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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杀人的房子》 阿鲁法官的故事系列(完结),作者: [法] 诺埃尔·凡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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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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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4-8-2 08: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8-7 09:22 编辑

    书名:杀人的房子

    原作:La Maison qui tue

    作者: [法]诺埃尔·凡德瑞

    译者: 卢德赛

    第一章 古怪的袭击
    一九一九年十月,我那时刚二十岁,被任命为艾克斯一普罗旺斯法院的代理法官。我刚到新岗位,预审法官阿鲁先生就通知我,他将要去休假,而我则要在其休假期间接替他的工作。

    在艾克斯,有谁会记不住阿鲁先生呢?然而初次接触时,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棕色的头发,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刮得干干净净的椭圆脸,他就如同路人一般。然而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绝对忘不了他那双眼睛。

    在那直视你的目光里,既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专注,一种持续性的思考,又包含有一种果敢,一颗让人生畏的决心。再配上他那柔和而低沉的嗓音,这种反差尤为强烈。

    “年轻人,”他笑着对我说,“你会很乐意接替我的工作,我这就要去休假半个月。”

    当我提及自己毫无经验时,他用他那有点拖沓的嗓音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其实没什么要做的!”

    确实,阿鲁先生总给人一种无所事事的印象。他经常无精打采地躺在椅子里,或是在米拉波庭院里缓缓地散步,他似乎是辖区法院里最懒散的法官,工作时总没个正形。人们很难相信在他的同事里,没有哪个解决的案件数量能够超过他。

    “你就看着好了,”他再次强调,“真的没什么要做的。你只要听一听证言,阅读一下警局的案件报告,然后真相就自己显现出来了。都是些机械性的活儿。”

    在旁人的印象中,真相确实就是如此显现出来的。阿鲁先生曾经解决了不少极为棘手的难题,它们曾让其他所有人束手无策。

    “太了不起了!”检察官曾对他夸赞道, “幸好你不是作奸犯科之辈,否则没有人能抓住你!”

    阿鲁先生于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四点起程。我从二十八日(星期一)上午开始正式接替他的工作。

    一走进办公室,我就模仿着那些老法官的样子,随口问道:“伯内特先生,有什么新案子吗?”

    伯内特先生是法院的书记员。听到我的问话,他如同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地答道:“法官先生,没有新案子。”

    “其实是有的,”他立马改口道,“昨晚发生了一桩谋杀案。”

    我吓了一跳,一上来就是谋杀案!在艾克斯已经有两年没有发生过此类案件了,我初来乍到就碰上了!

    我让伯内特给我说明一下案件的情况。他抬起头,露出下巴上之前被一堆文件挡住的胡子,对我说道:“我们还不太了解情况。毕瑞卡警局今天早上才打电话通知的,说有一名铁路工人被一名年轻男子给杀害了。”

    “什么,”我好奇道,“世道反转了!通常应该是铁路工人杀别人的呀!”

    “法官先生,在普罗旺斯可不是这样的。我们这儿的铁路工人通常都是些正派的人。不管怎么说,法官先生,您到时候就知道了。一会儿就会有警员把笔录给我们送过来,检察院也会很快通知我们对此案进行调查的。”

    果然,警员不久之后就到了。

    一见面他对我叹道:“唉!这是桩奇怪的案件!作为我们在毕瑞卡碰到的第一件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重大刑事案件,我们还真是‘走运’!”

    小镇毕瑞卡离艾克斯约三公里远,拥有四千居民。那里的居民安静、低调、聪明且勤劳——就如同那些走马观花的游客们看不到纯正的普罗旺斯人一样——外人难于发现这些优点和美好品质。

    警员继续道:“受上级之命,接下来将由我来向您汇报案情。昨天晚上六点,一名二十五岁的男子不慌不忙地往家走,他名叫皮埃尔·洛瑞,和他父亲一起住在离镇子约一公里远的地方。在距家大概三百米之处,他看到了个铁路工人,后者叫住了他并且问道: ‘你是小洛瑞吗?’洛瑞回答:‘是。’那个男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就向他冲了过来。然而皮埃尔·洛瑞在那名铁路工人靠近之前就已经把手枪准备好了。”

    “这么说他早有防备?”我问道,“然而伯内特先生刚才还告诉我说这些铁路工人都是人畜无害的呢。”

    警员继续说道:“这家伙一脸凶相,让人望而生畏。我从没看过谁的胡子有那么肮脏,谁的衣服有那么破烂!我刚刚说到洛瑞已经把手枪准备好了,他往旁边一跳躲开了攻击,然后向袭击者开火,后者当场毙命。”

    “他开了几枪?”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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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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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1: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概是四枪,法官先生;两枪击中头部,两枪命中心脏。”

    “啊!这么多枪,”我说道,“脾气很暴啊。”

    “那是把自动手枪,”警员回答道,“只要开了第一枪差不多就会自动打下去。我还没跟您提到案件最离奇之处呢。我们检查尸体的时候从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二十张一千法郎的大钞!”

    “两万法郎!”我惊呼道。

    “就是两万法郎。由于他之前特意问了小洛瑞的姓名,我们认为是有人收买他干这活的。”

    警员在提到洛瑞的时候总是在他名字前面带上个“小”字,这让我有点恼火,我毕竟和后者是同龄人。不过我还是继续一本正经地审查案情。

    “你认识这名铁路工人吗?”我问警员。

    他告诉我死者在八天前才出现在该地区。他一到就有人查看过他的身份证明,他身上带着本兵役证明,上面的名字是巴普蒂斯特·佛洛伦特,口袋里有一百法郎,他声称自己是农场工人。

    “他确实在当地的农场里做过工。尽管他地里的活干得不是那么熟练,但是机械活倒是干得很棒,所以大家对他都很满意。从来没人骂他手脚不干净;他也从来不去咖啡店,总之就是个模范员工。”

    然后我向警员问了洛瑞家的情况。但警员并不知道多少洛瑞家的事,尽管后者在该地区定居已经有二十五年了。

    老洛瑞从何而来无人知晓,早年他找人修建了柏树林别墅。别墅一竣工,他就和一名马赛的女子结了婚,并育有一双儿女。

    较年长的男孩就是皮埃尔·洛瑞,女孩叫热曼尼,二十三岁。至于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世有十来年了。

    父亲和女儿足不出户,也许在毕瑞卡根本就没人能认得出他们父女俩。

    “那么谁来负责采购生活必需品呢?”我问道。

    “一名男佣负责,是个美国黑人,五十五岁,年龄和他主人差不多,当年他们是一起来到镇子上的。大家都叫他威廉,没人知道更多他的情况,除了买东西的时候,没人听他说过一句话。”

    “那洛瑞夫人在世的时候我们对她了解多少?”

    “跟他丈夫一样看不见人影。”

    “真是奇怪的一家。小洛瑞也是一样的吗?”

    “不完全是,法官先生。他每年都要出去旅行几次;他遭到袭击时正好是在他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

    “我希望能够尽快讯问他。”

    “他早已预料到了并且还告诉我他今天上午就来见您。”

    “好的, 谢谢你!”

    警员离开了。

    我立刻打电话给警察总局,让他们立即提取尸体上的指纹,我想要知道后者是否已在法务部门的档案里。然后我就干等着,不知该干点什么,也许我在自寻烦恼;这肯定就是一起普通的人身伤害案件,但那两万法郎……

    半小时后,皮埃尔·洛瑞到了。我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他很瘦,棕色头发,眼珠深陷,眼神明亮,脸部线条如刀锋般锐利。

    “我不得不指控您谋杀。”我对他说道。

    他显得很吃惊,我注意到了他的焦虑。

    “请您放宽心,”我继续道,“这纯粹只是个程序,我不会逮捕您的!一旦法庭证实您确实是正当防卫,我对您就不予起诉了。”

    我又告知他,根据法律,在辩护律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他可以保持沉默。但他告诉我他甚至都没去找律师,而且我可以问他所有我认为必要的问题。

    他向我重述了一遍案发的经过,我没有从中获得任何新的线索。

    “您是从哪儿回来的?”我问他。

    “从火车站。

    “您去旅行了吗?”

    “是的,我是十一月二日出发的,在我舅舅莫瑞先生家待了两个星期,他住在亚维农。他在我逗留期间去世了。”

    “他的死因是什么?”

    “心脏骤停。他是在十一月二十日突然去世的,之后我又待了几天,先是参加葬礼,然后处理一些财务问题。”

    “什么财务问题?”

    “有关遗嘱的。我舅舅指定我和舍妹为遗产的共同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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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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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1: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留下的遗产可观吗?”

    “公证人告诉我超过三千万法郎。 ”

    “他从哪儿赚到这些钱的?”

    “在美国,他九岁时就跟我外祖父母去了那里,然后他在十几年前又回来了。”

    “他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

    说实话,我觉得问这些问题完全是做无用功。可我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我可不想在书记员略带嘲笑的目光下像个哑巴一样无所事事。我的第一次讯问一定要圆满完成!

    我有点随意地继续讯问。我了解到,三十年前,已故的莫瑞先生的父母在美国去世了,他们留下了三个孩子。老大就是刚去世的那个,正如我之前叙述的那样,他在美国住了很长时间,直到不久前才回来。

    另外两个都是女孩,她们在父母过世之后就立刻回到了法国;她们定居在马赛的一个姑姑家里,后者不久之后就过世了。

    最小的那个女儿嫁给了洛瑞先生,也就是我讯问的这个年轻人的父亲。另一个女儿和马赛的一个叫里绍的批发商结婚了,夫妻俩在八年前的一次铁路事故中双双丧生。他们留下了一个儿子——加斯东·里绍。

    “这么说您有个表兄?”

    “是的,他比我大三岁。”

    “既然你舅舅还有个外甥,他为什么没给他留遗产?”

    “我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完全不是。我表兄每年都会去看望我舅舅。”

    我隐约看到了一条线索……这名被剥夺遗产的表兄……向遗产的获得者报复……

    “跟我说说加斯东·里绍吧,您认识他吗?”我问道。

    “认识,关系还算可以。他父母去世时他有二十岁了,我父亲把他接到我家来住了几个月。但他个性独立,几乎每天晚上都不睡觉跑出去,我父亲再三嘱咐都没用,害得我差不多每天一大早给他开门。然而有一天我父亲发觉了此事,两人为此大吵了一场。加斯东从他父母那里继承了一小笔财产,他想要独立生活,之后便去了里昂,他在那儿上了化学专科学校。毕业之后,他就做起了药品生意,规模还不小,那儿的顾客似乎对他的服务很满意。”

    “您时常见到他吗?”

    “每年我去亚维农的舅舅家时都会顺便去里昂一趟,在他那儿待几天。”

    “您每年都去一次你舅舅家吗?”

    “噢!不止一次,确切地说每个季度都要去待两个星期。”

    我想:肯定的呀,要讨好能留下遗产的舅舅……我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

    我继续问道:“您舅舅和表兄来过你家吗?”

    “从来没有过。我舅舅一次都没有,我表兄自从八年前离开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毕竟,这次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还是很吓人的,”我说道,“况且还是在夜里发生的。”

    “噢!袭击本身倒不让我害怕……反倒是那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会问我是不是小洛瑞呢?……又为什么这个铁路工人身上会有两万法郎?”

    他的声音在颤抖……

    “您有没有什么仇敌?”

    “没有,我不和任何人有来往。”

    “为什么这么不合群?”

    “这是我父亲的意愿。”

    “那您的学业呢?”

    “我在家由父亲亲自教育。”

    “如果您没有仇敌,那么为什么您出门身上带着枪呢?”我问道。

    “噢!法官先生,”他答道, “要想理解这点,您得先了解我的家庭,尤其是我父亲。他似乎始终生活在某种面临危险的受害强迫症中……而这也最终影响到了我,只有在口袋里有枪时我才能平静下来……只要您在我家那房子里过一夜就能理解我了……此外,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我说道: “您似乎认为您父亲曾经有过仇敌,能在这方面给我提供更多细节吗?”

    “不能,父亲不是那种会把秘密说出来的人。这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很明显。”

    “好吧, 谢谢您。我今晚要去听听您父亲的说法。”

    这个年轻人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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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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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2: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小声说道: “我的父亲……他不喜欢外出。”

    “我很遗憾,”我答道, “法律可不会照顾到某些特殊的习惯!”

    我说完这句严肃的话,皮埃尔·洛瑞就起身准备离开。

    他转身时碰倒了椅子。我又一次为他的焦虑感到吃惊,我想起了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那略显紊乱的动作。

    在他走了之后,我思考了起来。这个年轻人显得有些精神失常,如此孤僻的生活方式怎么能没有负面影响呢!他也许把铁路工人的一个无害的举动看成对他生命安全的直接威胁了吧?

    然而我们却在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把匕首……死者也许只是突然面对手枪的威胁才拔出匕首来的,他以为自己碰到了个疯子。

    但那两万法郎呢?这个家庭是如此的古怪……也许那名铁路工人是想要还钱的……

    不,这不太可能……

    我换了个思路。

    如果皮埃尔·洛瑞死了,他的父亲和妹妹会成为继承人如果他们也死了,加斯东·里绍就能继承……既成功得到遗产又能报仇……

    我立马向里昂警方紧急询问有关加斯东·里绍的信息。

    我急不可耐地等待下午的结束。也许老洛瑞能告诉我一些事,透露一些子女们不知道的家族事务。

    在此期间,这件谜一样的袭击事件在市里流传开来。当我走出法院的时候,一群来自马赛的记者围住了我。我用坚决而又冷淡的语调对他们说目前无可奉告。

    很遗憾,这就是事实……无与伦比的阿鲁先生要是再多待一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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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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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下午两点,我回到了办公室,焦急地等待着洛瑞先生的到来。他不一会儿就到了。

    我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他肩膀宽阔,略有点肥胖,整体体形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感;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色胡须,他的眼睛很小,鼻子塌陷变形,皮肤上又有生过天花的痕迹,呈现出一种奇特而又醒目的丑陋。

    大家都知道他不爱抛头露面,他的这副尊容让人不禁要问他年轻时是怎么找到老婆的。

    不过尤其让我吃惊的是他脸上的不安,他对此丝毫没有掩饰,这和他那充满力量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

    “事态很严重,”他对我说, “很严重,相信我……他的目标就是我儿子本人……”

    “他有什么仇敌吗?”

    “不,不,我认为没有……”

    “那您呢,您自己有吗?”

    他连忙回答道: “没有,肯定没有!您应该知道我不和任何人来往。”

    “确实,那您为什么会认为这次袭击是有针对性的?

    “噢!法官先生,有时候一些家族里会有些隐秘的事情,而子女通常要为他们的父母还债……我自己没有这种经历。我是由一名叔叔养大的,他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的死因是什么?”

    “心脏骤停。”

    “咦,他也是这个死因?”我喊道。

    “是的,这种情况在五六十岁的人群中还是相对比较普遍的。”

    “他去世后您以什么为生?”

    “他给我留了点钱,然后我去了美国,在那里我从事了很多不同的批发业务,具体的内容没什么值得说的。我在那里住了十五年,之后带着一小笔财产回来了,它们让我能在毕瑞卡过上平静的退休生活。”

    我指出他当时才不过三十岁,在这个年纪考虑退休实在有点早……

    “噢!我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他回答道。

    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他的婚姻。如果当时他不是很有钱的话,他是怎么找到一个愿意嫁给他的人……

    “您那时结婚了吗?”我沉默了片刻。

    “结了,就在我回来几个月后。”

    “但是您的祖籍可是在巴黎啊。您怎么这么快就在这儿认识了一位姑娘?”

    “我在美国时就见过她父亲了。”

    “啊!他做什么的?”

    “和我一样在做生意。”

    “他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在我回法国之前不久。我可以问一下您,这些事情有什么让您感兴趣之处吗?”

    显然,直到此时我都是随意发问,并没有太在意问的问题。但洛瑞的不悦反倒让我坚持问下去。

    “您不需要知道这些,”我生硬地回道, “莫瑞先生的父亲去世时多大年纪了?”

    “我不太确定,五六十岁吧。”

    “啊!五六十岁……他是否也是死于心脏骤停,就像他十月二十日离世的儿子一样?”

    我只是顺口一问,他回答我的语气相当粗鲁:“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当时住在芝加哥,而我住在纽约。

    “那您是怎么认识他的?您有时也会去芝加哥吗?”

    “不,我从没去过那儿。但他有时会来纽约。”

    洛瑞的回答差不多快变成挑衅了,我刚想提醒他这点,却意识到被我当成愤怒的情绪也许只是恐惧,这个男人的神情实在很焦虑。是因为我的问题还是那些被我勾起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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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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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沉默了片刻。

    我继续道:“总之,如果您感觉到什么危险,最好跟我说实话。您在怀疑什么?您在美国的朋友还是您的家人?”

    “没、没什么。”他轻声说道。

    “在毕瑞卡,您为什么从不出门?”

    “我不喜欢那里的人。”他突然又说道,“您认为谁会乐意顶着我这张脸到处晃悠?”

    尽管我保证对他的话保密,但结果是徒劳的:我从他那儿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起身离开了,可刚走到门口,我就听到了一声爆响,随后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我认出那是洛瑞的声音,于是慌忙走上前去。

    走到门口,我就大笑起来。那声音是从一片镁块上发出的,记者们拍照时点燃了它。我以为,洛瑞经过虚惊一场也会笑出来的。

    但他却没有。惊恐并没有从他的脸上消失,而且现在还夹杂着暴怒的神情。

    “我不准你们……”他结巴地说道, “我不准你们刊登我的肖像。”

    但记者们并没有理会他就溜之大吉了。我以为洛瑞要打他们,于是抓住他的胳膊拦住了他。

    “冷静下来,”我对他说道,“这没什么。您今天太激动了。”

    “这还没什么!”

    “这当然是一宗离奇的案件。真遗憾我的同事阿鲁先生正在休假,不然的话再棘手的案件也难不倒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洛瑞突然问我。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自己的场面话被当真了,难免会有些恼火。

    “两个星期后。”我生硬地回道。说完我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十一月二十九日星期二),我打开报纸,在上面看到了洛瑞父子的照片。照片和真人很像,那游离而沉重的目光被完美还原了出来。

    快十点的时候,我接待了两个奇怪的来访者。

    第一个是艾克斯的一位名声不错的批发商——勒内·马索先生。他中等个子,胖瘦适中,尽管他头发发灰,嘴唇上长着浓密的白胡子,但是整张脸蛋却显得异常年轻。

    他以私人身份求见我,想要和我单独谈话;书记员立即起身离开了。

    马索先生首先让我保证对谈话内容保密,得到我首肯之后他说道: “我认为我的证言还是有点用的。差不多三十年前,我住在美国,我在那儿遇见了洛瑞先生。”

    “是在纽约吗?”我问道。

    “不, 法官先生,是在芝加哥。”

    “芝加哥?您确定吗?”

    “我只去过那个城市。”

    “这就奇怪了,”我小声说道,“您说洛瑞曾在芝加哥住过,而他的说法正好相反。”

    “事实如此,不过他当时叫另一个名字,我忘了叫什么了。”

    “您怎么能确定就是洛瑞先生?”

    “因为我从今天早上报纸上的相片中认出了他。”

    我反驳道: “三十年了,人是会变的。”

    “法官先生,您自己也发现了,洛瑞不是一般的丑。他的脸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了,他的眼神也是如此。他蓄了胡子,但除非是戴上面具,否则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您在芝加哥时经常和他见面吗?

    “大概有十多次吧。

    “他是您的朋友吗?

    “噢!不,法官先生,”马索叫道, “他可不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

    “为什么呢?”

    “据说他牵扯进了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里。”

    “什么事情?”

    “我说不清,这都只是传言,但说得有鼻有眼, 让正派的人都不想见到他。据说他曾是犯罪团伙的一员。”

    “那他没被判过刑吗?”

    “据我所知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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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站起来说道: “行,我让您和他对质。”

    勒内·马索顿时脸色苍白,他凑近我低声说道: “我提醒您,当着他的面我是不会承认说过这些话的。他是个可怕的人。有人曾说他做事百无禁忌,您还记得要为我保密的吧?”

    “好的,”我答道, “尽管您所说的内容就目前看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我还是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马索先生走了,而我还是相当困惑。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士。她那艳丽的穿着、过分的妆容以及表情中某种难以言明的东西,都让人对其职业没有丝毫疑问。

    “我叫罗斯·彭波。”她对我说道。

    “女士,这是您的名字吗?”

    “是的,法官先生。”

    “我想说的是,这是您出生时的名字吗?”

    “这么说的话,我的真名叫阿德莱德·高迪奥特。不过其他人都只认罗斯·彭波这个名字。”

    我答道:“这个名字确实更适合您。您来访的目的是什么?”

    “是这样的,法官先生。我将要和您说的东西并不是很重要,但我认为它们还是有其重要性的。您明白吗?”

    “不太明白,您就说吧。”

    “干我们这行的很容易被人怀疑,这不公平,但事实如此。我情愿主动过来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尽管我并不知道什么。”

    “您做的没错,来吧!告诉我您不知道的。”

    “不,法官先生,我将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今天早上, 我在报纸上认出了洛瑞先生的照片。”

    我吃了一惊。

    “您是在哪儿认识他的?”我问道。

    罗斯·彭波低垂眼睑,一脸迷人的羞赧。“我曾经给他当过六个月的情人。”她回答道。

    “说详细点。”

    她一边搔首弄姿,一边用附庸风雅的语气解释道: “到今天为止,我们分开了正好一个月。我是在五月初认识他的。

    “在哪里?”

    “在马赛。”

    “是他本人去马赛的吗?”

    “是的,法官先生,他经常去,每个礼拜都会去两个下午。”

    “嗯,嗯……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分开的?

    罗斯·彭波的脸色更加羞赧了,她带着一丝腼腆的微笑悄声说道:“他没钱了,法官先生。”

    我答道: “是吗,这只是他给您的理由吧。”

    她突然就站了起来,好似一个名誉受到了诋毁的良家女子。

    “您想要暗示些什么?”她喊道,“他是否厌烦我了?听着,先生,您要知道,先是他来求我,然后又威胁我!是的,先生,威胁;他对我说他会先杀了我然后再自杀……我向您发誓, 如果他和您说话也是用这种语气的话,即使您身为法官,也会害怕的。”

    “我想不出他在什么情况下有可能对我说出这些话,”我答道,“您呢,您就没有屈服吗?”

    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羞怯的神情。

    “法官先生,您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他的长相是这么的丑陋……即使我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我向您发誓我当时还是很害怕的。”

    “幸运的是,他最后改变主意了。”我说道。

    “您说什么?”

    “我想说他改变主意了并没有杀您。

    “他没变主意;他突然对我说:‘我会带着钱回来的。’当时我还挺高兴的;但现在,出了这许多事情,我不禁想问……您能理解吧……我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法官先生,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什么。”

    “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惊讶,”我说道, “洛瑞先生从美国归来时可是有一笔财产的。”

    罗斯·彭波叹道: “噢!他可没把钱都花在我身上!据说二十多年前,他曾包下了马赛最漂亮的姑娘。您想想,就凭他那张脸, 要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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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我不由赞同道,“小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一起去过剧院或是餐馆吗?”

    “从来没去过,法官先生;而且那么做也会让人很难为情的。他在郊区租了一间房子,我就在那儿跟他见面。”

    “您知道他的姓名吗?”

    “他曾告诉我说他姓杜朗,但我不相信他的话。这个名字太常见了,不大可能是真的。此外他跟洛赫也是这么说的,她是洛瑞的前任情人。”

    以防万一, 我还是让书记员把她的证言记录了下来,然后把她给打发走了。

    下午的时候,洛瑞先生突然又现身了。如果说昨天晚上他还只是面露惧色,现在的他则好像是被吓坏了;他的脸都彻底变形了;他说话结结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不停地在重复: “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接着,他用颤抖的手递给我一封信,并说道:“我刚才在邮箱里发现的,没有贴邮票。”

    我接过那张纸,发现信的内容是由从报纸上剪下的字母粘贴而成的,具体内容如下: “这一次,我们可找到你了,我们不会再放过你了。清算的时候到了。孩子们将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你们一家子擦干净脖子等死吧。”

    这封信自然是没署名的。

    在我看信的时候,洛瑞颤抖着说道: “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救救我的孩子们!”

    我严肃地对他说道: “先生,如果希望受到保护, 您首先得跟我说实话。然而,您之前已经撒了两个谎。”

    “我撒谎……没有……”

    “怎么没有!首先您曾在芝加哥居住过。其次, 您直到最近都还在马赛有个情人,您每周都要见她两次!”

    他似乎是崩溃了,之后结结巴巴地开始坦白。如他所言,他之所以向我隐瞒自己的私生活,就是不想让他的子女通过报纸知道他们父亲的所作所为。至于他曾在芝加哥居住过的事, 那是因为当年他在那儿做了些不光彩的事(不是太严重的那种), 他想要埋葬这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您还是没有全交代出来,”我试探地说道, “如果您想要活命,最好全都说出来;您肯定是害怕被报复。好了,说吧;而且您也看到了,我们迟早是能够查明真相的。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不,不……”他最终说道,“这就是全部真相了,我对您什么都没隐瞒。”

    “那您怎么解释这封信的作者想要找你报仇?”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可怕的错误……可能只是长相相似或是同名吧……”

    我说道:“长相相似,确实,您的照片今天早上登报了和您长相相似,这可真是稀奇……”

    我立马意识到了话中的残酷。

    洛瑞喊道: “您是想说,不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丑的男人是吗?我可是有个兄弟的,法官先生!”

    “那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去美国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对于您这种情况,我们无能为力,”我起身说道,“您就听天由命吧……为什么您不去国外躲躲?”

    “不……不……他们会跟踪我们的……而在家里,至少我很了解我自己的房子……我对门窗锁都很放心。”

    说完这些话他就离开了。

    为慎重起见,我让在巴黎的同事核实了他的户籍信息,随后我得知他提供的信息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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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事态恶化
    次日,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三,早上八点我就到了办公室,我预感这起案件会有新的发展。

    我先查看了信件,里面有一份警队关于铁路工人遇害案件的调查报告,报告表明,他们的侦查工作没有任何收获。没有人目击到死者曾和任何可疑的人交谈,负责案件的探长认为没有必要再侦查下去了,至少在我们收到巴黎方面关于指纹鉴定的回复之前是没必要了。

    然而,八点半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毕瑞卡警局来电告诉我:昨天夜里,有人试图非法闯入柏树林别墅,也就是洛瑞先生的家。

    我决定立即赶赴现场,总检察官在我的书记员的陪同下刚好也到了我这里,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叫了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到了,站在那幢房子前面——它即将因惨剧上演而变得知名。

    如前所述,这幢房子位于村子外约一公里处。要去那里首先要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然后还要离开这条小路再走三百米土路才能发现房子。我用“发现”这个词,因为它坐落在一块凸起的土丘后面,后者将它与小路隔开并将其遮挡住了。如果不是有村里人陪同,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那幢别墅。

    别墅中等规模,尽管建筑用材是专门挑选的,但整体外观普通至极。

    我们到达之后首先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那些紧闭的窗门,里面的人似乎是准备布置一个陷阱!黑人仆人在请示过他的主人之后才给我们开门,洛瑞先生则透过大门认出了我的声音。

    他们一家人都集中在客厅里,由一盏煤油灯提供照明。洛瑞先生死活不肯打开窗门。

    他看起来比昨夜受到的惊吓更甚,他整个人瘫在一把椅子里,别人问他问题要重复两三遍他才能勉强听清楚。

    至于小洛瑞,我之前已经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 现在这份不安明显加重,甚至都让人不忍直视了。他迈着大长腿在客厅里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边走边把房间里本就不多的家具撞了个遍。

    我一眼望去便注意到了屋子里的陈设不仅简陋,而且品位很糟糕,除了必要的家具一无所有,并且全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我不禁猜测这种寒酸是否就是罗斯·彭波跟洛瑞的那些情人们所造成的。

    但更让我惊讶的是热曼尼·洛瑞,她长得酷似她哥哥。高高的个子,脸蛋修长,肤色苍白;她长得不能说丑,恰恰相反,脸部线条还是比较匀称的。然而她的脸上总有种迷茫的神情,让人生不起好感。同时我也很快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那种和她哥哥相同的紧张情绪。

    她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大约凌晨一点,她被一个奇怪的声响惊醒。很快她就意识到有人试图撬开她房间的窗门。于是她用尽所有力气呼救,过了一会儿她就听见父亲和哥哥敲她的房门,她拔出门闩开门让他们进来。

    我问她为什么不立即逃到走廊里。

    她回答道:“我很害怕走廊里也有坏人,我直到认出家人的声音才把门打开的。噢!先生,太可怕了……我快要吓晕过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确实很不安。”洛瑞先生证实道。

    我走出房间去查看那扇窗门,那上面确实有很明显的钳子留下的痕迹。之后我又察看了整栋房子。

    房子的布局如下:它分两层。一楼的南墙上开了五扇窗门,自东向西依次是:

    第一扇是楼梯间的窗门,它开在楼梯中间并将楼梯分为两部分;窗户上装着的铁栏杆断绝了从这里强行进入的可能性。

    第二和第三扇窗开在接待我们的客厅里,这里同时也是饭厅。

    第四扇就是热曼尼房间里的那扇了,不法之徒就是试图从这儿破窗而入的。

    第五扇是洛瑞先生房间的窗门。

    房子东面的墙比较窄,在一楼只开了正门。一进门就是一条东西向的走廊,我刚才说到的三个房间都面向这条走廊。沿着走廊向前,在我们的左手边依次是楼梯间,它相对房间和公共墙要略微向后收缩一点: 然后是客厅,热曼尼·洛瑞的房间,最后是洛瑞先生的房间。

    走廊并没有直达房子的西墙,在其尽头由隔墙围起的空间充作厨房之用, 厨房的进深和洛瑞先生的房间相当,厨房门几乎正对着大门。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几乎一样,只是在一楼大门位置上方的是一扇朝向东面的窗户。

    皮埃尔·洛瑞就住在这层,正好在他妹妹房间的上方;而仆人威廉则是住在厨房上方的房间里。另外两间房既没人住也没配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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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8:5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在二楼走廊靠近楼梯口的天花板上有一扇通往阁楼的活板门。这扇门由两个巨大的门闩和一把大锁锁上。

    我自然是要检查一下阁楼的。它的层高很低(最高处也不过1.70米)。一部分被改造成了鸽房,屋顶边缘还开了几个小口。

    察看房子的过程中有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

    首先是室内家具的简陋;其次是建筑整体以及门窗的坚固。

    一楼和二楼的每一个房间都和走廊以及相邻的房间用厚度达到三十厘米的砖墙分隔开;只有厨房和威廉的房间和走廊之间是一堵矮墙。

    此外,每层楼的窗门都是一块包铁的整体,并且其上还有大量的锁钩和铁条,光是打开窗门就差不多要一分钟时间。我认为那些试图撬窗门进入的行动都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因此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居民们的惊恐实在无法解释。

    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和窗门配套的,非常厚,并且有两个巨大的门闩,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都不能从外面打开。至于正门,我就更不用解释了。

    说实话,我很惊讶居然只有楼梯间的窗户装上了铁栏杆。但洛瑞先生向我解释说这种防护方式在发生火灾的时候会很危险,而坚固的窗门可以提供同样有效的防护。

    我再对房屋设备状况做一点补充:房子里没有一处壁炉,只有厨房烤箱用的一条简单的管道。这里的人用煤油炉取暖。

    我可以很容易地确定这房子没有地下室。所有的房间里都没有地毯,唯一的地毯铺在一楼走廊里,我也掀开检查过了。

    最后,房间之间都没有门相联通。

    一番检查之后,我画了张房子布局的示意图展示在这里(如图)。我把从大门起的房间用1到4编号,4号对应厨房。我之后就以数字来指代它们。至于二楼,我就用1乙、2乙……来代表,毕竟二楼和一楼的布局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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