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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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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7 12:5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四(下)



他回到了县公安局招待所,冷淡地回绝了小黄和小顾要求陪他一起进去抓捕的要求:
“不需要,又不是打群架,人多没用,不用争辩,我是队长,我说了算,你们出去吧。”
那俩人期期艾艾地不想走。
他又笑了:
“你们没事儿就去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大光情况怎么样?要是好些了,就请转告给大光,我快替他抓住那个家伙了,去吧,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然后他索性躺到床上并且闭上了眼睛。
小黄和小顾终于不得不出去了。
他闭目休息着,渐渐意识模糊……,突然,佳慧出现到他的眼前,似乎在笑,又似乎对他说着什么,他听不到,但他看出来,佳慧笑得很满意——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房间一片漆黑,——原来天早已黑透了!
顺手打开灯,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兴奋:佳慧一定会满意的,他也很满意,因为他终于可以给佳慧,给自己一个交代,——可以接受比他应得惩罚还要严厉的惩罚!
他拿出自己的枪,爱惜地摸了摸,内心安宁又兴奋,甚至感觉想唱歌——,带着轻松而兴奋的心情,他拿出手绢开始细致擦起自己本来就很干净的枪来,——一直擦,擦得漆黑光亮,——直到感到有人进来。
他抬起头。
进来的是县局长,站在门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儿看着他。
他立刻站起来问,恢复了抓捕前惯有的严谨心情。
“怎么啦?疏导不顺吗?”
“不,挺顺利的。”
“噢——”他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看到局长依然那么奇怪地看着他,又产生了担心:“怎么,有什么其他意外吗?”
“不,”局长回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目光,然后冲他笑了笑:“我只是发现你的口哨吹得真好,可以去表演了。”
他楞了一下,稍微回忆了片刻,笑了起来:
“还不错吧?那是我十几岁时练的。”说着,他又在空中非常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还有这个,那个时候什么也不干,专苦练了这两项,为的是装潇洒,吸引女孩子。”
说到这里,他真的笑了,目光飘忽,——那真是单纯的好年龄。
县局长也笑了:
“不错,你十几岁还是‘文革’的时候吧,反正什么也学不成,这还算练个本事。”
他回到了现实,自嘲地摇摇头:
“这算什么本事?工作一点儿不需要,现在什么都得重新学。”
“十几岁能用上也就不白练了。”
他又笑了笑,但闭了嘴,不想扯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了,低头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他变回了严肃的态度。
“全部疏散好了吗?”
县局长意会了他的意思,非常友善地说:
“我想还是等等吧。人在半夜十二点到两三点的时候反应应该是最迟钝的。”
他看了县局长一会儿,嘴角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认为疑犯会在被窝酣睡时被我抓到吗?”
“这也很可能嘛!”
“好,”他说,收起笑容,站了起来:“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赌一顿饭。”
“赌什么?”
“我赌疑犯一夜不会睡,赌疑犯会一直在身上绑着炸药,赌疑犯身边一直有根一直燃烧的香烟,而且——”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慢慢地最后说道:
“我赌那包炸药的引信很短!”
县局长也站了起来,冷冷目视着他:
“那你输定了。”
他微微一扬脸,昂然回答。
“我不会输的。”
然后,他放好枪和手铐,四下一望,没什么遗漏。
“我看我们还是出发吧。”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嫌疑人不是一个成熟的惯犯,”他平静的回答:“又没有什么牟利目的,积怨恶气突然爆发变成了杀人狂,——那谁知道疑犯会不会忽然又觉得不需要炸了整个集市,光炸了旅社也不错呢?既然对方心理逻辑如此不可预测,当然越早去才能越快解决这个心病。”

他们出来了,一路都走的很快,直到旅社门口,才停下了。
然后他无声地站在一个背人的角落,等县局长和埋伏在那里的同行低声确定目前的情况。
他则默默地四下观察一圈,没什么可疑的动静,然后又静静地扬起脸,安闲地仰望悬挂在天空中的半个月亮——
很快,他的眼角看到局长向他走来。
“一切就绪吗?”他低低声问。
局长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然后也抬头看看月亮,又看了看他,似乎欲言又止。
望着县局长,他无声地笑了,然后又低低嗓音说道:
“疑犯没睡是吗?我说过我不会输的,因为我是最棒的刑警,我不会猜错,现在我还可以为我们的打赌补充一点:我赌我进去时,那个疑犯正在窗前看月亮,手里还拿着一根正点燃的香烟。”
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县局长已经张开的嘴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补充一句:
“不过我决定还是现在就要进去——,因为疑犯不会睡的,半夜三点来他也不会睡的,他敢这么大明大放的住这么热闹的旅社就是表示自己豁出去了,随时等待着被抓和爆炸。不能再等了,让你们的人赶快撤出来。”
县局长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冲不远处做了个手势。
很快,他的异地同行们从旅社的前后门有序而无声的走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切终于彻底停当,猛然觉得自己的心涨得圆鼓鼓的,尽力压了一下,又冲一直盯着他的县局长和所有盯着自己看的,他不认识的那些异地同行们笑了笑,然后——,
他突然迈开大步,像一头荒原上饥饿已久的猎豹,带着无法压抑的兴奋与渴望,迅捷而无声地向着渴望多时的目标义无返顾的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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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7 12: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五(上)


他站到了那扇门前,尽量无声的把钥匙插了进去,然后微微一使劲儿,——门,被打开了,接着,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房间很暗,因为只有半个月亮为他们照亮,但一直在黑暗中的他很轻松的适应了,就在昏暗中他看到那个疑犯愕然地扭头看着他,站在窗前,手里举着一根冒着袅袅青烟的烟。
只是本能,他就扑了过去,先是打掉疑犯的烟,一脚踩上去,同时反转了那人的双手给利落的铐上了。
然后,他放松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好象一切都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这么简单?他有些不能相信,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目光不由得呆呆地审视起眼前也正呆呆望着他的嫌犯。
这是一张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的面孔,满脸沟壑的皱纹和一双茫然的眼睛。他曾看到过这个人狠毒而无畏的神情,——但此刻,这个曾经疯狂的杀人犯眼睛里不仅没有怨恨,仿佛还松了口气,似乎感觉找到了想要的归宿?!
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他其实没有遇到任何反抗,抓住这个想象中的亡命徒,居然比抓住街上一条发疯的狗还容易十倍。
在清醒的意识中他的目光又茫然的滑到对方的身上,领口处果然露出了引信,他伸手解开嫌犯的棉袄,也果然绑着炸药,而且引信很短。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面前这个疑犯的脸上,——为什么这个曾经的杀人疯子不反击呢?为什么这么安心的看着我?
他没有听到回答,只能继续问自己,——为什么?
难道这个疑犯也像自己一样,尽管怨恨和冲动可以一时泯灭内心的公道与善良,刹时疯狂,铸成大错!但终究还不失为一个公正的人,时间只会令他的疯狂消失,痛悔渐增,无法逃避良心的追问,所以尽管明知已经错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也不愿再自暴自弃,宁可接受惩罚也不愿错下去吗?
他不知道,也无力追问,在和疑犯默默地对视了近五分钟后,疲惫地说了两个字:
“走吧。”
他们走了出去,在外面接应的同行们看到了他们,接着,立刻有人跑过来接应了他们,再接着,他突然听到一个鼓掌声,然后是一片整齐而同心的鼓掌声!——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双不认识的同行送给他的相同目光。
他苦笑一下,分开人群低下头离开了。

他变得特别疲惫,甚至没有接下来参与对疑犯的审讯和搜查核定炸药数量等等扫尾工作,也没有接闻讯之后罗局长打来的祝贺电话,只是摆摆手对打电话的小黄说:
“还没有完全结案,回头再说吧。”
然后就一个人躲在办公室的一角捂着脸默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旁边有呼吸声,茫然地抬起头,发现那个记者在旁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看他抬起了头,女记者立刻职业本能发作的开口了:
“请问你是不是回忆刚才的抓捕过程?”
“嗯——”他含糊应一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此刻他实在不想说话。但记者有记者的职业素质,自然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我听说刚才你非常勇敢而镇定,请问你没有担心会死吗?”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问自己!
良久,他苦笑一下,摇摇头答非所问地咕哝一句:
“可能要是人还不该死,大概怎么也死不了吧。”
“那么——”
“——请你不要再问我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记者的问话,塞责一句:“我要去看看疑犯。”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接着,他们彻底要离开了。
那个县局长不仅对他完全捐弃前嫌,还真正将他视为朋友了。一方面一定要请他吃一顿饭才准走,另一方面还很大方的把他们之间的打赌告诉了手下,甚至还把他之前轻松吹口哨,闲谈,以及主动请求提前擒疑犯的勇敢行为有些夸张地大大渲染了一番。
听起来他简直神得像个半仙儿,勇敢地像个传奇英雄!
弄得那个女记者坚持要采访他,一定要写篇报道。
他接受了局长的好意,断然拒绝的记者的要求。
他的回答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反正我不接受采访。
他实在是不想撒谎,——上苍帮他欺骗了世人,他不想自己也如此!
但记者总是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的,等他吃完饭准备押解嫌犯离开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那个记者在他们的车门前等着。
“看——”小黄小声说:“今天这个记者打扮得跟孔雀似的。”
他看着那个女记者,是穿得花红柳绿的,但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佳慧,佳慧从不穿成这副热带鹦鹉的样子,总是穿得又雅致又漂亮,——他的心,突然温柔而痛苦地抽了一下。
小黄嘿嘿笑了两声,低声对旁边的小顾说:“看看,看看,叶佳慧这回又遇见竞争对手了。”
然后这俩人一起冲着他笑。
他无心回应,不动声色的和小黄和小顾一起走了过去,然后,非常礼貌的主动开口了:
“对不起。我没什么可说的,不好意思,案子还没有结,我们必须马上押解疑犯离开了。”
女记者噘起了嘴,娇滴滴说:
“我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简单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干脆的回答,与此同时打开车门上了车,然后又毫不迟疑地关上了车门。
“难道你平时不说话吗?”记者隔着车窗冲他半撒娇半自信地瞪起了眼睛。
“你写我办案,又不写我平时。”
“那么你办案不说话吗?”
“对,我办案只行动不说话。”
他回答,然后冲坐在驾驶室的小顾做了开车的示意,然后一边摇上车窗一边冷淡而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要走了。”
车子开出去之后,小黄开始哈哈大笑。
“这个记者一定很难过,打扮这么漂亮,郭队也没看她。”
“对了。”小黄笑嘻嘻地看着他:“郭队,我替你把这件事告诉佳慧怎么样?佳慧准得对你加倍好。”
他的心再次痛苦地抽了一下,——佳慧还会对他加倍好?还会吃他的醋?——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恼得想让他们住嘴,可又有些盼着他们说下去,仿佛这么说着佳慧就还在他身边,还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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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7 12:5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五(下)


他们终于在深夜两点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工作环境。车子刚一进院,罗局长就迎了过来,对刚下车的他谐谑地喊了一声:
“哎呀!我们的孤胆英雄回来了。”
他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罗局长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豪爽的一挥手。
“现在向后转,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赶快回家休息休息,从现在到过年给你郭小峰放假,不准回来上班。再有什么话就自己和佳慧痛快说,也不用我这个老头子转告什么了,走吧,走吧。”
“别急!”赵队长走了过来,举着一串钥匙,似笑不笑地递给他:“你看你命这么大,同事一场我也尽不上心,你有什么宝贝还是自己处理吧。”
他苦笑一下接了过来,然后被送回了住处。
——站在空寂的院子里,他抬起头看看夜空,阴沉沉的,没有月亮的影子,而且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他的心也像这夜空一样,阴沉一片,没有一丝光亮。——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这世界真是阴差阳错、阴差阳错、阴差阳错!

他终于步履沉重地向家走去,打开房门,他进入了寂然的房间,但是,仅在两三秒之后,一种奇怪的感觉漫过了他的全身——,
“佳慧,”他失声喊道:“佳慧!”
没有回答,但他没有失望,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遍了整个屋子。——房间里空寂依然,没有佳慧。
他又打开了所有的灯,再次静静地看遍整套房子,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同样的摆设,同样的洁净。
久久的审视之后——
“佳慧——”他对着空气喃喃地说:“佳慧,你一定来过!”
是的,他觉得佳慧来过,不,他相信佳慧来过——,尽管佳慧不在,尽管一切如常;尽管他看不见、闻不到、摸不着,但他感知得到!
所以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知道——
他静静地站着,然后呼吸越来越急,——突然,他兴奋的转过身,光着脚就迈步跑了出去,两步一个台阶,直到天空中的雪花落在脸上才止住已站在院子里的脚,——略停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表,又静立了片刻,慢慢走了回来。
那晚,他睡了一个非常酣甜的觉,在那张旧床上,带着决心和希望,——他已经决定了,他要好好休息一夜,他要头脑冷静,神清气爽去找佳慧,——因为既然佳慧还能进他的房子,他就有资格再去找她,他要向她道歉,向她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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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7 12:5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六


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找佳慧,没有找成,——因为就在第二天上午,当他刚刚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瞬间他惊喜的几乎停止了心跳。
“佳,佳慧——”他喊道,嗓子都哆嗦了,理智也刹时丧失,一下就伸出手,本能地想拉过佳慧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但接下来,他看到了一双极其戒备的眼睛和一见到他伸出的手后,立刻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的佳慧。
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赵队一早给我打的电话。”佳慧声音低低地说:“说你回来了。”
他浑身都凉了,包括他的头脑。
——半晌,他轻声问:
“之前也给你打了是吗?”
大约他冷静下来的面容使佳慧放了心,表情也自如了许多:
“是,赵队打的,说你去执行一个很危险任务。”佳慧回答,然后稍微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我想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我也没有说,我想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好。”
“所以你来这儿了是吗?”他继续轻声问:“还帮我打扫了一下?”
佳慧点点头:
“我和赵队一起来的。”
闭了一下眼,他觉得自己昨晚又做了一个可笑的美梦!
但现在他不想再考虑这些,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不做就心不安的事!
所以他站直身体,庄肃地说道:
“对不起,佳慧,那天我——”
“我没什么事。”佳慧立刻打断了他,然后低声说一句:“那天只是正好碰上我不舒服。”
他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上苍保佑!他错了,——但幸运地,他没有铸成不可原谅的结果!
稍停,他睁开眼,望着对面神情也已经恢复正常的佳慧尽量礼貌地问: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看看他,佳慧突然笑了,就像他最初见到她时她所拥有的那种单纯无忧的笑。
然后佳慧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突然伸到他面前,那是一个布袋子,看形状袋子里似乎装了一个圆圆小锅一样的东西。
他疑惑地看着佳慧。
“我拌的饺子陷。”佳慧回答,神情很轻松:“不是说要吃一顿饺子吗?我想既然他们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不如过来包了算了,正好我们俩都讨个吉利。”
他说不出滋味地笑了一下,连忙闪身让佳慧进来。
一进屋,佳慧立刻开始像个女主人似的开始忙活儿起来,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再把袋子打开,然后打开那个小锅,自己闻了一下,接着递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说:
“闻闻,香不香?”
他闻了一下,确实很香。
看着佳慧微微自得,毫无戒惧的笑脸,他也笑了,——空气中开始流淌出一股柔和的暖意,冲散了刚才的尴尬和冰冷。
“你把桌子擦擦,”佳慧很自然的吩咐他,但口气不亲昵,像对一个普通而熟落的朋友:“一会儿在这儿包,我现在去厨房和面。”
他很快擦完了桌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进了厨房。佳慧正把面舀到盆里,
“佳慧,这面是你买的?”
佳慧扭过头看看他,然后有些讥讽的说:
“对呀,不是我买的,还有谁给你买面呀?有也不会是现在吧?”
他有些尴尬又很高兴,不知是不是暖气的缘故,突然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是呀,是呀,”他笑嘻嘻地回答:“我说家里没面怎么突然碗柜里有面呢?你说得对,我不买,你不买,谁也不会给我买,对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几天前啦——,”
佳慧不在意的回答,一边还用目光估量着盆里面粉的多少:
“你们那个赵队长还挺婆妈,看他那沉重劲儿还以为你会怎么样呢?我当时就给他说:‘不用担心,郭小峰肯定没事儿,人都死完了他也死不了。’第二天我就去买的面,然后打电话告诉赵队:‘信不信郭小峰准能回来吃上这个饺子。’哼!——结果怎么样?又过一天赵队长就给我打电话,说你没事儿,还成了英雄了!对了——,”
说到这儿,佳慧抬起头: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又立了功,局里准备怎么奖励你呀?”
他觉得越来越暖和,情绪大涨:
“不知道,管他呢——,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对了,你干脆在外面和面好了,外面干活宽敞。”
佳慧很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出来,然后审视着他的全身问道:
“真的那么危险吗?没有受伤吧?”
看着那关切的目光,他心里砰然一动,——要是说自己受伤了,佳慧会不会出于关心再多来几次?
“哦——”他吱晤着,想找个既不是撒谎又不是真话的摸棱两可的词儿,但他还没想出来,就又听到佳慧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不会,没听他们说你受伤呀?倒听他们把你夸得跟神仙似的,什么都是未卜先知,连那个杀人狂正看月亮都猜得到,真吓人!”
他“嗤”地笑了,觉得装不下去了——
“没受伤,”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运气好得很,更不是神仙,都是观察出来的,哪儿有那么神?”
佳慧点点头,轻声嘟囔:
“我说嘛!真那么神我看你不像神仙倒像妖精了。”
听着那浑不在意的谐谑,他浑身舒畅,笑嘻嘻地坐在桌子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佳慧和着刚刚倒上水,因而显得非常烂烂唧唧的面。
昨夜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中又显出了太阳的身影,虽然隐隐的,但也给一片银白清俏的世界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也同样洒在他们这个干净整齐,但显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洒在了佳慧脸上、头上和衣服上,使她全身仿佛笼上了一层透明的淡金色光芒。
他又看看佳慧身上穿的那件他从未见过的崭新的浅紫色还混合了点儿天蓝、粉红和白色的杂色线手编高领毛衣,颜色很美,衬得佳慧的脸色更加白皙,也衬得那条熨得整整齐齐的浅灰白色的裤子越发干净,浑身都散发着简单清雅的味道。
他心里一动——,佳慧绝对是打扮过的,很细致的打扮,而且合他的口味——
他的目光又投向佳慧的额头,发现佳慧的头发还是像上次那样在脑后编成一条辫子,刘海还是被不知怎么卷了一下,然后向后松松的梳拢开,卷卷的毛茸茸的散落在光洁的额前,显得乖巧又漂亮。
他看着佳慧的头发,心突然砰砰直跳——
“佳慧——”他冲动地叫了一声。
佳慧正好扭过头似乎正想和他说什么,见他叫她,不在意地问:
“什么?”
他咽口唾沫,也咽回了自己的问题,他有些不敢问,怕又想歪了,又搅黄了这份安宁——
“没什么,”他说。又咽了口唾沫:“你想说什么?”
佳慧没有意识他的心声,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说起来:
“啊——,我想说要说你也不能说吃饺子转运,说起来看你运气多好!——你看,你们全局的人都找不到疑犯,只能坐家里发愁,结果你开车出去了,哎呀!一找就找到了!——接着呢,越来越神——,”
佳慧啧啧地摇摇头:“你可不能转运,应该说这饺子是让你保持这份运气。”
他想了一下:
“你说得是,我也觉得这次运气好得离奇,那好,也别说保持了——”,
说到这儿,他又满怀希望地看着佳慧,带着克制不住的暗示说:
“应该求这饺子能再增加点儿我的运气。”
“增加运气?”佳慧重复一遍,扭头看看他,突然有些诡异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她说:“没准儿你中午吃完饺子,下午——嗯——或者明天就发现某类运气就更好了。”
佳慧的表情让他有些诧异:
“某类运气?你指什么?”
“什么?桃花运呀!”佳慧显回答,得有些得意洋洋:“我也学你来神一把,嗯——,你将会马上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好姑娘,工作还好,我算算是什么呢?嗯——,是个记者怎么样?”
他被吓了一跳,——谁这么嘴快?
佳慧看着他的窘相哈哈大笑:“怎么样?我是不是也可以当警察了?“
他发现自己刚才的好心情突然不知溜到哪里了,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
“你别胡扯。”
“胡扯?我告诉你呀,我敢打赌,不是下午,就是明天人家就过来采访你了。”
看着佳慧毫无醋意的表情,他突然没一点儿力气,冷冷地问:
“给我说早上碰见谁了?是不是小黄?”
佳慧不笑了,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不可能呀?你可真成妖精了。”
“猜出这么简单的答案还需要妖精的能耐吗?”
佳慧吐了下舌头:
“给我看你就跟妖精差不多了,对了——,那个女孩儿什么样啊?我听小黄说挺时髦漂亮的。”
“那你去问小黄,我没注意看她。”
“怎么可能?你到哪儿都象搜贼似的先四下看一圈,八丈外站个不认识的人脸上有个麻子你都能注意到,你还没注意看?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呀?”
他冷冷地看着佳慧,一言不发。
但佳慧的情绪依然很好,一边和着面一边继续笑着说:
“喂,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像上次那样坏你的事?放心吧,这次我决不会害你的,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一定想法成全你,其实也不用我成全,人家主动迷上了你这个英雄了,只要我给她说我们吹了,澄清一下你们局里的误会,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对不对?对了,这次你要是如愿以偿了——”
“——没什么如愿以偿的,”他没好气地打断佳慧,口气变坏了:“我要是喜欢她我当时就留下来和她闲扯了,如果小黄告诉你那个女人对我有好感,那他应该也告诉你我看都没看她,立刻开车走了。还有啊,要是你想找谁就去找谁,用不着非先撮合我跟谁好。”
他的火气使佳慧显得有些尴尬,稍停了一下,佳慧讷讷地说:
“我只是希望弥补一下,上一次我——”
“没有什么上一次?”他依然没好气的回答:“你不用内疚,那一个女孩儿我也不喜欢,没有你我也会吹的。”
“真的假的呀?”佳慧猜测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他回答,更加烦躁:“我从来也没这么说过,谁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还想去找人家,差点出洋相!——我正式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喜欢她,要真喜欢她,那时怎么还会同时和你好?我不是这样的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刚说到这儿,他发现佳慧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了,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咬紧了下唇。
楞了那么几秒钟,他发现自己无意中仿佛又在指责佳慧了。
“对不起,”他迟疑一下,不知怎么解释,讷讷地说:“我不是说你。”
但越解释越糟。
“你没说错。”佳慧说,真的态度冰冷了,冷到了骨头里,然后又开始低头和面,一边和,又一边淡淡的补充一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是。”
“我真不是这样的意思。”
“没什么。”佳慧回答,态度越发淡漠:“这是事实,说不说出来都无关紧要。”
说完,她开始更大力气的和面,并紧紧闭住了嘴,显然不想再说话了。
他木然地站在那里,一片茫然,不知怎么会又说成这样?!

房间里陷入冰冷的沉默,他也感到浑身发凉,刚才那股突然而至的暖意又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佳慧则再也看也不看他,只是专心地和着面,——他,就看着佳慧手里那团由开始时的烂烂唧唧到现在渐渐变得光润圆滑的面团——,——面,似乎已经快和成了。
佳慧又揉了几下,然后轻轻拍了拍,抬起头,左右看看,又扭头向厨房方向看看。
他意会了佳慧的意思。
“我去拿擀面杖。”
佳慧点点头,没有说话,又低头去揉那团已经光滑筋到的面团。
他走进厨房,从碗橱里拿出那根短短的擀面杖慢慢地走了出来——
接近正午的阳光比刚才更加明亮一些,透过窗户为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留下了一个短短的投影。站在厨房门口,他呆呆地看着佳慧轻微而有节奏的揉面动作,看着佳慧浅紫色毛衣上茸茸混合出的点点金色反光,看着佳慧发辫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小片薄薄的面粉,那小片面粉正随着佳慧头的轻微的运动而运动着——
他,有些呆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曾经迷恋过,深爱过,讨厌过,折磨过,想为她死过!
他和佳慧都曾想过分手,如果真的那时分手了,也许各自也都找到各自幸福了吧?——可他们的爱恨情仇总是交错而在,总是纠葛不清,总是阴差阳错怎么也分不了,——直到昨晚他还做梦希望能和佳慧好好谈谈。——现在上天垂悯,终于又送给他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难道这机会就是为了让他恐惧到张不开口?——让他们真的吃碗饺子然后就此分手?——让他后半生都可能时不时地追问自己那个总想确定答案的问题吗?
久久的无声似乎使佳慧有些奇怪,她直起身,微微回过脸:
“你没找到吗?就在碗橱——”
他没有让佳慧回过身,也没有容佳慧说完话,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她,就像当年他无法控制地抱住正照镜子的她那样。
“告诉我,佳慧。”他抑制着内心的恐惧,在佳慧的耳边颤抖着低低的声音问:“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一直回来?告诉我——”
佳慧怔了一下,想挣脱,但动了一下又放弃了,——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告诉我,佳慧,为什么?”
稍顷——,一滴大大的眼泪从佳慧的眼睛里落到了那团光滑的面团上,良久——,他又听到了佳慧同样低微而颤抖的声音:
“因为我不死心,因为我还希望能挽回你的心!”
又一滴大大的眼泪落到了那个面团上,接着,又是一滴,又是一滴……,终于,佳慧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你以前真是疼我啊——,”她轻声说,宛若梦呓:“小峰,把我都疼傻了,傻到不知道你还会生气还会走,那天你发脾气我有点儿后悔,可还是没在意,我觉得只要我撒撒娇你就会回来,你一定舍不得我,我怎么着你都会疼我的,因为你以前真是疼我啊!——呵!真傻!——等我看到你和那个女孩儿约会时我当时真是气疯了,才意识到我真的会失去你,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样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我都不想要,我也不想玩了,我就想要你,只要你——”
一股激流突然从他心底汹涌而出,霎时间荡涤了他内心曾有的所有积怨和疑虑,他想开口却一时抽搐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发疯一样紧紧地抱着佳慧,宛若抱住生命中最大的珍宝,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再也不想失去的珍宝——
佳慧抬起头,凝望着玻璃窗外薄薄积雪,目光绝望而茫然:
“世界上凉得最快的,一定是人心!——转眼间,我没想到,曾经那么疼我的你转眼间就那么讨厌我,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解释你都不肯回心转意,只让你更看不起我,对我更坏,一次比一次厉害的羞辱我,我这才知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了,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了;才知道你早不想要我了,只想赶我走;才知道你看不上我了,一点点都看不上!”
佳慧又低下了头:
“人真奇怪,你后来对我那么坏,我也不是愿意受罪的人,可每次你给我骂跑之后,总是当时气坏了,可很快又是不死心,总想着能不能挽回,我不甘心,我舍不得你,就是舍不得你!——总是跑回来,怕再错失一个挽回的机会,我怕——,直到最后你那么说我才知道你只是可怜我才忍了这么久,你是真的不喜欢我,看不上我了!那时我才算死心,我也不要再受罪了。——可没想到,我的心还是又活动了,就是你那么对我之后,我还是又活动了,又不死心了,我还是想再看看是不是还有机会——”
佳慧再次停住了,半晌——
“不过——”佳慧说,这次声音比刚才高了一点,变得决然了:
“今天我彻底死心了,小峰,我终于知道我们之间绝对不可能了,不管你心里对我是不是还有一点点记挂,我们都不行了。因为我以前的任性、以前的不好,你都记住了,总也忘不了,你记我的全是坏,只是偶然才想起我一点好,那肯定不行!我们只能各自走了。——我知道你会忘了我,然后很快找到其他的女孩子,过你的幸福生活。——我也会忘了你,然后好好过自己未来的生活,接下来无论我遇到的是谁,不管那男人什么条件,只要我们彼此心里喜欢,我都一定全心全意的待他,给他煮饭洗衣,为他生儿育女——”
这最后的话令他心如刀割——
“你不能死心——”他不顾一切地低声吼道,脸死死地埋在佳慧的脖颈上,好久——,才沙哑着嗓音柔声说:“因为我再也不会对你那么坏了,因为你在我心里也再也没有什么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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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8 09: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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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8 19: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七(上)


他和佳慧很快就结婚了,之后他们之间也再也没有因为以前的事生过气,不是他刻意忍着,而是他确实没再想过。
如果不是许兴发那一刻提到这个,他还不会想。
——假如佳慧有过这样的遭遇,那一刻他想了一下:觉得想不出来,因为遭遇到就是遭遇到,没遭遇到就是没遭遇到,假想没有切肤痛。如果说佳慧有什么类似的遭际,那作孽的还是他,他有什么可恨的?恨自己还差不多!
但他觉得许兴发真正痛苦的并不是小玲被“强奸”这个名词,而是小玲曾和其他男人有过——肌肤之亲——的这个事实。他也不知道许兴发“肌肤之亲”的定义是不是仅仅指只要没有破了那个“凭证”就算没有“肌肤之亲”。——如果这么定义,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如果真要较真,他觉得那他和佳慧之前那种亲热实在比这种也浅不了多少。——包括他更年轻时和别的女孩子也是如此。
——但不突破那层底线又怎么样?他和她们可不是一直脉脉含情四目相对,都是很快都达到了赤身相见的程度,也因为他对危险点的控制能力,逐渐放下心的她们很快就放弃了扭捏,真是任他在她们身上怎么享受,当然应该说她们也得到了享受,因为后来她们总比他还热衷于那种缠绵。
他敢说,谁看了这种缠绵状态,都不能说那些女孩子没见过男人,更惶论那些讲究这个的人了。虽然她们后来可能都是以——没有见过男人的状态——嫁了人,——之所以没出问题,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凭证还在,因此想不到罢了。
反过来,按这个标准,佳慧以前和别人恋爱也一定非常亲昵过。
但他从来也没有为这件事追问过佳慧,唯一的一次谈到还是因为佳慧追问他以前经历才引起的。

那是他们刚刚和好后的两天——
本来那天他去队里只是去领工资、年终奖金和年货之类的高兴事儿,去的时候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年底是队里最忙的时刻,但同时他偏偏又少有的实在不想上班,觉得自己心情好的只想唱歌,不想抓人。
——而且那时每次“严打”抓人,他内心都会产生相类的感慨——有的人死的真冤,不是冤枉他们,而是犯罪犯得真不值!
在他的感觉中,和某些罪犯比起来,他认为自己不仅绝对配抓他们,而且是在做一件好事!——那些人就是这世界上的祸害!
但和另外一些罪犯比起来,他觉得自己与他们的区别,似乎仅在于他没赶上那些倒霉事儿而已!
当然,他也认为其中一些虽然不算坏人,但早晚也难免出问题,——因为那些人脑筋似乎有些问题,不是干什么都很冲动,不过脑儿,就是一根犟筋儿,认死理!
他自己成长在中国最封闭,高调又最响的年代,但生活事实也恰恰使他最不信什么高调和清规戒律,他什么都不信,内心最信的道理就是——做人千万别亏自己!——所以做事同样总是尽量使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不能直接满足也要间接得到满足。
不过他从没有把自己放任出毛病,为他虽不认什么道理,却认事实的性格!对实在不能满足的愿望他也不会非要较劲儿,他也不是什么天王老子,是什么贵家子弟,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小人物一个!干不成一旦放弃,也是心甘情愿!——因此从没捅出过大篓子。
所以,他可怜某些犯人,但也谈不上特别同情。——但那天下午,他受到了更大的刺激。

一进局里,他就看见一对老夫妇在院子里,老先生在捶胸顿足的同时似乎还在破口大骂?!——老太太呢,则呜呜大哭。——他不由得的一楞,这对老夫妇他还算比较熟悉,因为他们就住在他原来派出所所在辖区里面。
他连忙走过去关心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那对老夫妇一看见他,尤其是那个老先生,顿时显得羞愧难当。他觉察出这其中的不对,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身回到办公室,赶紧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大队长赵志刚回答他:
“他们的小儿子因为强奸罪被抓了。”接着又痛心地摇摇头:“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严打’,刑重呀!”
“什么?”他震惊地不敢相信:“没有搞错吧?”
“恐怕没有,案子很简单明确,小伙子喝了点儿酒,看邻居女孩儿一人在家,脑子一时失控!怎么,想看看卷宗吗?”
他点点头。
——说实话,他当时真是无法相信,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没什么不信的。
认识这对老夫妇还是因为这个犯了罪的小儿子。——那还是几年前,一次他看见几个小流氓在欺负一个有些文弱,大约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就不客气的走了过去。——虽然他也比那几个小流氓大不了几岁,但他穿着警服,所以不用动手,几个小流氓就顿时作鸟兽散了。
他正好要做一个走访,因此陪那个男孩子一起回了家,——就这样他认识了这家人。而后来能和这家人继续交往,是因为这对老夫妇给他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这对老夫妇实在和他从小见到的那些大人们很不一样。
老夫妇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五十来岁跟快六七十的差不多,但他们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自持的傲气和相对的从容优雅,不像他自幼常见的那些邻里,说话总是骂骂咧咧,粗门大嗓,走动也总是叉手叉脚,看起来就不怎么成样。
后来一交谈,发现果然不一般的有道理,原来这对老夫妇解放前都出身于所谓“诗书传家”的那种人家,从小生活富裕,受了很好的教育,颇有见识,解放后都做了中学老师。但后来也因为那份曾引以为荣的“家世”受了多年的大罪。
——当然,等他见到这对老夫妇时,灾难已经不复存在了,老夫妇还拿回了部分曾被抄走的家产,日子也过得比一般人要舒服的多。他们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大约女婿都不怎么合心意,所以几乎不肯谈,现在和他们深具期望的小儿子在一起生活。
但使他感到他们的不一般倒不是老夫妇的身世,而是他们的言谈。
老夫妇似乎有很多知识,对世界有很多不一样,听起来非常有道理的道理,——而且措辞也和一般人不一样,听起来怪高雅的。有的话甚至听不懂,一打听,原来是文言文。见他听得发愣,他们就说这是哪儿本哪儿本书上的,于是他听得更加发愣,老夫妇就对视一眼,然后长叹一声,——说“十年浩劫”,把中国糟蹋的不成样子,老祖宗的东西全丢了,鼓吹什么“读书无用论”,真是毁了几代孩子,像他这么好的孩子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老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小郭呀,那些话你不懂,那我就跟你说句简单的话吧,要想做好事,先要做好人;把人做好了,事也做好了!”
说实话,这句话他也听的稀里糊涂,想不明白为什么“把人做好了,事也做好了”,——满街没用的不坏的人是怎么回事呢?——但他没问,因为只感到羞愧难当,感到自己确实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岁时“文革”就开始了,接着学校一片大乱,就是混着长大。虽然社会倒是整天教育他要向雷锋学习,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他却没受到什么感染,说的实在点儿,作用近乎相反。
他的父母呢?也从没这么教过他。
他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小市民。在他记忆中妈妈最爱对他们哥俩说的话就是抱怨他们实在能吃,生两个儿子跟生一窝儿土匪似的,还不如生两个女儿。
但如果他们不吃呢?一样骂,说万一长不好将来也麻烦,因为他妈妈已经为他们哥俩的未来筹划好了:“将来托托人争取让小山当兵,这样小峰还可以留城,俩孩子都不用下乡受罪了。”
看!——他父母给他兄弟俩的榜样就是别信什么高调、号召,一定要顾好自己。
根本没有老先生,老太太口中的什么气节,什么情操,什么牺牲,什么公理之类的。为了正义,要“虽千万人,吾往矣”!——听着就气势!
所以他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有次妈妈又冲俩儿子重复对他们的人生规划后,他忍不住说:“我也想当兵。”
实在,当年他目光和脑力所及,认为这个世界实在乏味的很,可能除了当兵还能有些浪漫的遐想外,别的实在想不出能干什么。
结果先当头吃了个暴栗子,然后妈妈瞪着他说:
“当兵那么容易?能把你留城就不错了。”
紧接着妈妈又打量打量他一直比同龄人高一些的身材,又瞪着眼补充威逼利诱:
“要想当兵你也得给我老实点,慢慢找机会,别出去给我打架惹事,听见没!给自己弄伤弄残弄到牢里了,惹了大麻烦你将来什么也干不成!”
这也就是父母对他唯一正面要求和教诲了——千万别捅篓子!
对于其他,根本不管,甚至在他十六七岁开始和女孩子眉目传情,又和某个名声不好的女人鬼混后,亲耳听到有人告诉了爸爸。他当时且担心了一下,结果晚上居然听到爸爸偷偷对妈妈说:“小峰这孩子还真不傻,知道和女孩子调情,和破鞋鬼混,这脑筋不赖,肯定不会给家惹事了!”
接着他似乎听到妈妈骂了几句什么。
但随后又听到爸爸声音不小的反驳:
“那你要小峰干什么?现在又不能当兵,又不念书,又不能打架?还能干什么?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坐着,那不是傻子了吗?难道你要他现在就去娶个媳妇回家过日子吗?”
接着,爸爸口气简直像赞赏了:
“我看小峰挺精明的,我儿子,不错!多好,心思至少有个去处。就只要别惹麻烦,别害人家女孩子就行,我看他还算有掂算,知道跟谁来什么,女孩子可不能乱来,一是害了人家,二是弄不好害了自己,除非他想娶谁回家。得了,你也别太担心,反正咱儿子又不吃亏,随他便好了,等将来有个工作,心思有了正地方没准儿也就好了!不错,这孩子脑筋不傻嘛!”
仔细回忆回忆,说爸爸是暗示提点他也不过份!
这就是他的爸妈!也像很多男孩儿的爹妈一样,总觉得儿子出去跟女孩儿混就是沾了光,还怪高兴!——让他后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学父母曾说出的这种话,怎么都显得自私,素质不高!
但他当时倒是怪痛快,暗自松了口气,觉得爸爸真是理解他,感激之余立刻记住了爸爸的话,而且照此办理。——再说这些话也合他朦胧的感受。
所以,他后来一直保持了对女孩子不越底线的态度,并且对别惹麻烦这点儿也做了进一步思索,对那些所谓的“破鞋”也是加以甄别才加以交往的。他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曾对一个诱惑他的,非常喜欢男人为自己打群架的女人。
对于诱惑的失败,那个女孩子开始恼羞成怒的嘲讽他胆小如鼠。
正当年少,应该血气方刚的他则毫无血气,回敬以更尖刻的话语;
“你抬举我了,”他懒洋洋地说:“为你打架我胆子比老鼠还小呢?因为你不值!”
是的,——不值!这就是他当时对生活的全部感受,——不值,一切都不值!
周围的生活都令人沮丧,成年人活得艰苦又无聊,打牌、抽烟、喝酒、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看着他们就觉得这样活一辈子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他呢?更无聊,脑子空空,两手空空,没有可回忆的,也没有可展望的。他的很多同学有的下乡,有的无聊之下热衷打群架,有的打死别人,有的被别人打残。
哥哥走后,父母最为他会参与打群架担心,因为他是男孩儿,又个子高大,手脚利落,自幼也是跟同院小朋友打着仗长大了,最容易被同学,街坊、同龄伙伴儿扯到这种事里了。在群架中,人人拿着能杀人的家伙事儿,是个武林高手也难保受伤。——何况他?——再说,打伤别人也不得了。
两个儿子都能落个完整的身子骨似乎是他父母的唯一心愿。
所以,除了威胁他,——还诱惑他,说将来准备托人让他进派出所当警察,所以,千万不能去惹是生非。
他觉得很高兴,产生了点希望,觉得不当兵,当警察也不错。至于打群架,他自己也不愿意参与,因为他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打?
闹事的起因总是微不足道,可以说很多是没什么原因打一个人,什么也不为,就是看谁不顺眼,一个呼哨,就上去打人家一顿,手还狠!
接着就结仇,接着对方就报仇,接着这边再报仇——,总之,滚雪球似的越打架越大,他曾看过无数次不同厂之间工人们的械斗,场面真是触目惊心。
——这一切为什么?思来想去唯一的结论好象就是纯粹为发泄多余的精力而已。
他感到不解,也感到很可理解,因为他也同样精力充沛,无处发泄、感到自己是个废物,对世界无所作为、感到愤懑不堪、甚至常常产生想毁灭一切的厌倦。
他那时很年轻,却只有一颗充满了迷茫、暴力和灰暗的心。
幸而社会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世界开始变得丰富多彩,新东西目不暇接,他考上了警察,后来很快机缘巧合调到了省城,干得还很不错,——而且最重要的,他发现自己热爱这份工作!
他终于发现了——值得!
生活中值得的人与事!值得努力的方向!他有了太多需要学习和需要奋斗的东西,终于感受到心灵和肉体的双重充实。
这一切都在使他快乐的同时又深感自身的匮乏。
所以,当那对老夫妇对他喟然长叹时,他觉得很惭愧,因为这是事实,他确实太无知!
后来又听着那个文弱小伙子滔滔不绝的畅谈一些他有些懂,有些不懂的知识,他的父母——老夫妇——时不时插进来说出一些颇有韵律的格言,然后又畅谈起对儿子未来的规划,真是全面、准确、细致时,内心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了羡慕,——看人家多好,摊上了有文化的爹妈,还赶上了好时候!心里、脑里有东西!
自己呢?他忍不住怅然的想:自己跟小伙子那么大时,除了会发泄生命的本能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明白了,那些只是生命的需要,不是生命的骄傲。想有资格骄傲,得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本事,这本事不管是什么,肯定不会是吃饭和上床!
可等世界开放,等他明白这点儿时,他生命最初近二十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他羡慕他们,但最后看到他们投向他的那种悲悯的目光时,内心的傲气又上来,——有什么呢?从现在开始嘛!——他是错过了近二十年的时光来了解自己是不是可能成为运动员、艺术家、科学家等等伟大人物的机会。
但他同样可以成为有价值的人,哪怕是微小的价值,本来不废那二十年他也未必成伟大人物,何必往回想?——以后对得住自己就行了,难道现在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人了吗?他不信他曾荒废了二十年,自己就永远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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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8 19: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七(下)


他礼貌的同这一家人告辞了。
——继续他自己的生活,认真而努力的生活。
很快,他的努力得以显现,得到了进修的机会,有足够的时间读书,除了专业还看那对老夫妇嘴里曾说过书名的那些书。
后来假期期间他曾又去过几次那对老夫妇家,但他对老夫妇的感觉却越来越与以前不同了,——老夫妇还是文质彬彬,但口中那些曾经懵懂的古文与道理他全都能听明白了。
老夫妇对他惊人的记忆力和掌握知识的速度感到震惊!然后断言这样下去他要成材了?
他终于听到了老夫妇的赞美,却觉得可笑之极!
听懂那些古话就能成材了?——他觉得自己万一真能成材也不是因为能听懂他们那些古语,或者自己能背几句古文!因为他毕竟不是吃这碗饭的。
——他成功的可能只能来自于他学习的专业新知识!
他从他学的专业知识中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满足,不仅因为那些知识犹如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使他看到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辽远又令人兴奋。还因为那些知识的日新月异,令他对人类的智力产生了景仰,觉得自己蠢,脑子不够,让他不敢休息,让他意识到知识浩瀚如海洋,博大如宇宙,需要终生的学习与探索。
他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做出点儿事儿要靠这些,跟那些古书古道理没什么直接关系,就好比外国人不读中国书照样搞发明创造。人家发明的东西还全世界通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是把人烧死了,早晚也得承认,——地球绕着太阳转!
老夫妇震惊于他,他同样震惊的是,发现老夫妇嘴里不仅还是那一套老词儿,老道理。
而且还不是唐诗宋词那些怡心悦性的优美诗词,——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些中国说了两千年的名人语录,——主要就是教人如何做人的道理。
他觉得这些东西到了某个年龄,读一下,一下就能理解,对不对的还个人有个人的观点呢。——怎么会这么笃信无疑,还拽个不完?——最奇怪的是还那么自信,仿佛觉得知道这些东西,就可以指导众生了?又给他语重心长的重复什么做人,做事的那一套!
——什么做人,做事?做人好就能做事好?——他现在笃定的不屑这个观点,——什么是“好”?什么是“好人”?谁定标准?谁能定标准?——天主教?###教?佛教?还是自己老祖宗的规定?
——至于怎么做人,信个什么,哪国哪民族,包括那些快灭绝的丛林中的族群,谁没有自己的一套呢?都是一说一套一套的。要是谁敢对全世界说自己信仰最对?别人都不对?——那准得引起战争不行!
如果连最初的“好坏”标准都定不下来,那还往下扯个什么?
那一刻他又感到一些庆幸,亏得爹妈不那么有文化,不是什么“世家”,也没什么穷说道,——各人有各好,对于自己这脾气,还是托生到自己的爸妈肚子里好!——好歹由着自己用自己的眼看世界,用自己的脑想人生。
他忍耐了一会儿,主动把话头转向了他们的儿子。
谈到儿子,老夫妇终于显示出与时代同步的变化了,也没那么多古板道道了,立刻兴奋而得意地告诉他,已经联系上外国亲戚了,答应将来可以为儿子担保出国深造,当然要先考上大学。——非常不幸,小伙子连考两年都没考上。
一贯骄傲自矜的老夫妇第一次露出了对他的羡慕。
“要是他有你这份记忆力就好了,这样没准就过线了,就差几分。”
他连忙安慰他们:
“考试也不光靠记忆力,让我考,就是记性好,也肯定得差几百分。再努努力,肯定没问题。”
老夫妇没说什么,但显然很满意他这么说,目光慈爱地看向他们的小儿子,——他们的希望和骄傲!
他也看看那个小伙子,一副咬牙努力的模样。——他内心由衷的希望这位小伙子能如愿以偿。毕竟,小伙子有比别人更好的机会和条件。
但没想到,现在居然坏到这种事儿上了,——真可惜!
卷宗拿来了,他打开来,一看,——彻底失望!
因为他看卷宗的目的其实想看看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没有。对强奸这种事他一向不怎么在意,——不就是上了回床吗?动辄判死刑无期的,太严了!
他本来寻思着,小伙子和女孩儿是邻居,没准儿彼此都有好感了,只是想来那个小伙子一直在爸妈的殷切管教下,不知怎么自我释放,也没什么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才会在酒精作用下过分生猛,铸成大错。
女孩子大约也是一惊之下,嚷嚷出来最后成了这个结果。如果女孩儿还不烦这小伙子,让老夫妇去求求女方家,他们家条件好,小伙子也前程远大,让小伙子娶了这女孩儿。他再帮帮忙,弄好了事儿就过去了。——要是就这么给抓了,没准就是死刑,可惜这小伙子读了那么多年书。
但现在他可爱莫能助的了,——因为女孩儿还不满十六岁!
他很遗憾地合上了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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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8 19: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八(上)


离开警队的时候,他很庆幸老夫妇已经离开。这样他们不用因为看到他而感到更羞愧了,——毕竟,老夫妇在他面前一直展现出他们的骄傲,为他们的家世,他们青年时比街坊们多的学养,为他们儿子的未来——
他摇摇头,低头看看表,时间不早了,——然后带着说不出的感慨骑着车去接佳慧下班了。
想到佳慧,他情绪迅速扭转,——佳慧真是好!
他又想起刚才赵志刚看到他合上卷宗一脸失望的模样,不耐烦地说他:
“你少操闲心吧,小郭——,工作之外也想想自己,那天我一说,佳慧差点没哭死,第二天恨不得给我打了八十个电话问你怎么样?我看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咱办公室的楼得被佳慧哭塌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闲,还不好好想想怎么巴结巴结人家,净为不相干的事瞎起劲儿!”
他听得一霎时又意外又激动,差点儿跳起来,嘴里嘿嘿地说着是,一溜烟地离开了单位,他早就打算好好伺候伺候佳慧,来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分了。
他觉得自己的命真好,佳慧不仅一点儿没记恨他,还很快被他哄得回心转意了,虽然立刻没答应跟他结婚,晚上也不肯留下来(他也不好意思再勉强了),——但却答应他这些天每天去接送她——为满足他的心愿——他不能再让人误会他们已经分手。
但他的贪心跟发酵的面团似的,今天他的希望已经是能劝佳慧跟他赶快结婚,——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结婚!
回来的路上,他情绪高涨,佳慧对他也是温柔和悦,一脸满足的模样。
架不住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对于他要尽快结婚的央求,佳慧没到家就默许了,但对他得寸进尺的要她干脆把结婚证明开出来,跟他先登记再办事的要求断然拒绝。
“怎么着也得过完年吧?”佳慧一边上楼一边嗔怪地说:“我不得见见你爸妈?你不得见见我爸妈?”
“那今年过年见吧。”他趁热打铁,打开门,一边点头哈腰地把佳慧推进去,一边刻意用轻松的口吻说:“咱俩现在都把证明开出来,见完了我们立刻登记,然后等四月暖和了,我们再办事儿,多好呀,什么也不耽误。”
“你说得轻巧,你怎么知道你爸妈愿意我这个儿媳呢?”
“你放心!”他掷地有声地回答:“他们不愿意,我愿意,照样行!他们管不了我。”
接着,他又笑了:
“告诉你呀,其实我爸妈最开明了,我愿意他们就愿意。看你长这么漂亮,不知会多高兴呢。”
佳慧白了他一眼:
“哼,那你怎么知道我父母就满意你呀?我可不像你,没人管得了,自己做主惯了。”
他一阵担心:
“要是他们不愿意,你就不嫁给我了吗?”
佳慧又白他一眼:
“就是嫁——,总也得尽量劝得他们同意了再嫁吧?”
“要是说服不了呢?”他追问:“有的父母古怪的很,什么也不为,看你不顺眼就能死不同意。”
佳慧给了他第三个白眼
“你就不会讨讨我爸妈的欢心呐?我看你们领导挺喜欢你的嘛!”
他犯了犟脾气。
“我是靠我干得好才上来的,不靠讨人欢心,我也不会讨人欢心。”
佳慧也有些恼了:
“好,你脾气大,那就算了。”
然后不理他自顾吃饭,他下午早准备好的饭。
他没有吃,佳慧叫了他两声他也没动,一直气愤地站到窗子边抽烟。
很快佳慧吃完了,看他还站着,真有些恼了,收拾完东西就准备走,他一伸手拦住了佳慧:
“干什么?这么快就走?饭店呐?就是不住也不用这么急着走吧?”
然后,他不由分说把佳慧拉到怀里然后坐了下来,开始一脸忧愁的望着佳慧,也不说话。
过了半天,佳慧终于扛不住了。
“你装什么可怜?不娶我正好呀!正好有机会尝鲜!”
他抓住了理:
“你看你看?你还是记恨我,是不是?什么你家人,你父母?说到底就是你不想嫁给我嘛!”
然后,他故意显得特别悲伤:
“你也不嫁给我,我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真不知道哪天我执行任务死了,你能不能——”
佳慧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胡扯什么?好了好了,你可真能装,答不答应我都嫁给你行了吧,再说——”
说到这儿,佳慧的脸红了一下,低声说:“我父母不会不答应的。”
“真的?”他问,一下笑了,狠狠亲了一下佳慧突然微微发红的脸蛋:“那说准了,不许改了呀。”
接着又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你爸妈会同意?”
“以前我给我父母说过你呀,也给他们看过你的照片,他们挺满意的,说我一个人在外面找个警察也好,将来肯定不会受欺负,后来你当队长之后,他们更满意了,说来真后怕——”佳慧吐了下舌头:“说早了,差点儿没成,多丢人。”
“看看!”他立刻又抓住了新的机会:“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干什么事儿不能等是不是?既然都同意,那就是个形式,干脆咱俩赶快在单位把证明都开了,先把证领了,然后再过年去看双方的父母不一样?”
“你可真会说,既然一样,过年后领证不也一样?”
“哎呀,我没给你说嘛,什么事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能等——”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下午在队里的那件事,忍不住一五一十地给佳慧讲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
“唉——,小伙子爸妈还盼着他出国深造,将来光宗耀祖呢!什么都计划好了,谁想到他会一时冲动折到这种事上,你说可惜不可惜。”
佳慧一下子从他怀里挣出来站了起来,指着他的脸气愤地说:
“哎——,郭小峰,你有没有警察的正义感呀,他是强奸犯呀,你还可惜他?!”
“我不是可惜他——”
他说,也站了起来,下午的那种不舒服又回来了:
“我是认识这个小伙子,他绝对不是你们女人想象中的色情狂,平时很老实的,父母又管得紧,我看他连错都没犯过,结果——”
他再次长叹一声:
“唉——,没成想整天理想远大,憋着不犯错,倒憋犯了罪,还是大罪!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从严、从重、从快,就为这一念之差,可能就是死刑,或者无期呀!——不是我没正义感,就是觉得这事儿再厉害,能比杀人放火还厉害?就这么死了?”
见佳慧依然不以为然的脸,他又接续解释:
“不光如此,这几年做警察我看得多了,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判了死刑就能吓绝这种罪吗?根本不会!——关键还得方方面面的看,要是人没找到发泄的渠道,那就绝不了,因为这事儿仅次于吃饭,老饿着准挡不住有人抗不住,抗不住的还肯定不乏老实人,因为他们老实,不知道变通,找不到发泄渠道,最容易前头千忍万忍,不定哪一下头一热失控了,并其最可怕的是,因为觉得反正都没活路了,那有人就会侥幸的想,灭了口可能还能侥幸逃脱呢,结果没准儿还会因为极度害怕把这些人逼成绝望之下的强奸杀人呢!——难道你们女人一被强暴都宁愿死吗?没有个想活的?宁愿严刑峻法把每个强奸犯都逼成杀人犯吗?——什么事儿都不能光气愤,还得全面看,对不对?”
佳慧嘟着嘴气愤了一会儿,不情愿地点点头。
“唉——”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他这次做孽做过了头,否则没准儿我就能帮上他了。”
“帮他?”佳慧问,口气依然有些不满,但已经接受了:“你打算怎么帮他?减刑呀?”
“我哪有这本事?”他回答,点起一根烟,不在意的把他本来的打算告诉了佳慧,最后无奈地摇摇头:“可惜女孩子太小了,否则就两全其美了。”
他正说着,冷不防被狠狠搡了一下:
“郭小峰!”佳慧气愤的喊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什么两全其美,被那个该死的家伙强奸了,你还想出馊主意让人家女孩儿嫁给他,还说两全其美?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愿意?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不恶心?他家条件好怎么啦?女孩儿就一准儿愿意?被他欺负了她就得愿意啊?他愿意她,她就愿意他啊?这事儿光看你们男的愿意不愿意啊?——还有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这样还可以帮那女的遮羞是不是?你这人什么思想?女的不是人呐?自己没意愿呐?被人欺负了还得认了!年纪大点儿就无所谓了,居然觉得能嫁给他也不错?我告诉你呀,现在女的不是古代的啦,都是自己养自己你知道不知道?”
他刚想解释这种解决的手段也不是他发明创造,他也是想先看看女方的意见再决定,再说还有很多女人也就是这样愿意了,——但看到佳慧气愤的样子,他心里突然一动——
“佳慧——”他轻声问:“勉强很难受是不是?”
“是!”佳慧想也没想地回答:“恶心,尤其是讨厌的人!要是我,我就要看那个混蛋受罚,名声不好怎么样?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认了。”
他默默地看着佳慧,很久说不出话来——,
佳慧继续愤愤了一会儿,突然,也许是他的静默提醒了她,佳慧抬头看看他,意识到了他想到了什么,稍微楞了片刻,赶紧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说:
“我不是说你呀,小峰——,你没勉强我,我愿意嘛。”
他低头看着佳慧温柔安慰的笑脸,轻轻摇摇头:
“佳慧——,我真是命好!”
“你指的命好是什么?”佳慧看起来更活泼了,继续逗他:“不是光指对我吧?是不是对别的女孩子也胡来过?”
他苦笑一下,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片刻之后,他感到又被搡了一下,一低头看到佳慧已经不笑了,正瞪着大眼睛猜度地看着他。
“小峰,你真的也头脑一热对别的女孩子——”
“哪有这种事?”他赶紧声明,吓了一跳:“这不是找死吗?我可从没干过。”
看着佳慧依然怀疑的目光,连忙赌咒发誓的继续说:
“你可别瞎猜,绝对没有,再说——”
说到这儿,他伸手把佳慧搂了过来,在她耳边暧昧地说:
“你想想,我跟你那么好都能忍住,你还不信我的控制力呀?”
但他做了一个糟糕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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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8 19: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八(中)


佳慧的眼神儿登时变得更像一只猜疑的狐狸了,半晌,审视着他说:
“对,你真有控制力,我现在越想觉得你越鬼,你什么都痛快了还能不越线?你可真本事,给我交代,你跟多少女孩子好过?”
“怎么会?你可别瞎猜,我跟女孩子这样胡来人家不告我也得讹我,对不对?”
“那就是说,你跟女孩子大概和跟我以前差不多了?”佳慧继续深思着琢磨:“那你是跟谁上的床?应该不是女孩子了?对,你还说过什么过了你的手,——”
说到这儿,佳慧的目光中霍然充满了无尽的醋劲儿,瞪得他心里一哆嗦。
“没有的事!”他慌忙打断佳慧解释道:“那是男人的大话,不能当真的!”
“哦,这句是男人的大话,可那天晚上你说以前给别的女人身上练本事?对呀,咱俩彻底好了之后,你花样更多,一定是——”
“没有没有。”他再次慌不择言地打断佳慧分辩道:“我的花样其实都是从我们局没收的黄色书刊录象里看来的。”
“哼!”佳慧发出一个完全不信的鼻音,然后带这质问追问:“你敢对我发誓说你以前从没跟别的女人好过?”
他一时被噎住了,正在这时,一直狠狠地瞪着他的佳慧突然态度又软化了,还非常妩媚的冲他笑了笑,声音也变得像正在融化的糖果一样甜蜜异常:
“我也不是追问你什么,小峰,我就是想听听稀罕,给我说说好不好?”
不好!——他在心里断然回答!佳慧此刻变温柔的表情比刚才醋意大发还吓人,但瞅着佳慧那副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头——
——一阵踌躇之后,他决定把战场打回敌人的阵营。
“好——”他看着佳慧,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他故意抓紧了佳慧一些:“你先要告诉我你跟别人怎么好的。”
果然——,
“我没有。”佳慧立刻矢口否认,一下子忘了追问他了。
“没有?”他咬牙切齿装做发狠的样子:“是谁对我说那玩意儿看起来比我的小呀?不硬起来能看出来?你怎么知道的?还两个人?哼!”
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佳慧一下,让佳慧彻底忘了追问自己的心,但当真的这么说的时候,却真的醋意大发起来,不由得下意识地攥紧了佳慧。——直到一阵沉寂之后,突然感到怀里佳慧似乎在轻微的抖动,才醒过神儿。
佳慧正怔怔抬头盯着他,有些想解释似乎又不敢解释,目光中有些惊惧。那一刻,他的醋意突然消失了,——有些后悔,他连忙咽了口唾沫,装做没看出佳慧的表情,笑了起来:
“怎么,后悔了吧?后悔那天光顾为了气我乱说话了吧?我告诉你呀,这就是言多必失的道理,知不知道,我破过的很多案子都是这样发现蛛丝马迹的,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一个?”
但佳慧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轻轻但坚决地从他怀里挣出来,又抬眼默默地审视了他片刻,神情变得沉稳了。
“小峰,男人是不是很介意这个?介意女朋友跟别人好过?”
“我怎么知道?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我能都认识?好了——”他笑着伸手想再把佳慧拉回来,但佳慧却没有动,目光显得更坚定了。
“那么你呢?你娶女人是不是很介意这个?”
望着佳慧越发决然的脸,他沉吟了片刻,也严肃起来:
“说实话吗?”他轻声问。
“当然。”佳慧说,眼睛里含着点儿悲伤但也很果决:“你不是讨厌撒谎吗?我们都说实话!”
“好,我说实话。”他也果断地回答,然后静静地点点头:“是的,我很介意。”
“那你希望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最好像古代的那种女孩儿,从绣楼里出来,见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我。”
佳慧先是意外了一下,接着有些讥讽地笑了:
“哈,你的要求可不低,恐怕现在做不到了吧?”
“是,”他回答,依然很从容:“但你不是问我的希望吗?”
“那么现实点儿的标准呢?”
“当然是从没谈过恋爱啦。”
“噢。”佳慧点点头,又看看他严肃的面容,接着左右看看:“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他很平静的回答:“不过能不能稍等两分钟,我们把刚才的事儿说完。”
“什么事儿?”
“结婚呐!”他说,故意显出些不满的态度:“刚还说的好好的,这会儿你就忘了,真是靠不住!佳慧——”
接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佳慧变得有些错愕的表情,一伸手又拉过正迷惑间的她,苦口婆心地说:
“刚我给你讲下午这件事儿就是想给你说天下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你看那对老夫妇什么都算好了,什么儿子上大学、出国、绿卡,将来功成名就,哎呀,事无巨细,你看,这事儿一出,一切不是全白想?——你呢?也是这毛病,爱做个什么计划!什么见双方父母啊——,操办啊——,万一你什么都弄好了,我突然死了——”
佳慧一下子又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总胡说好不好?你看你运气多好啊,怎么着你也不会死的。”
他拿开佳慧的手,故意更加严肃:
“这就是你不面对现实了,人死就一下子,难道还能每天死一回?多得是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尤其是我这当刑警的,更是没准儿,很可能明天我就死了。”
他感到怀里一阵颤抖,
“所以呀——”他趁热打铁:“干脆后天星期一你去把证明开了,我也开了,就势咱俩赶着年前先把结婚证办了,然后我们再去见双方父母,再办婚礼,都是一样的,还不是就这几个程序?先办哪一项不是办?我们就先办证好不好?不说话就当说准了啊!好,你没说话,算说定了啊!”
佳慧不再抖了,推开他,怀疑地打量着:
“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啦?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迷上急着结婚了?不结婚你也不少享受什么呀?噢——,是不是嫌我这回没陪你呀?好,不用结婚,过完年我跟过去一样,随时过来让你痛快,一直让你痛快到腻了好不好?”
“你看,你看,听你这话就透着个不当回事儿!”
他故意愤愤地看着佳慧:
“受什么刺激?就是受你这刺激,一点儿没诚意,主意变化也太快,是不是?就说结婚的事儿吧,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一转眼就忘了,我不急点儿我看什么没准儿程序都走完,你又成别人老婆了,——所以呀,我必须加紧,好歹让我趁你心里还有我的时候过过是你男人的瘾嘛!”
佳慧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喂——,真不知道你这阵儿犯了什么疯病,这会儿又这么热着我了,不嫌我不合你对心目中女人的要求呀?”
他摊开双手无辜地看着她:
“咦?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嗨呀?”佳慧轻轻拧了他一下,半笑半嗔怪地说:“刚刚谁说的,你想娶个刚从绣楼里出来一个男人都没见过的纯洁女人,最少也要娶个没谈过恋爱的女人?现在就忘了?”
“没忘。”他一口应承:“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佳慧不笑了,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他:
“可我不是这样的女人。”
“我知道——”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突然笑了:
“可我现在要娶得也不是女人呐——”
顿了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托起佳慧的下巴,带着爱怜的笑意柔声说:
“我要娶得是你呀——,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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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8 19: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是美好的 之《心灵的密码》四十八(下)


佳慧的脸渐渐红了,——兴奋的红!眨着大眼睛,似乎想拼命地抑制住突然冒上来的兴奋,但显然不太成功,终于——,她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喜滋滋地说: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对你来说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呀?”
“那还用问?”他立刻大惊小怪地反问:“这你还感觉不到呀?说你无情还真是无情!”
佳慧脸更红了,一下子就偎依到他的胸前:
“那你给我说说——,都有什么不一样?”
他摸着佳慧光滑的发辫笑着说:
“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不过我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要是娶个女人呐,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别说谈过恋爱,就是跟陌生男人开过玩笑我都不乐意;要是娶个我还算喜欢的女孩儿,有你这经历我也无所谓;要是娶你呢——”
他停下来了,看看正听得发痴的佳慧——
“怎么样?”佳慧立刻抬起头着急的追问,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他突然抱紧佳慧:
“我宁愿你跟那两个该死的男人上过床了,见识过两个,也省得你老不死心嫌没见过男人就瞎嫁了,没准儿能早一心一意地跟我过呢。”
本来他开始打算说这话时无非是希望哄佳慧开心放心而已,但当他真的说出来时,突然觉得自己没撒谎,——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所以,对于许兴发最后的问题,他觉得他的回答明确、简单而且毫不迟疑,——他不在乎!
为什么不在乎?
也许就是像许兴发说的,——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身为男人而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听起来实在不好听,但没办法,这是事实,他本来也就是一普通男人,不知道“真正的男人”对女人有什么要求也正常。
但倘若换他的想法来讲,原因从道理上来说——就仿佛在那一晚佳慧诚实回答他的那样,虽然令当时的他不快,但仔细想想,那是实话。
——不仅是实话,或者还是某种事实,印证的还有他时常不得不奉命抓捕的那些嫖客,还有传言“文革”中在云南留下10万弃儿的返城知青。
这些活生生的事实都提醒他去思考什么是女人的贞操?思考古今女孩子是否本性差别真的那么大?古代的女孩子在教化下真的更守贞吗?
但这些他还想不清楚,——他不是道德专家,可以轻易为别人定标准,立规矩。——他也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发现古代女孩儿十几岁,甚至还是孩子时就嫁做人妇,而今日女性总要到二十多岁,甚至三十才恋爱结婚。——他不知道该怎么类比。
不过他有一点意识到了,——即使没有爱情,人依然会有欲望,或强或弱;又或许正因为欲望,人类不断迸发出爱情,或短或长。
——这是什么?也许就仿佛草要发芽,树要成长,是年年的吐故纳新,是岁岁的春华秋实,是亿万年来生命在各种地壳巨震中至今绵绵不息的根源。
反思自己,再看看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他想,生活总有或高或低的道德要求,但生命同样保持着它不变而原始的力量。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抗拒生命的萌动的,即使生活极度艰苦、道德和法律严格到像南极的酷寒那样,但那又怎样?——冻结的还不过是大海的表面,——潜下去就知道,只要生命不绝,冰层下永远是流动不息的海水,是不断翻卷的暗流在激荡。
他想,人类也如大海吧,渺如水滴的人们,对于这些,其中有的人自我节制能力强,可以做到完全符合严格的社会道德要求;但另外一些,可能就在交错碰撞中屈从于生命的原始力量。这样的人也许会令有些人不齿,但他能接受,因为他同样平凡,同样如此。
既然他不会仅仅因为留下孩子就认为那些知青们都是流氓荡妇,——认为那个犯了强奸罪的小伙子还有可怜之处,那自然也不会仅仅由此就判断一个女人的品德。
品德好坏的结论在他来看,应该来自更多方面的体现,——应该还来自更长久的判断,不仅要看一个人曾经做过什么,还应该看这个人正在做什么,将要怎么做。——就比如他自己,既然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错看死自己,自暴自弃,那么他也不能轻易看死别人。
所以他不在乎,——既然他已懂得。
自然,他也有他在乎的,有他情感的“命门”。
——只是他情感的“命门”,另在别处。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佳慧也曾想找到他情感“命门”,也曾苦苦凝望着他奇怪地追问:
“你最在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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