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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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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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5 09:3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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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秉城未多思索,说道:“我是一九六一年开始上大学。”蒋育虹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转过身,现出更苍白的小脸来:“那么,你一定听说过‘月光’?”陆秉城两道浓黑的眉毛锁得更紧,心想:“这是个什么问题?她在说疯话了。”他嘴上却应付说:“‘月光’么?不但听说过,也经常看到啊。这两天天阴,当然看不见,晴天的晚上,自然常有美好的月光。”
蒋育虹放下了梳理长发的手,诧异道:“你是真不知道吗?我以为那时候的学生,人人都听说过‘月光’呢。陆老师,你们那时候的学校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很想知道呢,要是能亲身经历一下就更好了。”
“疯话,胡话。”陆秉城的心在往下沉,感觉在失去这个女学生。他的眼光忽然落在蒋育虹梳罢长发的手上——那手中紧握着一把多排齿的梳子,是那种既能梳头,又能夹在发上做装饰用的梳子。最引人注目的是梳子背面缀着数十颗小宝石,有些乌黑,有些血红,宿舍里昏暗的低度白炽灯照来,仍射出千万星刺眼的光芒。
筱静在一旁见陆秉城略有失态,心想:“也难怪,陆老师怎么会想到蒋育虹用这么贵重的梳子,上周我初见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惊异的样子呢。”
“你这梳子……”陆秉城不知该怎么说。“很好看是吗?看这些宝石,红与黑,瑰丽交织的光芒,引得我常常盯着看,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是贵重了些,但还算不上生活腐朽吧?”蒋育虹的眼光直直望向陆秉城。
“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吧,不要顾虑太多。”陆秉城匆匆告辞。筱静跟了出来,默默送陆秉城到了楼梯口,陆秉城忽然开口道:“你们帮着蒋育虹收拾一下换洗衣物……今天上午,为她会诊的专家一致作出了决定,她需要认真的治疗,建议住院。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校学生处来的压力大,我只好顺从,拍了电报给她家长,只要他们没意见,她就要开始住院了。”
筱静的眼圈登时红了:“是精神病总院吗?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走这一步?”
陆秉城长叹一声:“还是为了她好。”“陆老师,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身着白色病号服,蒋育虹比一个月前更显得苍白。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有一缕垂在腮旁,消瘦的脸儿更见憔悴。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听说白色是天堂的颜色,这长长的寂静走廊,让人心生肃寂。
筱静含泪送蒋育虹住进市精神病总院后,也度过了郁郁的一个月,对诸事都索然无味,仿佛住院的倒是自己。这天,辅导员陆秉城叫上她和本班班长、团支部书记,四人骑车到医院来探视。此刻,蒋育虹这一问让筱静险些落下了眼泪,也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心酸。陆秉城看了一眼陪同他们的主治医师徐海亭,徐海亭和他目光相对,却并不开言,仿佛在说:“我可不知该怎么对她说,爱莫能助。”陆秉城只好说:“是专家们的建议,也得到了你父母的同意。学校和系里都很重视,希望早期的治疗能帮助你克服思想上的障碍,徐医生已经和我谈过,你已经有了进步,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蒋育虹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系里和学校是关心和爱护我,所以一定会好好养病,和徐医生认真合作,解开思想上的疙瘩,争取早日回到同学们中间。”
这番话冷静说来,全不像出自一位精神病人。筱静轻声向陆秉城乞求道:“陆老师,咱们尽快接育虹回来吧。徐医生,您看育虹不是很清楚了吗?还有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的必要吗?”
徐海亭道:“明天我们科里有个评估会,我会尽快将结果通知学校。”陆秉城说:“那就多劳大夫们费心了。”就在筱静心情转好的一刻,蒋育虹忽然又开口,声调里透出一丝冷意:“我有个很大的思想疙瘩,还需要问问陆老师:你真的没听说过‘月光’吗?”陆秉城本以为蒋育虹的病情的确大有起色,此刻失望地看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怎么还这样?进展在哪里?”徐海亭双眼看定了蒋育虹,温声问道:“育虹,告诉我,这‘月光’是什么?真的是晚上的月光,还是某个人,某件事,和月光有关?”蒋育虹的目光却游移在外,双眉微蹙:“我如果知道,哪里还会四处询问?”陆秉城轻叹一声:“小蒋,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同学们都盼着你早日康复呢。”更失望的是筱静,不知多久才能在宿舍里再次听见蒋育虹的欢声笑语。她努力抑制住暗涌来的感伤,柔声道:“育虹,我去‘五坊居’买了些你爱吃的五香鸭胗和豆腐乳,放在护士那里了,你别忘了问她们要了吃。等你回来,我们恢复老习惯,每周末去逛北京大道,好不好?”
蒋育虹苍白的脸上又绽开笑颜:“怎么不好?我等不及了呢。”这一笑又让众人迷惑了:她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只听她又问:“说到北京大道,我在这里过得没日没夜的,今天是几号了?我出院后,能赶上市里在北京大道的‘七一’大游行吗?”
筱静笑着说:“今天才6月14日,你和徐医生好好合作治疗,准赶得上庆祝党的生日大游行的热闹。”
蒋育虹脸色陡然一变:“真的是6月14日?谢天谢地,你们今天来了,否则就糟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少见的惊恐万状之色,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
徐海亭看出不妙,不失时机地问道:“小蒋,什么要糟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蒋育虹的回答似乎不留余地。陆秉城又望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看来她的病情还很严重,莫说不可能‘七一’前出院,只怕要挨过整个夏天。”
蒋育虹又冷冷地说:“陆老师、徐医生,你们能不能和班长他们一起回避一下,我有很要紧的话和筱静说。”一旁的团支书冒冒失失地插嘴道:“小蒋,你如果有什么思想问题,组织上也可以帮助,不要搞个人小团体主义。”蒋育虹冷笑道:“事关生死的大事,能随便说给你听吗?”
徐海亭和陆秉城飞快交换了眼色,挥手示意班长和团支书随他们一起离开探视病房,随手关上门。隔着玻璃窗,只见蒋育虹神情紧张地握住筱静的手,激动地在说着什么,泪水竟滑落脸旁。筱静显然无比惶惑,一个劲地点头。
片刻后,筱静木然地走出探视病房,陆秉城和团支书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筱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忽然,一阵“砰砰”之声大作,众人回头看时,正是蒋育虹扑到了窗边,用力拍打着有机玻璃。两个护士飞快赶来一左一右拽住了她,她仍是隔着窗大声吼叫。筱静凄凄然望去,蒋育虹也停了躁动,泪水仍挂在脸上。两人互视片刻,蒋育虹缓缓摇了摇头,筱静缓缓点了点头。
蒋育虹被带走后,徐海亭说:“小筱,为了蒋育虹的尽快康复,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甚至可以向你们学校保密,陆老师是可以理解的。”
筱静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再看到我。”
熄灯号吹过后,筱静仍辗转反侧。昨天蒋育虹声泪俱下时说的话历历在耳,她至今半信半疑。明天,精神病总院、系党委和学生科又要对自己进行“三堂会审”,可是自己向蒋育虹发了誓,决不将那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是不是该“灵活”些,不要将誓言看得那么重?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雪,筱静因为失眠,此刻脑中更是胡思一片:蒋育虹说的那个“月光”到底是什么?这外面的月光很美啊,怎么让一个开朗活泼的蒋育虹就这么变成了另一个人?
“丁铃铃……”床头的小闹钟忽然响了起来。筱静诧异地打起手电,闹钟的时针指着12点整。她心里一阵发寒: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什么时候把闹钟定在了午夜?
她既而感到一丝丝绝望:难道……难道蒋育虹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风忽然吹来,将宿舍大敞着的窗子吹得吱吱哑哑地响。风吹入蚊帐中,筱静的全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夏晚的风怎么这么寒!
她披衣而起,下床去关窗,但她走到窗前,脚步又似凝在了地上。一支舒缓恬静的小提琴曲从窗外飘来,回荡在清澈的月光里,筱静似乎倦意一扫而去,身周的一切变得透明干净,昨日的烦恼,明日的不安,都随着琴曲消散了。这样美好的感受,能留到永远才好。
美好的永远不是每个人都孜孜以求的归宿么?窗下似乎就是那美好的永远。在筱静跃下窗台的一瞬,她才又想起蒋育虹的叮嘱,但已经晚了。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已挽不回消逝的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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