?
      我原本想着,在我和燕子找到了师祖,找到了大钻石,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以后,我们就回到大草原,和额吉生活在一起,每天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燃亮蒙古包的时候,我赶着马群或羊群去放牧,燕子跟着额吉去挤奶。我原本想着,我和燕子生一群孩子,男男女女一大群孩子,当我们去转场的时候,孩子们和额吉坐在一辆大车上,洒下一路欢声笑语,从冬牧场到夏牧场,从夏牧场到冬牧场。我原本想着,我和燕子,还有那一大群孩子,我们带着额吉去关内,让额吉和孩子们一起看岁月风尘侵蚀的长城,一起看浸泡在历史中的太行八陉,一起看险峻蜿蜒的秦岭古道……可是,额吉就这样离去了,突然离去了。这一切都变成了幻想。

      我们在搭建蒙古包的那个地方,挖了一个深坑,将额吉安葬了。
      我抽出长刀,将一根烧焦的木柱砍断了,对天发誓:“此仇不报,有如此木。”
      暮色苍茫中,我们牵着马在草原上踽踽而行,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天上繁星点点,却没有一颗为我们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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