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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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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29:37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四(下)

我无法相信温副局长的表白,虽然他的话咋听起来非常诚恳合情理,仿佛怕得罪省二号人物,所以想赶快跟我和解似的。——但仔细一想,却完全不对:第一,据我了解的,温副局长一贯是个霸王似的人物,喜欢那种罩着别人的“王者”感觉,虽然也会溜须拍马,但并不是那种以不断升官为人生目的的官僚。——盘踞成某个网络的上层,有一帮兄弟伏首听命,成为某地一霸大约更合他的人生理想和脾气。——所以,未必很怕省二号人物。

  第二,即使是他真怕省二号人物,也不可能会想帮我,甚至会吓到袖手旁观。因为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想来他也不信三言两语就能和我冰释前嫌。——对温副局长而言,不管现在他心里后不后悔曾经趟了这趟混水——帮白副主任!——反正眼下他最好的选择还是继续帮下去,因为只有能糊弄的白副主任脱难,温副局长才能真正解困并一箭双雕,一则不会开罪省二号人物,二则将来白副主任对他会更感激啼零,这关系网的关系可是“生命”编织的啦!——顺带的也能彻底整垮我,以绝后患。

  所以,无论从性格、从智商、从事实,——温副局长都不会吓软吓缩手。

  那么今天上午这个表白——,大约无非还是老伎俩,先用大诈似直的谈话懵住我,然后立刻偷搞小动作,令我被动罢了。

  想到这儿,我浑身的神经更紧张了,这次我决不能再窝囊的输掉,既然机会来的不易与意外。

  可温副局长会搞什么样的小动作呢?

  呆想了片刻,仅仅想到了一点,温副局长希望我“快”,——怎么“快”呢?很容易,立刻让法医解剖就行了。

  我摇摇头,如果这是温副局长的希望,那我肯定不能如此,况且我本就另有打算,因为即使不怀疑局里法医的人品和技术,出于不连累人的缘故,我也不想再用他们了。

  我的计划是找我们系统之外的法医来实施解剖,初步打算联系北京方面的专家,有几个以前因工作合作过,比较熟悉而且有联系。这些人技术过硬,而且在白主任,温副局长们的权力体系之外,想来连威胁都受不到,我可以完全放心。

  但这只是我的设想,真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这不是请客吃饭,私下一说就行了。涉及案子,关系再好,总要有个充分的,可以放到桌面上的理由,要层层申报,最后人家才能来。目前我还没想出合适的借口,还必须先私下联系他们,沟通清楚,再做公事上的申请,这一来,时间就长了。

  可我缺得就是时间,白副主任性命攸关,一定会不择手段想办法阻止我的,万一在我实施的过程中他们又搞了令我无比被动的小动作,我的计划可能就半途而废了,而且我也猜不出他们会搞什么小动作——

  想到这儿,我又想了一下,改了主意,——既然猜不出他们的计划,索性不猜了!——何必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回到原点看事实,现在什么情况?——我怕?他们更怕!——既然如此,我不如“将计就计”,索性来个“打草惊蛇”,他们不是想“快”吗,那就“快”好了,先逼出他们的“快”来,“快”的他们不及从容考虑和实施阴谋诡计,他们也不是神仙,手忙脚乱下,破绽只会多,不怕到时候找不到。

  所以一回到队里,我就高调当众宣布要从北京请法医专家来解剖的消息,然后立刻派了一个手下悄悄地盯在了温副局长的附近。

  果然——,就在我宣布消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的手下就电话通知我了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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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五(上)

我的手下告诉我,他看到那位千金老小姐匆匆进了局里,现在向温副局长办公室方向去了。

我心里一沉,——这正是我目前最担心的人物。

省二号人物已经亲自下令,现在敢公然搅局的,也只有她了。

况且也不用搅局,就要求尽快解剖,用局里的法医,我就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我一边站起来就往局里走,一边开始后悔昨天下午气急之下那样骂了这个千金老小姐,唉——,谁都知道,骂一个女人未必一定会得罪她,可要是你骂她长得很难看,而她又真的很难看,——那结局就只能大不妙了!

但无论怎样我都决定要亲自去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内情才能相机行事。我不能老蒙在鼓里等事发才知道自己被算计,弄得被动的像个傻子。

稍微后悔了一会儿,很快又觉得无所谓了,管那个老小姐怎么说呢,她要非一意孤行提出过分要求,我就坚决不办,反正我已经决定办完案子就辞职,所以也不怕撕破脸。

这么想着,还没走到地方,情绪就平稳了,刚走到三楼的走廊,突然意外地感到了世事的公平,大楼里曾经让我吃足苦头的不隔音的门,此刻又帮了我的大忙,还远远的没走到门边,就听到了温副局长办公室传出的声音。

说话的是温副局长的心腹,昨天上午蓄意羞辱我的那位姓古的同事,声音中有种谐谑暧昧的味道:

“温局,郭队的案子,报案人撤诉了,那个女人后来又说前一天她和郭队俩人是自愿的,只是后来和郭队联系,郭队翻脸不认账,一气之下才到局里告他。今天又改主意了,不知道是不是郭队又发挥了自己的魅力,让那女人改了主意。郭队真是名不虚传,那女人不仅坚持撤诉,模样还喜滋滋的,不知道想什么呢,不过我猜那天他们肯定很痛快!”

姓古的声音在最后透出特别的暧昧,只记得当时我一下子怒火中烧,——这帮阴毒的家伙儿,不仅信口雌黄,而且现在还不忘为将来整我留一根毒刺。

我忍着火接着听下去,又听到温副局长沙哑的声音,声音温和,还有种有趣的感觉:

“是吗?早就听到郭队最能说服女人,果然不假,对了,张处长,你是女人,你觉得呢?”

房间立刻传来厌恶的女声:

“我看不出来。”

“呵呵,我是玩笑。”温副局长的声音笑呵呵的:“不过白主任可是吃醋了,不是怕什么,就是想着你张处长怎么听别的男人一说,就不信他了,还非要那个男人主管这个案子。——”

噢——,原来如此!我心里发出了一声长叹:果然毒呀!——温副局长的话使我听明白了些,原来姓古的此刻还信口雌黄果然大有深意,除了能给我留下根将来整我的毒刺,估计眼前目的还有让那个在男女方面神经特别过敏的老小姐能额外跟我划清界限,更好的成为他们的枪!——由此倒基本可以断定这位老小姐确实不知内情。

果然——

“根本不是,”房间里传出了千金老小姐尖利愤怒的嗓音:“我根本不信他的话,我看见他就够了,是我们局长好象听到了他的造谣,不知怎么背着我偷偷告诉了我姑姑,我姑姑跑来追问我,我也没说,可她偷偷告诉了我爸,才会这样的。我根本就不信他的话,我也没想到我爸这么认真,不听我解释,非要这样,我从来也没怀疑过——”

听千金老小姐后来的话音儿,几乎委屈的要哭了。

哦——,原来如此!我心里又发出相同的长叹,暗自想道:我就说这个千金老小姐脑筋也不会开窍的,而她爸爸也果然脑筋没那么傻,知道为女儿的长远着想。

“这我信,”温副局长声音里依然半带玩笑:“不过这事儿张处长你可得给白主任好好解释解释,男人也会吃醋的,我知道白主任对你张处长可不是一般的感情,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看让他为你死,为你杀人都肯的,别的倒也罢了,就是不能想到心爱的人变心,怀疑,那真是求死的心都有,所以光顾难受,也顾不上自己可能被栽害了。”

千金老小姐似乎立刻领略了需要领略的,马上就听到她着急的尖声音:

“栽害?怎么栽害?”

“也不是说栽害,就是个比方。”温副局长声音微妙了:“唉!我也不知郭队怎么想的,局里那么多法医不用,听说非要从北京请专家,这一来,时间就长了,张处长,公安上有很多事你不知道,怎么说呢?有时尸体拖久了会发生变化,弄得很多情况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向破案都用这些法医嘛,我们这是省里,也不是县城,水平也不差,唉!真不知道郭队怎么想的。”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毛:真聪明啊!——只要千金老小姐要求立刻用局里的法医解剖,我就被动之极!——我可以拒绝老小姐不合情理的命令,但绝对没能力拒绝她合情合理合法的要求。

顾不上其他,我立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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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0:54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五(下)

门打开了,看到我,屋里的人似乎都有些意外,那个老小姐则在一瞬意外之后,立刻别转脸表示对我的厌恶。

但我觉得她这模样这比胡乱叫唤的状态还要强得多,心里非常高兴,忽然觉得昨天那么骂一句可能还是正确的,——她听不听我的话吧?好歹总不会唧哇乱叫弄得那么滑稽啦。

见多识广的温副局长脸上也在瞬间之后堆起一脸无辜的笑容:

“有事吗?郭队?”

“有。”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们一些对话,有些情况我想澄清一下。”

房间里的空气和温副局长的脸都僵了一下,我看也不看其他人,冲着千金老小姐张嘴就说:

“张处长,首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尸体放一放根本不会出现温副局长担心的问题,不信你可以找相关的专家询问;其次,我也不会搞鬼,因为我和白副主任无冤无仇,素不相识,根本没有理由栽害他。我一直做的,都是尽自己的职责本分;第三,我希望你能明白,容忍一个自私贪婪的谋杀犯逍遥法外,就是对其他生命的不负责任,而且,假如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可以在权势压迫下无声草菅消解,那么离权贵们被冤死日子也就不远了,因为谋杀利用的是技巧和智谋,而不是蛮力。第四,我想正是这个原因,才使你局长,你姑姑,你爸爸在和我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却支持我办案的理由。他们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千金老小姐木着脸,毫无表情,也不知听进去我的话没有。

这时,温副局长开口了,脸上带着压抑的愠怒:

“郭队,你这是什么话?谁不让你办案了?不要总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嘛!而且,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奇怪吗?你说你跟白主任无冤无仇,可你没有任何怀疑他的证据,就一定要把尸体带回来要求解剖。”

这段话老小姐倒是听进去了,立刻仇恨地瞪着我,然后愤怒地说:

“对,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那天你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我没有证据——”我不得不承认,停了一刹那,我决定一改平时只有证据十拿九稳才说话的老脾气,只管把不怎么站住脚的猜测怀疑讲出来为自己辩解:

“但我有理由,想知道是吗?好!我告诉你们:白主任说自己不知道妻子何时发病最终因没有及时抢救导致死亡,但等我们接警到达现场后,根据尸体的情况和当时的时间,初步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前一天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这个时间并不晚。而在案发当晚,白主任和死者,就是他的妻子有过性行为,这就使我很奇怪,病人突然发病,一定会推醒身边人寻求帮助,如果他们刚刚过完夫妻生活,那一刻白主任应该正在他妻子身边,即使是睡着了,也不至于毫无知觉!”

说到这儿,我意外的发现,一直木着脸的老小姐听着我的这段话,变得有些发傻似的半张开嘴巴,片刻,突然有些结巴地问:

“你说,他们,他和他老婆过,过,过了——”

老小姐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因为老小姐的眼睛里又冒出了由醋为燃料烧起来的火光。

我万没想到这一点如此刺激老小姐,既意外又有些痛快,心里又一动,这是不是很刺激她的一件事?如果是这样,我要好好利用,这帮混蛋一直在这方面对我诬陷造谣,坑得我不轻,现在要是白副主任能栽在这种事上,那就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

温副局长似乎也意识到老小姐受刺激了,反应敏捷接了过来:

“这些就是你的疑点?太站不住脚了吧?郭队,你也结婚了,应该明白,不管喜不喜欢自己老婆,有时也要尽尽丈夫的责任,这跟感情无关。所以,白主任很可能过完夫妻生活就各自回不同的房间休息了,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老小姐的气哼哼的表情果然又恢复了些。

“是吗?”我看着温副局长,毫不客气的反问:“这我不知道,白主任这么告诉你的吗?可惜白主任没告诉我,不仅如此甚至隐瞒他和妻子当晚有过性行为,说实话这也是我的疑点呢,既然夫妻性生活是正常的事,为什么不敢给警察说呢?看来不是不告诉警察,是不肯告诉我这个警察,而是要告诉他信任的警察,既然如此,想来白主任爱人死的前因后果你一定最清楚,请温局长你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白主任爱人到底怎么死的?”

老小姐的脸又转向了温副局长,目光不那么信赖了。

“郭队,你什么意思?想暗示什么?怪不得人都说郭队嘴巴厉害,我无话可说。”温副局长的脸转向老小姐,带着些挑拨说:“张处长,想来你已经信了我们郭队的话了。”

“别这么说,”我抢在那个老小姐之前说道:“温局长,我郭小峰从来也没有说服女人的本事,别送给我不属于我的荣誉。至于相信,我想有科学在,头脑清醒的人就不用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最后证明一切的,不是口舌之辩,而是证据,是法医。”

“说得好,那么郭队你为什么不马上解剖尸体查看真相呢?现在拖着不办的是你,不是别人。”

“我没有拖着不办,只是我的遭遇让我担心,我想找更有水平,未来更不会受威胁的人来做这件事。”

“哦?”温副局长立刻抓住我的漏洞:“这么说局里的法医都不可信,你找的就可信?你觉得这样就公平?”

我顿时被噎了一下。但那一刻不能四平八稳讲公平,所以,立刻又说:

“不公平吗?我不觉得,因为我找的是北京的专家,不是我家亲戚,他们的人格品质都是出名的,不可能为我栽害白主任的,对白主任没任何影响。”

“你这话太过分了吧?北京专家的人格品质好,难道局里法医人格品质就不好吗?而且,说对白主任没影响,这样拖着案子不办,外面议论纷纷,这对白主任的名声没有影响吗?”

我又被噎了一下。接着我心一横,反正撕破脸了,索性明说:

“是吗?那太遗憾了,不过没办法,如果我没有恰巧及时地被人诬陷成强奸犯的话,尸体早就解剖有结论了,案子也不会弄成这样,白主任也不会受影响。可惜,现在我的遭遇使我不愿再请局里的法医趟这趟混水了,免得像我一样突然倒霉,所以这次不管你们怎么想怎么办,我一定要从外面请法医来解剖。”

“郭队,你太过分了,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是有纪律和规章的,你没有资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有——”我轻蔑地看温副局长一眼:“别忘了,我被点名要求处理这个案子,我有资格了!”

温副局长楞了一下,接着非常练达地用眼角扫了千金老小姐一眼,露出一个不得不服气的苦笑:

“说得对,你郭队现在有资格了,我不多嘴,其实这事和我无关,不过是一时义愤替白主任鸣不平罢了,随便你了,郭大队长。”

温副局长的话很有挑拨性,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只管又转脸对老小姐说:

“在和一个女人过完性生活却又随之将其杀死,恐怕是个太恐怖的男人了。”

老小姐的脸上的肉果然抽了一下,但却突然冲着我说:

“你不能这样没完没了的拖着。”

刚才露出紧张神情的温副局长的脸上浮现出不宜察觉的笑意,而我刚想开口反对,老小姐又接着说:

“你不是嫌局里的法医不行吗?我认识一个刚从国外进修过的法医,在医学院当教授,我想请她来解剖总可以吧?”

这句话使我和温副局长都是一楞。

然后不等我们俩各自做出反应,老小姐站起来很权威地做了结束发言:

“那就说定了。我马上请她过来,尽快解剖。”

我和温副局长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相信我们俩脑子里转的一定是同一个疑问:

——这样的决定到底会产生怎样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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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六(上)

权力即效率!——中午电话通知,解剖定到当天下午六点。

  我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备感煎熬的下午,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两个问题:老小姐会找个什么样的法医呢?会不会徇私呢?

  就是那个下午,正是我一生中最轻藐,最厌恶女性的时刻,我忘不了诬陷我的是两个女人,而且在诬陷过程中始终神情毫无内疚?!忘不了千金老小姐愚蠢、自以为是又神经的举动,这三个女人出身、环境、地位虽然不同,但愚蠢、无能、自私,还有不公平倒是一样,——让我这两天度过的如同二十年,痛苦不堪!

  当然我也忘不了这痛苦中的一抹温暖,——你妈妈对我毫无保留的支持!可这也恰恰说明女性的不公平,她们完全按个人心意出发,而不是公正原则。

  那么同样的,千金老小姐正和白主任热恋,情感偏向自然更强,看她前面干预我们办案就是证据。我觉得她愚蠢,可这愚蠢不包括具有耍阴谋小手段的能力,单有她爸爸做榜样,估计耳濡目染也会了,如果老小姐利用我要找新法医的由头,索性找个跟他们一心的法医来个瞒天过海,彻底了结此案。——那我可比昨天的处境还窝囊,有冤说不出了!

  不管怎样煎熬,时间也终于走到了那个关键时刻。

  老小姐先到,一见她,我立刻发现了老小姐和上午惊人的不同,眼神儿回避看到我,——不是上午和以前的那种讨厌,而是有些心虚的感觉。

  我心里顿时不祥的一颤,难道这位千金老小姐终于已经确切知道白主任杀了人,但还是决定帮助情郎,准备舞弊吗?

  我死死地审视着这位会“托生”的千金老小姐,希望能看得更明白些,——我已发现这位千金老小姐大概从小养尊处优,所以蛮横有余,阴诈不足,并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内心。

  老小姐果然仓皇地背过身体,目光投向了正从门外走进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龄大约四十出头的女性,干练利落,一张脸微微向上抬起,透着自傲和看不起人的劲头儿。

  “关姐——”老小姐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我则一下子沮丧地坐到了椅子上,——是个女人?

  当时那份不吉利的感觉瞬间达到了顶点。

  随同而来的温副局长也许看到了我的失望,自然情绪高涨,额外热情的给我介绍说:

  “郭队,这位是关教授。”

  我勉强点点头,站都没站起来,话也不想说。

  温副局长行为则相反,额外恭谨地对那位神情倨傲的女法医说:

  “关教授,这位是郭队长。”

  这位关教授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一扫,但没说话,也是仅仅点点头。

  “关姐——”那位老小姐又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突然说了句:“我相信阿白。”口气很急迫,充满了暗示意味儿。

  我忍无可忍的“哼”了一声。

  那个关教授斜了我一眼,然后拍拍那个老小姐的肩膀,异常温和安慰道:“我知道。”

  这是什么话?——我听得一阵恶心和恼火,简直是在公然传达舞弊信息!实在坐不下去了,我站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随他们便吧!

  大约过了不到两小时,我被叫了进去听结果。

  关教授还穿着解剖时的工作服,这使她的气质更具权威性,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之后,开始发出公事公办的声音,在一段没有特别意义和很专业的术语之后,我终于听到了比较关键的内容:

  “——死者舌骨左侧的大角发生了新鲜的横断骨折,而且紧贴死者舌骨和甲状软骨的肌束上,出现了多处散在的灶状分布的新鲜出血——”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打断关教授的描述追问:

  “这意味着——?”

  “——意味着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

  有那么半分钟的迟钝之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我失声重复一遍:

  “死于机械性窒息?这么说可以确定是谋杀了?”

  “从法医鉴定来看,无庸质疑!”关教授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声音回答了我,然后目光投向老小姐:“通俗的说死者是被人掐死的,而且由于尸体表面没有受到外界暴力袭击的痕迹,所以我推测凶手应该是用柔软的织物,比如棉被之类的物品先盖住死者的头,然后才扼住死者的颈部实施谋杀行为,这样就可以制造一个非谋杀的假象!”

  “哦——”我听得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没有从死者颈部表面发现异常,真聪明!”

  接着,一转头我看到了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愠怒的温副局长,一股一直压着的恶气使我毫不犹豫地冲这位局长不客气地说道:

  “是不是,温局长?你也是行家,死者生前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病发后死亡状态和机械性窒息的表征很像,于是凶手就将计就计采用这种谋杀方法来混淆警方的视线,最难得的是还知道用棉被挡着,还怪专业?!!——谁教他这样做的?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好朋友,否则怎么敢教人杀人?不过这不奇怪,白主任交游广阔,朋友一定多,只是难得这么专业,不会是个警察朋友吧?”

  我很高兴的看到这次温副局长没有露出轻藐的神色,反倒在狂怒之后露出些许张皇来。

  这时,我突然听到那个老小姐带着哭腔责问关教授:“关姐,你,你说你知道的——”

  “我说我知道,是知道你的心情!”

  关教授的声音不那么公事公办了,但有些教训的意味儿:

  “你不要太傻知道吗?你看看你那个什么阿白有多阴险,我刚才简单看了一下原来尸检资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晚上他应该是故意先和他老婆过一次夫妻生活,目的应该是尽量使死者之后处于疲惫昏睡的状态,因为死者生前身体很虚弱,——再接着趁其在无力状态下突然实施谋杀,使其更无反抗能力!——这样笑里藏刀的人,你还留恋,你也想死呀!”

  “不是——,”估计是眼瞅着反正也不行了,那个老小姐似乎也无所顾忌,冲口而出:“阿白都是为了我,他下午对我说了,我才知道。”

  关教授很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那意思非常像——男人的话你也信?

  我看的又是一阵高兴,但不幸这次高兴被这位关教授看到眼里了,结果脸色一寒,突然对着老小姐没头没脑地说:

  “还有,即使我知道也没有用,因为我每次穿上工作服的时候,我就只是法医,眼睛里也只有事实,没有其他。如果说有,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事情做好,不要为这身衣服丢人,不要为女人丢脸,不要让男人有理由看不起你!”

  我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赶紧转过身恭恭敬敬地道歉:

  “对不起,关教授,对不起,对不起,”一边道歉还一边赶紧撒谎说:“刚才我只是心里太急噪,所以很失礼,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感觉这位关教授似乎有点儿极端女权主义者的劲儿头,最受不了男人有轻视态度。后来熟识后确定了我的判断。

  这位关教授的父亲也曾是个官运亨通的家伙儿,以高位退居二线。但她的父亲对她母亲非常不好,除了在外面生活不检点外,在家还时常使用家庭暴力,大概就是从小看母亲忍气吞声,最后郁郁而终的缘故吧?一方面,使关教授从小养成了自强自立,刻苦上进的好性格;另一方面,就是形成了她对男性不信任,甚至很反感的特点,这特点也使她变得十分强悍,不知道是不是过分强悍的缘故,或者是没找到正对脾气的丈夫 ,反正她的婚姻是非常短暂就结束了,这结果更导致她对男的更有成见,更加讨厌,尤其讨厌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我刚才的态度正好触犯了关教授的最大忌讳。

  所以在工作完之后,关教授的怒气开始生发出来,我的撒谎道歉也没有起到平息作用,冷冷地斜我一眼之后,略一沉吟,关教授话里有话的开口了:

  “对了,郭队长,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死者死于他杀?”

  我知道关教授的动机一定不是问这个,但我也不能不回答,就把先头自己的怀疑简略说了一遍,顺便又说了几句自己后来的遭际,希望这位关教授能多少体谅一下我在焦躁之下的失礼。

  “原来是这样。”听完我的描述,关教授神情变得似笑非笑:“要说你的怀疑挺有道理,但确实感觉只是推理,不太能说服人,郭队长,你为什么不提供一些更切实,更比较能证明是谋杀的证据呢?我觉得如果证据相对确凿,那些人阻拦你也许就不会那么张狂了。”

  “比较能证明是谋杀证据?关教授,从尸体外观我无法得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结论。”

  “不能吗?”关教授反问一句,然后神态倨傲地淡淡地说道:“可我怎么觉得能呢?”

  “是吗?”我连忙追问:“是什么?”

  “想知道?”关教授终于不再掩饰脸上那种开始解气的嘲讽表情:“那好,请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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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3:28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六(下)

我们再次站到了尸体旁边,关教授的刚才嘲讽不见了,神态严肃,表情认真,她拿起镊子夹住死者的上下眼睑,然后指着死者眼结膜下一个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对我说:“看到了吗?”

  我点点头。

  “眼结膜是连接眼球和眼睑的薄膜,”关教授侃侃解释道:“人的眼结膜是半透明且富有血管的薄膜,一旦结膜下的毛细血管破裂或通透性增高,就会在结膜下出现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而当人体的颈部或胸腹部受到机械性外力的压迫时,会导致位于受压部位上方的血管内压升高,管腔过度扩张而破裂;同时,当人体处于严重缺氧的状态时,会因为缺氧而使得血管管壁的通透性增高,上述两种情况都会使血管终端的眼结膜下的毛细血管漏出或渗出血液,从而形成眼结膜下的出血点。”

  说到这儿,关教授把镊子放回原位,直起身体继续讲述道:

  “眼结膜下有出血点的死人,死亡原因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机械性窒息,另一种是严重的缺氧,但前一种比后一种的可能性大得多,根据法医学实践,有眼结膜下出血点尸体中,70%左右的人死于机械性窒息。所以,仅凭这一点,即使是在尸体表面找不到机械性窒息的暴力痕迹,就有足够的理由要对尸体的颈部及胸腹部的深层组织进行进一步解剖检查,来排除死者是否死于机械性窒息。”

  这时,关教授恢复了刚才的嘲讽表情和语气:

  “这证据当然也不是百分百,但我相信,郭队长,如果你能向别人增加提供这个证据做解剖的理由,应该比你仅有原有的怀疑理由更有说服力;或者那些人依然胆大包天,使你暂时被动,但我相信过后有一天你向人喊冤的时候,加上这个证据,一定更充分和令人信服,你说呢?”

  “对,关教授!”我低着头红着脸恭恭敬敬地回答:“多谢多谢,我觉得受益非浅!”

  我不加反驳的认错态度还是没有使关教授满意,因为她的恼火还没有发泄出来,——板着脸呆了一会儿,关教授突然又说:

  “其实你看不出来很正常,也不丢人,因为这很专业,属于法医的职责范围。”

  “不,不,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特别深入的法医知识不了解也就罢了,但这些知识是应该了解和掌握的,还是我知识的欠缺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我感觉很惭愧。”

  “哼!”关教授冷笑一声:“郭队长你认错的态度倒比我的学生强得多,大概是结论合了你的意,情绪好吧?”

  “当然,因为这个案子的解决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除此之外,刚才还能学习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法医学知识也觉得很高兴。”

  “哼!”关教授又冷笑一声,——显然我认错态度越好,她越不满意,大约是因为不能把心中的挖苦说出来,——事实果然如此,在又板着脸呆了一会儿后,关教授换个话题继续追问:

  “现在我想问问,当时去现场的法医有没有提出这一点?”

  “当然没有,否则就不会这么被动。”

  “哦?他是否被买通了?”

  想起凭裙带关系从县里调到这里的法医老王,一向水平都不怎么样,觉得定他为蓄意恐怕有些过分,而且这罪名也不能乱给人按,因此回答:

  “我想更可能的是水平问题。”

  “是吗?这么差的水平,一定是个女法医吧?”

  望着眼前这位关教授突然鼓起的眼睛,我苦笑一下:

  “不,是个男的。”

  “哦——”关教授终于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然后极度挖苦地对我说:“原来一个男法医的水平居然会比我这个女法医还差!”

  我异常难堪。

  关教授目光如刀,显然看出我最初的反感不仅是担心他们串通,还含有性别轻视因素。

  见我哑口无言,关教授终于稍微满意地冷笑一声:

  “郭队长,也许在你眼里法医用男女区分,但我们自己行业里用于区分的标准,是每个人的能力和水平!——希望你能在以后表示轻蔑不屑之前,先看看那个人是否称职,然后再做表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同一领域做事比男人强的女人有得是。”

  我被教训的面红耳赤,却无话可说。

  ——因为关教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能力和公正,证明了女性面对工作,同样可以做到尊重事实,不以个人喜恶为标准的职业风范;——同时,也提醒我意识到一个事实,我因为生气而一度完全忽略忘记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已经普遍存在着女老师、女医生、女演员、女工程师、女科学家等等或平凡或伟大的职业女性。

  这个时代,女性早已不像过去那样主要为这个世界贡献着性别和身体的价值,还和男性一样,贡献着她们双手和头脑,也正是她们的加入和劳动,使这个世界更加快速的发展,令更多的普通人能享受到更加先进的物质文明。

  和世上所有的男性一样,我也一直享受着她们的劳动成果。

  我想,当今社会,只要不是闭着眼睛不看现实的男人,都没有资格仅仅因为性别而表现出对女性的歧视,因为她们的价值已不是靠男性的恭维、恩赐和承认,而是不容抹杀的事实!——漠然无视或死不承认,结果只能像教会曾经不承认“地球围绕太阳转”那样,越否定,越证明自己的眼盲、愚蠢和凶恶。

  想到自己仅仅因为个人一点点倒霉遭遇而漠视事实,在内心和外表对所有女性不加思索地表现出愚蠢的全盘否定,结果事实立刻给了我一个教训:使我难堪的同时也让我深为自己的不公平和心胸狭隘惭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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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七(上)

接下来,我很从容的办完了这个案子,并从容的做了一些准备,然后向局里递交了辞职申请。

我的这个选择大出局里多数人的意料,包括温副局长,和我们的郑局长。

因为案子的缘故,那位千金老小姐虽然曾经证明自己“贞洁”的要命,但却没证明她具备传统所谓的“从一而终”的“妇德”,很快“人走茶凉”,忘了白主任,并迁怒于温副局长。

尽管温副局长不把一般的官员放眼里,但老小姐父亲的官到底大得多,所以温副局长还是一时识趣地立刻克制本性,小心道歉,暂时夹着尾巴做人了。

那时温副局长内心暂时最担心的估计就是我记恨前仇,一定要趁势把他拉下马。

而相应的,我没猜错的话,郑局长大概则有相反的希望:——因为之前的他正完全被温副局长压得没有什么发言权。

我猜一贯不得罪人的郑局长在温副局长走上副局长宝座后,开始意识到当初没有及时遏止这位副手的提拔路实在是个大错。因为温副局长天性飞扬跋扈,为人强悍,说一不二,又起家于黑白勾结,暗地势力远胜一直在官僚体系熬资格、善周旋的郑局长。

看到我的辞职报告,郑局长立刻约我吃饭谈话。

我答应了,但只是为能把话痛快说清楚,不要再你留我让的浪费时间。

当虚让寒暄一翻之后,郑局长款款开口了:

“郭队,我记得你曾说过特别喜欢做警察的。”

这是真的,我确实一直很喜欢刑警这个职业,除了多少也有些这方面的才能,由它可以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外,还为这个职业多多少少满足了我年轻时心底潜藏的英雄梦,通过这个工作仿佛可以拯救和帮助一些陷入绝境的人,所以一直干得很有乐趣。

但那时的我已经不喜欢了,所以对郑局长摇摇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喜欢了。”

郑局长有些明知故问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回答,既然郑局长打马虎眼,我也含糊回答:“就觉得没意思。”

“郭队——”郑局长只好显出比较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样子:“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现在不是机会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好好整肃一下局里的纪律。”

望着面前这位一直把当官作为理想的郑局长,我笑了,——真是说官话说得都不知真话怎么说了,什么一起整肃局里的纪律?就是想趁此铲走温副局长而已。但温副局长岂是现在想铲就能铲走的?更何况目前的问题又岂是铲走一个温副局长那么简单?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说:“郑局长,据说你推崇儒学,那你应该知道孔子他老人家曾告诉学生:小人物罪名已经够多了,不要自己再去招灾,如若不然,招了灾都活该!”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儒家的另一个精神就是,为了‘义’,君子会——‘虽千万人,吾往矣!’”

“真的?”我揶揄地看着郑局长:“我只知道孟子的这句名言,还不知道有这个精神,我一直还以为儒家的精神就是一个人一旦读了孔子写的编的几本书,能念颂几条,最高境界是会背,然后马上就觉得本事大的有资格让全天下人都听他们的安排,给他们卖命,——如若不然,中国人就在堕落,中华文明就走向灭亡。”

郑局长有些尴尬,解嘲地说:“看来你很讨厌儒学。”

“啊,应该说我讨厌的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管时代发展到何种状态,还是念了几本古代书就觉得自己可以指点江山的家伙们,觉得太不知高低,妄自尊大。不过我承认,念了《论语》并表示无限崇拜的人,额外容易犯这毛病,好象一读完此书胸中立刻充满了‘浩然之气’,觉得自己本事立增,马上拥有了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能耐!开始视天下为己任,主要体现在喜欢议论国家大事,渴望掌握国家大政,同时还爱指导人民众生,兼喋喋不休地数落略有微词的他人,并能在此过程中一直心安理得,觉得天经地义?!”

我说得很刻薄,但却是我的心里话。我确实很讨厌曾成为“治国之学”的“儒学”,讨厌那种因为念了孔孟的书,除了承认——“吾不如老圃,吾不如老农”,对“种菜”和“种地”,这些他们不想干的活儿——不在行外,——其它方面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儒生”们。

古代也就罢了。——存在就是合理,“开科取士”,考得就是读没读《四书》《五经》,因此产生儒学是“帝王学”的狂妄气在所难免。

可现代呢?从梁启超到现在的“国学大儒”们,还在前仆后继,信心满满的不断预言,“西方文明”即将或正在破产,下场悲惨,唯一出路就是投奔“东方文明”,而这“东方文明”,不是现代人用手、用脑在实践中渐渐感知、领悟并在发展中可能再孕育创造出的——不同于古代的——新的思想和文明!——而是回到古代中国固有的旧文明,而这旧文明甚至不是先秦诸子百家各种思想的杂取,——单指的就是孔子,就是“儒学”!

我想不通这些人的预言、自信从何而来,——就像我想不通许兴发为什么不能从小玲结婚时不是处女这件事的困绕中解脱出来那样!

在中国古代,不断发展并统治中国人思想两千年的“儒家”思想,确实对女人有很严格的“纯洁”标准,尤其是宋以后,——但凭心而论,那时的男人要是苛刻些,从事实基础上也说得过去,谁让那时的女性提供的社会价值过于单一,有社会基础呢?

但现在社会状况早就变了呀,现代男性怎么还能像古代男人那样苛刻要求女人呢?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许兴发就是痛苦不堪,耿耿介怀,并在此过程中逐渐导致对当今这个世界产生失望,追念古代道德标准,——那劲儿头,还真跟一些认为当今中国道德沦丧,需要重新膜拜孔子、儒学,并希望这些“道道”能再次成为国人精神支柱的“硕儒”们神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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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4:5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七(下)

估计我的刻薄使郑局长意识到我这么不怕得罪他,显然真是去意已决。

他不再打虚话了。

于是我回答的也很直接。

我明确告诉郑局长:尽管温副局长把我害得不轻,而且手段龌龊,——但倘若真从私人恩怨上讲,温副局长和我没杀父夺妻之恨,可以说是事情赶在哪儿而结下的怨恨。——但正是这点儿才让我决定离开,温副局长并非特别有本领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嚣张?世间不缺坏人,土壤不改,走了张三,还会来李四,如果是这样,那么扳倒一个温副局长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作为我个人,除了怕自己没能力彻底伸张正义,更怕自己为胜利而胜利,采用不正常的手段而变成温副局长那样的人呢。

不过虽然这样说,我也不是对局里或对社会就彻底灰心,因为我是十年“文革”长大的,那样的混乱都没有毁掉中国,想来眼下这些混乱问题也不会就天下大乱;相反的,我倒相信温副局长垮台会比其他领域的温副局长之流们更快,因为其他领域的腐败欠的是钱,这个领域的腐败欠的是血,——血债总是还得更快!——这一天,可能到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所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所以我并不心灰意冷。

我离开只是觉得目前的情势确实使我难以专心于我热爱的工作,——因为就是我不计较温副局长,以温副局长的小人之心,肯定也会计较我,不弄垮我他不会安心。——结果必然是要么我先发制人,要么我步步招架,天天心神不宁,无论怎样都肯定会耗陷到“为斗而斗,并斗之不停”的局面,——而这,正是我讨厌的生活。

生命苦短,能做事的光阴就更短了,如果花在和一个人“为斗而斗”的状态上,于我的感觉是不仅没有乐趣,反而是极大的痛苦,因此如果不能做事,那我也希望能享受人生,快乐生活。

话都说的这么明了,郑局长不再勉强,也不再圆滑,索性不客气地对我说:

“郭队,甭说那么多了,刨掉这理由,那理由,我看你呀,就是看社会上别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心里生了羡慕,不安定了,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本事!——我话搁在这儿,人有这本事未必有那本事,你善于破案,未必善于赚钱,而且就是能赚钱,也未必能跟破案那样,做的出色,别将来什么都不成再后悔。”

“你说得对,”我承认,然后也不客气的对郑局长说:

“但我大不了就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一直受穷呗,你知道我这人最想得开,穷日子穷过,不会日日捶胸顿足的难受。你倒更得注意,郑局长,别怪我说话直,有时候人硬点儿不一定有祸,一味儿的退让,未必能自保,位置在责任就在,有的祸不参与你也躲不过,七牵八扯的,万一将来‘秋后算帐’,折了晚节,倒是更麻烦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最后的话打动了郑局长,使他意识到他的职业生涯虽然不过几年了,但生命可能还长,万一不幸被蒙混着扯到大案里头,之后翻出来就是退了休多半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虽然后来圆滑避事天性未改,但更警惕和强硬些,并为我做了一件事,就是居然没有给我办辞职?——而是先帮我请假,又办了留职,总之发挥了他在官僚体系中的长项,程序合法的既给了我逍遥,又保留了我的警籍。——并在大约过了两年左右,再次找到我,问我是否有意再回警队,并明确告诉我,上面已经传达出要整肃司法、公安纪律的风声,劝我最后思忖思忖。

那时的我表面过得很风光,好象还怪有赚钱本事,其实自己心里最清楚,那钱来得接近于买彩票中奖,仿佛老天爷砸你头上的,根本不是凭本事,心虚的厉害。

同时我也真是开始怀念以前做刑警时的时光,尤其是见到原来的同行和以前某些因办案认识的受害人家属,没想到自己脱了那身制服,这些人见了我依然尊敬,不乏溢美之词,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目光使我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头一次觉得以前还真做了些事,自己也真有点儿小本事呢!

所以,在反复征求你妈妈的同意之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刚刚出狱的前面我给你说的王老板结清帐目,从生意中脱离,重回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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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八(上)

我还记得和王老板说明自己的打算后,王老板诧异极了:

“你这两年赚钱不顺吗?”

“顺,顺得我都不知道钱是怎么来得。”

“你总这么说,”王老板立刻好心的安慰我:“你挣得光明正大,我早说过,赚钱有时就是运气,你运气好,跟冲浪一样,赶到浪头了,顺着就上到高处了,没什么害怕心虚的。”

“可问题是我根本不会冲浪,这回赶巧站好了没掉下来,时间一长那是非落水里呛死不可的。”

王老板沉思地看了看我,然后问道:

“说到这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今年你为什么给两个业务经理许愿,把你今年股份利润的三分之一给他们?”

我听得有些奇怪:

“我不早给你说过了吗,我发现这两个业务经理有另起炉灶的意思,而他们是公司掌握客户资源最多的两个人,现在同类产品已经出现,竞争开始激烈了,你那时又没有出来,我又没有掌握好该掌握的业务,他们要是突然一走,公司业务量不仅马上就得少一大半儿,而且会给别的公司可乘之机,几下相加,处理不好,危害就不止少赚一些钱那么简单了,我不得尽量想办法留住他们?至少暂时留住他们,争取留到你回来,——怎么留?——他们要走也不过是想赚更多的钱,那我只能拿钱留了。”

“可你为什么决定拿出三分之一呢,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根据我一年的了解,觉得这两个人虽然能干,但有些贪小,怕担风险,再根据去年的利润估算一下,觉得三分之一这个数相对于他们以前的收入和马上自组公司能得到的收益相比,相当有诱惑性,就这么简单,我说过我做生意不行,纯粹是凑合着拖,拖得你回来争取真正解决问题。”

但王老板却“啪”地一拍桌子:

“对啊,郭小峰,这就是能你赚钱的理由,第一年你能赚钱,在于我们之前相识、了解,再加上你赶得点儿好,这也没什么不该的,干什么不都要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赚钱,你不知道多少人开始都是稀里糊涂赚得钱,早年更是这样,不稀罕,我开始也是这样。第二年你能赚,在于你问题发现的及时,解决的也果断,这是领导的艺术,赚得更应该,你又何必心虚呢?”

王老板的话使我哈哈大笑:

“王总啊,你可真有意思,我用你的人脉,公司、机会白拣了两年钱,你不仅不生气,反而这么起劲儿地给我找面子,鼓劲儿留我再接着跟你一起赚钱,真是心胸广大。”

“当然,”王老板立刻很豪情地一扬头:

“心胸大才能赚大钱!这几年牢可把我坐的想通了,小钱是米粮,跟命根子差不多,分分毫毫都要当心的;大钱就是符号,证明自己能耐的标志而已,人能花几个呢?——当初不是为贪图我根本用不到的钱,也不会折牢里去,唉!不说了,反正以后我可不算那种小帐了。——再说,你不来做,那特许经营权就落别人手里了,我更是什么都落不到!——你做了,反而我有机会赚以后的钱,正好既替我看住公司,又锻炼了队伍,大家落好处,咱俩也算双赢,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跟你说啊,小峰,你这人规矩,我现在也很规矩,咱俩又都想得开,所以合作肯定不会差,你觉得心虚不懂,主要是开始太顺了,干什么都是这样,太顺了学不到本事,不用急,现在我回来了,咱俩分工,你好好潜心学习,肯定很快就没问题了,何必回去当警察?——做生意一样有成就感,你现在认识生意人不少,应该知道不都是脑满肠肥的傻瓜吧?”

“当然!”我立刻点头承认。

这两年的生活也使我彻底扭转了曾觉得商人们都是愚蠢、贪婪、好色、无情的旧有观念,时代变化了,生意人已经不是我年轻时看到的那些好像都是出狱没工作的家伙儿们,如今的商人,有知识有内涵的多的是,——甚至我开始觉得这个时代最出色的人群其实恰是商人这个群体,就仿佛古代最出色的群体是“士子”那样,——毕竟,在最能改变平凡命运的道路上,一定会拥挤最多的才智之士,这些人群中当然会有投机客,滥竽充数者,但最多的,还是怀抱理想,不甘凡庸,奋斗不息的人物。

去掉有色眼睛,再看看当今世界,我发现商人中不仅有只想赚些钱就心满意足的,—更多的人目标非常远大,要成就的是理想和事业,

——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抛掉对世界的经济贡献,很多大学,医院,博物馆都是大企业家捐建的,同时他们还创造了各种新的文化,完全不粗陋和庸俗,比如电影,不谈容易引起辩论的片种,至少像什么迪斯尼,什么《白色星球》,《迁徙的鸟》,《帝企鹅日记》,那些充满想象力的动画片,那些不惜耗时费日,花费巨资拍摄完成的完美表现了科学、艺术和美的电影,都是依托商人们创造的雄厚财富和以不考虑成本的精神才得以完成的。

为此我开始由衷地佩服很多生意人,但也就为这份佩服,才更促使我决心回到警察的岗位,因为正是从他们身上我才更加明白,——即使是以赚钱为第一前提的商界,商人们推崇的至少也是创办出成功企业的人士,而不是谁能撞大运赚到多少钱或托生的好得到多少钱。——商业领域尚且是赚钱也许有捷径,但成功没有捷径,个人的价值体现更没有捷径,——何况其他领域呢?

那么对于我,——静夜沉思,我真正乐在其中的,还是破案和解谜!——真正感到得到最大价值体现的工作,也只有刑警这个职业。——我也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更充实,所以既然大环境可能要改变了,有了再专心做事的条件,那我还是想回去做自己最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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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八(下)

等听完我的解释,王老板不再留我了,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把钱算给你好了,但是数目比较多,一下抽出来暂时影响周转,分批给行吗?”

“没问题,我不急着用钱,你全部周转先用也可以,不过我答应分给那两个业务经理的,你要在我走之前一定给了,我不想落个言而无信的名声。”

“呵!说到这个,你倒真是心大,凭空少拿三分之一,要是你以后不做生意靠死薪水过日子,这数可不少啊!也不肉疼,不生气?”

“生什么气?”我摇摇头:“换个角度想,要是当初他们走了,我不是连这三分之二也拿不到了吗?”

“你倒想得开!”王老板笑着点点头,却突然又脸一沉:“可我想不开,我不想给,不是这点儿钱的问题,而是这俩人不规矩!哼!我要尽快给开了,做为员工,不想干可以走,可不能吃里扒外,这职业操守也太差了,你别好心替他们瞒,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之前已经偷偷搞了小动作,对不对?”

“你知道了?”我一听,这才明白王老板为什么这么生气,赶紧解释:“其实我也不是刻意瞒你,只是知道你有老板心态,一听员工不忠诚就额外忌讳,所以不想让你心里留疙瘩。”

“你要这么说,那我得说你这想法就不对,你还是当了多少年刑警队大队长呢,不知道姑息养奸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去年我也不会劝魏经理好好查查那几个手下,他要肯听我的话,后来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那这事儿你怎么又宽松了。”

“事儿跟事儿性质不一样嘛!这又不牵扯到刑事,你也别太计较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算了。”

“不牵扯到刑事就无所谓啦?小峰,你这么想肯定做不成大企业,干什么都得有规矩,有制度。公司也一样,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企业大了,都这么稀里糊涂怎么能行?尤其是人,人再能干,操守有亏也不能用,否则早晚为害,甚至为大害!所以,企业用人,不仅要用才,更要用德,德才兼备,德才兼备,德在前,才在后,这句话平常,可含有咱老祖宗多少年的教训在其中。”

我听得一边笑,一边不自觉地直摇头。

“你摇什么头?”王老板有些不痛快了:“小峰,我发现你这人有点儿民族虚无主义,一说什么传统你就摇头。”

“胡说,传统美食我最热爱。”

王老板又笑了:“对,除了中国饭,其他都反对。”

“才不是,唐诗宋词,茶叶瓷器——”

“噢——,”王老板打断我:“我知道了,但凡让你享受你就喜欢,就是反对传统文化。”

“没有那回事儿!”我分辩说:

“其实很多传统文化我都很欣赏,包括我比较反感的某些文化传统,也有我欣赏的部分,比如我最烦儒家学说,但《论语》,《孟子》里有些段落我就觉得不仅说得文采斐然,而且很有道理,确实值得一读一思,尤其是儒家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进取精神,额外值得发扬。人现在能成所谓的‘万物之灵’,日子过得那么惬意,分出爱心保护保护曾经吃人的狮子老虎,还不是全靠老祖宗的那股不胆怯、不服输的勇敢劲儿?——但话又说回来,干什么光有韧劲远远不够,闭着眼瞎走那就是‘一根筋’,——对了,你不是说我民族虚无主义吗?那好,今天我就用传统名言来解释解释自己的意思,——‘南辕北辙’含义你总清楚吧?方向不对,其他越好越麻烦。——我讨厌儒家,最讨厌他们的僵化和抱着几本古书当万事不易之准则的观念行为,还有他们喜欢以自己的准则要求天下人的脾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然不错!——可还不够,还不要‘已所欲,强施于人’,因为你觉得这么对,别人未必这么看,天下事哪有那么一准儿,亘古不变的理呢?时移,事移嘛,——孔子的老师——老子先生——在《道德经》的开篇就告诉我们:‘道可道,非常道’,——说得出的道理,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多么精辟!对不对?——对了,为了证明我不是民族虚无主义,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认为《道德经》是一部伟大的哲学著作,不逊于世界上任何一部哲学著作。”

听我瞎扯的来劲儿,王老板也来了精神,跟我辩论道:

“哼,我就不这么看!老庄哲学太虚无,这也空,那也空,听他们的话,什么事也干不成了。可儒学不一样,不玄,道理句句清楚。你说儒家是‘已所欲,强施于人’,我觉得不对,儒生推广是因为他们信,——至于别人,爱信不信,你可以不信呀,所以呀,两千年都老百姓认这个,不是因为儒生的推广,是因为儒家的说法合老百姓的心思。”

王老板的反击也使我越发精神,又反驳回去:

“合老百姓的心思?儒家的说法合不合百姓的心思我不知道,——但说它合乎人类,尤其是皇帝和成功人士内心中最自私最占有欲的那一面心思我倒信,净盼着别人都又忠又孝,好让自己站住天下之后,接着能一劳永逸——子子孙孙哪怕是白痴——都能不动脑筋的享福。——德才兼备,德才兼备,说得真好!我也觉得品德很重要,可你的‘德’是什么,是不是没有自我,唯一的人生目的就是成你们家的家奴,殚精竭虑为你们卖命的品行?”

王老板被我说笑了。

“被我说中了吧?”我有些得意地继续穷扯说:“人呐——,就是想不明白,总盼着‘家天下’,想着‘子子孙孙无穷尽焉’,所以明明看到历史上不断地改朝换代,后来的皇帝还是越来越专制,整天用‘圣人’语录教化四方,妄图出现奇迹,——比如明太祖,为了人们能更无知忠诚,连《孟子》都得节选,单剩‘忠君’的条目,可后代的下场又怎么样?再没有比明朝中可笑、窝囊、人格不健全、被大臣和宦官辖制的皇帝多了。——世事就是这样,甭管你服不服,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随你怎么僵化思想,——有人会变成奴才,可不会人人变成奴才,而且越能干的人,偏偏奴才气最少。别怪我说话不客气,‘圣人’又怎么样,孔子又怎么样?一切先知又怎么样?——这世界要是真有一个主人,也不会是他们,因为地球早在世界各地有名有姓的‘圣人’们出现前早就存在了,——人类是什么天性,就会按天性去做,——想通吧,王总,世界是天下人的世界,财富是天下人的财富,能者居之,没什么不对的。——我们不过是这世界的过客,自己能精彩几年就是大福,生前身后还想霸住,可不是痴心妄想?”

“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王老板笑着说:“怪不得一说做生意你老心虚,原来这两年心思没在生意上,全放在这儿了。”

我看出王老板没有被我说服,只是不想再争论了,其实我也不是想勉强王老板接受我的观点,——但想到那两个业务经理可能会因为我的缘故受到王老板的猜忌,并受到不可猜测的对待,所以不得不再次勉力开口:

“不扯那些不相干的了,我知道哪个当老板的都希望员工忠诚,我当也一样,谁也不喜欢吃里扒外的。所以不也是赶快给你说了这两个经理曾有另起炉灶的心了吗?就是让你多注意考察一下。——但话又说回来,我没刻意跟你说,是觉得他们之所以一时显得操守有亏,可能是因为是我当老板的缘故,换了你,大概就不这样了,你还是再冷眼看看吧,如果确实人品太差,那是不能留,至少不能担重任;如果只是特殊状况下的行为,跟着你就规矩了,我看就算了。——都是一样的人,谁没自己的指望呢?你希望员工忠诚,员工还希望老板宽宏呢,时代变了,现在讲人与人平等,别过分计较了。”

王老板有些不耐烦了:

“得了,小峰,我知道你意思,不过不是我思想落后,我就说实话,‘什么都是一样的人’?——我就说不一样!——摆明了说,人脑子不一样,能耐不一样,干的事儿不一样,那指望就不能一样!我能穿名牌,穷人就不能穿!我信你,不是因为是个两条腿的活物我都信,那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什么都一样?要是什么都一样,你干嘛要把一些人抓牢里呀?要是什么都一样,那干嘛人们要让秦桧像跪在岳飞像前啊?——对,你说时代变了,人与人要平等,很对,我没有不平等啊?——现在请他们去找宽宏的老板,我去找忠诚的员工,这很公平吧?”

我登时被噎住了,无话可说。

“怎么,没话说了?”刚才被我噎了几回的王老板十分满意地反问我。

“没话说了。”我苦笑着回答。

也许看我窘了,王老板连忙又玩笑着说:

“好了好了,也不是驳你的面子,小峰,我是看你有时候好的糊涂,倒还替他们辩解,把错揽到自己身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楞了一下,连忙又说:

“关系大了,刚才我们不是还说‘能者居之’吗?天下是这样,放到一个公司也一样,理是一个理。——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行为肯定破坏了你的章程,——但话说回来,做事有原则,原则还有例外呢?比如这件事吧,我觉得就情有可原,——你想想,我跟你不同,你是真的善于做生意,做的也好,知道如何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公司分配制度,有章法。他们跟着你,一则服你,二则有前途。心服口服之下,自然就容易规矩。——我呢?什么都不懂,就在一张协议上签了名字,然后活儿是人家干,钱是我来数,能力和收入长期不相符,人家当然不服,产生另起炉灶的心也很正常。——所以呀,这两个经理的举动,我没什么怨的,因为我自身的问题很大,觉得要仅仅因为这个缘故你就开了他们,偏于草率,是不是审慎地观察一下,到底是怎样的人?也是为你公司的长远考虑,人才不好找,——倒不是我宽厚。”

后面的话似乎多少打动了王老板,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

“肯定有道理,”我赶紧趁热打铁:“现在不是要讲求人性化管理?就是说人是很复杂的,大规章之下,难免有小道理存在,当然,一般员工也就罢了,跟你说的似的,本事有高低,待遇就不能一个样,没本事就少些指望,多些听话,这话说出来难听,可合人心里的公平原则。——可要是一个能干的员工,好歹拿出点儿注意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还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

王老板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点头:

“也是。”

我看出现在的王老板似乎真的有点儿被我说动了,为了更巩固自己的劝说成果,想到读《老子》的人,容易豁达,就笑着最后追加一句:

“对了,刚才你说,老庄哲学太虚无,我承认,尤其是《庄子》,看他的文章观点,都不是消极可以形容,有些说法简直‘玄’到了违背了人的基本感情反应,近乎古怪。所以我觉得‘老、庄’并称并不准确,差别其实很大,老子也许消极,但《道德经》却不全然是消极之作,主要部分是哲学思辨,哎——,据说看好了还可以当兵书用,——这可不是我说的,好像是你心目中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曾这么说过的!”

榜样的力量的确不一样!

“真的?”王老板立刻追问,那模样果然兴趣大增。

“我骗你干什么,再说,你翻本古书能吃什么亏?”

这句话也很打动王老板。

“也是!”王老板点点头,带着下定决心的神态嘟囔道:“看看只有好处,至少将来跟朋友外人闲扯起来,能引经据典,跟你刚才似的,一套一套的,显得有文化,省得被人背后说成‘傻有钱’,而且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怪有理,可一说出来就透个刻薄,怎么听怎么不高贵,也可以帮忙包装包装。”

王老板的这几句无心的自言自语再次使我非常尴尬,因此讪讪地应了一句:

“震什么人?不吃这碗饭,都是站干岸瞎扯,当个自封的裁判,自己陶醉自己!——真办什么事儿,还是实力说话,还是实力上面的道理是真道理,管用的道理,比如你刚才关于平等的道理不就把我噎住了?”

“怎么,这么感慨,噎得不服呀?”王老板哈哈大笑,追问我:“既然实话都说出口了,那你说我说的有道理没?”

“当然有,绝对有,比我说的有,”我回答:“要不人家说抹杀现实差别一味的讲绝对平等,那是真正的不平等。”

这次听完我的话,王老板没有玩笑,而是目光变得有些好奇,认真地追问我:

“你怎么啦?口气这么感慨?不是为我那句话吧?不可能,你不是这种人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啦?我能不能帮上忙?”

“唉——”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忙,谁也帮不上,算了,反正与你我无关——”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便说下去。

但现在说很简单,这感慨就是来自于突然回想起自己对许兴发和小玲曾经近两年的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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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6 22:3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九(a)

从警队离职的我,再也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生活变得悠闲从容,所以也有更多的时间介入到许兴发和小玲的生活中,——当然,这介入决非我自愿,而是许兴发更加频繁地陷入那种痛苦感觉,又为这痛苦原因过分隐秘的缘故,我不得不继续被推进去充当唯一劝解者的角色。

  但随着劝解,却越来越使我感到越来越难以支持,意识到自己劝说他人能力其实极低微。

  因为不管我能说多少大道理,许兴发一旦说到他受不了,露出想离婚的意思时,我就哑了,因为我不能说:——好,你们离婚吧!

  虽然我早就想这么说了,——可还是不能这么说,因为我得到的嘱托就是——只能劝合,不能劝分。

  我也曾在熬不住的情况下问过你妈妈:

  “佳慧,你能不能劝小玲索性离婚呢?”

  “那怎么行?”你妈妈立刻否定了,一副理所应当的腔调。

  “为什么不行?”

  “小玲是那种传统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跟谁就是谁了,不会离婚的。”

  “哎呀,还传统女人?”你妈妈这句话把劝的烦烦的我说的又可笑又可气,忍不住讥讽地反问:“那小玲当初怎么回儿事?你知不知道古代贞节烈女遇到这种情况要自杀的?走到极处的,别说有这种行为了,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摸了一下手就要自己砍断自己的手臂以表示贞节!”

  “哎呀,”你妈妈立刻惊叫起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噢?残忍?嫌这传统残忍了?那你就别说什么‘嫁鸡随鸡,嫁鸡随鸡’的那传统了,大家说点儿现代、实在的话行不?”

  你妈妈白我一眼,带着点儿洞悉我下一句的口气反问:

  “那你说现代、实在的话是什么?”

  我没当回事儿,很实在的说:

  “是怎么着最好!你看我劝了那么久,结局是兴发的病越犯越勤了!根据这趋势,往后显然不妙。你看兴发时卯地犯难受,一犯难受就不理小玲,这日子小玲过着能舒服?——所以你就得转过来劝劝小玲,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不下去就得离婚,这世道变了,离婚不丢人。再说,你想随鸡,鸡不想让你随,可有什么办法?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儿,那就得两厢情愿对不对?——我们别说什么观念不观念,说实际的,你好好劝劝小玲,趁着还不太老,离婚还好改嫁,没准儿又找个好人家。”

  你妈妈听完又白了我一眼:

  “你懂什么呀,正是说实际的,我才不能劝小玲离婚!离婚、离婚,你说的轻巧!——小玲拿什么离婚?这些年,虽然吃喝不愁,可这事那事,他们家也没攒下什么钱,小玲又没工作,又不会干什么?离了婚吃什么?——改嫁!说的容易,小玲这年纪离了婚,成成归谁?跟她,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带个儿子很难改嫁,大部分男人都不愿意娶带儿子的女人。”

  “那就让成成跟兴发,我可以争取让兴发同意抚养成成,这总可以了吧?”

  “什么可以?!”

  你妈妈第三次白我一眼:

  “小玲三十出头了,就是单身改嫁,多半也只能找二婚的,那不得给人当后娘?没准儿男方还得要她再生个孩子才能站住脚,那万一将来要是再有变故,拖俩孩子小玲日子可怎么过?——再说,问题还不这么简单,像小玲这种出身,接触交际的都是什么人?难道改嫁还能找到医生、工程师,大富翁?还不是她们这些一起从乡下到城里的同乡之类的,乡下人早婚,那些人中剩单身的男人本身就不多,没结婚的多数有毛病,离婚的有毛病的更多,喝酒打牌赌博,有的花天酒地,有的还打老婆!——而且就经济条件,家里负担多数比兴发差,——要是男方再带着前房老婆的孩子,那不更受罪?——我听小玲说,兴发这人有这点儿好,别说平时,就是为这事儿犯难受的时候,都不打她,骂她,顶多不理她,而且也花钱也不屈她,家里该走的面子都能走到,不给小玲难堪,兴发自己也规矩,没听说外面有什么事儿。——当然兴发老这样,小玲肯定难受,——可要是再嫁个不成器的男人,受实实在在的罪,不是更难熬?!——所以怎么盘算离婚都不是上策。——难受?谁不知道难受,可难受还得跟难受比呢!离婚,离婚,你当小玲是傻瓜呀,不知道离婚这个词呀?”

  “哦!”我听得一楞,追问:“佳慧,这是你说的,还是小玲说的。”

  “谁也没说!”你妈妈干脆地回答:“是心照不宣!哼!这话还用专门说出来?谁心里没杆秤?话里话外都有了,我告诉你呀,要不是考虑到这些实际问题,我早就劝小玲离婚了。”

  “哎呀!”我长叹一声:“我今天算是长知识了,什么传统观念?归根结底还是实际盘算!”

  “不能这么说,传统观念也是有的,但实际问题也存在,二者并存,所以——”你妈妈以不容质疑的口气结束了对这个问题的讨论:“你还是想法儿劝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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