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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神探狄仁杰》第二部小说版,关河疑影、蛇灵、血色江州(完结),作者:钱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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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4-4-24 08:3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5-20 17:09 编辑

    《关河疑影》崇州案

    楔子

      莽莽金山,绵延数百里。冥冥落日孤悬天际,发射出血一样悲凉的光,将这座塞外雄梁挟裹在余晖残照之中。
      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矫健灵动,身披血红色的夕阳,驭风而翔,时而冲上云霄,刺破苍穹,时而俯冲而下,鸟瞰地面,它的身上似乎附着着沉睡在此的战士们的精魂,向这沉寂的金山致敬。
      胡天八月,朔风劲吹,金山之巅,一列骑兵静静地屹立着,似乎已经很长时间了。
      为首的黑马上,端坐着一位突厥战士,身着胡服,腰悬弯刀,他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中翱翔的苍鹰,双目散发着锐利的光芒,那张略略有些削瘦的面庞,深陷的眼窝,直挺的鼻峰,令人感到一种深蕴于内心的坚毅与果敢,他便是突厥可汗——吉利。
      随着一声长鸣,追逐余晖的苍鹰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吉利可汗慢慢收回目光,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九月了……李将军,你知道九月对我们突厥人意味着什么?”
      背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九月鹰飞,是狩猎的季节。”
      吉利缓缓点了点头:“是的。最近,有很多人向我建议,重开与大周的战事。你知道,突厥是狩猎的民族,战争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有时,甚至重于生命!”
      背后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那可汗是怎样回答的?”
      吉利拨回马来望向对面,一字一句地道:“你说呢?”
      手缓缓举起了一枚硕大的戒指。戒指由纯金打制而成,三只猛虎列于其下,一只飞鹰凌驾之上。这正是多年前吉利可汗在幽州赠与狄公的那枚象征突厥可汗至高权力的“虎头飞鹰”。
      戒指拿在一位汉军将领手中,看服色和甲胄,竟是天子禁军——千牛卫。此人三十岁上下,棱角分明的面庞,高高隆起的额骨,浓眉凤目,坚毅的下巴,他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千牛卫中郎将李元芳。
      他的目光从手中的戒指望向了对面的吉利:“可汗还记得它吗?”
      吉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狄公好吗?”
      李元芳点了点头:“非常好。”
      吉利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望向李元芳:“说吧,你为什么来?”
      李元芳:“契丹!”
      吉利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想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契丹族长李尽忠厉兵秣马,整备军事,恐怕与大周一战在所难免呀。”
      李元芳笑了笑道:“可汗,恐怕李尽忠的想法,并不尽于此吧。”
      吉利可汗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李元芳微笑道:“契丹是突厥的俟斤(部落),李尽忠虽为族长,却也要尊您一声大汗,这里面的事情,可汗应该最清楚。”
      一丝阴云浮上吉利可汗的面颊,他长长叹了口气,沉重地点点头道:“而今,突厥国内以太子默啜为首的主战派势力抬头,我想这次契丹李尽忠竟敢公然与大周为敌,恐怕与默啜等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是,将我突厥也卷入这场战争……”
      李元芳道:“这才是狄大人最担心的,也是我来的真正目的。”
      吉利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啊……当年,如果不是狄公,我恐怕早已命丧幽州了。”
      他的眼圈有些湿润了。
      元芳轻叹了一声:“想起我们在幽州的时候,真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吉利猛地抬起头,抓住了元芳的手:“元芳,请你回去转告大周天子,转告狄公,吉利绝不会协助李尽忠与大周为敌!一旦开战,我可以袖手旁观,可以不帮忙,不援手,甚至不让契丹人进入我的辖境,但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元芳笑了,双手紧紧握住吉利可汗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还有一件事,要请可汗恩准。”
      吉利可汗:“什么事?”
      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气:“借道!”
      苍寂的群山,层峦叠嶂,万里长城卧伏山脊,好似一条巨龙,身披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一座座烽火台遥遥相望,绵延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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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2: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万籁俱寂。就在夕阳将要西沉的一刹那,猛地,一声嘹亮的号角平地而起,群山震动。
      “轰”的一声巨响,最近的一座烽火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转瞬间,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座座烽火台依次亮起,绵延数百里,伴随着惊天彻地的号角、金鼓,烽火飞快地向北传递……
      北塞重镇崇州城,是距离契丹最近的一座军州,也是关外通往内地的大门。由于它在地理、军事、政治等诸多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因此,朝庭对崇州的军务、城防高度重视,这里常年驻扎着大周的主力部队。而今,在此轮防的便是十二大主力卫之一的右威卫大军,统帅则是皇帝的心腹爱将大将军王孝杰。
      此时,崇州城内的军道上尘烟四起,人声鼎沸,蹄踏如雷,右威卫麾下的骑兵、步兵往来调动。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城门的万斤铁闸缓缓升起,斥候兵飞马奔进城中,口中高喊着:“契丹主力犯边!契丹主力犯边!”
      阴霾笼罩着大周的神都洛阳。麟德殿中,皇帝武则天的脸因愤怒而变形,她声色俱厉地怒喝道:“契丹族长李尽忠,世受天恩,不思还报,竟行谋反逆天之举,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诛!着即夺去此贼一切封号,改李尽忠名为李尽灭,命营州都督赵文翙,崇州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整肃军马,准备应战!”
      旌幡招展,战旗飘扬,号炮阵阵,金鼓动地。崇州的铁闸在轰鸣中升起,右威卫十万主力,军容整肃地开出城来,端的是长刀胜雪,蹄声如雷,大地在十万大军的脚下颤抖,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要凝固了。大军蜿蜒行进,竟达数十里之遥。
      正中大纛旗下,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端坐马上,着半甲,斜披战袍,腰悬青钢大刀。他的面色青黑,浓髯串脸,一副凶煞之相,尤其是一条横贯面颊,足有三寸多长的刀口,更渗出丝丝杀气。此时,他的脸上挂着志在必胜的笑容,似乎连跨下的乌骓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得意,不停的“唏溜溜”长鸣着。
      王孝杰身旁,右威卫将军苏宏晖、陈开、吴憬,及数十名副将、参将、偏将前呼后拥,伴随着号炮连声,鼓乐阵阵,真可说得上是大将军威风八面。可恰在此时,几只不知趣的乌鸦却飞了过来,在王孝杰的头顶上不停地盘旋,聒噪。王孝杰抬起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对身旁的将军苏宏晖道:“取弓来!”
      苏宏晖赶忙递过弓箭,王孝杰搭弓上箭,双膀一较力,弓开如满月,“嘭”的一声,箭走似流星,直奔天上的乌鸦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乌鸦们有如神助般飞快地散开,狼牙大箭射了个空,在空中掉头落下地来。
      王孝杰的面色变了,这不祥之兆,令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阴影,他回头看了看身旁的苏宏晖等人,大家的脸色非常尴尬。王孝杰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众人提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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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3: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贺兰驿逆党截塘报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寂静的群山,只有远远的山坳里一点灯光在闪烁明灭,它就是贺兰山驿站,也称贺兰驿。从外表看,这座驿站与其他的驿站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如果你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这里的守卫非常严密,而且,戍卒也并非州县中的土兵,而是朝庭主力——右威卫麾下的军士。
      在唐代,天子亲将的主力称为卫,它们是:左右卫、左右龙武卫、左右威卫、左右羽林卫、左右鹰扬卫、左右豹韬卫,十二卫各有卫大将军统辖。这十二支禁军是战力最强,人数最多的绝对主力,也是各州县的土兵无法相比的。一般情况下,十二卫主力大多集中在首都长安所在的关中左近,因此,唐朝有“举关中而敌天下”的说法,意思就是,举关中之兵,就可以抵挡天下所有兵马的总和。其实这种说法仍不确实,确切地说,关中附近的卫军主力应占到全国兵马总和的六到七成,而其他地方的军队加在一起,也不过占三成而已。这就足以想见,卫军做为主力部队,朝廷对它们是多么的重视。然而此时,在这样一个隐匿于深山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驿站里,竟然会见到右威卫军士的身影,仅就这一点来说,便颇不寻常。可能任何人也难以想象,这个很不起眼的小小贺兰山驿站,却担负着转运前线与朝廷所有绝密军情塘报的重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战况传达的枢纽,是中央与前线及时沟通的中枢。也正因如此,这里才有四队、近三百名正规军的守卫。
      驿站背山而建,大门处设有两个碉楼;几十亩地大的院落里只有寥寥十七八间房舍,其余的便是驿马的槽房。
      腊月二十三,正值小年儿,贺兰驿好不热闹,爆竹阵阵,人声鼎沸,平静了一年的驿站似乎要在这一刻将所有的寂聊和沉闷通通赶走。
      正房内热汽蒸腾,数十名驿卒和下值的军士,围坐在几张大圆桌前喝酒猜拳,嘶声高喊,吆五喝六,一双双通红的眼睛,撕裂般夸张的笑容,挥动的手臂和拳头……戍边的人们似乎只能用这种方法,渲泄自己心中的孤寂。
      随着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失,黑暗吞噬了整个大地,就在这光明与黑暗交替的瞬间,一股浓雾缓缓腾起,山中的雾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去。雾气越来越重,转眼间便弥散开来。渐渐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大门口的碉楼上,四名守驿军士手握长枪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唰”的一声轻响从碉楼旁的峭壁上传来 ,一名军士似乎听到了这微弱的声音,回头向山崖上望去,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小红点从峭壁之上飞速接近碉楼,军士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红点已到眼前,军士这才发现,红点竟然是一个人,他惊恐地张大了嘴,只发出半声惊叫,人头便在寒光之中飞快地转动起来,随着尖锐的刀锋声,箭一般飞了出去。另外三名军士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刀锋、血光……
      三人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一双红色皮靴稳稳地落在碉楼内。“红点”缓缓转过身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火红的蒙面丝巾,火红的箭衣外袍,火红的皮制腰封,火红的中衣快靴,一切都是火红的,而后我们终于看清了,这个“红点”竟然是一个女子。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冲两侧山崖上挥了挥手。说时迟,那时快。碉楼两旁的绝壁上垂下十几条绳索,数十名黑衣人闪电般地攀越而下,无声地进入院中。碉楼上的红衣女郎,身形一纵如大鸟一般飞掠而下,落在了正房门前。她的下巴轻轻抬了抬,身后的黑衣人纵身而起,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狂欢的驿卒们,甚至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肢体、头颅便在一片片刀光血箭中四散崩飞,临死前的惨叫回荡在群山之中。
      房内安静了下来。
      红衣女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从今日起到元夕,我们要截下所有转经这里发往神都洛阳的塘报!”


      清晨,雄伟的贺兰山在雾气朦胧中若隐若现,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在群山峭壁之间。马上的驿卒身背“六百里加急”的招文袋,满脸汗水,狂鞭坐骑,口中高声厉喝。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驿卒双手带缰,一声断喝,马毫不犹豫地向岔路奔去。
      岔路的尽头便是贺兰山驿站,两扇沉厚的大门敞开着。驿马飞腾,蹄踏如雷,带着一道烟尘冲进驿站。马上的驿卒高声喊着:“快、快换马!紧急军情送往神都!”
      没有回答,空旷的院落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驿卒纳闷地四下扫视了一遍,猛地,他的心抽紧了,碉楼上没有守驿军士的身姿、院子里失去了替马驿卒的影子,平日里禁卫森严的贺兰驿,此时竟然驿门大开;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正房,现在却门户紧闭。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抽出腰间的钢刀。
      “吱嘎”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驿卒猛地回过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驿站大门竟在没有人操纵之下缓缓地关闭了。
      驿卒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一提马缰,驿马长嘶着向大门冲去,说时迟,那时快,数十名黑衣人鬼魅一般从房后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驿卒厉声狂叫,手中的钢刀化作一团光雾,拦在前面的几名黑衣人登时惨叫着飞了出去。大门仅剩下一人一马的缝隙,驿卒情急拼命,狂鞭坐骑向大门直冲而来。“咔嚓”!一声巨响,伴随着驿马的悲嘶,大门将马死死地夹住,驿卒大吼着纵身一跃,竟从马头前翻了出去,身体重重地落在驿站的大门外。他跳起身拼命向山坳里跑去。身后,驿站大门轰鸣着打开了,一众黑衣人冲出大门追杀而来……
      宏伟的神都洛阳城,雉堞连云,街市宽阔,建筑雄奇。洛水横贯全城,城中四十八坊,坊与坊之间有街道纵横相贯,买卖铺户,茶楼酒店,乐坊瓦肆,鳞次栉比,户盈罗绮,真可以说得上是人间天上。此地由高祖皇帝经略伊始,太宗守旧承平,待到高宗与武皇两朝更是大兴土木。
      洛阳城中最显眼的地方自然是武则天所居住的皇城上阳宫了,宫城位于洛阳的正北方,覆压数十里,威严端庄。
      上阳宫内,宽阔的宫道两侧站满了卫士,一名黄门侍郎高举塘报在宫道上飞奔着,转眼来到观风殿上。武则天接过塘报,打开一看,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合上奏折,放在一旁,抬起头,目光转向丹墀之下,从两厢侍立的众阁臣脸上一一移过:宰相张柬之、姚崇,兵部侍郎李昌鹤,大将军苏定方……终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熟悉的脸颊上,锐利而又不失温和的目光、微微飘浮的五柳长髯,他就是内史――狄仁杰。
      狄公的脸上带着笑意,缓步出班,轻声道:“陛下,看来前方又有捷报。”
      武则天微笑道:“营州都督赵文翙在塘报中说,已经借道突厥,顺利绕行到契丹主力的后方。”
      狄公一愣,狐疑地“哦”了一声。武则天点点头,神采飞扬地道:“自从战役开始以来,我军连战连捷,而今,大将军王孝杰已从正面将李尽灭所率契丹主力逼入东硖石谷中,只待赵文翙的这支奇兵绕到李尽灭背后,便可东西夹击,大破契丹!”
      狄公问道:“东硖石谷?”
      武则天道:“正是。怀英啊,李元芳不辱使命,劝服吉利可汗借道大周,可说是有大功于朝啊,朕已下旨褒奖。”
      狄公道:“是,臣已接到了旨意。”
      武则天道:“而今,大军部署停当,看来,战役可在元夕前结束。这真是社稷之福啊!昌鹤。”
      兵部侍郎李昌鹤踏前一步:“陛下。”
      武则天面带笑容道:“此役得胜全赖兵部用人得当,指挥有方,你厥功甚伟啊!”
      李昌鹤赶忙躬身谢道:“此乃天子威灵所至,三军将士用命,臣何功之有?”
      武则天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有功,有功啊!你是功在社稷。前方的王孝杰、赵文翙诸将力战沙场,屡建奇勋,击灭契丹已是指日可待。依朕看来,此乃国力昌盛之兆,朝中应当好好庆贺一番。你说呢,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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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听见武皇的问话。武则天皱了皱眉:“怀英!”
      狄公猛地抬起头:“啊,陛下。”
      武则天问:“你在想什么?”
      狄公答道:“没什么,臣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武则天道:“嗯,怀英啊,对契丹一役大获全胜,这是当朝盛事,朝内应司礼庆贺,你这个宰相表个态吧。”
      狄公笑了笑,略一沉吟道:“陛下,是不是等到大军献捷之后,再设宴庆贺?”
      武则天道:“有这个必要吗?王孝杰、赵文翙必定在元夕前便可结束此役。朕看,这庆功大宴就设在元夕当天吧,既庆贺佳节,又有前方的捷报,真可谓双喜临门啊!”
      李昌鹤微笑道:“臣立刻遣人告知王孝杰,捷报在元夕当天,庆功大宴之上再献与陛下。第一是为元夕佳节增彩;第二,为陛下的武功添一段佳话。”
      武则天满意地笑了。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尚贤坊,这是靠近洛阳北门的一座清幽雅致的坊里。坊内建筑雄伟,飞檐斗拱层层相连。显而易见,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官宦之家,狄府就是其中之一。
      在光天化日之下,狄府院中,一条人影“呼”地飞掠而起,躲开了下面七八条木棍的进攻。人影在空中飞转,迅速下落,地上手持木棍的八条大汉一声断喝踏上一步,举棍向空中撩去。那人影闪电般伸出右手抓住了一条棍头儿,轻轻一摆,“砰”!将另一条棍荡了开去,那棍不偏不倚,正打在旁边一个大汉的腹部,那大汉一声大叫,跪在地上。剩下的七人一愣,手中木棍松落,横搭在一起,形成一张“棍网”。那人影稳稳地落在棍网上,几个大汉急忙抽棍,已经来不及了,人影在棍上飞奔,“乒乓”之声不绝,几名大汉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人影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李元芳。
      对面,几条大汉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道:“李将军,我们服了!”
      李元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好啊,千牛卫的八大军头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八条大棍使出来,端的是虎虎生风啊!”
      军头张环道:“合我八人之力,竟不能在将军手下走上三招,卑职等万分惭愧!”
      李元芳笑了。他从旁边的木架上取下手巾,边擦汗边道:“我这也算是刀头上滚出来的功夫。”
      张环由衷地钦佩道:“将军真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呀!”
      李元芳笑道:“行了,别捧了,我这浑身直发冷。”
      张环也笑了:“皇上调我八人在李将军麾下效力,今后,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元芳道:“这好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话音未落,大门外一声高唱:“狄阁老回府!”
      狄公在随侍的簇拥下走进大门,元芳快步迎上:“大人,您回来了。”
      狄公边走边道:“怎么样,皇上赐给你的这八大军头还可以吗?”
      李元芳笑了:“嗯,不错。龙虎、龙威、龙武、龙胜、龙兴、龙健、龙彪、龙扬都是带龙字的,而且个个是军中健者,圣上此举真可以说是天恩浩荡啊!”
      狄公笑了。李元芳道:“卑职明白,这八个人说是赐给我,其实还是圣上对大人的眷顾。”
      狄公笑道:“圣上是怕我年迈,不胜其力,这才多派几个人来帮我。”忽然,狄公停住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凝神思索着。
      这时,八大军头快步走了过来,躬身施礼,齐声道:“卑职等……”李元芳赶忙挥手制止他们。八个人不知就里,面面相觑;李元芳冲他们轻轻摆了摆手,努努嘴,八人赶忙退到了一旁。
      狄公静静地思考着,低声道:“塘报,塘报……这塘报来得煞是怪异呀……”
      李元芳望着他轻声道:“大人,您是在说前线的塘报?”
      狄公点了点头:“正是。”
      元芳道:“有什么不对吗?”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管家狄春跑来报告:“大老爷从老家捎信来,说如燕小姐是十二日出发的,恐怕这几天就要到了。”
      狄公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了微笑:“哦,对,对,对,是我糊涂,这件事一个月前大哥来信就提起了。”
      狄春道:“老爷,您看怎么安排?”
      狄公道:“嗯,把东跨院打扫出来,先让她住在那里。”狄春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狄公笑道:“我这个小侄女呀,第一次见她还是十年前,那时她只有五六岁大。真是岁月不居,时间如流啊,连如燕都已长大成人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啊!”
      元夕渐近,虽然是暮色降临时分,永昌县的街道上仍然是热闹非常,买卖铺户悬灯结彩,饭馆酒肆门前更是人声鼎沸。一名馆丞站在驿馆门前,四下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六匹马挟裹着一辆马车转过街角,飞快地奔到了永昌馆驿门前,为首的竟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身着一袭胡服,左手一扬马鞭大声问门前的馆丞道:“这里是永昌馆驿吗?”
      门前的馆丞看了她一眼,爱搭不理地道:“门上有匾,不会自己看呀。”
      姑娘柳眉一竖:“自己看,那要你戳在门口干什么?跟石狮子做伴呀!”
      身后的仆从们发出一阵窃笑。馆丞道:“嘿,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呢?”
      姑娘冷笑一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馆丞大怒:“你说我是鬼!”
      姑娘哼了一声:“我看你还不如鬼呢!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前,问你话还爱搭不理的,你以为你是谁?”
      馆丞冷笑一声:“这话问得好。请问姑娘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以为本馆丞站在这儿是为了答你话的?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姑娘翻身下马走到馆丞对面,仔细地打量着他。馆丞没好气地问道:“看什么?”
      姑娘冷笑道:“看你的脸长得有点不对。”
      馆丞一愣:“哦,哪儿不对?”
      姑娘:“眼睛。”
      馆丞道:“眼睛?”
      姑娘点点头,嘲弄地道:“我说你怎么长了一张人脸,却嵌上一双狗眼睛呀?”
      馆丞登时怒喝道:“你这无知女子,竟敢说本丞是狗?”
      姑娘笑道:“我并没有说你是狗,只是说你长了一对狗眼睛。俗话说狗眼……看人低嘛。”
      馆丞气得红头涨脸:“你、你……”
      姑娘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馆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她。姑娘道:“我问你,这儿是不是永昌馆驿?”
      馆丞置之不理。姑娘道:“好啊,你不说话,那就是根木桩子,是吧?”说着,她一手牵过马,拉起马缰不由分说便往馆丞的脖子上拴。
      馆丞一惊:“你干什么?”
      姑娘冲身后的仆从一挥手:“拴马!”仆从们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将手中的缰绳套在馆丞的脖子上。馆丞连连挣扎,却被马缰拽住,他红头涨脸,边使劲边喊着:“你、你们大胆!”姑娘哈哈大笑。
      正闹得不可开交,身后传来一声高唱:“县令大人到!”众人一愣,转过头来。一顶官轿落地,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着紫袍的官员,此人正是永昌县令曾泰。
      他快步走到门前,看了看馆丞,又看了看那位姑娘,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走到曾泰面前:“你是这儿的县令?”
      曾泰身旁的衙役大喝一声:“大胆女子,竟敢对县令大人如此讲话,真是胆大包天!”
      曾泰摆了摆手,打断了衙役的呼喝,微笑道:“小姑娘,我就是这儿的县令曾泰。”
      姑娘一愣:“你是曾……”
      这时,那馆丞已解开脖子上的马缰,跑到曾泰面前怒气冲冲地道:“大人,小的奉命在此等候如燕姑娘,可这个小丫头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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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曾泰问道:“却什么?”
      馆丞道:“却辱骂小的,还将马缰套在小的头上。”
      姑娘笑道:“大人,小女子是来投宿的,看见他站在门前,便问了一声这里是不是驿馆,可这位馆丞却爱搭不理,让我自己看招牌,您说这可是待客之道?”
      曾泰瞥了馆丞一眼,目光流露出不悦之色。姑娘笑道:“小女子这才说他是狗眼看人低。后来,后来……得了,是我不对,馆丞大人,小女子给您陪礼了。”说着,她笑嘻嘻地给馆丞施了个礼。
      曾泰道:“我看这位姑娘说得不差,你确实是狗眼看人低。虽然是本官要你在此等候如燕姑娘,可是别人问你话,你为什么就不能回答?嗯?”
      馆丞遭了一顿抢白,无言对答。曾泰教训他道:“一个小小的馆丞就这么大的官气,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向这位姑娘道歉。”
      馆丞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行了,姑娘,是我不对,这儿就是永昌馆驿。”
      姑娘笑了起来:“谢谢馆丞大人,对不起,你不是狗眼,是人眼。”
      众人一阵哄笑;曾泰也撑不住笑了,他转过头问馆丞道:“如燕小姐还没来?”
      馆丞摇了摇头。曾泰:“奇怪,应该是今天呀!”
      那姑娘笑道:“如燕小姐早就到了!”
      曾泰一愣,转过头来。姑娘笑道:“我就是狄如燕。”
      曾泰大惊:“什么,你、你是,是狄阁老的侄女,如燕姑娘?”
      如燕笑道:“正是呀。您是永昌县令曾叔叔吧?”
      曾泰道:“正是。前两天狄春来信说你要经过永昌。”
      如燕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劳动叔父大驾,小女愧不敢当!”
      曾泰笑了:“好、好、好,快、快请进吧。”说着,他狠狠地瞪了馆丞一眼。
      如燕冲后面的仆役们一努嘴,几名仆役点头,飞快地奔到马车旁,从上面抬下了一口硕大无朋的箱子。
      曾泰笑道:“好大的箱子!看来小姐的行囊不少啊。”
      如燕笑道:“正是。曾叔叔,我们进去吧。”
      曾泰点点头,一行人快步走进馆驿之中。
      街拐角处,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曾泰、如燕的背影,此人一身火红,红巾蒙面,正是率领黑衣人奇袭贺兰驿的红衣女郎,她长长出了口气,将手中的斗笠戴在头上,而后冲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五人快步走进永昌馆驿对面的一家茶坊,拣个靠近门的坐位坐下。红衣女郎轻声道:“把眼睛睁大了。”一众黑衣人点了点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馆驿。
      永昌是京畿县,唐制,京县的级别要比普通县高得多,京县县令官秩在五品,而普通县令也不过是七品而已。因此,做为京县永昌的馆驿,当然也就比普通县驿要大的多。它是前后三进的院落,由前中后三座两层的小楼构成。如燕的房间就安排在后楼的二层——天字第一号上房。
      仆役们将木箱抬进房间,“砰”的一声放在地上,对如燕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如燕笑了笑对曾泰道:“曾叔叔,您刚才说这箱子里是小女的行李?”
      曾泰觉得奇怪:“难道不是?”
      如燕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走到门旁将大门栓死,而后快步走到木箱旁,一伸手揭开箱盖。里面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此人浑身伤口,昏迷不醒,身上穿着驿卒的服色,正是本章开头出现的那个杀出贺兰驿站的驿卒!
      曾泰一声惊叫:“这……如燕小姐,此人是谁?”
      如燕“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叔父请坐。”
      曾泰满面狐疑,慢慢地在桌旁坐下。如燕轻声道:“此人是个驿卒,是我在半道上救下的,当时他躺在乱草中已经奄奄一息。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一份呈往京都的六百里加急塘报,小女感到此事很不寻常。”
      曾泰大惊:“哦?塘报现在何处?”
      如燕站起身,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个染血的招文袋递给曾泰。曾泰赶忙接过,拿出里面的塘报,打开匆匆看了一遍,登时惊得连退两步,轻声道:“不、不,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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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4:3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燕道:“曾叔父,小女明白,此事关乎军国大事,因此,一路之上不敢稍息,昼夜兼程。本想一口气赶到神都,面见我叔父,然而,几日赶路下来,这个驿卒的伤势得不到医治,已经是生命垂危。因此,小女便转道永昌来见您,请您连夜进京,将塘报交与我叔父狄阁老,请他处置。”
      曾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对,一定要保住这个驿卒的命,日后一旦恩师问起,也好回话。”
      如燕点了点头。曾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就这样,我马上起身,连夜赶往神都!”说罢,曾泰快步走出门去。
      馆驿对面的茶坊中,红衣女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馆驿的大门,门内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曾泰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身后馆丞率馆卒随后相送,曾泰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回去吧。”馆丞行礼后走进馆驿。曾泰四下看了看,对身旁的随从道:“回县衙!”说完,钻进官轿。随从一声“起轿”,官轿起行,向县衙方向而去。
      对面茶坊中,一名黑衣人轻声道:“苏将军,动手吧。”红衣女郎沉吟片刻道:“我跟上曾泰。你们解决那个驿卒,初更以后再动手。”两名黑衣人缓缓点了点头。
      夜,狄府正堂。一幅巨大的行军地理图悬挂在墙壁上,图上标注着山川、河流、边界、城防等等。一条竹节轻轻点在地图标注的东硖石谷的位置上——这是一条两山夹一沟的峡谷,看来地势非常险要。狄公静静地望着地图,思索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元芳端着茶走进来,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狄公转过身,看了元芳一眼道:“东硖石谷,两旁峭壁悬崖,中间一条石沟,如此险要的地势,只适于设伏;大军团作战,恐怕会施展不开呀。王孝杰沙场宿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为什么要将会战的地点选在这里呢?”
      李元芳道:“峡谷的地势,大军虽不易展开,却有利于围困敌军。我们向吉利可汗借道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令赵文翙将军绕到敌人背后,与正面的大将军王孝杰采取夹攻之势,以期尽快击破敌军吗?”
      狄公点了点头。李元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选择东硖石谷也算是有些道理。”
      狄公吁了口气,没有说话。元芳试探着问道:“下午,大人还说到了塘报?”
      狄公点了点头,徐徐踱了起来:“我是觉得这塘报来得有些怪异。”
      李元芳不解:“哦,却是为何?”
      狄公停住脚步:“塘报是做什么用的?”
      李元芳道:“一般来说,兵部塘报主要是用于向阁部反映战役进行及轮输转运等情况,还有就是向朝廷传达捷报以及请求增援。”
      狄公点点头:“不错。可今天这份塘报却是赵文翙将军向皇帝禀告,他已率军借道突厥,秘密掩进到敌方背后!”
      李元芳一愣:“哦?”
      狄公道:“这可是军中绝密呀,不应该通过塘报来向皇帝奏禀。而且,通常这种情况是不需要向朝廷汇报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这只是统军将领之间的事。换句话说,赵文翙的奇兵就位,只要通知正面的王孝杰,二人约定时间发起进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通过塘报传奏朝廷呢?虽然经贺兰驿转发的塘报也是绝密的,但隐密性毕竟是差了很多。这种做法不合常理呀!”
      李元芳这才觉出情况异常,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大人的意思是——?”
      狄公笑了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
      李元芳问:“要不要奏明圣上?”
      狄公摇摇头:“皇上正在兴头上,还是不要用这种揣测去扫她的兴为好。也许,这只是我的杞人之思,一切还是等到元夕献捷之后再说吧。”
      永昌县通往神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漆黑的夜色中飞奔。车厢内的曾泰连声催促 车夫:“快!再快点儿!”马车呼啸着驶过田野,向神都奔去。

      夜色笼罩着寂静的永昌县,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静夜中,几条黑影飞快地掠过街道,奔至永昌馆驿门前。正是跟随红衣女郎的四个黑衣人,为首的摆了摆手,四人纵身飞起跃墙而进,向如燕的房间奔去。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如燕安静地躺在帐幔里,床前地上放着那只大木箱。“咔”,静寂中传来一声轻响,一柄短刀缓缓从门缝内插了进来,轻轻一撬,门闩立即抬了起来,“砰”的一声,门开了,黑衣人闪身而入伸手接住了将要落地的门闩,动作干净利落。身后三人随即冲进房中,四人分成两拨,一拨径奔如燕的床旁,另一拨直奔木箱。
      榻上的如燕似乎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
      两个黑衣人奔到床前,举起手中钢刀…………
      榻上的如燕仍然没有反应。
      寒光陡起,黑衣人的短刀狠狠地刺进了如燕的后心……
      没有叫声,没有鲜血,也没有刀锋入肉时的爽滑,他们的刀似乎扎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两个黑衣人愣住了,其中一人伸出手,轻轻将尸体翻了过来,哪里是如燕,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床棉被。二人大吃一惊,连忙后退,已经晚了,霎时间只觉脚腕一紧,身体登时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去,二人发出一阵惊呼。
      奔到木箱旁的两个黑衣人闻声回过头来,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床前那两名黑衣人,竟已被倒吊在半空中,双手不停地抓挠。木箱旁的二人吃惊地对视着,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身旁的木箱砰的一声打开,如燕从箱里跳出来,双手连扬,两包石灰在黑衣人的脸上开了花,屋内登时一片白雾,黑衣人一声惨叫,双手捂住了脸。
      脚步声响,几名仆役手持木棍从房门外飞奔而入,照着箱旁的两个黑衣人的脑袋狠狠砸下,“乒乓”两声,二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如燕跳出木箱,问几名仆役:“驿卒安顿好了吗?”仆役们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另雇了一辆马车,找了个郎中,现在他们已经上车了。”
      如燕点了点头:“把这几个小子捆起来,塞进木箱,放到原来的那辆马车上。咱们立刻转移,绕道奔神都!”
      洛阳狄府门前,一阵急促的马蹄和车轮碾地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曾泰的马车飞奔而至,车夫猛勒缰绳,驾辕马一声长嘶,停在了府门前。车夫跳下车来,放好脚踏,对车箱内的曾泰道:“大人,到了。”
      没有回答。车夫提高了声音:“大人,已到狄府,请您下车。”仍然没有声音。
      车夫一惊,伸手推开车箱的门…………
      曾泰歪靠在车厢壁上,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迹。
      狄公快步奔进二堂,李元芳早已在此等待了,他的神色非常紧张。狄公急促地问道:“元芳,出什么事了?”李元芳一指床榻道:“大人,您快来看看吧!”
      狄公一愣,快步走到榻旁,只见曾泰躺在榻上,面色紫黑,一动不动,嘴角边挂着诡异的笑容。
      狄公登时惊呆了:“曾泰!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元芳一指身后道:“这是曾兄的车夫,让他说吧。”
      车夫哭丧着脸道:“小、小的也不知道,曾大人初更的时候来到县衙,说是有要事连夜赶往神都,向您禀告。这、这一路之上都好好的呀,到了府门口,小的请他下车,他、他……”车夫失声痛哭起来。
      狄公问:“在路上,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车夫道:“什么也没听到,就是曾大人连连催促。”
      狄公走到曾泰跟前,伸出三根手指搭了搭脉搏,长长地吁了口气:“还有脉搏。取针来!”
      狄春快步向内堂奔去。
      狄公冲元芳摆了摆手,元芳轻轻扶起了曾泰。狄公仔细地检视着曾泰的头部,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曾泰的脖颈处,一枚钢针映入了眼帘,狄公深吸一口气,用手轻轻地将钢针起下,凑近风灯细看,那钢针足有二分长,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狄公叹了口气:“好厉害的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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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4: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元芳将曾泰的身体放平,接过毒针仔细地看着。忽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惊呼道:“无影针!”
      狄公一愣:“什么?”
      李元芳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大人,您等一等。”说完,他快步走出门去。狄公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
      狄春走了进来,轻声道:“老爷,针取来了。”
      狄公点了点头,手拈银针,从曾泰头顶的百会到腹关元一路施针。而后,两根手指放在百会穴上的那根银针上轻轻捻动,忽然曾泰的胸腹间发出“咯”的一声。狄公紧锁的眉心登时舒展开了:“有门!狄春,扶他起来!”
      狄春赶忙将曾泰扶了起来,狄公的双手连捻连拔,曾泰的嘴一张,“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有救,扶他躺下。”
      狄春将曾泰平放在榻上。门声一响,李元芳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狄公站起身擦了擦手:“元芳,你刚刚说什么?”
      元芳道:“大人还记得无影针吗?”
      狄公愣住了:“无影针?”
      元芳一举手中的木盒:“就是这个。”
      狄公接过木盒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是当年虎敬晖杀赵传臣用的暗器!”
      元芳点头:“正是。大人,您看!”说着,他打开木盒,将毒针放入发射器中,对着门框轻轻一按机括,“啪”!毒针钉在了门框之上。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李元芳轻声道:“虎敬晖死去多年,怎么还会有人使用这独门暗器?而且您发现了没有,曾兄所中之毒,与当年李二和赵传臣所中之毒竟然是惊人的相似!”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刚才我用银针为曾泰疗毒,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啊……”霎时之间,数年前,在小连子村为化名李二的吉利可汗治伤那一幕,跃然眼前。陆大有家西屋出现过的场面,登时闪过他的脑海……
      李元芳望着狄公轻声道:“还记得,我们抓捕虎敬晖时,他说过的话吗?”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虎敬晖的死一直是他心中深深的伤痛,也使他感到万分内疚,可以说每一个有关虎敬晖的细节对他来说,都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当时虎敬晖从衣服内层解下了一个褐色的方形木盒,而后说道:“我的暗器就绑在胸前,射伤李二的也是它,名叫无影针。”说着,他的右手在木盒侧面的机关上轻轻一推,咔的一声轻响,一排无影针立了起来。
      狄公深深吸了口气,接过木盒,右手在盒侧轻轻一推,咔的一声,一排无影针立了起来,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轻声道:“真的是无影针……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芳道:“难道会是巧合?”
      狄公摇摇头:“这世间真正的巧合是极少的,每一件看似巧合的事,内中必有紧密的关联。曾泰到底为什么夤夜来到这里,他要告诉我什么呢?又是什么人会对他突施杀手,而且,用的手法竟与多年前虎敬晖所用的相同?这内中大有文章啊!哦,对了,元芳,曾泰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元芳摇头:“刚刚卑职已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狄公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道:“曾泰所乘的马车现在何处?
      李元芳道:“就在后面。“
      狄公道:“走,去看看。”
      马车停在后院院中。狄公和李元芳快步走来,元芳推开车门,狄公借着灯笼的光向里面看去,车厢内空空如也。狄公深吸了一口气,凝神思索着,忽然,他的双眼一亮。
      元芳问:“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没有说话,他迈腿上车,坐在曾泰所坐过的位置上,对车外的元芳道:“元芳,如果你是凶手,会藏在这辆马车的什么位置,才不会被人发现?”
      李元芳沉吟了片刻道:“车下。”
      狄公点点头,他的目光顺着车厢地面向下望去,一点红色的小布丝引起了他的注意。布丝挂在车厢的尾部,方向从下向上。狄公赶忙起身,轻轻地取下布丝,仔细地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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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元芳道:“大人,这是什么?”
      狄公道:“这很有可能是凶手衣服上剐掉的布丝。元芳,你看看车下。”
      元芳低下身,将灯笼放到车下,仔细检查着,忽然他发出一声惊呼:“大人!”狄公赶忙俯下身。元芳一指:“您看。”
      车下部的椽头,被快刀割出了两块拉手之处。元芳道:“凶手定是隐伏在车底,等车驶离永昌后,他再从车下钻出来,打开后门,进入车厢。”
      狄公点点头:“不错。以这样的身手来说,要杀死曾泰可以说易如反掌。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曾泰和车夫,抛尸荒野,却一定要让马车来到狄府门前,让我们看到这一幕呢?”
      李元芳点头:“是啊,卑职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这样做不合逻辑呀!”
      狄公道:“往往看似不合逻辑的事,其实是最合乎逻辑的。如果说凶手只是想杀死曾泰,那么,他大可不必如此行事。因此,现在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看到的现象与实际发生的截然相反,凶手并不想杀死曾泰!”
      李元芳思忖着,慢慢点了点头。
      狄公道:“按照这个结论来推理,他就一定是要在曾泰身上得到什么?那么,他要得到什么呢?”
      李元芳道:“也许是一件东西。”
      狄公点头:“嗯,很好的假设,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结果。”他笑了笑,接着道:“好,我们姑且说凶手要得到的就是一件东西,于是有了这样一个推理:当马车离开永昌,进入官道后,他突然现身,可是他却发现东西并未在曾泰的身上。于是,他使用各种手段逼迫曾泰交出这件东西,但曾泰却抵死不交,于是他在无奈之下只得用无影针射伤曾泰……”
      李元芳不以为然地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将曾兄杀死呢?”
      狄公道:“你忽略了我们刚刚说到的那个前提,他并不想让曾泰死。”
      李元芳一愣:“话虽如此,可为什么?”
      狄公道:“也许曾泰对于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作用;况且,我们刚才的那个推理并不是唯一的一种结论。那么,还有什么结果是最合乎目前发生的情况呢?”他缓缓踱了起来,李元芳静静地望着他。
      狄公轻声道:“马车停在府门前,曾泰中剧毒却没有死,而车夫更是毫发无损……”忽然他停住脚步,抬起头来,“难道会是这样?”
      李元芳轻声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望着元芳,脸上露出了微笑:“虽然匪夷所思,却是最合理的推论。元芳,幸亏你想到了无影针,否则……”
      元芳纳闷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狄公摇摇头:“现在还只是推理,不可说,不可说呀。我看,一切只有等到曾泰苏醒后再说吧。”
      宏伟肃穆的麟德大殿巍然耸立于上阳宫广场正中,火红的朝阳铺满殿顶,将整个大殿映成了金黄色。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勾心斗角,层层相连,令这座上阳宫的核心大殿更显得雄奇突兀。
      元夕白昼,汉白玉石的飞龙丹旃之下,身着大朝盛装的文武大臣分列两厢,文班以宰相狄仁杰为首,武班以兵部侍郎李昌鹤为首,众大臣静静地等候着宣召。
      “当、当、当”,景阳钟悠长沉厚的声音响了起来。紧跟着,便是惊天动地的长号那一阵阵震人心魄的低鸣。随着钟磬之声,礼乐大奏,一名黄门侍郎从殿内快步走出,以漫长的声音赞道:“盛朝庆功大宴开始!文武大臣,依班次进殿!”
      众臣在狄公、张柬之等宰辅的带领下,撩紫袍,迈石阶徐徐向大殿走去。殿内,铿镪有力的大朝礼乐回荡。众大臣鱼贯而入,按筵席座次站定,面向陛上。
      一时间钟磬之声大作,武则天在内侍和女官的扶持下,缓缓登上龙陛,坐在了龙椅之上。看得出,今天她的心情非常好,庄严肃穆的神情之下,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众臣跪倒齐声颂道:“臣等恭贺陛下四海归一,群夷臣服,帝业永祚!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众卿平身。”众臣起立。武则天道,“朕自登基来,十又六年,蒙上苍见爱,海内承平,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唯契丹李尽忠野心,不服王化,妄动戈钺。然,赖朝内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喜能大捷克敌,实乃朕之幸,天下之幸也!”
      众臣齐声赞道:“仗天子威灵,实乃陛下文治武功!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微笑道:“今时值元夕佳节,又正逢前线奏凯,实为双喜临门,朕心甚慰,因设此庆功大宴,一为酬劳军功,二来与普天下同庆之!”
      众臣又跪倒山呼万岁。武则天如仪赐座,赞礼官高唱:“众位大人平身,入座!”
      众大臣起身入座。武则天道:“传膳!”一声令下,礼乐大作,鸿胪寺的掌固们流水似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佳肴美酒送上台面。
      武则天举起面前的酒觥微笑道:“这第一觥酒,敬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敬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营州都督赵文翙!敬兵部侍郎李昌鹤及在座众位爱卿!”
      众臣齐举酒觥:“谢陛下!”
      李昌鹤站起身来,双膝跪倒,高举酒觥:“臣不胜惶恐之至!”
      武则天举觥就口,一饮而尽。众臣也将觥中酒一饮而尽。
      武则天举起第二觥:“这第二觥酒,朕与众卿共度元夕。”说毕,将酒一饮而尽。众臣照办。
      武则天按下了第三觥酒,微笑道:“这第三觥嘛……”她的目光望向众臣。众臣静静地注视着她。武则天笑道:“只待前方捷报一到,便与众卿痛饮此觥!”
      众位大臣发出一片会心的欢笑,气氛登时轻松下来,大家交头接耳,低声说笑起来。武则天看了看时辰,对李昌鹤道:“昌鹤,应该快到了吧?”
      李昌鹤微笑道:“陛下且请安心,即刻就到。”
      正说着,忽听殿外一声高唱:“陛下,崇州六百里加急塘报,现在殿外!”
      殿中登时安静下来。武则天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捷报来了!宣!”
      黄门侍郎飞奔进殿,双手高高举起塘报。一名女官接过,快步走到陛上呈与武则天。
      武则天打开了塘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狄公静静地望着她;李昌鹤望着她;张柬之望着她。
      武则天将塘报迅速地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手攥紧了酒觥。一旁张柬之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他,狄公缓缓摇了摇头。
      武则天的脸色变了,嘴角微微颤动,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着,双手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渐渐地,竟好像已无法控制…………
      “啪”!寂静之中传来一声脆响,塘报掉在了地上。
      众臣发出一阵低呼,纷纷站起身来。张柬之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被狄公用眼色制止了。一刹时,殿上静得能够听到呼吸之声。
      武则天面部的肌肉变换着各种抽动的方式,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那样的表情简直是难以描绘。猛地,她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面前的酒觥,好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能够看得出,她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握住酒觥的手越抖越厉害,以至于将觥中的酒都晃了出来,洒在手上。众臣的面色由担忧转为惊惧,又由惊惧转为了恐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强势的女皇帝如此神情。殿内静得可怕,似乎连呼吸之声都停止了。
      猛然间,武则天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就像是深夜中的枭啼,有些呜咽,有些震颤,以致众臣们的身体在笑声发出的一瞬间不自禁地抖动着。
      当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丹旃上的皇帝武则天时,众臣惊奇地发现,她脸上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喜庆之色充溢面颊,她高擎酒觥朗声道:“这第三觥酒,敬前线阵亡的将士们!”
      众臣愣住了,望着皇帝的面色,望着她手中的酒觥,那些平日善于揣度圣意的大臣终于明白了,原来皇帝与大家开了个玩笑,殿内的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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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5:23 | 显示全部楼层
      武则天举觥就口,一饮而尽。
      众大臣长长地出了口气,谢恩之后,举起酒觥一饮而尽。霎时间,殿内又恢复了笑语欢声,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狄仁杰,他静静地望着武则天。
      武则天满面笑容,放下酒觥道:“众卿尽情欢愉,朕不胜酒力,且去将息片刻。”
      众臣起身唱道:“恭送陛下!”
      武则天站起身来向丹旃下走去,脚下一绊,身体晃动,旁边的女官马上扶住了她;一行人快步走下丹旃,消失在后宰门内。
      狄公慢慢端起酒觥,他的手也有些颤抖。张柬之走到他的身旁:“怀英兄,事情有些不对呀!”
      狄公抬起头来:“早在预料之中!”
      张柬之一愣:“什么?”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冲前面努了努嘴,张柬之回过头,见李昌鹤面色惊恐地站在二人面前:“二位阁老,这、这事情不对呀……”
      狄公缓缓站起身:“李大人,这塘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昌鹤结结巴巴地道:“卑职也没看过,卑职只是给崇州王孝杰去函,命他元夕献捷。”
      狄公长叹一声:“献捷……本来这塘报应先经兵部,再达阁部,最后才上呈皇帝,可是……陛下太心急了,也太需要这场胜利了!”
      李昌鹤忐忑不安地道:“狄阁老,能不能劳烦您进内去探一探虚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公摇摇头。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飞奔而至:“狄阁老,皇上召见。”
      狄公点点头。李昌鹤低声道:“拜托阁老了!”狄公快步向内走去。
      上阳宫后殿内,香烟氤氲,紫气飘飘。武则天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殿门,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她的身体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狄公缓步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叫了声“陛下”。武则天猛地转过身来,狄公登时愣住了。泪水已挂满了皇帝的面颊。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并没有询问,也没有说话。
      武则天的嘴唇颤抖着,任由脸上老泪纵横。
      狄公轻叹了一声道:“记得最后一次看到陛下流泪,是三年前说到章怀太子。”
      武则天轻轻揩拭了一下脸上泪水,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是啊,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怀英啊,你知道,朕虽然是个女人,但泪水从不轻弹。”
      狄公点头:“看来,陛下期待的那场胜利并没有到来。”
      武则天一声苦涩的笑:“胜利?!”泪水再次涌出她的眼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右威卫麾下十万大军,在东硖石谷全军覆没!”
      狄公浑身一抖,脱口惊呼道:“什么?全军覆没!”
      武则天点了点头:“右威卫将军陈开、吴憬阵亡,大将军王孝杰率一千残兵,逃回崇州!”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则天转过身来:“前天还接到赵文翙发来的塘报,说他已经借道突厥顺利绕行到契丹人的身后,准备与正面的王孝杰发起总攻,可是今天……”
      狄公轻声道:“陛下,塘报中还说了什么?”
      武则天走到桌案前拿起塘报:“你自己看吧。”
      狄公赶忙接过塘报仔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慢慢抬起头来:“塘报中只是说王孝杰主力被李尽忠诱入东硖石谷中,全军覆没,可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并未说清,似乎,似乎……”
      武则天道:“似乎什么?”
      狄公道:“似乎这份塘报是最后一份。”
      武则天听了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叫最后一份?”
      狄公笑了笑:“就是说,在这份塘报之前,应该还有很多有关紧急军情的报告传回朝内。”
      武则天道:“可、可是兵部并没有收到啊!”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此事内中大有蹊跷!”
      武则天双眉一扬:“什么意思?”
      狄公道:“陛下,请您忍耐一时,暂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两日之内,臣定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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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24 08:35:37 | 显示全部楼层
      武则天望着他,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一样的月光,却透着挡不住的凄凉,隔窗花洒的蓝色,轻轻落在了曾泰青紫、削瘦的面颊上,狄府二堂内,狄公站在榻旁,静静地望着他,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问身旁的狄春道:“李将军还没回来?”
      狄春道:“到永昌县将近一百里地,一去一回,再加上办事,应该是明天了。”
      狄公点点头:“你去吧。”狄春走出门去。
      狄公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地图旁,静静地思索着。
      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门声一响,狄春又奔了进来:“老爷,如燕小姐到了!”
      狄公一愣:“哦,快请她进来。”
      如燕快步走进门来,狄公赶忙迎上:“你就是如燕?”
      如燕双膝跪倒:“小女如燕拜见叔父大人!”
      狄公笑呵呵地将她搀扶起来:“好,好,快起来。哎呀,十年前见你,还是个小丫头,这一转眼竟然已经婷婷玉立了。怎么样,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如燕一愣:“怎么,曾叔叔没有对您说起?”
      狄公没有反应过来:“曾叔叔?”
      如燕道:“就是永昌县令曾泰大人,他没有来?”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曾泰?!如燕,是你让曾泰赶到神都来见我?”
      如燕道:“正是呀,小女还让他带了一样东西给您。”
      狄公道:“什么东西?”
      如燕道:“是一份边关的塘报。”
      狄公徐徐点头:“原来凶手要找的是那份塘报!”
      如燕一惊:“什么凶手?”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是的,曾泰来了,就在我这里。”说着,他向榻上一指。
      如燕抬眼看去,登时发出一声惊叫:“曾叔叔!”说着,她一个箭步扑了过去。
      狄公叹了口气。如燕回过头来:“叔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公道:“来,坐下慢慢说。”
      夜,一条黑影掠过街道,落在了一家屋顶上。他探头向下望去,院里所有的屋子都黑着灯。黑影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内。他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最后停在正房门前。
      房中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月光,能够隐隐看到屋中空空荡荡,只有墙角处仿佛躺着一个人。“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黑影缓缓走进屋中,火摺亮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屋角躺着的人走去。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一般。
      黑影缓缓来到他身边,火摺渐渐凑近…………
      竟然是曾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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