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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斩龙》--风水命理小说(第一部第二部连载完)--作者: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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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2 11:2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斩龙》
  (一)桃花带杀
  秀丽壮阔的珠江掠过广州,江面上世界各地的商船游弋如鲫,川流不息。
  白鹅潭上停着上百只花艇。花艇是木造的双层大船,每层可以摆下十几围大饭桌。
  花艇代表着广州的浮华,是广州最穷奢极欲的烟花之地。每晚在花艇上美女如云, 达官商贾不惜在这里千金耗尽,流连温柔。花艇里三层外三层地靠在岸边,船舷接着船舷,船船相通有如迷阵。
  绿娇娇走到珠江边上,跳上密密麻麻的跳板,熟练地左右穿插在各船的甲板之间。
  绿娇娇人如其名,身上穿的衣服总是绿色,在花花绿绿的大船里走动,很融合环境也让人眼花。
  走到其中一条花艇的前甲板,甲板前开着半圆的大拱廊,拱廊上一块云纹黑匾写着“天德”两个金字,天德就是这艘花艇的名字。
  “天德”停在船阵的最外围,离岸最远,离江心也最近,从泊船位置来说,这里的风景最好不过。
  站在船上,可以看到广州江面上最广阔的天空,三条河道在这里交汇,水流却平静缓和,白鹅潭的中间停着一艘更大型的商船,一看就知道来自西洋,经历过无数风浪。
  绿娇娇手拿一把小团扇,遮住斜射过来的阳光,抬头看上花艇二楼叫人。
  “兰姐,兰姐在吗?娇娇来啦~~”
  绿娇娇的声音娇嗲而造作。
  “嗳~~我在这里~~”一把中年女人的声音殷勤地回应绿娇娇。
  下午的花艇最平静,客人们玩了一晚上,醉的醉,睏的睏,在天亮前后都会离开。
  船上的姑娘们被客人折腾了一晚上,白天要好好睡觉,准备迎接另一个喧嚣无度的夜晚。
  只有厨子们在准备晚上用的酒菜;佣工阿嫂在收拾残局;船主在清点一晚上的收获,好好考虑一下有什么新玩艺可以安排给客人玩。
  兰姐是“天德”的船主,船上的事情全由自己一手操办。
  兰姐从二楼走下来,象欢迎恩客一样亮出灿烂的笑脸。
  “娇娇姐您来啦,哎呀,真是辛苦您了,要您亲自来走一趟。”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绿娇娇身边,一手挽起绿娇娇的手,亲热劲象见到多年没见的亲姐妹。
  绿娇娇的亲切一点也不比兰姐少,双手也牵住兰姐的手说:
  “兰姐可真是漂亮,这双眼睛都会说话了,看得娇娇都心跳跳呢。”
  “那里呀,那比得上您年轻可爱,娇娇小小的还长得有前有后,要是您晚上来我们船上坐坐,还不让那些公子哥儿挤沉我们“天德”啦。”
  兰姐职业化地打起风月场所的哈哈。
  绿娇娇低低头,用扇子掩一掩自己的笑脸,以示有点不好意思。
  兰姐嘴上不停,人也不闲着,马上招呼绿娇娇上二楼,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绿娇娇选了一个背光的位子。
  佣工大嫂冲好茶。夏天的南风轻轻吹过,茶香很快溢满花艇。
  绿娇娇放下扇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一下热茶,浅尝了一口,杯沿上印出一个红唇印。
  “好喝的龙井茶,谢谢兰姐。”
  兰姐说:“这是一位淅江布商送的,我自己也很喜欢呢。”
  绿娇娇说:“兰姐最近生意很不错,财帛方面没什么好烦恼的。”
  兰姐笑得很开心:“是呀,上个月新请了几个琵琶仔,歌艺很不错,更难得舞跳得好,其中一个叫绮翠的小姑娘,在小盆景茶几上跳舞,一双小脚配上紫纱长裙子真是嘘头十足。”
  “那兰姐是要问男人的事罗。”绿娇娇问道。
  兰姐笑得开心:“呵呵呵,绿娇娇名不虚传啊,果然是神算。”
  “那里,人之常情而已。”绿娇娇谦虚了一句。
  兰姐接着说:“有个恩客出手很大方,这个月常来这里,叫什么姑娘都不喜欢,可偏偏老找我喝酒。”
  绿娇娇说:“这位恩客大约有五十岁了吧。”
  “是哟,您什么都能猜到呀。我们可能年纪差不多,也谈得来,谈着谈着就到了成家的事,吓我一跳呢。老实说我对他印象挺好的。不过我也几十岁的人了,出身也不好,想的事多啊。”
  “而且您很担心遇上老千,骗财骗色。”
  “所以嘛,才请娇娇姑娘来算算,看这事是虚是实。”
  兰姐说完,喝一口茶在看绿娇娇的反应。
  绿娇娇说:“那送您这茶的应该就是那位客人罗。”
  兰姐的笑容有点幸福地承认了这事。
  “那请兰姐报出您的八字吧。”
  “嘉庆十一年十一月初九,亥时生。”
  “大姐是十一月亥时?那大姐今年行年四十岁,从小到大奔波不少地方了,理应不是广东人。”绿娇娇脱口直断。
  兰姐不自觉地应了一句“对啊。”眼神里现出惊奇。
  绿娇娇脸色平静下来,凝神双手同时掐指运算。尖削苍白的脸,在下午耀眼的水影里,闪得冷若冰霜。
  兰姐回应的话音刚落,绿娇娇抬起头,脸上重新挂着媚笑。
  “兰姐广府白话说得好,但是老家在西北,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一个女人家能这样把持一个家,真是不容易。”
  兰姐一听到这话,表情凝固。绿娇娇看在眼里,再问兰姐:
  “您丈夫伤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兰姐双眼睁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大,喃喃对绿娇娇说:
  “伤的左脚,快二十年了,一直没有治好……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这些家里事……姑娘您真是神仙啊……”
  兰姐再也笑不出来,一转脸看向窗外江心。
  一阵尴尬的平静后,兰姐先开口说话。
  “我也知道家里有男人,钱也没少汇回去,年年都有两次庄票汇到乡下。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在外面做什么不能给家里说,我还不能回家……唉……”
  兰姐长长地叹一口气,停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地说完下句:
  “哪里有脸回家呀……”
  绿娇娇伸手,握住兰姐的手放在桌上,一边拍着一边对兰姐说:
  “家里有您汇钱回去,把孩子们拉扯大是他们的福气。孩子没有缘份在您身边,是他们的命。您做的已经够多了,想想自己,天经地义。”
  兰姐在风月场上多年了,不再是感情丰富的人。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有感情的女人,根本不能在欢场上生存。
  但听完绿娇娇的话,眼眶一下湿润,双手更紧地握着绿娇娇的手。
  绿娇娇可不会感动,她天天都见这些事情,说麻木好,说习惯也好,她只知道这个世上,苦命人比好命人多,但是好命人的钱好赚。
  那些安慰只是套话,能套出钱的话。
  绿娇娇看情绪发展得差不多了,用手摇着兰姐的手说:
  “兰姐,我平时答事只收一两银,今天给您答事,我收五两银子。”
  兰姐一听到银子,连忙回过神,花艇东家的本能又发挥出来。
  “哟呵,我怎么有这么大的面子呀?可是娇娇姑娘能给个加收道理吗?”
  绿娇娇说:“兰姐,您的生意从下个月起还要做大,到秋天时赚钱是现在的一倍,您是大老板啦,我收少了丢您的脸呀。”
  兰姐一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啊是啊,这也是我本来想问问的事情,我和旁边的蓝色花船谈过,他们愿意把船卖给我,价钱一定不会低,我正在想这么干会不会亏本,您一说我就放心了,这五两银子,值得值得。对了,我这船叫“天德”,新船改名叫“月德”您看好吗?”
  绿娇娇说:“新船改名字可是要另收润金呀。不过兰姐爽快,是个发财的人,我也不能小家子气,以后给我介绍些生意就好了。”
  绿娇娇续继续说:“天为阳,月为阴,天德月德是阴阳之合,本来最好不过。天德的牌子用黑底金色,阳中取阴对您还是旺财的,但那艘蓝花画舫起名月德的话,就要改个黄红色,以求阴中取阳,达到阴阳比和,才好发财。”
  兰姐听了,很高兴地说:“活神仙说行,一定就可以了。那位……”
  绿娇娇也笑着说:“兰姐不要心急,太阳没下山呢。请不要见怪,您能先付润金吗?”
  兰姐求测心一切,连忙说行,转身走入帐房里拿出五两银票交给绿娇娇。
  绿娇娇说一声多谢,双手接过银票时,向兰姐慢慢地欠一欠身。然后收好银票,抬起头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下去。
  “您今年命中偏官透出,无制成杀,但偏偏桃花同现,成桃花带杀的凶局,而您今年生意不错,刚想做大门面,流年里财星大旺,财星催动杀星,财越旺,杀越旺……”
  说到这里,绿娇娇停顿了一下,她很清楚兰姐有话要问。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能讲明白吗?”
  兰姐从一些字眼里,从绿娇娇的语气里,听到不对劲的感觉。
  绿娇娇才接着说:“简单地说就是您财运很好,但是财运会引来杀身之祸,而这杀身之祸,和男人有关。”
  兰姐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在理解绿娇娇的话。
  绿娇娇继续说:“您钱赚得越多,越危险。”
  亮晶晶的冷汗从兰姐的额头冒出来,兰姐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要问的。
  “您提到的恩客有可能是老千,一般是先拿心,进房了再套钱。”
  绿娇娇说:“一般的花艇姑娘没什么钱,千不千也罢,给钱买就行了,象您这样的老板娘最是老千的下手对象。如果他就是老千,花了这么多钱,不得手不会罢休。”
  绿娇娇又停下来,手里转着茶杯,在等兰姐的下一句话。
  “那怎么办?”这是兰姐必然会问的一句,尽管声音有些不自然。
  绿娇娇说:“兰姐您是好人,听姑娘们说您对她们也不错,我会帮您的。您能开花艇,也不会没有大爷照看,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事挑起来了,争斗起来对谁都不好。我想这样吧,您请那位恩客打个茶围,不要收钱。在桌上放三只杯子倒上茶,排成直线,茶壶嘴对着第一个杯子,然后把过去收了多少钱原银奉还,您先喝中间一杯,然后再重新斟满,请他喝茶。行内人自然就明白了,一般说他也会喝中间那一杯,然后收钱离开,以后都不会再上这里找您。”
  绿娇娇一边说,一边在桌上摆出这个茶杯阵给兰姐做示范。
  “为什么呢?“兰姐又问。
  绿娇娇连忙说:“这就不能告诉您了,呵呵,请不要见怪。”
  兰姐对绿娇娇佩服得五体投地:“姑娘年纪轻轻,精通算命还有这样的江湖经验,真是神人啊。”
  绿娇娇的笑容妩媚如初,从表情里看出来一张十多岁少女的俏脸。她对兰姐说:“雕虫小技而已。”
  离开花艇,太阳已经西沉。
  兰姐安排佣工大嫂送绿娇娇上岸,到了岸上,绿娇娇从钱袋掏出一小串铜钱,放到佣工大嫂的手里,向大嫂说:“谢谢阿金嫂,这是您的一百文钱,以后还请多关照娇娇。”然后微笑着向阿金嫂欠一欠身行了个礼。
  阿金嫂收了钱乐呵呵的,嘴里忙着说:“一定一定,娇娇大姐慢走啊,呵呵……”
  金色的霞光,映出绿娇娇孤独的影子,走在窄窄的长巷里更显清瘦。绿娇娇的手里吊着一壶酒,今天晚上,陪着她的只有这壶酒。


[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3-3-14 23: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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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隐于陈塘风月

  入夜,绿娇娇的家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平康通衢一路都是大寨。大寨是当时广州人对高级大型妓院的俗称。

  黄昏后的平康通衢,从路口就有大寨的龟公开始迎客。

  一旦有客人到,各妓院的龟公们马上会恭迎上前,分清楚客人想到哪一间妓院后,就会开始大声传报:

  “张公子到~~”

  “宁大官人到~~合和酒家准备款接~~”

  “罗府客人齐大人到~~~桂花楼恭迎贵客~~~~”

  声音拖得很长,一层接一层地喊进去,形成嚣张的声浪,直到达花筵地点。如果有最尊贵的客人,还会象过年一样,在门口点起大串的炮仗,炸个满堂红。

  二楼的姑娘也会趴到栏杆上,等自己的恩客到来,一旦远远见到自己的恩客,就会挥手大声叫唤招呼公子的大号,莺声燕语吵杂而热闹。

  一队队花客在叫起声的引导下大摇大摆鱼贯而入,男人的虚荣感被刺激到极限。

  万花馆也在平康通衢之上,楼高三层,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号寨子,姑娘才艺出众,相貌也长得漂亮;老板姓肖,是性情风雅之人,调教出来的姑娘除了吹拉弹唱,还有会吟诗对联的,使得万花馆在平康通衢里别有风格,很吸引有钱的文人集中玩乐。

  万花馆旁边是馨兰巷,从巷口进去,走过万花馆侧面的山墙,就是绿娇娇的家。

  绿娇娇住在这里已有三年。

  晚上绿娇娇可以在床上听到万花馆的全部声音。

  传唤声,招呼声,厨房的摔锅声,弹琴唱曲,****浪笑****,豪客们高谈阔论,龟公老鸨打骂****,全部声音组成一个大网笼罩着绿娇娇两年前买下来的家。

  绿娇娇的家有三个房子,走出去是天井,就是一片露天的平地,中间还有一口井。

  这口井是绿娇娇最重视的东西,女孩子如果为了打水洗衣天天在巷里进出,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从天井再走出去是一个客厅,打开木门透过趟栊,从客厅可以看到馨兰巷。

  这是一间小巧典型的西关平房。

  绿娇娇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马上就选定了这个地方住下。

  对她而言,人多的地方才适合一个独居的女孩子出入;女孩子多的地方,自己才不显眼。

  在城市里,人多女孩子多的地方,除了妓院没有别的选择。在这里,绿娇娇还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大量的顾客。

  一个女孩子要开馆给人算命,无异于找死。天天上门闹事寻欢的流氓,找便宜踢码头的江湖中人,绝对比客人多。再说了,开命馆是要交税的,绿娇娇可不想犯傻。

  尽管做风水先生很赚钱,但是一个女孩子要做风水先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风水先生的生意包括民间的生老病死,有些场合连女人都不能进去,也不能看,更加不会请一个女人做风水先生。

  绿娇娇想安全地赚到钱,最好不过就是在女人堆里找生意。

  平康通衢位于广州西边的陈塘,离白鹅潭也就一二里之遥,走路过去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的路程,连上白鹅潭上的花艇,所有经营大都是风月场所,那个年代,这片众生相被称为陈塘风月。

  一个女孩子要在这里找到女顾客,真是太容易的事情。而且,这里的女顾客往往手头上都会有些钱。

  ****们很多是卖身为奴,上茅厕都有佣人大嫂看守着,很有必要走出大门的话,更是数条大汉严阵以待,其实出门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也有些自由****本身是东家,和店东合股投点钱,有生意一齐做,年底再分帐。这种****一般年纪不轻,因为年轻的姑娘还没有存到钱,何来有钱合伙,有两个钱又年轻的话也不用做****。有点钱,还要做****的人,都立了心这辈子不嫁,年轻漂亮的自然很少,在陈塘这种高级场所的老****更少,达官贵人不会在一般的半老徐娘身上花钱。

  还有一种年轻漂亮又自由的****,也叫先生。这种****可不是受迫害的底层女性。她们素质很高,仰慕的恩客很多,而成为各妓院之间重金争夺的赚钱资源。请一个先生入门,有如娶回来一个格格。先生入门后,就会带来一大批花客。这种****想不自由是很难的事情。

  因为这样,想算个流年问问事情的姐妹多得很,却不是很多姐妹可以走出门口上命馆求测,那可以上门给女孩们算命的绿娇娇正好对上客路。

  一个浓妆艳抹的绿娇娇出入在花巷,只要自己愿意的话,可以在白天毫不起眼。只要没有男人知道绿娇娇的家,生活总是平静。

  也许有一个原因是最重要,绿娇娇觉得只有烟花之地,才是自己呆的地方。与****为伍,才是自己应有的结局。

  绿娇娇侧躺在天井的竹床上。

  月光斜照进天井,照不到暗处的绿娇娇。

  晚上点灯没有必要,绿娇娇的家在万花馆的辉煌灯光下,可以暗暗地看到全部地方。而点了灯的家,并不利于女孩子独住。

  暗处忽明忽暗的小灯,是绿娇娇放在床边的烟灯。

  来到广州不久,绿娇娇就抽上鸦片,鸦片烟可以给她片刻的宁静和忘记。不过,也给绿娇娇增加了银子的负担。

  鸦片很香,让人舒服又解瘾,但却是越抽越要抽的东西。

  刚开始是一天几泡烟,后来是一天十几泡烟。绿娇娇不会抽便宜货,起码也要云南上好的陈年熟烟,一两银子一两烟,也就只能抽一两天。如果有英国船运来的印度货当然更好,当然也更贵,上好的货色一两烟膏要二两银子。

  银子啊……银子啊……

  绿娇娇心里喜欢这种忙着想银子的感觉,这样想别的事会少一些,为钱发愁,居然是单纯而快乐的。

  绿娇娇深深地吸一口烟,静静地躺在竹床上等烟劲上来。

  人开始变得轻松,天空也开始发亮,星星开始有了颜色,自己空洞的感觉就是四周的事物都很实在。

  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来,这一刻的虚无最幸福,这样沉沉睡去才不会有孤独感。

  半夜醒来居然格外的清醒。

  万花馆的声音小了一些,该上房的客人都上房了。月光移到了天井的另一侧,洒到绿娇娇的身上。

  绿娇娇提起桌上的高梁酒给自己倒上一杯。

  广州人很少喝高梁酒,这里很少酒量好的人。

  幸好绿娇娇酒量也不好,喝高梁酒容易醉,醉倒下就可以睡去。

  一杯,两杯,三杯。

  绿娇娇在醉倒之前,脑子里不停在想一件事,明天她要去买一个人。


[ 本帖最后由 半夏 于 2009-3-17 11: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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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盘算

  梳洗后的绿娇娇清纯单薄,不施脂粉的样子一看就是十七八岁。

  今天不适合穿艳丽的衣服,也不适合涂脂抹粉。一身水绿色窄衣使绿娇娇显得楚楚可怜,再编上一条长辫子,象个大户管事丫头的样子就对了。

  一身素衣的绿娇娇走出家门,刚好邻家的大哥也要出门,照了个正面。

  “咦,娇娇,今天特别漂亮,啧啧啧……”这位大哥边说边上下打量着绿娇娇。

  “么哥好,要回衙门啦。”绿娇娇熟络讨好地向这位大哥问个安。

  么哥名叫邓尧,因为尧字和么字同音,街坊叫着顺口就成了么哥,听说在衙门当捕头。三十多岁上下,长得粗粗壮壮,五短身材,穿一身灰色长衫更显得矮实。么哥为人老实,虽然是个公差,但是平时对邻居却客客气气没有架子,挺能互相照应。

  在绿娇娇搬到馨兰巷后不久,么哥就一家四口搬到这里。四周住客有一半是****龟公,妓院佣工,但么哥却从来不会开些不文玩笑调戏****,也不会仗势欺压龟公佣人。

  对这种不惹事的公差住在自己邻居,绿娇娇一点都不介意,起码家里不会来小偷。

  么哥说:“我呀,天天回衙门,小丫头说的全是废话。今天你去那里玩呀。”

  绿娇娇格格地笑出声来,然后笑嘻嘻地回答:“不是玩,我今天到天字码头接个侄子,他从肇庆坐船下来,来信说是今天,早点去看能不能接到吧。”

  么哥听了很关心:“哦,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接到了带侄子过来我家玩。”

  绿娇娇连忙应答:“好呀,见到我侄子你要封个红包给他呀,利利是是。”

  么哥笑呵呵说:“好,好,你早去早回。”

  绿娇娇向么哥挥挥手走出馨兰巷。

  绿娇娇从来不在康平通衢找生意,这里的喧嚣只为她提供藏匿。

  如果门前大寨的客人和****知道绿娇娇是在寨子里讨生意,出入就会惹出许多眼光和麻烦,住得也不安稳。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绿娇娇深谙此道。

  不过,要没有人注意这样一个小美人,是不可能的事。

  在风月场所花枝招展并不是最吸引男人的打扮,今天绿娇娇素面朝天,一挂轻爽的青衣,刚走出巷口就引来寨子楼上龟公们的一阵口哨声。

  绿娇娇和往常一样,不会看一眼康平通衢的任何人,只是若无其事的直走直过。

  走到珠江岸边,绿娇娇叫了一台黄包车,坐到车上。

  黄包车夫待绿娇娇坐稳好,回头问道:“请问小姐要去什么地方?”

  占卜神术《梅花易数》以动数起卦,在算卦的当时以动着出现的物象为卦数,也要有问才可起卦,绿娇娇正等着这一问。

  黄包车夫跑动而来,正是动象。绿娇娇看了看黄包车夫背上的号码,背心上写着“顺兴”,“顺兴”是这个黄包车码头的名号,名号下有两个数字,一四。

  绿娇娇暗中起卦运算:一四数起得天雷无妄卦,天卦金克地卦木,有人失有人得,西方胜东方败,嗯,乘金气从西向东去,克木得利。

  “大哥,你向东走吧,去永汉南,别走江边。”绿娇娇精于术数,五行遇水可以解金木相克,她并不想走江边,江边的大水会把这次的事情搞砸。

  黄包车夫大声回答:“行,那走大德路吧。”于是蹬蹬蹬地轻快上路。

  车夫大哥好不容易搭个美女,坐得车上清香扑鼻,拉起车特别带劲。而且美女也没多重,跑起来跟拉空车一样,一会就跑到永汉南。

  绿娇娇下了车,也不问价,付给车夫十文钱。

  车夫接过钱一看,马上说:“小姐,这么远的路要十五文钱呀。”

  绿娇娇堆起笑说:“大哥,我次次来这里都是十文钱,您就收个行价吧。”

  车夫一脸认真:“怎么可能,我们拉车的都有规矩,不会骗你的钱,这路程没收过十文钱的。”

  绿娇娇不笑了,噘着嘴从香荷包里摸出两个一文钱往车夫手里一塞:“十二文,小气。”说完转身就走。

  永汉南再向南走就是天字码头,全广东的客船都在这里上落,这里一向是人山人海的地方。

  几年前林则徐大人为了示范禁烟,表表大清禁烟的坚决态度,在这里来了一次大规模的真销烟,烧得热闹非常。

  为什么是真销烟呢?原来衙门一向都有表演销烟的习惯,每收一批走私的鸦片,马上就销一批。销烟时烟箱如山,烈火冲天,陈兵列阵呐喊,群众围观鼓掌。

  烧完之后很多穷得不行的烟鬼冲上来,想在地上揩点烟油顶顶瘾,但是什么油都揩不到,后来才知道,搬出来烧的都不是烟。

  林大人的真销烟后,也没留下大烟油,因为都是用石灰烧,烧完了渣子就放水冲到珠江里。不过这次真销烟之后,鸦片越来越多,品质也越来越好,天字码头越来越旺,有人说这是火烧旺地,抽鸦片的、不抽鸦片的都很感谢林大人。

  绿娇娇走上一间茶楼,在二楼找个位子坐下。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楼下十字路口和四周的全部地方。

  楼下是一大片市场,人来人往排满摊贩,剃头刮脸,算命测字,修鞋补衣,卖糕卖菜,生食熟食,补药毒药,华洋杂货什么都有得卖。

  在十字路口的一角,还有一个卖武的摊子。

  卖武摊子外面围了三层人,摊子中间有六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女孩正在表演九节鞭,鞭快得没影子,连绿娇娇坐在茶楼的二楼上都可以听到钢鞭的咻咻破风声,可见鞭上力道之猛,赢得观众阵阵喝采。

  摊子里面排着兵器架,架上有刀枪剑棍等长短兵器。

  兵器架旁边树着一支三角大蓝旗,旗上写着斗大一个“标”字。

  旗下的箱子上,四平八稳坐着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是带着小孩们开摊的班主。身材高大健壮,一身武行短衣打扮,脚上紧靴扎着裤脚,上身露出半边胸臂,脸上没有胡子,却可以看到浓密发黑的须根,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大胡子。

  绿娇娇一个一个地端详每一个孩子。女孩不用看了,她只看男孩。

  这里面有三个男孩,都是十二三岁上下。

  一个穿着黑衣服,长得精致帅气,光看脸一不小心还以为是女孩子。身材最高,样子还象小孩,可是长得有大人一般高。

  另一个穿着绿衣服,样子长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颇有大将之风,最特别的是居然长了一头黄发,男人们都留着长辫,他却在脑勺后垂着一条只有筷子一般长短的小辫子。

  第三个是敲锣打鼓的小胖子,胖得结实,不过还要穿红衣服就显得太胖了。一脸忠厚老实,天生一付笑脸,嘴巴好象合不拢似的,老是在呵呵笑。

  女孩子表演完九节鞭,一阵大锣大鼓之后,换男孩子上场。

  两个小男孩一齐出场,黑衣服拿着单刀,黄头发拿着长枪,看来要表演刀破枪。

  刀枪一下子拉开阵势,表演马上开始。

  两个男孩的表演虎虎生风,刀枪贴身而过,险如剃头。刀刀往狠处招呼,枪枪向要害扎去,刀枪碰撞的声音象打铁,声声震入人心,这种水平的功夫在卖艺人绝无仅有。

  好功夫自然赢得喝采,两个男孩表演完,在叫好声中已经有人往圈子里扔钱。

  班子里的孩子没有闲着,捡起地上的散钱,在摊子背后的墙上竖起一个草人。

  这次是黄头发的男孩出场,身上从两肩跨过綑了几圈黄绳子。

  他向观众拱拱手,半蹲下一顿脚,“啪”的一声在地上震出一圈尘土,身形居然借势跃在空中。

  人轻飘飘的在空中一个转身,身上綑着的绳子突然松开,绳子的一头连着一个钢镖。

  钢镖刚刚从黄头发孩子的腰间飞出来,人未落地,孩子已经一脚把钢镖踢出,向着墙边草人的头劲射而去,草人头“轰”的一声,猛然散开。

  “哗” 人群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绿娇娇眉头皱了一下,这对她一会儿要做的事可没什么好处。

  黄头发孩子表演的兵器叫绳镖,属于软兵器的一种。因为只是一根一丈长的绳子连着一个钢镖头,体积小,携带方便,在古代的镖师会做为暗器和后备武器带在身上。

  黄头发男孩手向后一抽,绳子把钢镖拉回来,钢镖马上向他的右肩位置飞刺过来。

  男孩退了半步,右肩向后让过钢镖,右手臂弯曲让绳子在肘上绕了两圈。随即在地上前滚一圈,钢镖绕着他的身子不停转动。

  男孩一抬头已经蹲在地上,钢镖有了新的动力,又向草人飞去。这次,钢镖飞向草人的左手,又是“轰”的一声,草人的左手应声断下。

  观众的惊呼更大了,同时出现了连绵不断的掌声。

  有精采的表演,人群越围越多,每一次钢镖飞出去打中目标,人群都齐声大叫“好”。

  当草人的手手脚脚打完,地上又散着不少碎钱,绿娇娇坐在楼上,仔细数着地上钱的数目,暗中盘算着这个卖武班子一天能赚多少钱。

  喝完一壶茶,班子里又表演过其他节目,小胖子出来胸口碎大石,大个子班主表演三股叉和喉贯金枪,还“哇呀呀”的劈了几块青砖,楼下卖武摊子的表演也快要结束。

  男孩子们出来排队拱手行礼,女孩子托盘子向大家收钱时,人群哄的散开,全部走光。

  孩子们收拾家什,大个子班主最后劈完青砖,手还在发麻,叉着腰在喘粗气。绿娇娇远远端详着他的脸,要从他的面相中,看出一些私人事情。

  看了一会,绿娇娇心里有数,埋单走下茶楼,径直走向大个子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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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泄密的脸

  绿娇娇走到正在收摊的卖武班子前,向大个子班主欠一欠身说:

  “这位大叔有礼了,我叫娇娇,我师父是灵虚道长,吩咐我来和您谈点事。”

  大个子班主眼前一亮,这个标致的小姑娘,文弱之中又带着脱俗,班主是武行中人,没什么机会和斯文人打交道,见绿娇娇如此有礼,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呵呵呵,不客气,我叫蔡标,姑娘有什么事吗?”蔡标一边呵呵笑,一边不太自在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象在擦汗。

  “原来是蔡师父,蔡师父有礼了。”绿娇娇再行了个礼,马上接着说:

  “您父亲刚去世不久,仍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内,您还在守孝,您的血光之灾近在眼前,也不久于人世了,我师父是来救您的。”

  “啊?!”

  蔡标惊愕得嘴都合拢,脑子里不停在转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是什么人,来找他是什么目的。

  蔡标的反应完全在绿娇娇意料之中,这证明面相反映出来的情况是真实的,第一刀就刺中要害。

  蔡标猛地回过神来,脸色依然煞白,却正色对绿娇娇说:

  “蔡某家里有丧事村里人都知道,你不要胡说什么我会死的事。我走了几十年江湖,什么偷坑拐骗都见过,姑娘想干什么直说,不要整鬼搞怪。”

  绿娇娇平静微笑着安慰蔡标:“蔡师父,您不用担心,我师父不会骗您的钱。我师父是江西龙虎山的得道仙家,路过这里看到您面带死气,有血光之灾近在眼前,才吩咐我来告诫您。”

  蔡标紧张地前后左右望了一下,问绿娇娇:“你师父呢?”

  绿娇娇说:“师父是隐世高人,他就在附近,有缘份的话他会见您,现在我帮您就行了,您赏脸到对面的茶楼喝杯茶谈一下吗?”

  蔡标看到娇娇一付知书识礼的样子,仔细看下来,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长着尖削的清水脸,说的广府白话还有点外江口音,倒不象是本地的老千。再说了,老千一向只会向富户下手,他一个卖武的,也没有什么钱给人家骗,心里半信半疑。

  万一这小姑娘说的是真话,自己岂不是白丢一条性命?喝杯茶听听是什么事也无妨,要是因为不相信而搞出大事的话,可就后悔莫及了。

  于是蔡标安排几个小孩在围墙下休息着等自己,自己跟绿娇娇走上十字路口旁边的茶楼。

  蔡标为了看到孩子们,怕他们走散了,选了窗边的位子,这也是绿娇娇心目中要选的位置。

  两人坐定后,绿娇娇再离开桌子,走到厨房吩咐店小二,先给坐在楼下围墙边等蔡标的三个女孩三块白糖糕,女孩子都喜欢甜一点的零食,刚好一人一块;

  男孩子会喜欢顶饱的东西,萝卜糕最好,但是三个男孩子却一共只给两块萝卜糕,这样,就有一个男孩子会吃不到萝卜糕。

  绿娇娇心里明白,在孩子们最饿的时候给他们一个考验,就能看出真实的性情。而黄头发的孩子相貌最为正气,他最可能不吃萝卜糕让给其他孩子,她正在期待着自己的判断得到证实。

  店小二准备糕点去,绿娇娇坐回来盯着蔡标的脸,带着一如既往的恬静微笑,一寸一寸地看下去,不放过一个细节。

  蔡标从没被人这样盯着看过,而且看他的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少女的香气就在身边,幽幽地压到鼻子里,搞得眼睛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混身不自在。

  在绿娇娇眼里,这张脸会说出蔡标的一切秘密。

  蔡标的左边额角低陷下去,这个部位叫“日角”,是代表父亲的位置,日角低陷是一个很明显丧父的信号;加上额头正中的“天庭”部位罩着似消未消的青气,和日角低陷配合起来,近期丧父已是必然,所以刚才一开口,先说必中的事情,力求一举镇住的蔡标的心,下面的话才好说下去。

  蔡标眉毛浓密粗大,但是尾端散乱,有兄弟分离之事,左眉骨的后半截更有少许刮痕,象是被剃刀不小心划过,再也长不出眉毛的样子,配合上印堂二十八岁流年位的左方有轻微的侧陷,可以断二十八岁有兄弟去世无疑。

  眼眶下的泪堂部位代表子女,丰满光亮的话往往会子女成群,也很争气,但是蔡标的泪堂虽然没有黑气,却过于饱满,已经有点象肿胀的样子,左边的泪堂显得比右边低和暗弱一些,这样会使婚后子女单薄,而且很难生得男儿。

  以蔡标带这么大群小子出来卖武讨生活,而这几个男孩,却没有一个长得象蔡标,相信也不是蔡标所生,只生女不生男是没错了。没有男丁,在那个年代等同于绝后,说起来是很忌讳的事情。

  由绿娇娇请人上来喝茶,话头当然要由绿娇娇打开,刚才的开场已经很精采,绿娇娇要做的只是乘胜追击。

  “蔡师父,

  请问您今年贵庚了?”

  “四十二,怎么啦。”

  绿娇娇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蔡标的脸说:“灵虚道长让我给您看看,您是不是在二十八岁那一年死了一个兄弟?”

  蔡标说:“是啊。”

  绿娇娇又说:“您老婆很凶,您是入赘到女家的过门女婿,您膝下一直没有男丁,就算是女儿也不过一两个。”

  蔡标有点不好意思:“哎,是这样啊,我就一个女儿。”说着看了一下楼下的孩子们。

  绿娇娇也很注意了一下孩子们,刚好看到糕点送到孩子们的手上,正在嘻嘻哈哈地分食物。

  果然看到黄头发的男孩子把萝卜糕让给其他两个小男孩,自己坐着干看。

  那个耍九节鞭的女孩子走到黄头发男孩的身边,分了一半白糖糕给他,引起大家的哄笑,搞得男孩子很不好意思,更是抵死不要那半个白糖糕,羞红了脸坐着被取笑。

  分白糖糕的女孩子长着可爱的苹果脸,圆脸形和大眼睛都有几分象蔡标,应该是蔡标的女儿,正在追打着取笑她的男孩子。

  绿娇娇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情形,于是叫了店小二过来,吩咐再送六个大叉烧包下去给孩子们,这次一人有一个大包,绿娇娇想看看黄头发男孩的吃相。

  蔡标说:“姑娘说得都很准,但这些都是村里人知道的事,你能说说我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完,刚好店小二提着大水煲走过来,打开茶壶盖冲水。

  有人问事,又有人来给以动象,正好可以运用梅花易数。

  茶壶属兑卦,兑卦为喜庆之事,壶中加水正主有偏财进帐。店小二站在桌子的西南方坤卦宫,冲完水离开时站不稳,脚碰了一下桌子,桌子移动了一下,正应家宅不宁,西南有损。

  绿娇娇的梅花易数用得出神入化,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她。

  “蔡师父,您还是有些顾虑吧。灵虚道长早知您会这样问,道长对我说了,您这几天刚刚得了一笔偏财,但是家里西南面的墙倒了。”

  “墙倒了压到什么了?”蔡标马上追问。

  “嗳,压到茅厕了,一屋子都臭哄哄的。”绿娇娇笑嘻嘻地回答。其实古代的村落住宅设计,西南方都是排水口,往往就是厕所了。

  “真是活神仙啊,蔡某佩服。”蔡标完全信任了这个小姑娘。

  “我几天前赌天九,连叠做了九次庄,这辈子都没试过这么好运气,一晚上就赢了十几两银子;那个茅厕也是,墙一倒下就往粪坑里砸,现在都没修好。道长真是高人啊,来来来,蔡某给姑娘酌茶。”

  蔡标连着给绿娇娇殷勤倒茶,绿娇娇亮出招牌动作,微笑着用团扇掩住樱桃小嘴,很腼腆地表示不好意思。

  这回轮到蔡标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问下去:“姑娘,道长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吗?有说是什么事吗?”

  绿娇娇并不急着回答,她正看着楼下的孩子在吃叉烧大包。

  三个女孩子不是目标,只看着三个男孩子。

  黑衣服的俊俏男孩边吃边吃玩,摸这搞那,人人在他身边都不得安宁,眼睛四处看,这种人心神不定,不是绿娇娇要的人。

  小胖就是太胖了,绿娇娇不是讨厌小胖子,可是他要找的人不能胖,什么吃相也无所谓。

  黄头发的正经孩子把包子拿倒过来,象托着一个碗似的,小口小口地吃,眼睛垂下看着前面的地,不主动和其他孩子打闹,绿娇娇对这个吃相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性格,这种人听话不惹事。

  绿娇娇看完小孩们的吃相,回过头对蔡标说:“是呀,道长说了,您父亲本来不应该这么早死,但是您身边有白虎星,今年犯太岁冲撞了白虎,白虎星发作,于是到处伤人;您父亲原本挺过今年秋天就会没事,但是给白虎星一克就过不中秋;白虎星五行属金,到了中秋会更加凶猛,人家都说金秋就是那意思,到时就不只是克死老人了……现在快到八月,您是一家之主,三七二十一天之内,大劫难逃啊……”

  蔡标傻在那里只会冒冷汗。

  绿娇娇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高兴,胡说八道就是比认真计算痛快。

  看蔡标无话可说,绿娇娇指了指楼下问蔡标:“您那几个男孩是亲戚吗?”

  蔡标说:“那小胖子是我们村的人,阿爸得天花死了,妈带着他也没什么奔头,出来跟着我混口饭吃;那个黑衣服的小子是我买回来的,他爸赌钱输得精光,把孩子卖了还债,他也真象他爸,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黄头发的小孩是几年前红毛鬼子打进广州城,把他爹妈给打死了,他自己一个人到处讨饭,我开摊时看到他在地上捡东西吃,七八岁的小孩这样也真是可怜,收留他在班子里,让他学点功夫赚口饭吃……白虎星是他们吗?”

  绿娇娇一本正经地看着楼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转脸盯着蔡标的眼睛深处,阴森森地说:“白虎星是黄头发的小子。”

  绿娇娇进一步说出个人看法:“这小子天生命硬,这种白虎命上边顶掉下边踹掉,就是他身边的长辈小辈全都得死光了,他才能活下来。白虎星四年克一次,上次是把自己的爹妈克死了,现在又到四年期限,已经在发作了,您看这一头黄头发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真是危险人物……”

  蔡标也看着楼下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说:“唉……我总不能把他赶走吧,说什么也相处几年了,教他不少东西,他也算是挺乖的孩子,练功做事勤快…………而且他在场子里,也是挺能赚钱的角色。”

  “您父亲都被克死了,您不要为了几十文钱和自己的过不去命呀蔡师父……”

  “唉,赶孩子走的话,怎么说得出口……”蔡标苦着脸皱着眉头,从话语里听出蔡标是个善良的人。

  绿娇娇对付好人自有一套办法,她对蔡标说:

  “蔡师父,白虎星命硬,硬不过我师父的法术。这样吧,我带这灾星上山,在山上有师父镇着他发作不了,也给他一条生路。”

  顿一顿瞄了一眼蔡标,看到蔡标仍是面有难色。

  绿娇娇又说了:“蔡师父养这灾星几年了,饭钱也化了不少,我们收了他,回给蔡师父一个红包,再给您一道灵符化煞,送走了灾星再给您旺一旺,保您下半辈子福气连绵。”

  说着从贴身衣襟里摸出一张五两银票,给蔡标看了看。

  银票是山西日升庄的老票,字号老信誉高,银子成色好还保证足称。

  蔡标很识货,一看是山西老庄票满心欢喜,连随答应下来。他开摊子收的都是碎文钱,一个月头也赚不了五两银子,还得养一大帮人;人家说破财挡灾,他这回是赚钱送灾星,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绿娇娇也高兴得很,恨不得跑到天字码头大笑三声,只是现在不能笑到脸上,硬憋回去了。

  现在一个几岁小孩都得卖十两银子,要是这种会做事有力气的小孩更贵,十几两到几十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现在只用五两银子就可以搞掂一个好使好用的男孩,要不是自己要用人,转手卖出去都有钱赚。

  绿娇娇又从香荷包里摸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纸灵符,问店家要了一个红包,把银票和灵符一起放进红包里,交到蔡标的手上。

  蔡标开心地说:“哎呀,太谢谢姑娘了,啊不是,感谢道长救命之恩啊……啊不是,谢谢道长也要谢谢姑娘,呵呵呵呵……”

  这五两银子,是绿娇娇给好心人的回报,如果蔡标为了一己私念赶走孩子,那可就一文钱都拿不回了。

  两人交易完,走下茶楼,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蔡标走到孩子们中,把黄头发男孩带到绿娇娇的身边,摸着他的头说:

  “黄毛仔,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今天就跟这个姐姐走吧。蔡叔养不起你,你以后不要回来了,要听姐姐的话。”

  黄毛仔惊愕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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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同时颠狂自杀

  凌晨四更的广州城,平静黑暗。人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睡得最熟。

  喝了点酒眼前迷迷糊糊的更夫,提着灯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他要打更报时,也要巡街看火,木屐缓慢地敲着地面。

  哒……哒……哒……哒……

  甲功坊里一所大屋传出女人的尖叫声:“救命!杀人啦!救命啊!!!”

  同时还听到有男人在嚎叫。街坊们都被吓醒了,连忙披衣服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从郭大人的家里冲出来一个上身全是血迹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裤,很明显是睡觉时穿的衣服;手上拖一个满身是血的七八岁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巷口冲出去。

  这个女人一边跑一边尖叫着救命,小男孩上身没有穿衣服,不停地流着血,下身只有一条拖到快到掉到地上的短裤,身体软软地被拖着,脚下拖过之处是一条血路。

  街坊们打开门看看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冲到甲功坊的巷口,一头撞上赶过到的更夫。

  更夫正在认真跑步,没留意这个女人从转角冲出来,被一头撞到鼻子,两个人一齐摔到地上,孩子、打更的梆子和铜锣扔了一地。

  更夫捂着鼻子,大声问:“什么事,出什么事啦!”

  女人神情慌乱得象疯子一般:“杀人啦!杀人啦!……”一直在喊这三个字,爬起来又想夺路而逃。

  更夫这下不迷糊了,虽然鼻子给狠狠撞了一下,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但是管不得捂鼻子,一嘴叼起挂着胸着的铜哨子,使劲地吹起来,这是呼叫官差到场的最强烈信号。

  更夫同时双手用力圈住发疯的女人,挣扎着爬到巷口的牌坊柱子旁边。一边招呼赶过来的街坊救孩子。

  赶过来的街坊们围到牌坊下要救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已经死去,男孩的胸口象被刺刀捅过,一个深深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涌出暗红色的血。

  刚才这个女人拖着的小孩,只是一具喷着血的尸体。

  更夫叫人拿来绳子绑住女人,找块布塞住女人的口,自己在别人家门口捡了一根正在晾干的拖把防身,跑到郭大人的家门口去。

  郭大人的家是一间中等人家的西关大屋,进大门还有个照壁和大天井,可见是富裕人家。

  更夫慢慢地摸进大门,头伸进照壁往里面一看,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夫“啊”的一声惊呼,踉踉跄跄倒退着跌出大门,滚到门边的墙角,眼睛瞪大了合不上,双手用力拧着拖把,靠着门喘大气。

  “原来啊,那个郭大人已经死了。”邓尧神神秘秘地对绿娇娇说。

  绿娇娇问道:“死了的话怎么就会和更夫的脸碰上呢?不是应该倒在地上吗?”

  邓尧和绿娇娇坐在天井里乘凉。邓尧的家格局和绿娇娇家差不多,但是住了四口人,家具水缸都常用,和绿娇娇家相比,显得有生气而热闹。

  邓大嫂坐在东厢小房的门槛上,边摇着葵扇,边听邓尧对绿娇娇讲今天早上发生的奇案,一边照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孩子。

  有福气的邓尧夫妇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五六岁,男孩才三四岁,走路都还有点晃晃悠悠。

  黄毛仔乖乖地坐在旁边的竹凳上听大人说话,手里拿着邓尧给他的红包,眼睛很安份地看着面前三尺铺在地下的大麻石。

  邓尧说:“那个郭大人手里拿着马刀,先把自己的小孩捅死,然后要杀自己的老婆,老婆吓醒了拖起小孩就跑,他找不到老婆,转身就把看孩子做饭的佣人也一齐捅死,然后他在厅里用马刀往自己的脸上砍,砍了十几刀,越痛越要砍,最后力气不够了,所以人就靠在照壁上等死。”

  “血流得一地,都浸过地面了。疯了,衙门的人都说这人疯了。”邓尧一边给绿娇娇酌茶,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绿娇娇扇子摇得很快,听这样的奇案心情当然会紧张:“衙门那边肯定郭大人是自杀的吗?会不会有人害他呀?”

  邓尧说:“这个郭大人呀,是盐课司的官,这可是管盐的肥差,银子捞不少,还是个正八品,活得好好的,不象我们做捕头不入流,人不人鬼不鬼,他这种官自杀不是发疯还是什么?平时这种人除了收点买路的例钱,也不会招谁惹谁,广州的盐商不象上边的马帮,都是正经生意人,没人为那点钱杀人。再说了,刀都砍崩了在手里,老婆做证,这事没假的。”

  绿娇娇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种事可千万别让我碰上,晦气晦气。”

  邓尧把脸凑到绿娇娇跟着说:“你么哥肯定不会发疯,不过你住那边靠着万花馆,那边疯子多,会不会扔些什么手手脚脚到你天井里就难说了……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大声笑起来。

  绿娇娇夸张地尖叫了声,一手捂胸一手用团扇拍邓尧的头说:“啊~~吓死我了,大嫂管管你男人的嘴呀。”

  邓大嫂也笑着说:“老么你不要吓唬小女孩,几十岁的人还这样。”

  大家开心地乐成一片。

  第二天早上,绿娇娇起床后抽两泡大烟,过足瘾了,厚厚地涂脂抹粉,穿上绿底大红花褂子,神采奕奕地带黄毛仔出门。

  绿娇娇给黄毛仔起了个名字,叫安龙儿。

  安龙儿走在绿娇娇身后。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茶壶茶杯,果脯瓜子;另一手打着洋伞遮住绿娇娇。

  绿娇娇头也不回地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安龙儿回答说:“记得,叫安龙儿。”

  绿娇娇又问:“记得自己是谁吗?”

  安龙儿回答说:“我是您侄子,您是我姑姐。”

  “什么是姑姐呀?”东西都在安龙儿手上,绿娇娇只拿着一把薄纱团扇和一个香荷包,手上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心情大好。

  “姑姐就是我爸爸的妹妹。”安龙儿跟在绿娇娇的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西关的街道。

  安龙儿跟着蔡标卖艺,一般只出入在广州城的东面,西城从来没有来过。平时出门,来来去去就是常去的十个八个市场,打风下雨天不开场卖武,一个月也就出门二十天左右,看习惯了东城的沉实民居和官府军营,现在才见识到西城打扮得红红绿绿的烟花柳巷,还有很多东城不常见到的漂亮的女人,看得眼花缭乱。

  绿娇娇象平时一样,出门就向白鹅潭边走去。到了排着花艇大阵的江边,走向聚着很多佣工阿姐的一棵大榕树下。

  这些女工都是在风月场所的佣人,绿娇娇和这些佣工阿姐混得很熟。这些女佣工和大户人家的打工阿姐有很大不同。

  给大户人家打工的阿姐都是领月薪的打工仔,但是风月场里的佣工阿姐往往还是小老板之一,和老板合伙开花艇或是花馆,她们和****们很熟,一方面照看着客人的吃喝清洁,一方面也给****们拉皮条,从中抽佣,和东主分帐。

  每天早上,佣工阿姐们都会出门买菜,买菜后有些空闲时间都会聚集在江边聊天,交流一下花边新闻和八卦情报。她们是最了解风月场上情况的人,什么****收不到钱,哪个嫖客有花柳性病,一天之内就会在从这里传开。

  绿娇娇和这些佣工大姐是生意关系,绿娇娇每天到这里收一次风,这些大姐会给绿娇娇介绍给****算命的生意,而绿娇娇则会给她们佣金。因为绿娇娇小神婆在风月行里名气不小,一对一的女性上门服务,润金当然收得贵,但是付佣金也爽快大方,佣工大姐们都很喜欢和绿娇娇打交道。

  “娥姐……带了新簪子真好看呐……”绿娇娇招着团扇,远远就向娥姐打招呼。

  娥姐穿着一身女佣工常穿的灰衣,看样子三十多岁上下,身材成熟风韵尤存。实际上,娥姐除了做工抽佣赚钱,如果有客人对她有兴趣的话,还会接接客。

  男人不总是对青春少女有兴趣,有钱的公子哥儿,有时转转口味也会玩玩大姐,据说别有风情。

  娥姐向绿娇娇招着手,叫旁边的大姐看着地上的菜篮子,扭着屁股向绿娇娇走过去。

  “我的娇娇啊,又有生意介绍给你罗……你就好啦,天天几两银子入口袋,难为我们这些粗人,做死做活的也没几个钱。”娥姐说起话来象倒豆子一样哔哩叭啦。

  绿娇娇天天听这种话,按台词得这样回:“娥姐,您财源八方,赚了钱还不用分佣呢,每天得藏了多少私己钱呀,小心给姑爷仔全骗去了,哈哈哈……”

  娥姐走到绿娇娇身边:“嗳,金丽的那个小梅花想找您算个流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她说这两天下午都在房上等你呢。”

  “是翠花街尾的金丽阁吧?”绿娇娇确定一下有没有记错。

  “对,就是那里,这个小梅花能唱能喝,一口气可以喝一斤陈酒,还会唱大喉,人客说听她****更好听呢……呵呵呵呵”

  绿娇娇说:“娥姐叫床有没有人说好听呀?”

  娥姐装出生气的样子,用手作势要拍绿娇娇的头说:“想死呀你,娥姐你都敢开玩笑。这小孩是你生的?”

  娥姐看着龙安儿。

  绿娇娇说:“这是我侄子,刚从乡下出来,龙儿,叫娥姐。”

  安龙儿手上提满了东西,不能做出什么动作,向娥姐鞠了个躬:“娥姐好。”

  娥姐说:“乖。”

  阿姐们那聊天沸沸扬扬,人头都聚到一堆去,只看到大榕树七零八落地放着菜篮子,几十个女人围成一圈在吱吱呱呱。绿娇娇叫安龙儿在外边坐着等,自己也走过去八卦一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娥姐走过去女人堆。绿娇娇身材娇小,站在大姐们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挤到到女人堆的最中间,叉着腰和大姐们一起听一个胖大姐大声说话。

  “咚的一声就往水里跳啊,我们吓得不行,连忙救人。和那客人一齐来的男人,我们艇上的厨子都往水里跳想救他,但是怎么都摸不到,人跳到水里,象块大石头似的,气泡都不冒一个就直往下沉,真是见鬼了。”

  “那时候半夜啊,船在江中间走,正要开回这边上岸……”

  “要是他一个人来玩,在我们船上跳江死了,我全都得杀头,这种有钱人死了,我们死十回都赔不起,好在他有人陪着一起来,可以做证不是我们杀人,不然怎么都说不通,肯定判我们个谋财害命,全部砍头……”

  有个瘦大姐问胖大姐:“是不是想不通啊,无端端也会这样?真是奇怪了。”

  胖大姐说:“正在喝酒他突然就开始闹,翻了两台桌子,还喊着说要杀人,到处打人,又要找刀子,我们以为他喝醉酒了发疯,找人按住他就撑船回白鹅潭,他咬人啊,有一个人的手都给他咬去半块肉了,他挣开全部人的手,自己一头就跳到珠江里……”

  “前天晚上一上岸就报了官,但是昨天官府来人问了一次,到现在也没有再来了。”大姐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这事,都说这人发疯了。

  绿娇娇觉得奇怪,怎么和邓尧给她讲的事好象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绿娇娇也插上一嘴问胖大姐:“跳水死掉的是谁呀?是熟客吗?”

  胖大姐说:“不算是熟客,但是也来过我们船两三回,是做海味生意的,姓郭,郭老板。”

  “也姓郭?”绿娇娇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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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鬼镜照堂

  好奇心是道术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个学道术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价。

  得知跳珠江自杀的嫖客也是姓郭,绿娇娇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们围成的人圈,对安龙儿说:“你小子真走运,一来我家就有戏看。跟我来,带你看风水去。”

  说完叫了一架黄包车,直奔郭大人自杀的凶宅——甲功坊。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车,两人一边走进甲功坊,绿娇娇一边对安龙儿说:

  “每个地方,每条街,每个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运气,有时好,有好坏。”

  “这就是一条运气不好的巷子,你从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两条柱子下的圆石墩从下而上地发黑。”

  绿娇娇又指着地面说:“石板路的中间,也有一道黑气从头传到尾,这是因为这条巷子运气弱而阳气不足,住在这条巷子里,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为这样出事。”

  安龙儿有点不明白:“娇姐,为什么最旺的人也会出事?”

  “独阳不生,孤阴不长,什么事情太过头了都会走向另一面。就象很热的天气过后总会下雨,一个运气太旺的人,可能会突然死去,不然就会让身边的亲人不断出事,所谓阳尽阴生就是这个意思。”绿娇娇一边随口和安龙儿说话,一边左右看着甲功坊两旁边的民居门口。

  绿娇娇走到一户紧锁的大门前,对安龙儿说:“这就是郭大人的家。”

  “这里很多大户人家,娇姐怎么知道就是这一家呢?”安龙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门口写着……”绿娇娇看着门着两个小狮子。

  她招呼安龙儿过来看:“你看左边石狮头上有黑斑一样的霉点,而这些霉点长在狮子头的右边后脑勺。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狮子右边后脑勺就是西北乾宫,乾宫为父,左边的狮子是青龙位代表男性,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安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也不至于发疯杀人这么严重吧……”绿娇娇喃喃自语,站在郭家门前眼睛四处瞄。

  绿娇娇在郭家大门的右边对巷,一户人家的门楣上,看到一个酱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镜照向郭家大门。

  她走过去仔细看这个镜。这种八卦镜在街头巷尾都有得卖,是很平常的坊间拜神用品,镜象是新放上去不久,原来并没有钉在门楣上,而是随意用铜线吊在屋檐下,看起来有点歪斜,镜心正巧对郭家大门,其实却是用铜线精心固定着方向。

  绿娇娇看屋里有人,于是往里喊人,喊出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婆。

  绿娇娇问阿婆这镜子是不是他们家自己挂的,阿婆说不知道这事,他们家一向没有挂镜子。

  于是绿娇娇跟阿婆打个招呼后,就叫安龙儿爬上门楣取下这块镜子。

  绿娇娇把镜子拿在手里,马上翻过来看看背面,在镜子的背后,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着一些由曲线连接着的小圆圈,组成奇怪的符号。

  绿娇娇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用风水杀人的连环局,这个杀局叫做……鬼镜照堂。

  绿娇娇意识到,有精通风水的人在杀人,而且下手很重。自己在江湖中没什么恩怨,犯不着惹事上身,于是急急转身,带着安龙儿离开甲功坊。

  在甲功坊的巷尾,一个男人靠在白兰树下,用破草帽盖住脸在睡觉,眼睛从草帽的破缝里,看着绿娇娇离去的身影。

  “搞什么鬼……搞什么鬼镜照堂,搞得满城风雨。”声音低沉而烦燥。

  一个高大的男人,下巴下面蓄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袍马褂,手拿一把折扇,腰间挂着荷包,一身上下都是商人的打扮。

  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对着一个坐南向北的坟墓,墓碑上写着“郭公守成之墓”。背后站着四个同样是商人打扮的男人。

  山羊胡子继续说:“事情是要办,你们能不能低调一点?用什么不好,非得用个让人颠狂的鬼镜照堂?!嗯?”

  四个被骂的人之中,有一个回答说:“现在是七月,用上个月的鬼金羊退神照杀的话,见效快呀……您也没说要布什么局……”

  话没说完,山羊胡子头也不回,一掌反手就往回话的人脸上打过去,“啪”一声,响亮地打了一巴掌。

  山羊胡子吹胡子瞪眼睛地转过身,正对着这个人,口水直往他脸上喷:

  “保田镇里姓郭的四户,摆满月酒颠狂互杀,全镇哄动;在城里发达的郭家两兄弟,颠狂杀人血流满地,全城哄动;现在乡下要抹平,城里要抹平,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脑袋也抹平了!”

  山羊胡子用手掌往那个人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吓得被骂的人整个抖一抖。

  全部人都静下来,过了一会,山羊胡子黑着脸对那四个人说:

  “这次的事,我在官府那边打点过。以后用什么方法,先通过我这边……”

  说完山羊胡子狠狠地甩一下袖子,转身下山,那四被骂得鼠头脑鼠的人跟在后面。

  山羊胡子猛地转过身,对那四个人大声喝道:“跟着我干什么,给我把你们那个鬼镜照堂的铜镜挖出来带走,王八蛋!全是王八蛋!埋得一山都是……”

  晚上在天井里,绿娇娇依然躺在竹床上抽大烟。不过现在有安龙儿给她酌茶换烟,她的大烟抽得越来越有滋味。

  鸦片烟有非常浓郁的香味,绿娇娇抽的云南老烟,是国货里的上品,香味更是幽远。如果不是隔壁万花馆有更浓的大烟味飘过来,附近几户人都会知道绿娇娇天天晚上在家里狂抽鸦片。

  她断断续续地和安龙儿说着话:

  “鬼镜照堂是天星风水里的邪门玩艺。本来风水这东西,和钱一样,无所谓好坏,就看你是正着用还是反着用。”

  安龙儿来到绿娇娇身边这几天,天天所见都是非常新鲜的事物,绿娇娇对他说的任何话,安龙儿都会努力记下。

  “镜子后面画的是鬼金羊的符咒,天上有二十八星宿,鬼金羊是其中一个星宿,上个月的主星,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绿娇娇说话懒洋洋的声音,让安龙儿听了觉得很舒服。

  “镜子光挂着是没用的,可是背后用朱砂画上符咒的话就厉害了……”

  安龙儿在细细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而且啊……”绿娇娇撑起身子,软软地丢过去一句:“看还有酒没有,给我倒一杯……”说完又倒在竹床上。

  “而且这镜子放到了最凶的方位去,那个方位就是西南方的鬼金羊位,在这个月是最凶的,符和镜,方位配准时间,同时发出退气的凶力,一下就要郭大人的命。”

  安龙儿给绿娇娇倒上一杯高梁酒,摆上一碟广州的油炸小面点“牛耳朵”。

  “不过……不过也不该要了小孩子的命呀……小孩也逃不过的话,就是祖坟被破了,有人要郭大人断子绝孙……”绿娇娇抽了烟喝了酒越来越迷糊。

  可是嘴里还在碎碎地念着:“还有跳珠江自杀的郭老板……应该也是拜同一个祖坟的人……全家死光了……陷家铲……陷家铲……”

  (作者注:“陷家铲”是广府白话里是一句咒骂别人全家死光的粗话,请小朋友们不要模仿。)

  绿娇娇一边骂人,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安龙儿看着绿娇娇睡着了,坐在月光下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阵,收拾好烟枪和酒杯,然后走进房间里拿出一床薄被子给绿娇娇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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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绿娇娇的私生活

  绿娇娇的安全期到了,早上抽大烟的时候,她给自己算了一卦。

  人活着总想有点新鲜和惊喜,有的事不想知道结果,当然可以放任自流,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有种扛下来就行了;可是有的事想早一点知道结果,算一卦可保万无一失。

  比如今天,就得保个万无一失,绿娇娇还没有到想失的时候呢。

  杯子咣当一声敲在茶几上,六个大钱排出来一个“咸”卦,绿娇娇冷笑一下,心想:

  卦象利小女人,不利大女人被克失利。我是小女人而已,大女人就委屈一下吧。

  绿娇娇在头上插好浅红色的头花,坐在客厅里端着茶杯喝着茶,一边给站在一旁边的安龙儿训话,茶几上放着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罗盘。

  “早上起床不用挑水,你很走运,家里有个井,不过每天要保证水缸里有水……”

  “起床后烧水,温着水等我洗脸,我洗完脸给我冲茶……”

  “喝完茶我要抽大烟,你在旁边候着,倒水点灯就行了,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眼花……“

  “双数日子跟我出门找人,单数日子你自己在家……今天不算,一会儿我有别的事要办……”

  “白天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中午自己做饭吃不许用厨房的腊肉,只能吃斋,晚上我回来了才能吃肉……”

  “我不在家的时候做清扫,倒马桶洗衣服,还有把那箱书都读了……对了,你识字吧?”

  安龙儿说:“读过两年私塾……”

  “你家还挺有钱的,私塾都读得起……”绿娇娇接着训下去:

  “那个木箱里的书,一个月看一本,五天考一次试,考试不合格当天没饭吃,打后四天只能每天吃一碗白饭,没菜没肉……要是偷吃的话我吊起你打一顿再报官捉你坐大牢……”

  “每个月看完的那本书就交给我,大考一次,不合格的话就吊一天,打一顿……两天没饭吃……”

  安龙儿记得西厢房间的墙角有个书箱子,其实也不是很大的箱,搬过来刚好可以当成凳子坐下一个人。

  “娇姐,我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您吗?”安龙儿问道。

  绿娇娇放下茶杯没好气的说:“字不懂可以问我,看不懂什么意思不要烦我,你全背下来,背出来给我听就行了。”

  绿娇娇再从茶几上拿起罗盘,对安龙儿说:“箱里有本书叫《罗经解定》,把这书看完了就会看懂这个罗经……”

  安龙儿看到罗经上有十几圈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伸手想接过来。

  绿娇娇一手收起罗经,扬起下巴对安龙儿说:“你不是用这个,小罗经你还没有资格用。西厢房里有个大的,自己找出来看。一年之后,就是明年中秋,就考这个罗经,一年后还看不懂的话,我马上把你卖猪仔去金山,这辈子你也不用回省城了……”

  当年广东有许多人卖身去美国开发西部,有淘金的也有修铁路的,这种卖身打洋工叫做“卖猪仔”。那而个时候,去美国都统称去金山,卖猪仔到金山后的华工苦难深重,十有八九都是有去无回。

  安龙儿不知道什么叫卖猪仔,不过这辈子回不来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他收回双手,应了一声“哦”。

  “晚上我会带你出去买菜,你会做饭吧?行,不用说了,会不会也得做,这么贵买你回来,这点事都不干还得了……”

  绿娇娇要出门了,对安龙儿说:“我现在出门,我回来时你要把家里打扫了。”

  “是,娇姐。”安龙儿早就习惯了被吩咐做事。

  绿娇娇出门后,顺手把门从外面锁上。

  安龙儿果然从西厢房翻出一个圆圆扁扁的大罗经,居然有锅盖一般大,上面写着字的圈圈有三十几层,比绿娇娇手里的小罗经多得多。

  绿娇娇今天不是去给****算命,她提着香荷包摇着薄纱团扇,出了康平通衢就走向珠江边,向左转就是一条由单边洋房排出来的繁华大街——十三行。

  十三行每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中国南部地区的进出口贸易商行都在这里集中,是货真价实的财富中心。

  绿娇娇走入一间门面不是很大的商行,商行门口上方有一块招牌,上面写着伍日发行。

  商行有上下两层,因为楼底高,走进去感到特别阴凉。一层有五六张桌子,三个职员都在忙着,但是却显得悠悠闲闲,与街外的热闹很不相衬,一个在打算盘,一个在看书,还有一位掌柜模样的老人家在给一盆花浇水。

  浇水那位老掌柜一见绿娇娇走进门,连忙招呼:“绿小姐来啦,公子在楼上呢。”

  绿娇娇点头笑笑说:“麻烦你叫一下好吗?”

  老掌柜抬头就喊:“伍公子!伍公子!”嗓门还挺大的。

  从二楼梯口走出来一个穿洋装式样白衬衣的男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脸色白净,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大户人家。这位男青年是这间商行的少东,名叫伍俊生。

  为了做进出口业务,伍俊生跟老板伍日发出过两次洋,回来之后就喜欢上穿洋装,在商行的时间都以方便华洋业务为名,穿着从大英带过来的洋服。

  伍俊生一见绿娇娇,喜形于色,连忙走下楼梯,边走边说:

  “绿小姐来啦,最近生意还好吧……”

  绿娇娇轻轻蹲了一下,微笑着点一点头,风情万种地道了一个万福,然后对伍俊生说:“公子有礼了,托公子的福。”

  “绿小姐请到楼上谈好吗?”伍俊生语气迫不及待。

  绿娇娇上了楼,走进一个房间。伍俊生随后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另一只突然抱着绿娇娇的腰,一转身把绿娇娇压在门板上。

  “娇娇,想死我了,怎么这么久也不过来呀……”伍俊生一边压低声音说话,一头贴在绿娇娇的脖子里,用力地闻她身上的香气。

  绿娇娇顺从地软着身体,放松的头侧向一旁,闭上眼睛,长长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伍俊生一手拉起绿娇娇长及大腿的深绿色竹纱褂子,从后面穿入她的背后,摸到光滑的背。然后用手抱住绿娇娇的背后一收紧,把绿娇娇的胸贴紧自己。

  绿娇娇被这样一紧胸部,不自觉地又“嗯”地一声吐出一口气。伍俊生另一只手轻轻扶起绿娇娇的头,就要向微张着的嘴唇吻下去。

  绿娇娇闭紧了嘴把脸扭向一旁,横了伍俊生一眼说:“轻点,衣服坏了我可出不了这门。先放手……”

  伍日发行的二楼可以看到对出的沙面岛,沙面岛是珠江上的一个小绿洲,这时已经是法国租界,里面建起的洋房美仑美奂,进入小岛只有一道木桥,桥头有法国军队守卫,从沙面岛再对出就是珠江。

  从楼梯上二楼,是一条走廊,走廊一排三个房间,全是老板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平时商客都会在一楼洽谈交易,只有很重要的客人才会在二楼接待。

  最前面望江的房间,是老板的帐房,摆放着精致的广雕木家具,除了办公的大桌摆在正中,靠墙还很摆着光滑的酸枝木大床,以备抽鸦片之用。

  两个人赤祼着身体,在床上缠在一起。

  绿娇娇的身体纤细而丰满,全身象潮水一样起伏着,嘴里轻轻地叫着:“轻一点………慢一点……”透过彩色玻璃窗花的阳光斜斜散散地洒在她身上,一闪地闪地跟着她的身体摇动。

  身体里充实得快要涨破,每一寸肌肤都被另一个身体紧紧包裹着,只有这样才有一点踏实的安全,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

  绿娇娇无论趴着,还是侧着,双手都紧紧地抱着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让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在冲击下永远离开那个地方……

  侧身躺在床上的绿娇娇,从肩到腰,从臀到腿,连接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她身上卷着一块暗红色花丝巾,这是伍俊生从京城带回来给绿娇娇的礼物。

  绿娇娇在抽着大烟,静静地闭着眼睛。伍俊生从身后贴着她,腿夹住她的腿,嘴吻着她的后颈和头发,手在绿娇娇的颈和肩,乳房和腹部慢慢游移。

  绿娇娇的心飞到了另一个地方。打开窗子看出去,那一条江和珠江一样秀美,那一片河中央的绿洲和沙面岛一样,宁静地守候在岸旁边……那里绿洲上有一座楼,和这里一样可以看到天际远远流到的江水,远远飞来的白鹭,还有两个人……

  “风月无边风月楼……白鹭留情白鹭洲……”绿娇娇不自觉地呢喃。

  “什么?”伍俊生没听清楚。

  “你老婆最近没过来吗?”声音很细,有气无力地拖得很长,绿娇娇没打算回答伍俊生。

  “她一般也不出来,也就是初一十五出来对对帐,我父亲去了上海,家里就由她照看了。”伍俊生是个乖孩子,一五一十地告诉绿娇娇。

  这个回答在绿娇娇意料之中,她只不过是随便说句话岔开问题。

  伍俊生的手游移到绿娇娇的大腿内侧,这个男人的手很细很滑,绿娇娇更喜欢的是,这个男人温柔听话得象个****,完事之后也不会倒头就睡,可以让女人舒服到心里去。

  “娇娇,嫁给我吧,老婆还没有生孩子,我和父亲说说,他一定同意的。”

  伍俊生是诚恳的,从第一次见到绿娇娇,她的美艳、身体、和对他的若即若离,都让他神魂颠倒。如果绿娇娇同意的话,他甚至可以给她平妻的身份,娶绿娇娇过门。

  按大清律例,妾要侍奉和从属于原属发妻,死后不列入宗族牌位,所生子女称为"庶出",不能接手家族遗产。平妻的地位比妾高,所有待遇都可以等同于原配妻子,生出孩子也被视为“嫡出”,可以成为家族的正式继承人。所谓“三妻四妾”的家庭架构,除了原配发妻,其中有两个岗位就是颇有地位的平妻。

  绿娇娇失神地睁开眼睛,又闭上。如果要嫁给这男人,她还会和他在这里偷鸡摸狗吗?他喜欢这个男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老婆。

  伍俊生见绿娇娇没反应,手向上摸到尖尖的小下巴,又说话了:“我过几天去一趟佛山,你和我一起去吗?我们可以好几天呆在一起。”

  绿娇娇说:“远……累……不去……你回来给我带两包盲公饼吧……”

  “你家在哪里?我可以去看你吗?老是要你走过来,我怕你累着了。”伍俊生试探着问。

  绿娇娇冷笑了一下,深深抽了一口烟,等烟劲过了,才回答他说:

  “切……别做梦了,我一个大家闺秀,难道还要贴上床等你来搞……”

  绿娇娇知道伍俊生的担心,轻轻拍两下他正在摸上乳房的手,接着说:“我迟些再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伍俊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在大清律例中,“凡和奸,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刁奸者,杖一百。”

  也就是说未婚前性行为,被发现报官的话,打八十大棍;两方都有夫妇的婚外性行为,被发现报官的话,打九十大棍;有一方单身,另一方已婚的话问题最严重,打一百大棍。

  以一般人的抵抗力,别说八十棍,要是真打三五棍就会昏死过去。当然,花够了银子的话,衙门方面还是可以“假打”的。

  最麻烦的是从此都要背上个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不得人。对于伍俊生这种正当商家,名誉等同于金钱和地位,去持牌经营的妓院玩光荣纳税的****,天经地义,但要是绿娇娇这边被闹出事情,后果是很严重的。

  如果绿娇娇愿意收伍俊生的银子,那在出事之后可以把绿娇娇定性为私娼,全部责任都可以推到绿娇娇身上。

  问题是绿娇娇从来不收钱,只会要一点小礼物,而伍俊生却无论如何舍不得这飞来的艳福,开心之余还有颇有心理压力。

  绿娇娇要的就是——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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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当面撬女朋友

  广州督军府的小偏厅大门紧闭,厅里的桌子上铺着一幅地图,有两个人站在桌旁细细查看。

  一个中年男人长得高挑斯文,脸色白净,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地图,微微点着头。

  另一个就是在郭家祖坟前骂人的山羊胡子,手上提着笔,正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高个子说:“章大人,整个广东都被你走遍,这几年辛苦了。”

  章大人停下笔抬头看着高个子说:“不敢当,这是秉涵的份内事,还请国师多指点。”

  原来斯斯文文的高个子是当朝国师,山羊胡子是国师府副使,因为国师府是直属皇帝的秘密机构,章秉涵这个副使名堂虽然不大,级别却是不小。

  国师对章大人说:“几年在广东,你跑了不少地方,也完善了这张广东龙脉图,章大人功不可没。”

  国师接着说:“经章大人的手,击破的几十个名穴,基本上都位于龙脉的主气,大体上也没有犯什么错误,只不过……”

  “请国师教导……”章大人看着国师的脸,国师显得一脸沉吟,顿了一会继续说:

  “广东省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有九条龙脉,这九龙形成号称帝座莲花心的风水庞然大局,从气运计算来说,现在正是开始起运的时间,江山劫数迫在眉睫。运不起则已,广东的龙气一但受天运驱动,南帝就会出现,大清江山可就……”说到这里,国师看了章大人一眼。

  章大人也放下笔,正身对着国师说:“我们在京城时已经知道这一点,现在还会加派人手。”

  国师说:“章大人,我担心的问题不是你们的事办得不好,而是我们这样做下去,是否来得及赶在龙气发动之前,把位于真龙正穴上的祖坟全部破坏。九条龙脉,一个大省,地方不小啊……”

  “而且……”国师细细地分析着:“龙气是自然之气,破而不死,一段时间后又死而复生;广东龙脉多,地域广,你今天破一个祖坟,明天就会有新坟葬下,我们有多少人?能看得住哪一个?”

  “国师说的有理,国师有什么吩咐呢?”章大人问。

  “双管齐下……”国师用两只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桌上的地图说:

  “治乱世,用重典。”

  安龙儿独自在家,按绿娇娇的吩咐,先要收拾好这个地方。

  外厅和天井,洗洗刷刷很快就清理好了。

  再进去是一排三间房子,绿娇娇住在东厢房,安排安龙儿住在中房,西厢房放满杂物。

  安龙儿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不是睡中间的房子,而给他一个下人睡。一般来说,中间的房子看起来更象主人房。

  绿娇娇的房间用一把小锁锁着,不能进去。

  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好清理,才搬进来几天,四壁空空也算是窗明几净,但对于习惯和一群孩子同住的安龙儿来说,却觉得太冷清了,他宁可吃得差一些,和大家一起练功卖武。

  西厢房杂物多,无非就是一些备用的桌子椅子,放着冬天用的棉衣被子的大柜。其中一个小箱子,象一张单人凳一般大,里面放的就是绿娇娇要求他看完的书。

  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有几十本书。

  安龙儿算了一下,一个月看一本,看两年也就看完了。他不明白这个老板为什么要他读书。

  蔡标捡他回来,教他功夫是为了卖武,从安龙儿被捡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跟着蔡标要做什么,可绿娇娇却从来没有说过要他读这些书干什么。

  仔细看看,原来这几十本书都按一二三四编上了号码,号码是用笔手写在封面上,应该是绿娇娇给他安排的看书顺序。

  一号书是《易经》,二号书是《子平真诠》,三号书是《滴天髓》,四号书是《玉照定真经》,五号书是《洞中波月记》,六号书是《撼龙经》,七号书是《青囊赋》……

  每一本都不同名字,幸好每一本都不是很厚。

  安龙儿明白了,这些都是风水算命的书,可能绿娇娇以后要他去给人算命吧。

  随手翻了一下,基本上看不懂。绿娇娇说了,不懂不要问她,只要背下来就行,要是自己不懂的话,以后又怎样给人算命,为绿娇娇赚钱呢?安龙儿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按绿娇娇的顺序看,自然就会懂吧。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安龙儿搬个小凳坐在天井,乖乖地开始看第一本《易经》。

  绿娇娇并没有马上离开伍日发行,伍俊生邀请她一齐到西堤的法国餐厅吃晚饭,绿娇娇闲来无事,乐得换换口味。

  一身洋装的伍俊生,陪着一身旗袍褂子的绿娇娇,走出伍日发行,向西边走去,不远处就法国餐厅,门前的装饰充满异国风情,式样不同不用说,连建筑用的材料都全用上石头。门前的牌子上写中法英三国文字,中文写着四季餐厅。

  餐厅里清幽宁静,格子桌布和透亮的玻璃杯显得华丽而厚重。餐厅里复杂精致的蜡烛台上点着蜡烛,映得墙上的西洋工艺品和油画忽明忽暗,如果不说这里就在喧商闹的十三行旁边,真有世外桃园的感觉。

  绿娇娇随伍俊生来过几次吃西餐,对这里并不陌生,而且还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伍俊生喜欢带绿娇娇来这里,多过于带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婆出身名门,可是见过识广之后却显得越来越傲慢,这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可是大忌。绿娇娇却很会为人处世,就算有些难堪的场面,她也会容忍下来,或是好看地化解尴尬。

  他们走入四季餐厅,里面已经零零星星坐着一些客人。

  酒吧那边有个穿洋装的人举起杯子向他们打招呼,伍俊生也热情地迎上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白人展开双臂迎向伍俊生:

  “伍先生,很久没有见你,一定是发大财了……”

  伍俊生和这个白人青年拥抱了一下:“嗨,杰克,想不到你又回到广州,来,我给你介绍……”

  伍俊生把绿娇娇让到前面:“娇娇,这位是杰克,他是美国人,和我们商行做过几次大生意,大家都赚了不少钱。杰克,这位是绿娇娇小姐,她是……呵呵……”

  伍俊生看了一眼绿娇娇的表情,绿娇娇似笑非笑,于是说:“她是我女朋友……”

  杰克向绿娇娇伸出手,微笑欠一欠一身。绿娇娇礼貌地伸出手去轻握一下,想不到杰克却接住绿娇娇的手,以贵族的礼节轻轻地吻了一下手背。

  绿娇娇有点意外,但是并不介意,她知道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礼节。

  杰克定着眼睛看了一会绿娇娇,摇着头微笑赞叹:

  “绿小姐,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中国女人。”

  绿娇娇常常被街上的流氓吹口哨,但是从来没有被人在公众场合这样赞扬过,脸上一红,笑着低下头,忘记了这时团扇要遮在嘴巴旁边。

  伍俊生很明白美国人的坦率,连忙打圆场说:“谢谢你杰克,娇娇会很开心的。来,我们一齐坐吧。”

  三人坐下后,点好菜,杰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杰克的中国话说得很好,逗得绿娇娇和伍俊生不时哈哈大笑。

  绿娇娇坐在杰克对面,有足够的时间端详他的脸。按绿娇娇的习惯,是希望在杰克的脸上找到他过去的秘密。

  但是中国人的脸,和白人的脸实在相差太远,中国相学的口诀要套在一个白种人的脸上,显得不够用。

  比如相学里认为的高鼻子,对白人来说是低鼻子,相学里认为眼窝深陷是金壳眼,不利婚姻子女,但是白人大部份都是这个样子,而且还以有眼窝为美,认为这样的眼睛最深邃有神。

  当时在中国的白人并不多,绿娇娇也是第一次和白人这样近距离接触,没有看相的经验更没有总结。

  如果不知道杰克的八字,对绿娇娇来说,短时间内,这个人是一个迷团。

  反而,绿娇娇却被杰克的神采吸引住了。

  杰克长得比大部份中国人都高大,绿娇娇本身就娇小,只有杰克的胸前一般高。杰克身材匀称,高大却显得很协调,一头短金发凌乱地竖在头上。那时的洋人都会把头发用发蜡梳得服服帖帖,杰克的头发却象一个流浪汉。

  脸庞瘦削的杰克长着一双褐色的眼睛,睛神自信而有力。他穿着礼服,却闲散地敞开领口,神情轻松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着另一张椅背,象搂着一个透明的姑娘。

  从杰克的话中,绿娇娇大概知道他在美国西部淘金赚了一笔钱,于是就跑过来中国做进出口生意。他从中国运茶叶和丝绸到美国,从美国把钟表和一些机械工具入口到中国,眼下政府很鼓励使用西洋机器,他的生意做得挺顺。杰克想赚够了钱回美国买地盖大楼,再卖出去赚钱。

  杰克在说话时,眼睛不时看向绿娇娇。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绿娇娇知道这种眼神代表对她有意思。

  这样的情况绿娇娇并不惊奇,她很了解自己的命运,她命带桃花,命里从来不缺男人喜欢。家乡的风水注定了她的命运,这是不为人力所改变的力量,她注定不是一个十贞九烈的节妇。

  绿娇娇的八字水多,她的本命日元有如汪洋里的一叶孤舟,一生漂泊无定,在强大的宿命面前,做什么都是途然,能保住自己活下去,活得开心一点,就已经是最大的心愿。

  杰克说完西部淘金历险,又说和大清官员们打交道的困难;说完在中国民间游玩的趣事,又说美国的风土人情,很快渡过了一个愉快的晚餐。

  到了结帐的时间,杰克向绿娇娇发出邀请:

  “绿小姐,你想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吗?”

  伍俊生有些吃惊,他以为这种邀请,这种关系,杰克应该先请他,再带上绿娇娇吧。

  绿娇娇看到伍俊生的反应,但是她毫不在乎,尽管她刚刚才推掉了和伍俊生一起去佛山。

  绿娇娇笑着对杰克说:“好呀,我不会骑马,你可以教我吗?”

  杰克很开心:“噢上帝,真是太荣幸了。三天后你方便吗?”

  绿娇娇对杰克的真诚有直觉的信任,这一次不用起卦也不用掐指算算能不能行得通,爽快地答应:

  “好,三天后早上辰时在这里门口见面。”

  杰克说:“这么美丽的小姐不应该来等我,你住在哪里,我去接你。”

  绿娇娇低头笑笑,用团扇遮一遮嘴巴说:“请不要介意,家父不喜欢洋人。”

  杰克说:“噢,是这样,那就按你的安排。对了伍先生,你有时间一起来吗?”

  伍俊生的表情非常复杂,他看着杰克的脸想了一会,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说:“我……过几天我要去佛山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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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7:39 | 显示全部楼层
  (九)神童

  绿娇娇坐黄包车回到馨兰巷,已经是三更时分,不过这时的康平通衢正是热闹的时候,花客们喝至半醉,街上两边的花馆上莺歌燕舞,人声喧闹。

  绿娇娇就是喜欢馨兰巷这一点,一个女孩子半夜回家走进灯火通明的巷子最安全。

  开门进入前厅,看到安龙儿坐在前厅的地上玩,地上摆着一把小竹签,还有一些小竹签在地上排成各种卦象。

  安龙儿手里拿着一本《易经》,另一只手正在变换地上用竹签摆成的卦象。绿娇娇仔细看了一下安龙儿排出的卦象,卦象完全没有排错,安龙儿在演试的正是“抽爻换象”。

  “抽爻换象”是易卦的运算过程,同样是风水里的主要构成技术,一日之间看到安龙儿可以自己完成这个层次的演卦,绿娇娇大吃一惊。

  安龙儿看绿娇娇回来了,马上站起来:“娇姐,您回来啦……我给您倒杯茶。”说完走进厨房,提出一壶开水,在前的茶几上冲茶。

  绿娇娇看着踮着脚才能冲到茶的安龙儿,看着后他后脑勺的黄头发,心里在嘀咕:这小家伙是什么人哪,哪来这么有悟性的小孩?

  今天也折腾够了,绿娇娇香荷包往茶几上一放,然后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看一眼茶杯,杯里的茶烫得要死。对安龙儿说:“有热水吧?给我调盆温水泡脚,要温水,不要太热……”

  安龙儿应了一声,又叭嗒叭嗒地跑去调泡脚水。

  绿娇娇泡着脚叫安龙儿站过来:

  “你过去学过易经吗?”

  “没有。”安龙儿摇摇头。

  “你觉得这些书好玩吗?能不能看懂?”绿娇娇试探着问。

  安龙儿笑着说:“有些字不认识,不过现在知道每一个卦都代表着很多东西,一个卦也可以变成其他的卦。卦象的变化很好玩,我看着书就可以跟着演卦了。”

  绿娇娇想试一试安龙儿明白到什么程度,于是蹲在水盆里,用手把地上的竹签摆出一个坤卦,问安龙儿:“你可以把坤卦的公孙子息卦全部演变一次吗?”

  安龙儿说:“我试一下。”然后蹲在地上,把绿娇娇用十二根短竹签排成六排的“坤”卦,从最下边的一行开始,把两支短竹签换成长竹签,演变出一个“复”卦,正确变出第一个公孙子息卦。

  安龙儿两手一边麻利地抽换长短签,一边念念有词:“地雷复,地水师,地山谦,雷地豫,水地比,山地剥,演变完了……”

  演卦完全正确,绿娇娇有点接受不了现实。她真是没打算买一个神童回来,本来只求这小子听话,记性好,把书里的东西背个五六成就可以了。现在安龙儿对玄学的天赋和悟性,大出绿娇娇意料之外,甚至有点破坏她原来的计划。

  绿娇娇得弄清楚这小子的底细,她坐回椅子上,脚继续泡在水盆里,端起茶杯问安龙儿:

  “龙儿呀,你什么时候生日?”

  安龙儿回答说:“六月初六……”

  “今年的六月初六都过了,明年再给你做个生吧……你是哪一年生的?”

  “道光十二年。”

  绿娇娇一如论命时的平静微笑:“嗯,记得你妈说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吗?”然后喝一口茶,等安龙儿报出时辰。

  只要安龙儿报出他出生的年月日时这四柱,这个小孩的秘密马上可以全部揭开。

  安龙儿回答绿娇娇:“我不知道……”

  绿娇娇一听,马上被呛得“噗”一声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了一地。

  一个八字没有时辰,只能大概算出一些早年的经历,和大概捕捉命局的气势,但是不可能准确地算出时间和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的天赋和性格。

  一个八字可以让人全面地了解自己的一生,天赋和吉凶;也可以让有心人从八字里找出弱点,甚至用道术加以伤害,所以古代人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八字,告诉不信任的人。

  安龙儿问:“娇姐您没事吧?”

  绿娇娇呛得一时说不出话,很努力地咳嗽了几声,伸出手摆一摆表示没事。

  安龙儿接着说:“我爹妈没有告诉我出生的时辰,所以我也不知道。”

  绿娇娇缓过气来,抹着嘴问问安龙儿别的事情。

  “龙儿,你会骑马吗?”

  安龙儿说:“没骑过马,我在班子里骑过标叔的骡子,就是用来拉大车的骡子。”

  绿娇娇总算得到一点安慰:“骑过骡子也好……”好好地喝了一口茶。


[ 本帖最后由 半夏 于 2009-3-17 11: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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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2 11:2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神枪

  三天后,绿娇娇一早带着安龙儿出门,因为这天约好了杰克去骑马。

  安龙儿背后挂着一个藤箱,藤箱的侧面挂着一支手杖,手里举着一把伞,遮住走在前面的绿娇娇。

  现在家里有个劳动力,绿娇娇把想吃想玩的东西都往安龙儿的藤箱里扔,手里摇着团扇,身后跟着小厮,充分证明当时用五银两子买回安龙儿是物超所值。

  安龙儿身上的手杖,是绿娇娇特地从西厢房翻出来给他带上的。

  这根手杖是风水师专用的量地工具,一头尖尖,另一头的把手处有几个圆孔。

  绿娇娇知道安龙儿武行出身,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让这小子做做保镖挡几下还是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今天和一个陌生人出去玩,再信任也要多个心眼,带根手杖权当是旁身武器。

  两人坐黄包车转出珠江西堤,远远就看到四季法国餐厅门口,站着两匹高头大马。

  绿娇娇在车上就高兴得笑出声,对安龙儿说:“快看快看,好大的马呀!”

  他们在四季法国餐厅门前下了车,看到杰克站在两匹马的前面。

  今天的杰克没有穿礼服,而是穿着衬衫和紧紧的厚蓝布裤子。绿娇娇在白天才看到原来杰克的屁股,紧紧实实很好看。杰克头上斜斜戴着一顶牛仔帽,把瘦削的脸遮住一点,衬得很有男人味;长马靴上马刺闪闪发亮,好象是从没有用过的东西;最显眼是杰克在腰间斜挂着一支手枪,枪柄上的弧线精致得象一件工艺品,华丽而有质感。

  杰克见到绿娇娇马上跑过去:“绿小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在这之前,没有一天睡得好。”

  绿娇娇笑得很开心,侧着头看杰克:“为什么睡得不好呀?”这分明是找话头了。

  杰克哈哈大笑说:“我天天想念你,再见到你真是很荣幸。”

  绿娇娇指一指安龙儿说:“这是我侄子,他叫龙儿,他一个人在家没事,我也带他一起出来玩,龙儿叫杰克哥哥……”

  安龙儿本来不知道绿娇娇带他出来干什么,更想不到会出来见一个洋人,惊讶之余也显出很不高兴的神情,因为他的父母就是死于洋人的枪下。

  安龙儿不情愿地叫了一声:“杰克哥哥好。”

  杰克却显出比安龙儿大得多的兴趣和热情,走到安龙儿身边,摸了摸安龙儿的头发,兴奋地对绿娇娇说:“你看,龙儿和我一样也是金色的头发,呵呵呵……”

  然后拍着安龙儿的肩,一手伸出来要和安龙儿握手,对安龙儿说:“你好龙儿,叫我杰克,认识你很高兴。”

  绿娇娇开心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安龙儿犹豫地伸出手,受到杰克用力的一握。他真是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不杀人的洋人?

  杰克了解过安龙儿会骑骡子,于是把其中一匹马交给安龙儿,让安龙儿登上马鞍试骑一下。

  安龙儿收起油伞架在背上,踏地跃起,一脚在法国餐厅的花栏上轻轻一点,人借力跃起空中,漂亮地一转身,干净利落地坐上在他头上一尺的马鞍。

  杰克看见安龙儿这付身手,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噢,太漂亮了……龙儿的功夫真好啊!”说着给安龙儿调短了马鞍上的脚蹬,让他双脚可以踩住马鞍。

  然后再对安龙儿说:“龙儿,马跑得越快越平稳,人要半蹲在马蹬上,眼睛看着你要去的方向,明白吗?”

  安龙儿点点头,在马上试了一下这个动作,觉得象练武功时的马步。

  杰克对龙儿单一下眼做了个鬼脸:“就这样,你做得很好。”

  杰克转身摊开双手,对绿娇娇说:“我们可以放心了,龙儿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会儿他不会落后的。来,我们上马吧……”

  杰克把绿娇娇扶上另一匹马,自己坐在绿娇娇的身后,双手牵住马缰绳,同时护着绿娇娇。

  一声长啸,两匹马乘着三个人,向广州城西郊绝尘而去。

  从广州西郊出城,是大片的田野,在田野中间有宽阔的官道,两匹大马一前一后沿着一条直线向前飞奔。

  再向前奔去是一条九曲十弯的运河,商船在河上静静地行走,马沿着河岸边跑下去,四周仍然是广阔的稻田,这里是广东的鱼米之乡。

  绿娇娇背后靠着宽阔的胸膛,两边是保护着她的有力双臂,前面是高速扑来的田野风光。热风从她脸上呼呼地割过,闭上眼睛时有如腾云驾雾,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异样的体验。

  马果然跑得越快越平稳,马跑得稍慢一点,马鞍就显得颠簸,还是飞奔吧……绿娇娇不断地对杰克说:

  “快点……快点……再快点……”

  绿娇娇的长发一直掠在杰克的脸上,体香一直传到杰克的鼻子里,杰克听着绿娇娇在飞奔中对他说的话,心里一阵狂跳……在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下,杰克完全可以想象她身体的温柔和野性。

  因为马有跟群的习惯,这两匹马一公一母本是一对,安龙儿骑的是母马,只要公马向前跑,母马就会跟随,所以安龙儿基本上不用指挥马儿,只要好好地坐稳就行了。骑马其实比骑骡子更容易,马跑得平稳,马背上也有马鞍,再加上安龙儿的武功根基很好,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马背上的运动。

  沿着运河飞跑到一大片青草坡地,大家下马休息。

  杰克把两匹马赶到河边自己喝水吃草,自己和绿娇娇坐在河边的树荫下,安龙儿在绿娇娇身后,靠在树干上看着马儿喝水玩闹。

  绿娇娇从马上下来,激烈的飞奔让她一脸绯红,她缓过气之后,发现杰克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别过脸叫安龙儿:“倒杯茶给我……”

  安龙儿从藤箱里翻出茶杯,给绿娇娇递上茶。绿娇娇又叫:“烟……”

  她面前马上又出现烟枪,还点上一个烟灯。

  杰克有些惊奇:“你也抽大烟吗?”

  绿娇娇说:“嗯……中国谁不抽大烟呀?你的马是自己的吗?”

  杰克讨厌抽大烟的人,但看着绿娇娇抽烟的样子却觉得怜爱,颓废中显出贵族的气质绿娇娇,和他见过的抽大烟的中国人完全不同。

  他回答绿娇娇:“我给几个八旗军官带了一批洋酒,他们没钱给我,要给我鸦片抵帐,我不要鸦片,就要了这两匹马。”

  杰克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在河边喝水的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酒壶,拧开盖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对绿娇娇说:“要试试吗?这是俄国出产的伏特加……”

  绿娇娇听说有酒,非常乐意喝一口,“嗯”了一声就从草地上撑起身子,接过酒壶也灌了一口。

  绿娇娇从来没有喝过外国酒,这一口下去,从嘴巴辣到上脑门再冲下胃里,她很大声地“哗”了一声,然后呲牙咧齿。

  杰克看到绿娇娇的样子,哈哈大笑地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好喝吗?”

  绿娇娇挤着脸大声喊叫:“好冲!好喝啊!”

  “好喝就再来一口……”杰克说着就捉住绿娇娇要灌她喝酒,两个人顿时打闹成一团。安龙儿依然靠在树干上,似笑非笑的看着。

  闹够了,绿娇娇叫安龙儿把藤箱拿来,她在箱子里翻出一包油炸的小面点牛耳朵,打开后递给杰克一小片:“来,尝一下吧,用来下酒挺对味的……”

  杰克接过来往嘴里一甩,点头“嗯”了一声。

  绿娇娇说:“家乡的牛舌头更好吃呢……”

  “是牛的舌头吗?听起来很可怕。”杰克一边嚼牛耳朵,一边皱起眉头看着绿娇娇。

  “牛舌头也是用面粉做的小点心,甜甜的……”绿娇娇笑着看向远方。

  杰克又问:“你家乡是哪里?不是在广州吗?”

  绿娇娇没有回答,低头拔弄了一会地上的草,抬起头问杰克:“你有家人在中国吗?”

  杰克说没有。绿娇娇又问:“那么你要两匹马做什么?”

  杰克又看向那两匹大马:“它们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它们分不开,我就一起要了……”说着笑容不自觉地浮在脸上。

  杰克看到安龙儿一直静悄悄的站在远处,不加入谈话也不去玩,于是大声向安龙儿打招呼:

  “龙儿,我给您表演个节目……绿小姐,你捂住耳朵,会很响的……”

  绿娇娇马上捂着耳朵侧过身子看有什么事。

  “龙儿,扔一块石头到河里……”杰克大喊。安龙儿听了捡起一块石头向河心扔去。

  杰克走向河边几步,看着石头飞到头顶的斜上方,“嚓”的一下从枪袋里拔出枪来,向着石头就是一枪,石头应声打碎,枪声惊起一群麻雀。

  绿娇娇兴奋莫名,大声尖叫着鼓掌。

  杰克看到绿娇娇开心,又叫安龙儿:“龙儿,一起扔两个石头……”

  “嗖……嗖……”两块石头同时飞向空中。

  “呯……呯……”两声枪响,两块石头再次打碎。

  绿娇娇更兴奋了,从草地上站起来,根本不捂耳朵,她喜欢这种雷鸣一样的声音。

  这次是三块石头一齐飞出去,杰克右手抬枪,左手在枪身后的扳机上闪电一样快速三下拨动,三声枪响象连成一片,天空上冒出一阵尘埃,三块石头全部粉碎。

  绿娇娇尖叫着跑向杰克,双手捉住杰克的手,红着脸问他:“枪法好神啊!好厉害哦!这是什么枪,这么厉害……啊!还可以连打这么多枪……啊!”手就要向枪摸过去。


[ 本帖最后由 半夏 于 2009-3-17 11: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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