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24-10-11 1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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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40 天 [LV.5]常住居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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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4 19:3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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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脚印之谜
1
在轰然巨响的打雷声中,她终于醒了过来。
她用手压住还隐隐作痛的头,慢慢地站起来。
这时,她那原本模糊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同时有一阵猛烈的冲击感紧紧揪住她的胸口。
她环视室内,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恶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看到一具动也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吓得连忙用两手捂着脸。
为了恢复心中的平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明知道眼前的尸体是被人杀死的,却丝毫没有呼救的打算。
因为她曾经和这名死者发生剧烈的打斗,甚至还顺手抓起一个沈重的菸灰缸,用力朝着对方的头上挥下去。
当时,大量的鲜血从那个人的头上喷了出来。
那个人面向天花板,瞪得老大的眼睛很快便失去光芒。
她看看手表,才发现整件事情发生在前后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
那个人已经从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变成一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
她的心脏像祭典中的大鼓一般猛烈地鼓动着。
尽管她的心里有着惧意,但是却完全没有感到后悔。
(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在那一瞬间,我确实萌生了杀意。
我确确实实产生一个念头--杀了他!
不只如此,我甚至已经做好反过来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若真要说有一丝丝悔意的话,就是她实在不想因为杀死那个人,而让自己的人生也跟着完蛋。
(我得想想办法,绝不能被警察抓去。该怎么做呢?如果我不赶快动点手脚,万一被人发现那就糟了……)
她左顾右盼地寻找杀人凶器--菸灰缸。
只见菸灰缸上沾满了鲜血,滚倒在床沿边。
(好,先从这里着手。)
她抓起死者衣服的一角,用力擦掉菸灰缸上留下的指纹。
(对了,还有门把上面的指纹。
一般而言,擎察只要采集到门把上的指纹,便可以辨别出是谁最后进入这个房间。)
她仔细擦拭过门把之后,又小心地确认自己身上是否沾有任何血迹。
(还好没有……)
随后,她再度环视四周一遍,努力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一定有的……)
顿时,闪电划过天际,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也跟着响起。
这一瞬间,她彷佛受到雷神赐与智慧一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绝佳的好点子。
她必须利用这个大胆而巧妙、有如恶魔般邪恶的诡计,才可以从目前的困境中脱身。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
(没问题,还有时间。)
她大大地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再度平静下来,然后开始行动。
2
当金田一离开凉亭后,美雪马上就感到后悔了。
(不晓得阿一找不找得到厕所在哪里?
阿一做事一向冒冒失失的,他会不会在情急之下又迷了路?
果真如此,那我就得一个人在轰天价响的雷声中慢慢等待了。)
“唉!早知道我也跟去就好了。”
美雪后悔莫及地喃喃自语。
(赶快回来呀!就算阿一不回来,秋绘赶快来也好。总之,只要有人来陪我……)
“啊!”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之间,美雪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
美雪立刻用手捂住耳朵,紧闭起双眼。
尽管如此,雷鸣巨响依然震动美雪全身的皮肤和耳膜。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广场上的村民们依然若无其事地享受雷祭的热闹气氛。
美雪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该待在这里。
(云场村的人们为什么可以泰然自若地待在轰声连连的雷鸣声中呢?
难道只因为他们知道榉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美雪也了解中原因,可是,她还是把人类怕打雷归因于本性使然。
(在夜空中观看绽放的烟火和听它的爆炸声,确实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可是,看到闪电从头顶上划过去,却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么强大的打雷声足以将整栋大厦的玻璃都震碎,让人全身都不禁竖起汗毛……
这些村民们真的都没有这种感觉吗?)
美雪觉得自己好像误闯某个异次元空间,来到一处把雷当神来膜拜的奇妙世界。
“美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美雪抬头一看,只见身穿黄色连身裙的春子正站在面前。
“啊,你好。”
美雪轻轻点头致意。
自从看过春子和时雨争吵之后,美雪便对秋绘这个时髦的姑姑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在这个时候看到春子,美雪至少可以松一口气。
春子大概猜到美雪的心情,便一古脑儿地坐在她的身边。
“金田一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竟然把女朋友丢在这边,一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啦!阿一说要上厕所,可是我们又跟秋绘约好在这里碰面,所以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边。那个……我跟阿一他……”
美雪原本想解释自己跟金田一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随即又放弃这个念头。
(万一春子姑姑反问我和阿一到底是什么关系时,我该怎么回答?
若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未免太亲密了,可是要说是男女朋友,却又还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
一道强烈的闪电打断了美雪的思绪。
“啊!”
美雪不由得紧紧抓住春子的手臂。
“打雷很可怕吧!”
香子淡然地说道。
“嗯。啊!又来了……”
美雪更加紧挨在春子的身旁。
“每当我参加雷祭时,就会深深体会到,不管自己在东京住多久,我终究还是云场村的人。说也奇怪,我对这么猛烈的雷声竟然一点都不怕!”
“春子姑姑真的不怕打雷吗?”
春子微笑着说:“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从小我父母就一直告诉我雷是神明,没什么好害怕的。而且如果你怕打雷的话,说不定还会招惹雷神生气呢!”
“真的吗?”
“是啊!所以只要看一个人怕不怕打雷,便可以知道他是不是云场村的人。拿叶月夫人来说吧!她绝对不会参加雷祭,因为她非常害怕打雷。哼!真是笑死人了。”
春子满脸不屑地笑着。
“不过,也有人例外啦!像有一些孩子明明不是村子里的人,却从小就不害怕打雷。”
说着,春子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殆尽。
“时雨打从三年前进来朝木家之后,每年都会跟家人去参加雷祭。原以为她是被强迫参加的,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时雨一点都不怕打雷……真是令人讨厌的孩子。”
春子不知不觉地说出心中的话。
春子看见美雪沈默不语的模样,立刻又装出一副笑脸说:“啊,对不起,我们今天才刚见面,真不该对你说这些话。”
“哪里。”
“秋绘真是可怜啊!万一我没有待在云场村,她就几乎是孤立无援了。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请你们来这里玩。”
美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不语。
春子原本还想再跟美雪讲一些话,一道眩目的闪光骤然划过人们眼底,一阵凄厉的雷鸣也跟着轰隆响起。
3
金田一被蜂拥而上的人潮和猛烈的大雷雨困住,整个人好像陷进洗衣机里一样,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虽然金田一距离美雪等待的凉亭不到五十公尺,可是他非但无法靠过去,反而还被汹涌的人群给挤得愈来愈远。
村民们在雨水的冲刷下互相推挤着,每当雷电落在围着神社的大榉树上面,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发出吼声,同时将两手高高举起,彷佛向天膜拜一般。
(或许闪电的光芒、打雷的轰然声,以及浇打在身上的雨水已经将村民们带领到某种恍惚的状态中。
电视新闻曾报导人们处在祭典当中,经常会情不自禁地变得疯狂。)
身为外来者的金田一可以感受到,云场村举行的雷祭除了有极其猛烈的雷电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这种雷祭不单是一种庆典活动,反而更像是膜拜古代某种神的仪式。
“喂!让我过去。”
金田一一边胡乱地吼叫,一边死命地想往前走。
但是,现场根本都没有人理会金田一。
村民们都散乱着头发,一心一意向不绝于耳的雷声膜拜着。
金田一一边使尽全力推开人群,大声叱喝,一边也慢慢沈醉在四周的狂热气氛中。
此刻,一道道的闪电彷佛照相机的闪光灯般不断射进人们眼底,紧接着一阵阵撼动人心的雷鸣声也响遍整个大地。
高台上的男人们猛烈敲击着大鼓,一声一声地直接冲击人们的心脏。
金田一在丰沛的雷雨冲刷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不只如此,金田一的身体也渐渐麻痹了,两脚开始不听使唤。
刹那间,有一个人伸出冰冷的手,用力抓住金田一的手臂。
那个人十分巧妙地推开人群,将金田一带离喧闹的气氛中。
金田一来到神社的屋檐下,整个人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咦?我……”
金田一原本绑在后脑勺的马尾已经松开了。
他拨开紧贴在额头上的浏海,慢慢抬起头来。
“金田一,你没事吧?”
时雨用清亮的嗓音问道。
“没、没事。时雨,谢谢你!这个雷祭还真是吓人。”
金田一轻轻晃了晃还有点浑沌的脑袋,旋即定定地看着时雨。
“你……”
当金田一的眼睛一接触到时雨时,整个人不禁呆楞住了。
因为时雨身上穿的那件蓝色雨衣,被雨水淋湿之后,紧紧地贴附在她的身体上。
在闪电的映照下,时雨看起来好像是刚从海里爬上岸的美人鱼。
每当有闪电划过天际,时雨那双透明白皙的大腿便隐约从雨衣下暴露出来。
金田一望着时雨那身和年龄不符的窈窕曲线,不禁感到咋舌不已。
时雨的胸部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和她纤细的脖子、手臂相较之下,格外显得丰满许多。
时雨的雨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甚至连乳头都清晰可见。
金田一的一颗心像小鹿般狂跳不已,完全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方。
然而时雨却丝毫不在意,还将身体靠过来说:“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美雪呢?”
时雨眯起那对细长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
大概是因为皮肤白皙的关系,她那小而丰盈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涂了口红一般艳红。
顿时,金田一觉得血液直往脑门上冲,赶紧拉开身子说:“这、这不太好吧!你这个样子……”
时雨闻言大吃一惊,不解地歪着头问:“我怎么了?”说着,她又凑近过来。
“你看,你的雨衣都紧贴在你身上了。”
“哎呀!这根本没什么嘛!举行雷祭的时候,村民们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啊!”
瞬间,时雨轻轻尖叫一声。
金田一原以为时雨要跳进自己怀里,因此早就备好架势,没想到她却一溜湮地窜到另一边去。
时雨丢下楞在当场的金田一,跑到一个木制的香油钱箱前面。
“时雨,怎么了?”
金田一正想跑上前去时,时雨倏地回过头来,将食指抵在嘴巴前,要他保持安静。
于是,金田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时雨将嫣红的嘴唇凑返到金田一耳边说:“蝉正在脱壳,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哦。”
“它大概知道会下雨,所以跑到屋檐下来脱壳。”
金田一凝神细看,果然见到一只蝉正栖在香油钱箱的边缘脱壳。
蝉身上的米黄色壳正从背部一带破裂开来,成虫缓缓地从壳里面抬起一半的身体。
“是白色的耶!”
金田一不禁低声惊叹着。
这只蝉除了黑色的复眼之外,全身都呈乳白色。
蝉慢慢从米黄色的壳中爬出来,它那蠕动的模样就像植物的种子刚萌出芽来一般。
“很神奇吧!”
时雨微笑地说道。
“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金田一答道,同时转头看着时雨的侧脸。
时雨的肌肤就像刚从壳里爬出来的蝉一般透明白皙。
“加油!这是你脱离阴暗的地下生活之后最终的舞台……”
时雨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紧瞅着蝉。
(时雨讲的话好成熟,完全跟她的年龄不符。
她那白皙而光滑的肌肤,好像从来都没有晒过太阳的婴儿一样。)
金田一看看时雨,又转头看着蝉。
(蝉在幼虫时期的七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底下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见到这个世界。这么看来,时雨倒是跟这只从壳里挣脱出来的蝉很像。)
金田一一次又一次地交互看着蝉和时雨。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雷声依然在天空不时鸣响着。
(秋绘说过时雨不是云场村的人,那么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田一受到一股无法压抑的好奇心鼓动,忍不住用手拍拍专心望着蝉的时雨肩头。
“时雨……”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叫声突然传进他的耳里。
“阿一!”
美雪在秋绘和春子两人的陪伴下,小跑步地跑往神社屋檐下。
金田一急忙退后两步,十分夸张地挥手应道:“啊!美雪,我在这里!”
美雪困惑地看着金田一和时雨,相当露骨地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美雪还瞪了金田一一眼。
“我、我们来这里躲雨。”
“雨早就停了。”
“咦?真的耶!”
金田一走到屋檐外,愕然地将两只手掌朝向天空。
“真的停了!刚才雨下得可真大。”
“走吧!大雷雨停了,秋绘也来了,雷祭正热闹地进行着,让我们慢慢享受祭典的乐趣吧!”
美雪用力揪着金出一的耳朵。
金田一一边发出惨叫声,一边被美雪拖着走。
4
晚上七点以后雷祭的活动结束了,他们慢慢踱步回朝木家去。
金田一那湿透的雨衣拜雨一停立刻又升上来的热气之赐,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便完全干了。
同样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时雨,大概是不想和春子碰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秋绘的雨衣也湿答答的,但是并没有紧贴在身上。
(秋绘的雨衣或许是用防水的质料做的。)
金田一背着美雪,偷偷地询问秋绘这件事。
秋绘一听,不由得吐着舌头说:“如果只有村民们在场的话,就算雨衣湿透了我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因为每一个人都一样啊!但是,今天有你们作客,于是我特地选了一件防水的雨衣来穿。我很聪明吧!”
春子穿着黄色连身裙出现在雷祭中,她与众不同地撑着伞,所以根本没有淋到雨。
对云场村的村民们而言,在雷祭中被雨淋湿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不过长期生活在东京的春子完全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金田一又好奇地询问春子。
春子冷哼一声,旋即笑着回答:“我可不想感冒。”
待金田一等人回到朝木家时,雷鸣声早已经远去,天空也布满了点点繁星。
“妈妈,我们回来了。”
秋绘在玄关大声叫唤,等候叶月的回应声。
可是大家都没有听到叶月的应答声,反而是换上蓝色连身裙的时雨从起居室里探出头来。
“时雨,妈妈呢?”
时雨看着走廊后面回道:“我不知道。我回到家之后,就直接进去房间换衣服。不过,我想她可能去给武藤先生送晚餐,刚刚她是这么说的。”
时雨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皙脸孔,隐隐约约罩上一层阴影。
(时雨果然也注意到武藤先生和叶月夫人之间的关系。)
金田一在心里面想着。
“啊!”
就在这时候,叶月的尖叫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时雨和秋绘互望一眼,同时开口说:“妈妈!”
金田一出于直觉地知道有事情发生,遂一把推开秋绘和时雨,迅速穿过走廊,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其他四个人见状,也紧跟在金田一后面。
金田一循着声音来源跑到后门的尽头。
“是独立房吗?”
话声甫落,金田一用力打开后门。
金田一匆匆穿上散放在石阶上的不凑对凉鞋,正想走下石阶时,随即又停下脚步。
谁知道就在这一走一停之间,金田一一不留神,脚底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放在后门口的洗衣机,才勉强止住跌势。
“金田一,发生什么事了?”
秋绘紧张地问道。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到独立房去看看。”
“为什么?如果有小偷的话,那你不是很危险吗?”
美雪担心地说道。
“我想不可能是小偷,因为小偷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闯进这间有高墙围住的屋子。”
“那么,阿一,刚刚的尖叫声……”
“不知道,所以我想一个人过去看看。”
“为什么?你打算做什么?”
春子说着也挤过来,使得站在石阶上的金田一不得不闪到一旁。
“请你们看看这个。”
金田一指着独立房和主屋之间的地面。
在后门电灯的照耀下,泥泞的路面上零零落落地拖着两道脚印。
有一道是男用凉鞋印上去的大脚印,另一道则是女用凉鞋的脚印。
“脚印?”
时雨用手压住长长的头发,探出身体俯视着地面。
“嗯。我想男人的脚印大概是武藤先生留下的,至于另一道脚印应该是叶月夫人的。为了谨慎起见,我不希望地面上再印上更多脚印,所以请你们先在这边等着。还有,请你们仔细确认一下,现在确实只有这两道脚印,对不对?”
“嗯,没错。”
美雪点头应道,其他人也纷纷颔首示意。
金田一只说了一声“好”,便刻意避开那两道脚印,绕远路朝着独立房走去。
5
此时,独立房内一片静寂,完全没有任何异状,也感觉不到有人在里面走动的声响。
金田一稍微松一口气,轻轻地打开独立房的门。
房里的灯亮晃晃地点着,地上整齐地放着两双不同大小的凉鞋,伞架壶中插着一把蓝格子雨伞。
金田一脱下凉鞋走进屋内,快速地扫视房间内部。
这个狭窄的房间跟金田一白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墙上依然装饰着许多蝉和蝉壳标本。
不过,当金田一的视线望向桌子对面时,马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叶月倒在床边,而她送过来的三明治全都散落在地板上。
此外,床铺上的“那堆东西”隐约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刹那间,金田一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使得他的心脏咚咚咚地加速狂跳。
金田一勉强稳住自己紊乱的呼吸,一步一步向床铺走过去。
当他看清楚“那堆东西”的真面目时,不禁被吓得退后一大步。
只见上千个米黄色的蝉壳被倒在床铺上,而且蝉壳底下有个东西被掩盖着。
金田一从成堆蝉壳的空隙中隐约见到衣服的模样。
他往前仔细一看,落在枕头部分的蝉壳被扫开来,露出一张人的脸孔。
金田一把耳朵凑近叶月的脸旁,确认她只是昏过去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跨过她,仔细探看那个被无数蝉壳覆盖着的人。
(果然……)
金田一轻叹一口气。
这时候,自称是昆虫学者的武藤已经气绝身亡,而且被上千个蝉壳代替送葬的花朵里住全身。
6
当天晚上,朝木家被不断闪着红色警示灯的警车包围住。
一位来自县警局、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的赤井刑警,正对着在现场进行搜证的鉴识人员和警察们大声下令。
金田一站在起居室门口,遥望着命案现场的忙碌情形。
警方正在进行的搜证工作大致上都有一些既定的程序,包括命案现场的指纹采集、检验尸体、脚印取型……
等。
命案现场的窗户都已经从内部上了锁,因此凶手在侵入独立房或逃走时,一定要利用没有上锁的门。
门口四周的路面因为傍晚下大雨而变得湿漉漉的,因此只要有人走过,一定都会留下脚印。
然而,泥泞的路面上除了金田一前往独立房的脚印之外,就只留下武藤和可能是第一发现者--叶月的脚印。
赤井刑警也知道这些脚印是搜查的关键,正一脸紧张地在一旁看着鉴识人员用彷佛石膏之类的东西取下脚印模型。
警方将所有留在主屋里的凉鞋,以及放在主屋后门和玄关的凉鞋都一并带走。
当警方拍完现场照片,结束所有人的口供
11
讯问工作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
当警察在进行搜索时,所有有关人员都被集合在起居室里。
不只如此,起居室的两个出入口各有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守着,他们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金田一等人的举动。
如果有人要去上洗手间,其中一名警察会立刻紧跟在后。
春子对于警方戒备这么森严,十分露骨地表现出心中的不满。
“这简直是侵犯人权!”
她故意大声地讽刺道。
不久,赤井刑警带着两位年轻的部属来到金田一等人的面前。
赤井刑警轻轻地点一下头,为金田一等人所受到的各种无礼待遇致歉。
在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赤井刑警又大略说明了警方搜查工作的进展情形。
根据验报告显示,武藤大概是在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死亡。
金田一则是在晚上七点十分发现尸体,这个时间距离案发时间至少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武藤死亡的时间是根据验报告的结果来推断的,但是,我们会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更正确的命案发生时间。”
赤井刑警傲慢地说道。
“请问……”
金田一战战兢兢地举起右手。
“什么事?”
赤井刑警用锐利的白眼瞪着金田一。
金田一抬起头来,正视着赤井刑警说:“请问鉴识人员检查脚印的结果如何?”
赤井刑警一脸困惑,随即清了清嗓子说:“这种事情交给警方来处理就可以了。”
金田一仍旧不死心地说:“我们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方,那么警方也应该把查到的事情告诉我们吧!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帮上一些忙呢!”
赤井刑警闻言,不悦地扬起眉毛。
“帮忙?你到底是什么人?像你们这些外行人插嘴进来,只会使我们的搜查工作更加混乱。”
赤井刑警说的话触怒了时雨,她马上从坐垫上站起来。
“我不赞成你的说法。”
时雨很不客气地顶回去,然后又用凛然的语气说:“我们家发生了命案,然而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太可笑了吗?更何况,从某方面来讲,我们应该是被害人,警方凭什么要我们在三更半夜里接受讯问?”
时雨的措词跟语气十分成熟,完全不像是一个国中生会说出来的话。
赤井刑警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时雨,随即又正色说道:“小姐,警察有警察的作法,而且我们也有相当的理由让我们不得不将你们留下来问话。”
“什么理由?请你说清楚一点。”
金田一制止得理不饶人的时雨,插嘴进来说:“时雨,赤井刑警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
“凶手在我们当中?”
秋绘惊讶地探出身子问道。
“嗯。”
金田一看着紧眠嘴巴的赤井刑警,开始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整个朝木家都用高档围起来,平常大门也都会上锁,因此外来的人入侵犯下罪行的可能性非常低。这么一来,凶手不是有钥匙就是一直待在屋子里的人。”
赤井刑警闻言,满脸不悦地闷不吭声。
金田一不理会他,又迳自说下去:“其实,刚刚赤井刑警说的『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更正确的命案发生时间』指的就是脚印。赤井刑警,你是不是认为从主屋后门到独立房之间的脚印,应该就是死者武藤先生的脚印?”
赤井刑警并没有回答金田一的问题。
于是,金田一又继绩说:“主屋和独立房之间的地面在干涸时几乎不会留下任何脚印,就算留下一些脚印,也会被傍晚的那场大雨给冲掉。也就是说,那些留在现场的脚印意味着在下过雨之后有某人走过的证据。在我们赶到现场时,泥泞的地面上只留下前往独立房的男用凉鞋脚印,以及昏倒在独立房里的叶月夫人的凉鞋脚印。照这么说来,这个男用凉鞋的脚印应该是武藤先生留下的。而从地面上留有死者前往命案现场的脚印来推断,在开始下雨,也就是地面上会留下脚印之前……我想应该是在下午五点十分或十五分之前,武先生应该还活着。换句话说,下雨之前一直和美雪在一起的春子姑姑,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春子望着金田一的眼睛,露出赞同的表情猛点头。
“没错!凶手不是我。”
春子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金田一又接着说:“另外,在雨停之前和美雪会合的秋绘,从家里跑到约定的神社至少也要花个十分钟,所以也不太可能会犯下这宗杀人案。因为那场雨只不过下了十分钟左右,要等到地面濡湿也需要两、三分钟,就算下雨之后武藤先生立刻回去独立房,秋绘随后将之杀害,她也不可能只花个七、八分钟就穿着行动不方便的雨衣回到神社。总之,我们要探讨凶手是如何在犯罪之后完全不留下任何脚印……”
“够了!”
赤井刑警用强悍的语气打断金田一的话。
“你的侦探游戏到此为止!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警方早就知道了,再说这个单纯的案件跟不在场证明完全无关,你这个外行侦探懂什么啊?”
金田一看着忿忿不平的赤井刑警,故意夸张地缩起脖子说:“是吗?我可不认为这是个单纯的案件。就拿那些覆盖在尸体上面的蝉壳来说,搞不好就是奸诈的凶手用来脱罪的巧妙诡计哪!”
“我不想再听你的推理了。凶手只有一个,明白吗?”
赤井刑警一说完,便自觉说错话。
他企图改变话题,刻意清了清喉咙,然后望着叶月说:“叶月夫人,你说你是为了替武藤恭一送晚餐,所以才会去独立房?”
“是的。武藤先生说他的论文截稿日快到了,今天想一个人待在独立房里赶工。”
叶月用手拉了拉她那件浅绿色的和服衣领。
“原来如此。可是,根据春子小姐的说法,平常武藤恭一都是跟大家一起用餐,为什么今天晚上会一个人留在独立房?”
赤井刑警试探性地问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论文的截稿日……”
“可是,当时才刚下完雨,独立房和主屋后门之间的路面一片泥泞,你送晚餐过去未免太麻烦了,应该是武藤恭一到餐厅来用餐比较合理些。”
“嗯……”
赤井刑警眼看叶月说不出话来,继续穷追猛打地说:“从下过雨的地面上有武藤恭一从主屋后门前往独立房的脚印来看,至少在傍晚约五点钟以前,他应该都一直待在主屋这边才对。叶月夫人,请问你在今天下午五点以前,有没有和武藤恭一碰过面?”
“我最后见到武藤先生是在四点以前,当时我带金田一先生去参观他位于独立房里的工作室。”
“没错!下午三点半左右,我确实跟他们在一起。”
金田一在一旁帮忙作证。
赤井刑警无视于金田一的存在,仍然盯着叶月说:“既然如此,那么你从四点到送晚餐去独立房的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
“嗯……五点以前我都在自己的房里看书,然后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一直到七点左右……”
大概是因为太紧张的关系,叶月不断地眨着眼睛,同时战战兢兢地回话。
赤井刑警朝着她走近一步说:“哦,是吗?其实我之所以这样追问叶月夫人是有原因的,我想那位外行侦探大概也发现到了,总而言之,问题就是出在脚印上。”
“脚印?”
叶月困惑地问道。
“是的。武藤恭一前往独立房时清清楚楚地留下脚印,可是我们却完全找不到凶手的脚印,而且现场只有最先发现到尸体的你的脚印!”
赤井刑警刻意加强语尾的语气。
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赤井刑警话中的意思。
瞬间,现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当然喽!我们也想到凶手可能会从窗口或其他出口逃逸,可是令人遗憾的是,警方完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独立房的所有窗户全都从里面上了锁,再说室外的地面是一片泥泞,如果有人走在上头一定会留下脚印,但是我们却找不到其他人的脚印。你懂我的意思吗?”
叶月没有回答赤井刑警,只是微微地颤动她的下巴。
“叶月夫人,我可以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叶月默不作声。
“你跟死者武藤恭一到底是什么关系?”
赤井刑警当着大家的面询问叶月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无非是想看看其他人有何反应。
叶月瞥见时雨和秋绘两人的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于是轻叹一口气说:“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可以。那么,请你跟我们到警察局走一趟。”
赤井刑警的脸上显现出逮住狐狸尾巴似的神情,对着等在一旁的两名部属使了个眼色。
“叶月夫人,请!”
其中一名年轻的警察低声催促叶月。
叶月垂下眼睛,一边整理和服的下,一边作势要站起来。
“警察先生,请等一下!”
金田一急忙跳起来。
“在你们带走叶月夫人之前,请听我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就好了。”
赤井刑警看见金田一如此固执,不禁惊讶地歪着嘴角说:“如果你再阻碍警方办案,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赤井刑警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此时,美雪也站起来替金田一说话。
“赤井刑警,求求你,请你让阿一把话说完吧!阿一不是普通的高中生,他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阿一以前解决过一些连警方都解不开的谜,因此连警政署的剑持警官都相当佩服他的推理能力,所以请你听听看他怎么说。”
“好吧!我就洗耳恭听。不过,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赤井刑警禁不起美雪的哀求,只好点头答应。
“警方认为武藤先生前往独立房的脚印,和留在独立房里的凉鞋吻合吗?”
金田一挨近赤井刑警问道。
赤井刑警一听,得意洋洋地笑着说:“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老实说,你的眼力倒挺不错的。听说你是名侦探的孙子,看来真的不是瞎掰的。其实凶手和死者在下雨之前就待在独立房里,等凶手发现开始下雨了,为了伪装成死者在下雨时还活着的假象,便穿上自己的凉鞋倒退着走,留下很像是死者的脚印,然后从容地从命案现场逃逸。金田一,这就是你想说的吧!”
金田一静静地不发一语。
“不过,这种推理完全不正确,因为那些脚印和留在独立房内的凉鞋一模一样。怎么样?这样你满意了吗?外行侦探。”
“嗯,暂时可以接受。那么,请你再告诉我一件事情。”
“我们不是说好只回答一个问题吗?”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你刚刚说到了开始下雨时,凶手为了伪装成死者在下雨时还活着的假象,便穿上自己的凉鞋倒退走,只为留下很像是死者的脚印,对吧?照这么说,那些被认定是死者凉鞋的脚印,应该多多少少会被雨水冲刷掉一些才对。因此我想请问的是,既然你认定叶月夫人是凶手,那么她的脚印也是在下雨的时候印上去的吗?”
金田一大声地诘问道。
赤井刑警发觉自己说话时的小漏洞被金田一抓到,不由得惊讶地瞪大眼睛。
转眼间,赤井刑警又恢复镇静,用果决的语气对金田一说:“不是,那是雨停了之后留下的脚印,所以没有被雨水冲掉的痕迹。”
赤井刑警说完这句话,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当儿,原本一直保持沈默的时雨,突然站起来大叫一声:“妈妈!”
时雨的泪水彷佛洪水般狂而出。
她边哭边往叶月的方向冲过去,但还是被挡在前头的警察们给制止住。
“妈妈、妈妈!”
时雨一面哭喊,一面企图推开挡着她的警察们。
叶月夫人回过头来,眼底合着泪水说:“时雨,妈妈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忘记按时吃药。”
“妈妈……”
时雨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颤动着嘴唇,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时雨。”
金田一马上过去扶住伤心欲绝的时雨。
赤井刑警看见这一幕,也不禁露出同情的表情。
他摇摇头地叹道:“走吧!”
7
赤井刑警离开之后,金田一等人仍然待在起居室里。
此刻,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们轮班守护在独立房的四周。
秋绘为大家泡了茶,可是没有人有喝茶的兴致。
过了深夜一点,大家才拖着疲累的步伐各自回房休息。
美雪换好秋绘为她准备的睡衣,便迳自来到金田一的房间。
金田一没有换睡衣,棉被也还没铺好,只是全神贯注地靠在墙边沈思。
“阿一,武藤先生真的是被叶月夫人杀死的吗?”
“这个嘛……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认为真相并不是如此。”
“嗯,绝对不是这样的,因为叶月夫人没有杀人动机啊!她是出于一片好心,才会让武藤先生住进独立房的,既然如此……”
金田一不等美雪把话说完,就先抢白说道:“不,或许她真的有杀人动机。”
接着,金田一把自己在起居室里听到叶月和武藤暧昧的对话详述一遍。
“叶月夫人看起来那么娴淑……武藤先生乍看之下确实相当吸引人,可是,怎么会……”
美雪惊讶不已地喃喃说道。
“他们两个人应该算是爱人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叶月夫人很有可能在一言不合的情况下,一时气愤失手杀死武藤先生。”
“这样说也是有可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认为叶月夫人不是凶手呢?”
“第一个理由是警方推断武藤先生死亡的时间。”
“啊?”
美雪满脸困惑地瞪大眼睛。
“根据验结果的报告,武藤先生死亡的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而我们是在晚间七点十分左右听到叶月夫人的尖叫声。照这么说来,如果凶手真是叶月夫人,她至少在独立房里面对尸体一个半小时以上,这一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说不定她先回到主屋,然后再送晚餐过去。”
“如果是这样,那地面上应该会留下来回的脚印才对。”
“对哦!叶月夫人的脚印只有去没有回。”
“叶月夫人明明在那里待了一个半小时,却没有做任何可以让自己脱罪的伪装工作,这不是很奇怪吗?”
“说的也是。因为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外面的天色还亮着,叶月夫人若回主屋,应该也会看到地面上只有她和武藤先生的脚印才对。”
“嗯,我猜想警方推论的状况是,当时叶月夫人正在独立房里不知所措的时候,发现我们回来了,于是故意尖叫一声,装出昏倒的样子,以便伪装成第一个发现者。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蝉壳又是怎么一回事?”
“蝉壳?”
“你可能没有看到,当时武藤先生的尸体被一大堆蝉壳覆盖着,那些蝉壳看起来就像是被放进棺木里陪葬的花一样。”
“啊……”
美雪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金田一想起当时的景象,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武藤先生从小就是个蝉痴,他一直都在收集蝉和蝉壳。用花来埋葬爱花的人是一件很美、而且也能让人接受的事情,可是蝉壳和花完全不一样啊!那些覆盖在武藤先生身上的蝉壳,看起来像是上千只的虫子正在啃蚀尸体一样,简直是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好恶心啊!不要再说了。”
美雪紧蹙着眉头,满脸困惑地喃喃说道:“奇怪?明明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叶月夫人竟然只是把蝉壳倒在尸体身上……凭这一点,我觉得叶月夫人应该不是凶手。”
“唉!我在接受侦讯时也提过这件事,可是偏偏赤井刑警的脑袋比剑持老兄还顽固。”
“阿一,剑持警官一点也不顽固,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听你这个高中生推理呢!”
“难道你忘了吗?我们跟剑持老兄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也一样对我不理不睬的。”
事实上,金田一和剑持警官是在伊豆旁孤岛上的“歌剧院”旅馆初次相遇,当时那里发生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金田一以遗传自祖父身上那份惊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凶。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剑持警官便相当佩服金田一的机智反应。
“那都是因为你太没礼貌、太嚣张的缘故。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刚才不管你说什么,赤井刑警就马上反驳,我想你一定是在接受侦讯时说了什么失礼的话。阿一,赤井刑警是大人,有时你也要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
“嘿嘿!你有这么成熟的想法,真是让我望之生畏呢!”
“你看!你老是喜欢说这种嘲讽人的话。”
美雪不悦地将脸撇向一边。
金田一见状,赶紧把话拉回正题上。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叶月夫人一定会被当成凶手来定罪。叶月夫人现在一定拚命地辩解自己是无辜的,不过现场只有她的脚印,这对她来说十分不利。唉!如果叶月夫人送去的晚餐不是三明治而是味增汤的话,至少还可以从水温来推断时间,也可以证明警方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的一个半小时之前,叶月夫人并没有到独立房去。”
“说的也是。啊!等一下,搞不好……”
美雪突然击了一下掌。
“你想到什么了?”
“刚刚赤井刑警说那些可能是武藤先生的脚印,和留在独立房里的凉鞋相吻合,但是反过来想,凶手会不会穿上同一种款式的凉鞋,以倒退方式逃离现场?”
金田一摇着头回道:“不可能。我也观察过留在独立房里的凉鞋,那是一双已经穿很久的鞋子。我曾经看过一篇报导,不管是鞋子或凉鞋磨损的样子都会因人而异,而且从脚印也可以看得出个别差异。”
“是吗?”
美雪失望地垮下肩膀。
金田一又继续说:“我觉得这个案件的凶手并不是计画性的行凶,如果是早已经计画好的话,应该不会使用独立房里的菸灰缸当凶器。”
“这么说来……”
凶手可能是基于一时气愤,顺手拿起菸灰缸来砸死武藤先生。
事后凶手为了脱罪,故意使用某种诡计,在不留下任何脚印的情况下逃离现场。
“”诡计?
“”没错!
凶手一定是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针对一般人认知上的盲点的诡计。
这个诡计可以让凶手洗脱嫌疑,还会因此让叶月夫人成为代罪羔羊。
“金田一信心十足地说道。美雪一听,着实大吃一惊。”
阿一,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一开始就企图陷害叶月夫人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美雪,你忘啦?
下午我在独立房时,你跟秋绘来找我……
当时,我们正准备要离开,叶月夫人不是跟武藤先生说!
『待会儿我会把晚饭送到这里来』吗?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凶手铁定是听到这番话,所以才会想出一个诡计。
其实凶手只要营造出只留下武藤先生的脚印的状况,便能让完全不知情的叶月夫人,送晚餐到独立房来而留下自己的脚印,进而受到警察们的怀疑。
“”那、那么,难不成……
“”嗯,凶手一定是当时听到叶月夫人讲那些话的人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秋绘和春子姑姑两人都有嫌疑。
“”凶手到底是谁呢?
“美雪满怀复杂的思绪问道。金田一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不知道,而且现在也不能轻易断言。不过,美雪,我最不喜欢让无辜的人背负起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金田一紧紧地握住拳头。
“被蝉壳覆盖着的尸体、消失的凶手脚印,以及凶手的真实身分……我一定要将这三个谜题全部解开!”
8
第二天早上,金田一胡乱地吃过早餐后,立刻前往独立房,想去确认那些应该还留在地上的脚印。
此时,干硬的地面上一共有五道脚印,除了有几个是警方人员的脚印之外,金田一、武藤和叶用的脚印依然清晰可见。
金田一一边避开守卫警察的视线,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近脚印旁观察。
在阳光的照耀下,昨晚金田一看不清楚的细节,现在全都一目了然。
被警方认定是武藤的大凉鞋脚印虽然可以判别出形状,但还是被雨水冲掉了一些。
相对的,叶月留下的脚印却相当工整而清晰。
(下雨的时间应该只有十到十五分钟……)
金田一正在思索之际,背后忽然有声音响起:“怎么又是你?”
金田一回头一看,原来是赤井刑警站在身后。
赤井大概是因为昨晚审讯了叶月一整夜,没有好好睡觉的关系,所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金田一,你又想说什么了?”
赤井刑警搔着下巴问道。
“赤井刑警,我想说的话有一箩筐哪!如果你想听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说给你听。”
“老实说吧!今天早上警政署的剑持警官打电话来找我,他似乎相当器重你,还要求我尽全力配合你……你到底想怎么做?”
金田一不禁在心底窃笑着。
实际上,金田一一大早便打了通电话给剑持警官,告知他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经过。
剑持警官说,警察是一种纵向的组织,警政署的权力虽然未必可以罩住地方警察,不过警政署的警官是警察世界的明日之星,因此地方警察根本不敢随便得罪。
正因如此,赤井刑警才会改变他对金田一的态度。
“我没打算怎么做,只希望身为第二位发现尸体的我,能够帮上警方一点忙。”
此时,赤井刑警脸上的表情变得比较不紧绷了。
“赤井刑警,你们侦讯叶月夫人的结果如何?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们带她回警察局之后,她一句话都不说,我想叶月夫人大概决定从头到尾保持缄默。”
“缄默?”
金田一不解地喃喃自语。
(叶月夫人一定是中了凶手的圈套。
她对于自己被警方怀疑一事,一定也感到相当意外。
既然如此,叶月夫人为什么要采取缄默的态度?
一般而言,嫌犯是害怕一开口会露出破绽,所以才保持缄默,这是心虚的凶手最常采用的逃避战术。
如果是无辜的话,叶月夫人应该会坚决表明自己不是凶手才对……)
金田一不停地思考着。
赤井刑警可能也和金田一有着同样的疑惑,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的表情,但内心对自己推断叶月夫人是凶手一事却益发感到信心十足。
“真是的,难道叶月夫人不懂吗?她愈是保持沈默,我们就愈觉得她很可疑。”
赤井刑警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赤井刑警。”
“什么事?”
“我能不能进独立房去看看?”
“昨天在警方到达朝木家之前,你这个好奇的外行侦探不是已经看过一次了吗?”
“我想再看一次,求求你!”
金田一深深地鞠个躬请求。
赤井刑警见金田一的态度这般谦虚,也只好干脆地应允道:“好吧!”
9
独立房中的摆设除了凉鞋被警方没收、尸体被运走之外,跟昨天晚上见到的状况并没有多大变化。
原本躺着武藤尸体的床上依然散放着大量的蝉壳,只不过都被拨到一旁去。
独立房里到处都放着写有数字的白色塑胶板,但是金田一根本不了解它们代表什么意思。
金田一把高筒运动鞋脱下来,小心翼翼地踏进室内。
“那些蝉壳有一点脏,之前好像是放在那边那个塑胶瓶里面的。这一点我怎么想都想不透,为什么凶手要把蝉壳撒在尸体上?”
赤井刑警不解地说着,随即又定定地看着金田一。“外行侦探,你有什么看法?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我姑且听听你的推理吧!”
赤井刑警用一种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金田一看也不看赤井刑警一眼便回答:“我想凶手会做下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一定跟凶手在不留下任何脚印的情况下离开现场的诡计有关。赤井刑警,我们只要解开这个谜题,绝对可以找到真凶。”
“你真的认为凶手有设下诡计吗?”
“当然!凶手在杀死武藤先生之后,一定灵光一闪地想到某个诡计,好让自己摆脱杀人罪嫌。凶手大概是在瞬间找到了一般人认知上的盲点,以至于想出一个一旦我们解开谜题之后,一定会恍然大悟的诡计。说不定我们目前找错了方向,所以才没有注意到盲点的存在。”
“盲点?既然警政署的剑持警官如此看重你的推理能力,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如何解开这个谜题吧!”
赤井的语气中仍然带着嘲讽的意味。
金田一置若罔闻地按照自己的步调观察独立房里的状况。
霎时,金田一的视线落在入口处的白色伞架壶。
这个伞架壶跟昨晚金田一发现尸体时一样,还插着一把蓝格子雨伞。
“赤井刑警,这把雨伞是武藤先生的吗?”
赤井刑警点头回道:“嗯,这大概是武藤恭一从东京带来的东西。”
说着,赤井刑警拿起这把雨伞。
这把雨伞长而尖的前端镀金部分,还闪着十分亮丽的光芒,看起来似乎才刚买不久。
金田一边拨弄头发边说:“昨天下午,我跟武藤先生一起到独立房来时,并没有看到这把雨伞。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被这个空的伞架壶给绊了一跤。可是,我后来发现武藤先生的尸体时,这把雨伞确实是这样插在伞架壶里的,这么说……”
“大概是武藤恭一最后一次来独立房时撑来的。再说,那时候不是刚好下着大雨吗?虽然这里距离主屋后门口只有六、七公尺,但他应该还是会撑雨伞来的。”
金田一沈思了一会儿,然后喃喃说道:“是吗?武藤先生果然……”
“果然什么?”
金田一没有回答赤井刑警的问题,又开始仔细地环视室内。
随后,金田一将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那个空塑胶瓶。
事实上,那个塑胶瓶原本装满着撒在尸体上的蝉壳。
“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金田一不等赤井刑警回答,一把将塑胶瓶抱了起来。
“喂!金田一,我们还要采指纹的,你不要随随便便……”
赤井刑警苦着脸阻止道。
金田一瞄了赤井刑警一眼,迳自将瓶盖打开,把手伸进瓶中摸索着。
“瓶子里连一点蝉壳屑都没有……赤井刑警,警方应该只曾往塑胶瓶外采集指纹吧?”
“嗯,没错。”
赤井刑警点头应道。
金田一凝视着塑胶瓶,突然间好像想到什么事地猛然抓起附在瓶子上的把手。
他慢慢地晃动着塑胶瓶。
“没想到这么轻。”
“金田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赤井刑警完全不能理解金田一的行动有什么意义。
金田一没有回答,他把塑胶瓶放回原处,接着又走到另一边去,企图用两手抱起伞架壶。
“唔,这个倒挺重的。这么说来,凶手果然……”
“喂!我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赤井刑警不耐烦地大声诘问。
“赤井刑警,我已经知道凶手耍的诡计了。”
金田一回道。
“真的?”
赤井刑警惊讶地问着。
“接下来,我们便可以找出设下诡计的真凶。没想到那些蝉壳果然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喂!你不要在那边胡言乱语好不好?凶手一定是叶月夫人!”
赤井刑警鼓着两个鼻翼,非常坚持自己的主张。
金田一毫不客气地否认道:“不!叶月夫人不是凶手!昨天我已经说过了,如果叶月夫人是凶手的话,怎么可能在独立房里逗留一个半小时呢?”
“那是因为她一时气愤而铸下大错,事后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在独立房里犹豫着。”
“既然如此,那么我请问你,如果叶月夫人是真凶的话,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三明治又该如何解释?警方推断武藤先生是在傍晚五点半左右死亡,这么说,叶月夫人必须在还没到傍晚时把晚餐送到独立房来。我们通常是在过了七点以后才吃晚餐,叶月夫人却在五点半的时候为武藤先生送晚餐过来,这又是为什么呢?如果叶月夫人是为了演一出送晚餐过来时发现尸体的戏,照理说这应该是一桩有计画的杀人案,那么绝不可能演变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在独立房里犹豫着』的情况才对。赤井刑警,如果你以这种想法断定叶月夫人是凶手的话,不就产生心理上的矛盾了吗?”
金田一强硬的态度让赤井刑警大感不悦。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叶月夫人留在现场的脚印就是最重要的证据。”
赤井刑警语气坚决地说道。
“警方办案不应该只着重物证,应该也要重视心理上的证据才对。再说,心理上的证据有时更会让凶手无所遁形。”
金田一丝毫不让步地说。
“够了!这些道理我都懂。如果叶月夫人不是凶手,那么请你告诉我,真凶如何能在不留任何脚印的情况下逃离现场?只要你能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一定会接受你的说法。”
金田一听到赤井刑警说出这番话,毫不犹豫地回道:“既然如此,可不可以请你将所有朝木家的人都集合到起居室去?当然也包括叶月夫人在内。赤井刑警,我一定会解开这个事件的真相给你看!”
赤井刑警听了仍沈默不语。
金田一见状,露出自信的笑容说:“我以找爷爷--金田一耕助的名誉做赌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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