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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裤宝宝

[分享] [连载]新聊斋(小小短篇系列)-----淡淡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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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论坛里还不能写违禁的词字呢~~~~我只好把"加大"改成"加强法术的力度",才可以发帖~~~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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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47:01 | 显示全部楼层
 194、清风劫
  
  一行灯笼从林间若隐若现地穿行过来。
  那是一支全部由年青妇人组成的队伍,从她们手中提着的、写有大大“喜”字的七彩灯笼,以及队伍正中那顶披绿挂彩的花轿来看,分明是谁家正在娶亲纳吉,只是不知为什么会挑在这日落西山的黄昏时分进行,而且也没有任何的锣鼓喜乐,整队人就那样踏着渐渐浓重起来的暮色,在密林中默默行进。
  ……淡淡的脂粉香气、悉悉索索的衣裙磨擦声,灯笼里偶尔爆亮的短暂烛花……说不清是什么,让林荫深处的某个人惊醒了过来。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大约睡倒在树下很有些时候了,挺刮的衣服已经揉皱得不成样子,头发里也夹杂了不少草根枯枝,帽子中央原本结缀的美玉之类的名贵饰物更是不知去向,总之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最初惊醒时的茫然之色很快就被焦灼的神情所取代,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搭向腰边的宝剑,年轻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苑儿……”
  突如其来的大声象一块投落湖心的巨石,将那支迎亲的队伍惊得散乱起来。掌灯笼的扔下了灯笼,抬轿子的也抽身四下奔逃,大红的花轿侧翻在地,将里面的新人压到了沉重的轿身下——见自己的呼叫声引起了如此的不良反应,年轻人不由吓了一跳,奔到近前时,那些妇人已经重新聚到了一起,正在合力掀抬着轿子,年轻人忙挽起袖子,也加入了进去。
  轿子远比想象中来得沉得,手抬肩顶了老半天,才算勉强将它扶起了小半,斜支着身子,年轻人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了地下。
  一阵山风吹过,年青妇人们的红裙下摆被微微掀了起来,露出了裙下精致的绣鞋,还有……长长的黑毛。
  维持着用力抬举的姿势,年轻人怔怔地看着这奇怪的景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头面、身形都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但这些女子显然并非真正的人类,因为穿在绣花鞋里的,完全是一双双兽类的脚爪。
  狐狸娶亲!
  难怪要挑选日落时分呢!一下子,幼时曾听老人们说过无数次的传说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说不出是憎还是惧,年轻人垂下手,慢慢退后了几步,再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隐入了树影里。
  狐狸化成的妇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半途退缩,努力扶正轿子后重新又列队整齐,默默地向着密林深处走去——那里正有一团火光不住跳跃,仿佛在迎候它们。
  咳,真是流年不利啊,先是弄丢了表妹,现在又看到狐狸娶亲,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边嘀咕着,一边带着几分恍惚,年轻人远远地跟在了那支队伍身后。
  他叫金知秋,本是和舅舅一家来此地参加外婆的六十寿宴,结果舅母半路上突发急症,才不得不让金知秋带着表妹苑儿先行一步。眼看快到地头,偏偏苑儿直嚷嚷口渴,金知秋只好让她歇脚在道旁的清风亭里,自己去附近的农家讨水。当时那家农户听说金知秋把一个女孩子孤身留在清风亭内,立刻惊叫了起来:“啊呀,客官,这可使不得,打从年初起,常有在清风亭歇脚的年青女子莫名奇妙失了踪,官府来勘验过几次,也察不出什么,现在都没哪家女孩子敢靠近清风亭了。”
  当时金知秋并不以为意,不同于其它娇滴滴的弱质女流,苑儿从小就跟着做捕头的父亲学了不少拳脚功夫,等闲三五个大汉也难以近身,何况眼下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呢?
  但当金知秋持着水囊再次回到清风亭的时候,临走时还好好坐在那里的苑儿表妹却已经无影无踪,只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还飘散在午后温暖的空气里,显示着主人应该离开不是太久。
  ——苑儿,苑儿,苑儿……尽管几乎连嗓子都要叫破了,远近的山林里却没有任何回响,只有一群鸟雀被金知秋的喊声惊动,扑楞楞地飞上了云霄。
  难道是什么野物拖走了表妹?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林,金知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老虎/饿狼撕成碎片的苑儿……
  “表妹——”发出惊天动地痛哭声的金知秋一头冲进了山林:“我来救你了……”
  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寻了几个来回,眼看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西面,金知秋却没能找到任何与表妹有关的线索,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最后大概是因为过于惊怕和疲劳,他居然倒在地上慢慢地睡着了。
  
   “表妹——”想到临分手时舅母的千叮万嘱,金知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该怎么和对方交待呢?那可是连武艺高强的舅舅都要让上三分的母老虎,如果知道了独生女儿的失踪,会不会把自己撕成碎片……如果告诉她自己看到了狐狸娶亲,一向喜好八卦事物的舅母是否能高抬贵手……总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拖动两条腿机械地前行,最后金知秋在不知不觉中跟随迎亲的队伍停在了一处山丘之下。
  山丘的半腰,有一个半圆的山洞,一个人影正从洞里慢慢踱步出来,身上的红色绸袍在暗夜里仍然折射着华美的光芒——看情形这就是新郎了——但当他完全在月光下显出全身时,金知秋几乎要连声 “呸呸”地吐起唾沫来:什么嘛,完全不是想象中幻化成俊美人形的狐狸大仙,而是一个矮小的糟老头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头面上甚至还有未曾变化干净的杂乱枯毛,衬着身上华丽的新郎服饰,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看得金知秋几乎没有笑出声来:咳,看这新郎倌的寒碜模样,新娘子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也是一只狸老太太吧?
  但当金知秋把目光转到被搀出花轿的新娘身上时,两个眼珠子几乎夺眶而出!
  苑儿!从轿里出来的,正是遍寻不见的表妹苑儿!大约是中了狸妖特有的迷幻之术,此刻看上去目光呆滞,仿若木制的线偶一般,软软地倚靠在狐狸化成的年青妇人身上,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无暇再去多想,金知秋抽出腰里的佩剑,挥舞着冲了过去。
  战斗远比想象中来得容易,不但那些狸妇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就连那只老狸也仅仅是惊嗷了一嗓子,就四足着地,向着密林深处一溜烟地逃走了。而在脱离狸妖的控制之后,苑儿的眼神也很快恢复了往昔的清亮。
  不过在清理战场的时候,金知秋有了意外的发现:洞窟深处,十多名少女或躺或坐,也正由半痴半呆的境况里慢慢清醒过来,不用说,这些少女大概也和苑儿一样,都是偶然在那座清风亭里歇脚,结果被狸妖摄回做了新娘。
  “不过只是拜了堂而已,它就把我们关起来不理了!”
  “是呀是呀,吓得我,还以为要被妖怪污辱了,没想到它就是在拜堂的时候牵了一下我的手!”
  “……”
  无从推测这只奇怪的老狸怪仅仅是因为喜欢模仿人类娶亲拜堂,还是有着什么其它生理或心理上的暗疾,总之当金知秋带着苑儿和一众获救的女子回到镇上的时候,人们才算明白,这一年来远近那些失踪的少女,都是到了什么地方。自然,作为万恶之源的清风亭也很快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某位高僧开光的庙宇。从那以后,这一带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出现过少女失踪的事件。
  只是不知那只老狸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也许它会找一个新的地方,继续它孜孜不倦的娶亲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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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49:02 | 显示全部楼层
  195、乡村奇案
  (这是奇案系列的第几?我自己也糊涂了……)
  
  伴随着鼓乐手们的卖力吹打,百多串鞭炮同时响起,一顶锦呢花轿在金家门口稳稳地落了地。两个喜娘立刻满面堆笑地走上前去,掀开了轿帘。
  然而还不等司礼将早已准备好的吉言喊出口,喜娘们已经同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因为是六月的暑天,新娘身穿繁复厚重的钗钿礼服,头上又蒙着大红盖布,竟然被活生生地闷死在了轿中。
  花红喜事顿时变成了凄凄惨惨的白事,闻讯赶来的女方父母自然哭得死去活来,可事已至此,再看看新郎官也是满脸沮丧,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女儿命薄。两家人商量下来,新娘子虽然还没来得及入洞房,但既然已经抬到了夫家门口,便不能再回娘家落葬,应该等禀明族长之后,在男方的祖坟地里腾出一块地方来入土为安。
  这样,新娘的棺木便被暂时抬到了村外的古庙里,等待落葬。
  可等两家诸事备妥再到庙里的时候,棺材却不翼而飞。同时失踪的还有老庙祝和他的徒弟李浩。
  两家人为此打起了无头官司,一个怪对方看守不慎,一个则大呼冤枉,官府几次到庙中勘察,始终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也只好将此案归入疑难卷宗了事。
  
  黄昏。
  浓密的树荫里,噪恬了一天的野蝉齐刷刷地停下鸣唱,偃旗息鼓了,并不是因为天气变凉或是即将有大雨来临,而是一群放晚学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举着粘知了的网竿子,远远地从小路上走来了——趁着放学的时间,粘一些知了回去晒干买到药材铺,即好玩又能贴补家用,可以说是最受孩子欢迎的事了。
  几个回合下来,知了似乎也掌握了孩子们的作息规律,事实上,只要不出声,想从浓黑的树叶丛中把它们找出来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也总有不知趣的家伙,忍不住磨擦翅膀——知……只不过一声,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孩子们粘了下来。
  这样捉着知了,间或在沟渠时捞捞小鱼虾蟆,或是趁大人不注意溜到瓜田里偷摘上一个尚自青涩的菜瓜……短短一条放学路,差不多要走上大半个时辰,好在学生们都住在相邻近的地方,一起结伴同行,并不需要大人们操心接送。
  “哥,哥,快来呀……”身后远远传来的,是七岁女童珠珠的声音,刚才她忽然觉得尿急,虽然还只是小女孩,却也已经知道害羞,悄悄躲到了道旁的祠庙墙后去方便,现在正一手提着裤子一边急急地叫着哥哥。
  “女孩子真麻烦!”哥哥小海今年其实也才只有十岁而已,俨然已经是这一群孩子的首领,听珠珠声音急促,虽然嘴里嘟囔着,脚下却毫不放慢,其它孩子也打打闹闹地跟了过去。
  见哥哥跑近前,珠珠兴奋地用手指着前面的草丛:“哥,你看!”
  所有的孩子眼睛都一亮:三只初生的小猫正软趴趴地在草丛里滚作一堆,不同于往日常见的那些土猫草狗,这三只猫仔金灿灿的毛色看上去特别鲜亮,额头上的几簇黑毛更让它们显得神气活现,格外讨人喜爱。
  很快三只猫仔就在小海的主持下分给了三个孩子,当然珠珠拿到了其中最可爱的那一只,孩子们在剩下的时间里也无心再嬉戏,喜颠颠地抱着小猫仔匆忙赶回家中献宝。
  “娘亲——”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经等在了门口,珠珠是女孩子,天性娇嗲,一边母亲的怀里拱去,一边举起猫仔:“你看,哥哥帮我捉的!”
  小海虽然也眼热妹妹和母亲的亲昵,还是作出了一副大人的样子,背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等着母亲夸奖自己疼爱妹妹。
  “让娘看看——”接过珠珠手里的猫仔,做母亲的却转瞬间变了脸色:“这,这不是猫,是……”
  一阵惊人的怒吼证实了珠珠母亲的判断。
  那确实不是初生的猫仔,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在它们额头上那几撮黑色的茸毛其实连成了三横一竖的“王”字。
  老虎!
  当得信的大人们扛着锄把、犁头镰刀以及一切能找到的趁手家伙赶到祠庙门口时,一头发了疯似的母虎正在里面连声怒吼,将庙中抓咬得一片狼籍。
  这是头迷路后误入村庄的母虎,因为临盆在即,所以才把幼虎产在了祠庙门前的草地上,谁知只是离开喝水的片刻功夫,三只幼虎便失了踪。
  “快,快把三只小老虎还回去!”有经验的老人们急促地吩咐着,三个已经被大人们教训过一顿的小家伙含着泪,不情愿地交出了手里的幼虎。两个胆大的年轻人伸长手臂,将小老虎们轻轻送进了祠庙。
  但也许是因为沾染了人类气息,母虎在一一嗅遍幼虎身上之后,反而愈加地愤怒起来,铁棍似的剪尾四处挥甩,将庙中的器具打得粉碎,最后长啸一声,将庙中所塑的文昌帝君的脑袋一口咬下,蹿出了庙门。
  一群壮汉很快追了出去,剩下看热闹的人留在当场。
  “好了好了,没有热闹好瞧了,快点回去吧!”发话的是庙里的火居道士,刚才被老虎堵在里屋无法出来,现在见老虎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便出来驱赶众人。
  见已无热闹可瞧,大家也自纷纷散开,只有那些小孩子一步三回头留恋地看着地上的虎仔,失去了母亲的喂养,等待着它们的显然只有必死的命运。不过又有谁敢在家里养一只老虎呢?
  人群中有一对老夫妇,看打扮似乎是外乡人,看完了热闹刚刚转身要走,忽然象雷殛一般停住步子,又齐声喊了出来。
  老太太喊的是“那是我的秀姑女儿……”
  老头却是在喊:“那一定是鬼,老太婆别过去……”
  但老妇人早已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庙里的一个少妇,哭得泪如雨下:“……是鬼也好,可想死做娘的了……”而起初还是满脸惊惶表情的少妇,很快也止不住落下泪来,与老妇人哭作了一团。
  “咦,这不就是……李浩?站住!”老头本来站在一边看着老妻和女儿相认,忽然见到那个火居道士正蹑手蹑脚地往门外溜去,不由大声喊了起来:“快,快拦住他!”此时围观的村人还没有散尽,大家一拥而上,将李浩扭到了衙门里。
  经过官府的审讯,这件始于两年前的奇案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当天新娘子秀姑的薄皮棺材被停放到庙中,没想到晚上突降大雨,因为庙宇年久失修,雨水渗入了棺材,本来已经死去的秀姑被这股寒凉之气一激,竟然重又活了过来。
  听到厢房里嘤嘤咛咛的女声之后,老庙祝文清和徒弟李浩两人小心翼翼地察看了半天,才发现是白天送来的死新娘又活转过来。两个人抬手抬脚把秀姑抱到偏厢,文清倒还罢了,李浩见秀姑长得十分美丽,却不由动起了心思——自己年过三十,尚未娶亲,将来恐怕难免会和师傅一样孤身终老——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若是轻轻放过,岂非傻瓜?
  欲心既起,便再难压住,李浩借口到外面取水,在天井里转了几个圈子,终于下定决心,用一把斧头劈死了师傅文清。
  此时秀姑已完全清醒过来,见李浩手持利斧,满脸满身的鲜血,吓得差点又晕死过去。李浩扔下斧头,对她说出想和她做长久夫妻的打算,秀姑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能跟着李浩连夜逃走,后来两人就在这文昌祠落了脚。李浩操起老本行,在祠里蓄发重又作了火居道士。虽然在秀姑完全是因为迫于对方淫威才不得不依从,但平时李浩看管极紧,两年多来她始终也没能寻到机会脱身。
  没想到今日遇上母虎在祠庙产仔,不但引来了大批民众围观,恰恰秀姑的父母到此处探望一门远亲,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两下里当场撞见,秀姑母亲早已忆女成狂,一时情急哪里还顾得上对方是人是鬼,自然囫囵抱住再也不肯放手。
  
  因为人证俱全,这个案子很快就审结了,李浩被明正典刑,秀姑交由父母领还,幸好她的丈夫知道此事后,并不嫌弃她曾失身匪人,硬是说服父母重新将秀姑娶回了门。感念到全靠三只幼虎的缘故,自己才有机会与家人重聚,秀姑大着胆子收养了它们,直到老虎断奶才将依依不舍地将它们放归山林——如果没有这三个小家伙,也许到现在她还跟着李浩过那种见不得人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了局——如此说起来,这几只老虎,倒真象是上天特意派来救助秀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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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196、芳华恋
  
  “看着吧,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美女……”
  “听说是在山里借宿时偶尔遇上的,这种小家贫女,能好到哪去……”
  “这下可有笑话瞧了……”
  嘁嘁喳喳的讥讽谈论声,在新娘盖头被揭开的一刹那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厅堂四角都传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那是一张烟笼露润的美丽面庞,非但不是想象中的粗俗眼眉,那种落落大方的沉静微笑,更是将满屋的仕族女子全数比了下去。
  看到了预期中的情形,再触及不少“臭小子艳福不浅” 的眼神,石景亨躇踌地笑了起来。
  因为曾经拒绝过城中不少仕族的结亲建议,所以很有些人家一提到石景亨就颇有怨言:“大概只有九天仙女他才瞧得上了!”而随着年岁渐长,父母亲也开始不断在他耳旁罗唣起来,最后石景亨索性借着游学访友为名,离家整整两年未归,直到月前得到母亲生病的消息,才收拾行囊打道回府。
  其实石家二老只是因为思念儿子,才捏造了这个假消息,并且攒着劲,准备儿子这次回来非要逼着他把亲事办了不可。没想到石景亨却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并且宣布这就是自己准备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虽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亲戚朋友间都直当作笑话来讲,但此刻看到了新人姣丽绝伦的容貌之后,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也不得不闭上了嘴。当然小声嘀咕还是免不了的,因为对新人的容貌仪态无可指摘,有人又转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哼,穷家小户的女子,一定什么规矩礼数都做不来,有这样的媳妇,石家二老可有得气受了。”
  可惜的是,这种预期也完全落了空,新媳妇桂芳华不仅有着秀丽的容貌,而且性情温顺娈婉,这样再对比那些因为媳妇不孝而哭闹争吵的人家,本来只是迫于儿子的执拗、才勉强同意这门婚事的石家二老也就不再嫌弃桂氏出身低微,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
  温柔乡中时日易过,转眼间石景亨成婚已经整整三年,由于桂芳华始终没有生养,石家二老不免略有微词,甚至流露出了希望儿子能够另娶几名姬妾的意思,但对于父母的反复暗示,石景亨却一直装聋作哑,置若罔闻。
  反正桂芳华还年轻,何况石家亲友众多,实在不行,到时候随便从哪家过继一个孩子也就罢了————“这一生,我都只和芳华两个人过了!”
  对于父母的嘟囔,石景亨最后给出了这样坚决的回答,令石家二老无可奈何,再看看儿子注视桂氏时温柔幸福的满足神情,做父母的也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桂芳华,自从知道了公婆的心事之后,反而主动劝说起丈夫来,希望他能体谅老人盼孙心切顺从安排。结果石景亨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一样:“除了你,别的女人我连看都不愿意看多一眼!”看到妻子脸上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石景亨紧紧握住她的手,再次发下了誓言:“这一生,我都只和你两个人过!”
  但上天却仿佛是有意要和石景亨开上一个玩笑,很快就做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安排。
  那是一个冬日夜晚,两个人正在房中闲聊,桂芳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痛楚之色,起初石景亨还以为多半是吃坏肚子或受了风寒,正要去叫下人延请医生诊治,桂芳华却一把拉住了他:“不……不用了……”
  不等石景亨答话,桂芳华已经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吓得石景亨连忙把她抱到床榻之上,连声呼唤。
  “夫君不必难过……”大约是看石景亨吓得不知所措,桂芳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唉,其实早就该告诉你的……我本是深山中的桂木之精,那天夫君从山中经过,我情不自禁动了爱幕之情,才央求同伴们幻化村落、大力摄合了这段姻缘,那时候同伴们还笑我痴傻,竟然会爱上一个寿不过百的凡人……没想到现在我却要先走一步了……”
  呆呆地听着桂芳华的叙说,石景亨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相伴三年的爱侣居然是异物精怪——也许是事实真相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令人无法接受,几乎是下意识地,石景亨甩开了桂芳华的手。
   “真是对不起……”一丝失望在桂芳华面上闪过,但很快她就重新露出了温婉的微笑:“谢谢你陪我的这三年时光,胜过山中千万年的寂寞光阴呢……”
  伴随着最后一句道别,桂芳华的身形逐渐涣散,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一枝玉簪跌落在枕边,上面似乎还带有女主人发际的淡淡香气。
  
  因为桂芳华死得如此蹊跷古怪,甚至连尸首也没有留下,石家最后也只能对外宣布媳妇暴病身亡,以一口空棺匆匆掩埋了事。
  本来石家二老还担心儿子伤心过度,特地日夜派人看护以防意外,没想到石景亨倒是异常地平静,甚至在隔年,当父母试探着提出再续娶一房妻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以后石景亨的人生道路再也没有起什么波折,续弦妻子很快替他生下了两儿一女,喜得石家二老合不拢嘴来。随着时光流逝,现在石家已经没有什么人再记起桂芳华来,只有偶尔,在一些风雨晦暗的黄昏,石景亨会站在窗口凝视着某个虚无的地方,但也仅只是刹那而已,恍惚的神思便已被孩子们的吵闹声打断,令他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时间又飞逝了二十多年,石景亨的三个子女陆续成家立业,当石家二老双双离世后,某个风雨之夜,石景亨留下一封书信,消失无踪了。
  
  太阳已经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万重峰峦中,只剩下漫天的彩霞还留恋地铺满长空,久久不肯散去。
  刚转过崎岖的山坡,石景亨就看到了他想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棵已经枯死多年的桂树,大约是曾经遭遇过雷击,只留余了矮矮一截树桩,巨大的树干倒折在地,长久的风雨侵袭尘沙浸漫,树身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毫无生机可循。
  “应该是这里了……”放开行囊,石景亨蹲下身来,喃喃自语:“芳华……”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因为一时的诧异,丢开了爱人的手,让对方带着惆怅离开了人世,为此在余下的生命里,石景亨一直带着深深的悔意。不过因为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他还是将这份悔恨埋葬在了心底,一直到父母辞世,儿女成人能够支持家门,完成了为人子为人父的所有责任之后,石景亨才重新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
  现在,他将在此地结庐而居,相伴自己唯一的爱人,直到生命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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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51:07 | 显示全部楼层
 197、蝗灾
  
  
  正午的洛阳道,人烟稀少,只有几只鸣蝉还在树梢摩翅发声,听上去也是断续零落有气无力。也难怪,从五月间算起,整个河南府已经有百多天的时间滴雨未降,持续的干燥酷热之下,不仅田间地头的草木庄稼早就没了初春时光鲜的绿意,就连这些虫蚁之属也已如强弩之末,几近枯奄待死。
  此刻,在道旁那一点点可怜的柳荫之下,一群人正面带焦急之色,向远处不停引颈眺望,当尘土飞扬的大道上终于远远地出现了人影时,他们才齐齐地松了口气。
  那是一个年老的妇人,花白的头发半挽半散,身上的褐色衣衫也是破蔽陈旧,独自骑着头跛足灰驴,双眼半阖,看上去说不出的苍老疲惫。但那些等候已久的人们却如同看到了九天仙女般一拥而上,将那个老妇人团团围在了中央,领头的中年人更是一把抱住了妇人的小腿牢牢不放。
  乍然受阻,老妇人显然吃了一惊,在看清来人面貌后,不由桀桀晒笑起来:“堂堂的男子汉,捉住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蝗神娘娘,我是此地的县令张德志,恳请娘娘可怜我们小县子民,高抬贵手饶过我们……”
  听到这样突兀的一番说话,老妇人的两眼顿时露出了森森冷意,原本苍老疲倦的神情一扫而光,借着日影,甚至可以看到有巨大的褐色翅膀从她的背上隐隐显现。
  果然是蝗神娘娘没错!——看到这样可怖的变化,张德志也禁不住吓得抖索起来,但他显然曾受过高人指点,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反而更加抱紧住了对方不放,一边侧过脸大声呼喝:“还愣着干什么!”
  旁边的随从如梦初醒,忙纷纷把早已准备好的线香供品一古脑儿地捧举到了老妇人面前,七嘴八舌地帮起腔来:
  “蝗神娘娘,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洛县穷得很,再来场蝗灾可实在经受不起……”这是动之以情。
  “您老人家的好生之德,我们永志不忘,以后一定为您立碑立传……”这是诱之以利。
  “蝗神娘娘,您老人家美如天仙,一定也是菩萨心肠……”这是……(蝗神娘娘:这是在讽刺我吗!!!)
  这样纠缠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大概是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对方的死缠烂打里脱身,老妇人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应允你就是了!”
  喜形于色的张德志却并未应声放开紧抱不放的双手,反而抬起头笑眯眯地道:“那请娘娘您尽了这杯热酒再走!”
  老妇人的脸上再度涌现出了怒色,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接过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恭送蝗神娘娘启程——”见对方已经将酒喝得涓滴不剩,张德志总算松开双手,退后了几步,率着随从们躬身相送。
  灰驴重新迈开了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行去,象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老妇人在驴背上扭转头来,向着张德志的方向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多嘴多舌的家伙,竟然敢泄漏天机,既然要做好人,那便做到底好了……嗯……就用你来喂食我那些孩子们吧……”
  阴冷的语声很快消散在了夏日午后燥热的空气里,但张德志却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听蝗神临去时怨恼万分的话音,难道——
  “是要把我吃掉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过在机灵灵打了几个冷战之后,张德志还是渐渐镇定了下来。事实上,自从月前得到山东诸州蝗螟大起的驿报后,张德志便一直忧心忡忡,洛县地处山东河南两府间的通衢要道,蝗虫势必会于此处过境,而久旱之下,本来秋粮歉收便已成定局,如果再遭上一场蝗灾,那么洛县百姓难免要鬻妻卖女流移四方,甚至食人炊骨也未可知……一想到这种惨状,张德志就不寒而傈!
  但要想御却这样的天灾大劫谈何容易,尽管召集了下属日夜筹措,却始终也没能商议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好法子来。这一天张德志倚在公案边小憩,忽然发了个怪梦,梦中有青衣秀才前来献策,说是某日洛阳道上将有一个褐衣老妇骑驴独行,看上去虽然破烂如丐,实则她的真身就是蝗神娘娘,到时候只要把她拦住苦苦哀求,就可免去本县的蝗灾之厄。最后那秀才还再三叮嘱,光得到口头承诺还不行,必需得蝗神娘娘饮了一杯本县的酒水,才算是订下了契约,再也无法违误。
  本来张德志也只是抱着姑妄试之的态度到洛阳道上撞大运而已,谁知梦境竟然一一成真,然而庆幸之余,蝗神娘娘临去时放出的那番狠话却如同冷水淋头,将张德志的漫天欢喜消去了大半。
  “大概是怕我中途退缩,才没有告诉我会遭到报复的实情吧?”张德志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但他素来生性豁达,想起自己作为一县父母之官,如果真能以身相代,保得治下子民平安,还算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好在自己父母早已过世,又尚未成婚,并无家累,这样不过片刻烦恼之后,张德志便将此事抛于了脑后。
  五天后,飞天蔽日的蝗虫降临了洛县,正如同蝗神娘娘曾经许诺的那样,它们没有啃食任何一株禾苗,而是在盘旋片刻之后,全数落到了杨柳树上。一眨眼功夫,全县的柳树叶子就已被啃食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蝗虫们才象来时那样云集而起,向着远处飞去。
  直到这时,张德志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蝗神娘娘的怨言乃是对着道旁的柳树所发,梦中的那个青衣秀才,应该就是沂县的柳树之神,大概有感于张德志忧民之心如焚,才冒着被报复的危险前来献策吧?消息传开之后,感念到柳神的恩德,百姓们纷纷自发地广植杨柳,直到现在,洛县的杨柳树都要比别处来得多且茂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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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6 16: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裤宝宝 分享,辛苦了,+10分

屏蔽字不是论坛设的,是空间商设的,最近风声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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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21:26:2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事人想的招~~~真够郁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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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1 21: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198、古牧
  
  “我家的狗,可是从来不会咬人的唷。”
  每逢有邻居抗议王太太出来溜狗不系绳子的时候,她总会这样娇滴滴的回答,至于那些被狗吓到脸色煞白的老人或孩童,那些惊叫声与愤怒的白眼,王太太一向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有时候兴起,她还会尖哨一声,让那只体型硕大的古牧犬象离弦之箭一样直窜出去,这样一来,就算有那么些抗议的声音,也会立刻消失无踪。谁不怕呢?万一这只畜牲在王太太的指挥之下扑到自己身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这样有持无恐,王太太也是有自己充足的理由的——花几千大洋办了狗证,难道连这样一点点小小的自由也不能享受吗?
  “我的宝贝多可怜啊,每天就那么一小会撒欢的时间!”而那只古牧犬呢,只要听到王太太发出这样的论调,也会立刻呜呜连吠,似乎是在充分表示自己心里的委屈。
  不过行多山路终遇虎,这天下午王太太照例带着心肝宝贝从楼上坐电梯到小区里溜弯,电梯门一开,古牧犬便撒着欢地往外冲,王太太落后了一步,只隐约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啊唷”,等她踩着高脚鞋跑出电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120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宣布病人已经死亡的工作,据医生说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因为当时并没有旁人,所以王太太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自然不会把她那条古牧犬供出来,再说她也确实觉得这件事和自家的宝贝没有什么关系——谁知道那个老太是怎么回事,不早不晚地心脏病发作,怎么能怪到狗儿的头上呢?
  不过从这天起,那条狗每次走到老太倒地的地方总要停上一会儿,起初王太太还没怎么在意,渐渐每天一到下午,如果王太太还没有出门的意思,古牧犬就会趴在门上狂呔,非要按时按点地牵着它到那里转上一圈才算完事,而且停留的时间似乎也越来越长,
  别人不知缘故,王太太可是心知肚明,不由在心中泛起了嘀咕,不会是那个老太死了以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再仔细看那只狗,就真被她看出了一点古怪来,古牧犬这个品种一般毛都特别长,不过平时总是柔顺地披在身上,唯独每天一到老太倒下的那个地方,那样细长的毛发竟然会一点点地竖立起来,甚至连平时不太看得到的两只狗眼睛也露了出来,红通通的甚是吓人。
  王太太越想越真,就寻思要去事发地点上上香超度一下,当然前提是不能让别人发现——老太的子女们到现在还满小区张贴告示寻找目击者呢。
  这天半夜,王太太等丈夫睡熟后便偷偷起床,提着一兜早已备下的香烛供品,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家门。刚踏进电梯门,猛一回头,只见那只古牧犬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王太太本想把它哄回去,又怕惊动了别人,转念一想,带上狗壮壮胆也是好的,便由得它去了。
  到了地头,王太太看四周无人,便点起香烛,闭着眼在那老太倒地身亡的地方念念有辞:“……不关我的事呀,你不要来找我呀……”念到七八遍的时候,王太太忽然觉得身上寒凉刺骨,不由打了个冷颤,睁开眼一看,只见那只古牧忽然人立了起来,而狗脸幻化出来的,竟然就是那个老太的脸。
  王太太的尸体是在第二天凌晨被清洁工发现的,她的喉管被咬断成了几截,脸上的表情惊恐万状。由于同样没有目击者,所以派出所判断她是被外来的流浪狗之类的畜牲攻击致死的。当然必要的调查程序还是要走的,当警察敲开王太太家门的时候,第一个迎出来的就是那条古牧犬,在摇着尾巴向他们表示了欢迎之后,又蹭着其中一位女警很是撒了会儿欢,惹得对方直揉它的脑袋,直到男主人呼喝它到一边呆着去,古牧犬才不情愿地趴到了阳台上。
  “昨天晚上我有点累,所以很早睡了……不,没有服安眠药的习惯……香烛?好象平时她不大搞这类迷信活动的呀……狗?狗应该没有出去过,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它还趴在窝里没动……大门锁得好好的……”已经得知妻子噩耗的男主人努力配合着警方的调查,仔细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
  直到这个时候,古牧犬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添起了自己的脚掌、四肢、肩膀……高层建筑特有的劲风掠过阳台,吹拂起它长长的毛发,露出了一小搭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要不了多大功夫,应该就能清理干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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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1 21: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199、青苗会
  
  “来啦来啦!”——
  接到从西城门传来的飞报传信,在初春煦暖日光下已经等得微微冒汗的人们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那些狮虎龙队也立刻振作精神,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踩踏着锣鼓点子来回穿梭旋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长长的官道两旁,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也自响成了一片,烟雾弥漫中,一顶八人大轿稳稳地抬了过来。
  轿子甫一落地,便有两个妇人过去掀开了轿帘。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向轿子里面望去。
  轿内端坐着的,是一个盛装华服的年青妇人,虽然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羞得偏转了脸,却仍然能看出她轮廓清秀五官皎好,而那种娇羞不胜的神情,更是异常妩媚动人。
  “漂亮!真漂亮!”
  “是啊,就属今年的顶好看了!”
  “总算老天有眼,没有象前两年,弄了一个丑八怪来献世……”
  “今年的收成一定差不了啦!”
  在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高台上的巫神大人举起了手,宣布今年的青苗仪式正式开始。
  
  盛大的祭礼结束后,花轿顺来路抬回了臬台府,年青的妇人跨下轿子,径自走向了后院一间小小的平房。
  打散代表已婚妇人的螺髻,将秀发重新梳理成两根辫子,再换上一身青布衣服,原本典雅雍容的贵妇立刻变成了清丽可人的少女,凝视着镜中人如花的面庞,清月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刚才在轿中接受万人欢呼的时候,也曾有过“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的念头,可惜刹那的美梦醒来之后,自己依然只是臬台府里的一名卑微婢女。
  其实论起出身,清月倒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为老家遭了水灾,几番流离,最后不得不沦落到臬台府做了一名婢女。自小娴熟的琴棋雅艺从此搁置,朝夕相伴的便只有按捺针线递送茶水而已,虽然有时候也难免要自伤薄命,但在臬台夫人身边侍候,几乎片刻也没有空暇,清月也就渐渐将这一份惆怅抛到了脑后。
  年前臬台大人调职到此,甫一上任便听说此地民俗古怪,别的倒也罢了,唯独在每年正月廿四的青苗会上,向例都要请最高职司的配偶显露尊容,据说举凡相貌美者,当年必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相貌中下者则非涝即旱,倘若有时大不幸遇上个丑八怪,除了旱涝灾外往往还要加上场蝗灾,百多年来从无爽误。这下臬台夫人可犯了愁,虽然养尊处优出身世家,但她的容貌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如何肯去到众人面前出丑?最后总算给这位臬台夫人想出了李代桃僵的办法,吩咐婢女清月换上盛装,冒充自己出去给民众品评。
  “哼,什么青苗大会,没听说过一年收成要靠女人相貌好坏来定的……反正此地也没人见过我……清月,便是你吧!”
  这样,卑微的婢女清月便改妆换容,作为仪容高贵的臬台夫人,在青苗会上接受了百姓的参贺。不过说也怪,尽管其实是假冒的西贝货,这一年全省的收成却是好得出奇,直喜得百姓们都合不拢嘴来,本地乡绅还特地到臬台府送了一块“洪福齐天”的篇额以示谢意。
  臬台夫人倒是毫不客气地把这份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容貌虽然是清月的,不过总还是沾了我的福气,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在一旁连连点头的,是臬台大人,因为妻子出身名门,自己的仕途很得她娘家助力,所以臬台大人向来对这位夫人千依百顺,没有半点违拗。不过趁着妻子转身,臬台大人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扫向了侍立在旁的清月,从心底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清月真是臬台夫人,那该有多好啊!
  的确,自从那次青苗大会之后,臬台大人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婢女:美貌、温柔、精通文墨,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十分理想的伴侣人选,由不得令他怦然心动,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不但已经娶妻,而且在成亲之前,为了攀上这门对仕途大有裨益的婚事,还曾主动提出了绝不另纳侍妾的保证……真是可惜……
  
  当清月第三次现身青苗大会的时候,真正的臬台夫人病倒了,而且这一病再也没有痊愈,短短几个月光景就离开了人世。中年丧偶,臬台大人倒也着实伤心了一阵,等忙完丧事,才发现眼看着又快到一年一度的青苗大会了。因为深信这几年省里的风调雨顺完全归功于“臬台夫人”的出色容貌,那些宦室乡绅都十分热心地争着要替臬台大人作媒,务求让他再续娶上一位美貌妻子,以保四方平安。
  尽管臬台大人心中早已属意清月,但考虑到对方出身低微,对于自己的仕途毫无助力之处,最后还是迎娶了一位告老还乡的京官之女,当然,对于清月他也有自认为两全其美的打算——在成婚之前,先纳她为妾!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当得到授意的管家婆喜孜孜前去传口信时,清月却断然回绝了臬台大人的美意,让众人错愕不已。
  “小妮子,大约想我娶她做正室吧!”得到回报的臬台大人倒是并未动怒,微微一晒后便就此作罢:“要论人材,确属上上之选,可惜出身……嘿……”
  不久新夫人张氏就过了门,当她听说前任臬台夫人居然让一个丫鬟代替出席青苗会,不由大笑起来:“哪能让一个下人代自己出头,真正乱了体统。”很快又有人多嘴说出了臬台大人曾向清月提婚的旧事,张氏不由格外对她上起心来。
  事有凑巧,这日臬台的旧日同窗金衡调任观察使路过此地,闲谈间偶然提及自己妻子早逝中馈乏人,臬台夫人便有意无意地将清月指给了对方看,本来只不过是准备将她当作一份礼物转赠对方,以去除这个心头之刺,没想到良缘天定,那位金观察却对清月一见钟情,甚至提出愿意明媒正娶将其聘为正室夫人。清月见对方不过三十出头,面貌清俊,谈吐温雅,也就自然首肯。两个人当下便在臬台府成了婚。在金衡清月这方是佳偶天成,臬台夫人那方则是去了心病,三方皆大欢喜,唯有那位臬台大人,在金衡夫妻辞行之后,犹在暗中怅惋良久,不能自已。
  转眼正月廿四已至,新任的臬台夫人盛妆打扮,兴兴头头地赶赴青苗大会展露芳姿,然而尽管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无比的自信,这一年却是全省大旱,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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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 00:3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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