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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罗宾计划》(完)案件追诉时效即将过期,仅剩24小时,作者:横山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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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5-7-28 09: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5-8-4 16:42 编辑

    罗宾计划

    原作名: ルパンの消息

    作者:横山秀夫

    译者:王蕴洁

    出版社:皇冠文化

    第一章 线报

    第一节

    平成二年十二月八日晚上,巢鸭——

    “喂!公主,你在犯案现场要怎么小便呀?”

    女记者刚从厕所回来,洪亮且粗野的声音贯穿了筵席,捕捉着她的背影。

    “讨厌!”

    一个期待中的开朗回应,学生头的女子猛然回头,讨人喜欢的下垂眼立刻找出这个失礼的声音来源。“署长!真讨厌!”她瞪了上座的后闲耕造。她的表情中一半是她应有的愤慨,一半则是带着被人调侃的喜悦。

    后闲摇晃着他那三角瓶般的庞大身躯,发出豪爽的笑声。早已酩酊大醉的他,说话也变得毫无保留。女记者嘟着嘴,后闲以夸张的手势要她到自己身旁,继续调侃说:“来吧!尿都撒出去了,该补充啰!”

    人称“公主”的国领香澄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她也当仁不让,勇猛地喝下半杯冷清酒,接着立刻要对方回敬。

    “性骚扰?你是说关原吗?干嘛提到别家署长?”

    时间已过了下午十一点,尾牙宴正渐入佳境。

    会计课长坐在末座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这时一名清醒的年轻刑警掠过他的背,沿着墙壁蹑手蹑脚、静悄悄地靠近上座。然而在座个个烂醉如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年轻刑警掌中紧握着一张沾湿汗水的纸条,来到酒桌的死角,轻轻摊开在后闲的大腿前。“嗯?干嘛?”

    他一脸认真地反问女记者,这只能说是他太大意了。香澄开心地手舞足蹈,逮到机会口齿伶俐地消遣署长说:“不懂性骚扰还当什么署长啊?性骚扰就是好色的中年男子戏弄花样年华的年轻女子,这里不就有个性骚扰男子的范本吗?”

    历经一番波折后,迟了两个小时,尾牙总算开始了。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大忙一场之后的欣慰,以及潜在的同业意识,今晚格外拉近了管区干部与记者之间的距离。平时双方总爱争论人权、代用监狱等无法达成共识的议题,唯独今晚一切休战,发挥难得一见的默契,处处可见圆滚滚的背影勾肩搭背,醉得摇摇晃晃,犹如一波波海浪。有人拿起啤酒瓶当麦克风,两个男人高歌男女对唱曲;有人顺着醉意比腕力而青筋暴露;有人相互炫耀自己的丰功伟业频频点头,仿佛一场亲密伙伴之间的酒宴。

    有关十五年前的女教师自杀一案

    刑警不回答,将视线投在纸条上。后闲遗憾无法继续与香澄嬉闹,但又以莫名清醒的脑袋顺从了刑警的视线。

    ——什么?

    纸条上草草记下了大致状况,只有聊聊几个字,但反倒凸显了它的严重性。

    烦请尽速回署

    ——好死不死,怎么发生在今晚呢。

    即便如此,“汽车的两轮”这个理想也需要斟酌时机与情势。若一开始就让记者拐走最重要的讯息,总是让他们抢先报导,打乱办案程序,这么一来,该办的案子也难逃半途夭折的命运。即便事后被人诬告成“撒谎署长”,该沉默的时候就该保持沉默,该躲避的时候就得尽速躲开,这也是署长难为之处。

    酒席上,其他调查干部也纷纷离席,有人以老兵的口吻说:“老人家该回家睡觉啰!”有人则假装如厕悄悄消失。场内只剩交通、预防犯罪、警备等不直接触及命案的干部们。就警方的角度而言,他们也担负了阻止记者、管制资讯的任务。

    另一方面,记者们的状况则是,大部分的资深老手、或人称狠角色的记者们也混杂在菜鸟之中,与以海量著名的警官们正面交战的结果,平时的敏锐度全都深深的沉到酒杯底了,唯有刚才那位国领香澄稍稍起疑说:“署长怎么上厕所上那么久啊?”

    署长的黑头车在寒风成束的餐厅后门巷子待命。

    后闲臃肿的屁股陷在车座里,只有左脚仍留在车道上,轻声细语地问了跟着他过来的细长影子。

    “……好像是。”

    刑事课长时泽刚翻了翻记事本,含糊答话。

    “那怎么会变成命案?”

    “我先说明十五年前的案子——女教师横死在自己所任教的高中校舍旁。当时研判她为失恋所苦,因而从顶楼跳楼自杀。可是……”

    时泽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笔记。脑袋似乎清醒,但酒精效应让他的上半身向左右大幅摇晃,双腿也支撑得不甚牢固。

    后闲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大约一个小时前,有人通报这是一起命案。据说凶手是她的三名男学生。”

    “是的。据说这三名学生在女教师死亡预估时间里,说什么要执行‘亚森·罗宾计划’,在深夜里潜入校内。这个举动似乎关系着女教师的死亡,可能是他们将老师推下楼——大致内容是如此。”

    “他们是这么说的。”

    “什么?”后闲一脸狐疑,“你说这是来自本厅的情报吗?”

    “消息来源似乎假不了。本厅传话说,这是具有可信度的情报。”

    时泽皱起眉点点头。他的想法和后闲一样。

    “不过……”后闲依旧皱着眉头说:“既然本厅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假不了啰。”

    “可靠的大哥”总是碍手碍脚。若警署和本厅有良好关系,靠着关系取得情报,再请求本厅支援,这倒是不会产生问题,既好办事又能保住警署的面子。但若本厅先握有情报,由上往下下达命令,这就难搞了。下场就是被上层当成办事工具。身处在同一个组织内,后闲无意对抗他们,然而这样的局面往往遭人怀疑警署的存在意义,让他不由得感到失落。

    司机正要关后车门,但察觉到对话中的紧绷情绪,立刻住手。

    “就算是命案,过了明天也就过了追诉时效。”

    在旁人眼中为人海派,下属对他的评价也不差,后闲这样分析他自己,然而交通才是他的专业所在,他缺乏调查经验。老实说,刑事案件对他而言太沉重了。况且这个案件离追诉期只剩一天,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沾边。他可以预期本厅的厉害人士势必大摇大摆地掌控办案大权,不过在组织内每个人都有他应尽的角色。简单来说,后闲的工作就是不露声色地接触记者,还有在办案出现错误时,面对成排的镜头深深一鞠躬。

    汽车奔驰在深夜的街道上,俗艳的霓虹灯成了几条带状飞逝而过。后闲感到气闷,伸手按下车窗按钮。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他看清楚手表上的时针。

    ——追诉时效到期时间只剩二十四小时呀。

    不管如何,明天绝对会是忙碌不堪的一天。

    后闲合上眼,任由汽车摇晃他的身子。留在酒席上的记者脸孔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公主”嘟起的嘴巴和下垂的眼睛,犹如拼图般交错在脑海里,命案的压力暂时远离脑袋,他的嘴角浮出笑意。

    ——趁现在能睡就多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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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嗵!

    一个拳头带着焦虑的情绪挥了出去,在厚重的墙壁上发出响声,微微震动了侦讯室内僵硬的空气。

    “我要你给个交代!”

    喜多芳夫的怒气已经达到极点。

    警察强押他到警署,但他却不知为何而来,完完全全毫无头绪。

    两名刑警中间躺了一张刚才喜多踢倒的铁管椅。不论他如何吼叫、如何攻击,刑警只会摊开双手表现他们的耐性,丝毫不愿透露抓他来警署的理由。不,自从他到了警署之后,他们惜字如金,仿佛开口是种罪恶,紧闭双唇,就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晓得是在等调查官还是负责人,总之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在大头们到来前监视喜多,只会像只看门狗紧守在侦讯室门前。

    “你们是木头啊?”

    喜多怒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虚脱加上晕眩,仿佛内脏全被掏空了。他的神经无法维持极度紧张的状态而发出警讯,身体的自我防卫机制使他不由得虚脱。

    ——妈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警署的刑事课,而且还是在侦讯室里。

    喜多已经无法站立,在狭窄昏暗的视线中,摇摇晃晃摸索了背后的墙壁。索性单手触及到靠墙,整个人就窝在墙角,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以手背敲打自己的额头。

    脑袋一片混乱。只有些许的冷静意识不断地怪罪这一个无理的一天的开始。气喘吁吁地磨蹭手臂,才发现刑警巨木般粗大的双手触感,伴随着发麻清楚留在身体上。

    天刚破晓的时刻,两名刑警敲打了集合公寓的铁门。还记得绘美闹脾气说:“妈妈,我要尿尿。”和代陪孩子去厕所,他在朦胧中听见和代快步走回房间摇醒他。

    “老公——喂,老公醒来吧。有人在敲我们家的门。”

    喜多睡眼惺忪地说:“是不是门铃坏了啊?”和代反驳:“可是时间这么早呢。”没错,敲门的时间才是问题。

    那是在连续剧中听过的台词,喜多一时间还无法体会它的真实性。

    上午六点四十分——

    “要问什么?”喜多傻傻地继续问道:“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他以飞快的速度检视了自己。他是工作十分认真的汽车销售员,从来不曾与客户起冲突,也不记得盗领过公司的钱。年轻时多少闯过一些祸,但那也是一小段时间罢了。出了社会后就卖命干活,然后结婚生子,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警察就好比空气,他从不曾在意过他们的存在。

    “到警署再说明。”

    “我们会在警署里向你说明缘由。总之麻烦尽快换衣服吧。”

    喜多感到些微的恐惧。自己什么都没做,却确实出事了。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但警察知道的事情,他的恐惧就来自于这份茫然。

    和代紧贴在他背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绘美紧紧抱着和代的小腿。这孩子对于父母的情绪反应十分敏感。

    “爸爸……”

    “没事的。我真的没做坏事啊。”

    “可是……”和代的脸失去血色,战战兢兢地看着缝隙中的刑警。

    “老公……”

    和代虚弱地蹲在地上,喜多频频对她说:没事,一会就回来了。于是随便套上一件高领毛衣就出了玄关。突然间,有人使尽全力拉了他的手,毛衣的毛线都快被拉松了。

    “过来!”

    “好痛!干、干什么……”

    两名刑警互相使了眼包。

    “放开!”

    面露凶狠的年轻刑警轻声恫吓,粗犷的手臂勾起喜多的手。不分青红皂白,以蛮力夹紧喜多的手臂。

    “放开我!喂!别闹了……”

    一辆深蓝色房车发出白烟待命在停车场上。喜多不停挣扎,勉强后仰着身体看了三楼的窗户。

    喜多扭了身子试图松开对方的手,但刑警绝不松手。另一名刑警也加入战局,强押他的双臂,迅速走下集合公寓的狭窄阶梯。

    年轻刑警的口气恶劣地恐吓喜多。

    和代身体倾出栏杆外,都快掉出窗外了。

    ——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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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

    如果有人拥有一双眼,能够冷冷观察困在蜘蛛网上的昆虫,那么这名男子就是拥有这种天分。

    任职于本厅调查第一课暴力犯罪调查组的寺尾贡,隔着双面镜,仔细观察喜多的一举一动。近乎病态的苍白脸庞、宽大又凸起的额头、坚挺的鼻梁仿佛用直尺画出一直线。瘦小的肩膀透露出他体弱多病的孩童时代,更是凸显他冷血的五官,造就他不容易亲近的形象。

    薄嘴唇所吐出的冰冷台词也不输他的容貌。

    “看来是个听话的男子。”

    “是吗?……”

    “寺尾——总之拜托你了。我们真的没剩多少时间了。”

    一名巨汉在一旁狐疑地倾头问道,他就是署长后闲。昨晚和记者们喝到很晚,根本没好好睡一觉。原本福福泰泰的脸更显得臃肿,思考也不时喊停。加上他一路走来都在交通单位,不懂调查执行过程,因此完全无法体会寺尾凭什么说喜多是“听话的男子”。镜面那头的喜多,身材瘦长、脸颊凹陷,给人有棱有角的印象。单眼皮的细长双眼,汇聚了疑惑与愤怒的色彩,紧闭的双唇也有种不容侵犯的严肃气息。在后闲眼里,他是个十分叛逆且难搞的对象。

    说完,后闲立刻后悔自己的态度过于卑微了。对方比自己小上一轮。说到阶级,警视和警部补更有两阶级的差距。然而,警察的组织在“培育专职”的号令下,拼命培植只懂交通、不懂办案的干部,却在某部分嘲笑这些人。面对寺尾这一类刑警时,后闲会清楚感觉到这种想法绝不单是他个人的妄想。

    时泽和寺尾同样长年待在办案单位,却对本厅怀有强烈自卑感。清晨接获不知是纵火还是烟蒂造成的火灾,他前往火灾现场后就不再现身了。看来他已断定这是纵火,企图扩大案件。消防单位向来就喜欢选择不在防火意识教育范畴内的纵火案件,时泽势必乘机留在现场,不打算回警署。

    寺尾一动也不动,继续观察他的蜘蛛网。或许他在观察的过程中,思索侦讯的程序。后闲对这方面的直觉也是一窍不通,只能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后闲不只不满外人的寺尾,就连自家人的时泽也令他不悦,而另一方面他更在意时间。

    “没时间了。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寺尾——”后闲羞愧于自己在恳求对方。

    “谁晓得会变怎样呢……”

    阳光总算从窗户洒进刑事课的房间里。

    大房间里,超过二十名刑警或内勤人员早已进入备战状态。这里没有早上的清爽气息,只有办案初期特有的紧张感包围了整个房内。男人们彻夜未眠,脸庞略显憔悴,但眼神中却带有充满野心的光芒,所有人忙碌工作,脑中只有逮捕凶手的画面。逆光的光线凸显了雨水般洒下的微小尘埃,以及他们粗糙的胡碴,几个胡碴脸发现寺尾进入侦讯室,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

    寺尾卖了个关子,不理会后闲的担忧,以缓慢的步伐离开双面镜的小房间。

    寺尾毫不犹豫地推开一号侦讯室的门。被喜多怒斥为“木头”的两名刑警挺直身子敬礼。寺尾瞄了房间的角落。脱离镜面的隔离,活生生的喜多仿佛突然恢复了野性,放声怒吼。

    寺尾以不像刑警的温和口吻要喜多坐下。他一改在隔壁房里的冷血态度,眼角更是浮现微微笑意。这么一来,令人恐惧的苍白脸庞或凸起的额头,都只是个胆怯懦弱男子独有的外观。

    喜多不了解对方的真面目,继续怒吼。

    “我到底做了什么?喂!说话呀!你们实在是——”

    喜多留下刚才骂人的嘴型,哑然失声了。一方面是惊讶于有个女人进入侦讯室,但最主要还是女警的美貌让他哑口无言。

    透明白皙且水嫩的肌肤、凤眼且温柔的双眸、长长的睫毛、仿佛少女般丰润的小嘴巴。薄薄的鼻梁及小鼻子适度地点缀了青涩的侧脸。她似乎感觉到喜多的视线,目光稍稍逃到窗边,盘起的发髻露出的耳垂有几分红润。

    “怎么样?要不要坐下呢?”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所有的愤怒都让女警给吸光了,得花更多时间才能让愤怒恢复到同一个高点。

    寺尾心满意足地频频点头,自己也坐到对面的椅子,身体前倾在老旧的桌上。

    ——怎么可能?

    一股震撼袭击了喜多。这股情绪有别于粗鲁的强压行为,而是剜割内心的冲击。

    “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一个比较久远以前的事情。想请问有关亚森·罗宾计划和岭舞子命案这两件事。”

    寺尾的微笑并未消失。相对的,喜多的脸渐渐失去血色。

    其实,真正让喜多惊恐的是,寺尾断定岭舞子的死亡是个“命案”。

    “那不是……那不是自杀吗?”

    “喔?你挺清楚的嘛。”

    “你在说啥啊?当时的报纸不是这么写吗?”

    喜多想反驳,但,他忽然睁大了双眼。

    那是岭舞子死亡时的容貌。它突然膨胀,拧转后崩坏飞散,却又再度成形,变成更鲜明的影像覆盖了喜多的眼界。

    半开的眼透露着心有不甘,扭曲的嘴角拉出一丝唾液,面色如土——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话好说……”

    “不,你应该知道。”寺尾以催眠般的口吻开口。“你知道亚森·罗宾计划,也知道岭舞子的命案,你知道一切。我们确信如此。”

    “确信……”

    舞子的面貌再度重回他的眼前,视网膜上的记忆耐得住激烈的眨眼,喜多已经没有余力故作平静,腿上传来强烈的震动。他奋力压住膝盖,然而震动却传到手,害得手脚一起颤抖。

    扎实的回应让寺尾在心中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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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6: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节

    就如喜多所说,岭舞子的死亡事件由辖区警署断定为自杀,而后再也无人提起,被人遗忘已久。

    寺尾在凌晨进入警署,翻阅满是灰尘的单薄资料。这可说是奇迹吧,十五年前的办案报告书竟然没遭人丢弃,完好保留在资料库的最深处。

    报告书上写道:岭舞子的尸体在昭和五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接近中午时被人发现,尸体陈尸在舞子任教的高中校舍旁,仰躺在杜鹃花的树丛里。辖区办案组和同行的法医研判,死者的死因为“坠楼身亡”——司法解剖的结果,直接的死因为颈椎骨折与脑挫伤。除此之外,尸体背部有大片的撞击伤。露出在衣服外面的四肢出现杜鹃树枝造成的无数擦伤。所有的外伤都成了坠楼身亡的有利证据。

    没多久,警方在四层楼的校舍顶楼发现一双摆放整齐的红色高跟鞋,一旁有一封写给情人的信。“干脆杀了你,我也死算了”,潦草的字迹写下预告死亡的讯息,信里充满情绪性的字眼。笔迹鉴定结果确定这封信确实出自岭舞子之手。

    舞子从发现尸体的前天开始旷职,家中的信箱堆了两天份的报纸。再对照司法解剖的结果推测,舞子应该是在三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九日晚间到隔日十号凌晨期间断气。校舍旁的杜鹃花丛,让尸体整整躺了一天才被发现。

    舞子遭男友抛弃,于是在深夜从顶楼坠楼自杀——

    大家相信事件就此破案了。假设寺尾当时接触此案,他也会下同样结论。动机、手段、尸体的伤痕,一切的证据都符合自杀的要件,它们毫无矛盾,串连成一直线。

    然而,事情却出现出乎意料的大逆转。昨天深夜,一则密报传到本厅的干部耳里。“三个学生共谋,杀害女教师。”情报提供者这么说,而且铁口直断主嫌就是喜多芳夫。情报来源是本厅干部,因此该情报成了“可信度极高的内线消息”,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樱田门的大楼内。

    然而,其中却有个奇怪的现象。该情报指名道姓地指出命案凶手,但办案人员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提供这个讯息。据说接获情报的人不仅是干部,还相当接近高层,在下达办案令时,并未透露情报提供者的姓名。

    但是,这个案件却有别于此。不过是一个教师的个人起因单一案件,外部杂音没有参入的余地,况且很难想像一个小小教师的狭隘生活圈中,会出现阻碍办案的有力人士。

    另一方面,本厅从调查一课派出重大犯罪调查第四分队,通称“沟吕木班”的精英十名。寺尾能够善用冷血与温情两种面貌,被誉为沟吕木班的第二红人,更是自认及公认的“招供”专家。

    这个命案发生在十五年前,困难度原本就比较高,再加上无法直接听取情报提供者的供词,这么一来根本就没有胜算。而且提供者也不可能昨晚才第一次取得这个情报。沉默多年后,特地在追诉时效前一天才向警方透露,其中的内幕到底是什么?这也是剖析案件中不可或缺的要件,可是今天却是自己人,本厅的高层隐瞒办案最重要的讯息。

    寺尾面对眼前的喜多,悠悠然地盘起双手。

    ——来吧,苦难才正要开始呢。

    寺尾虽然有一定的自信,但他也非常清楚,一开始就泄漏谜底是个相当危险的赌注。这次的赌注风险尤其高。情报提供者不在他的掌握中。除了两个关键字之外,没有其他材料能够动摇喜多,暂时也不可能获得任何资源。万一对方看穿这一点,全盘否认的话,一切就玩完了。换言之,这好比买方与卖方的交易心理战术,谁能够看穿对方的牌底,谁就成功了。

    好比用棉花慢慢围剿对方,一步步进行侦讯,在紧要开头来临时,犹如下达圣旨般使出珍藏已久的撒手锏。如果这种于法称为传统攻法,那么今天的策略可称为奇袭,亦可称为震撼疗法。一个人若遭人突袭要害,通常会因为无法预估警方的招数,而陷入不安定的精神状态。接下来,必须在狭窄的侦讯室内面对无止尽的沉默,这比警方咄咄逼人还要难受。若对方招架不住而开口,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警方得以一一戳破供词的矛盾点,拆穿所有的破绽。

    一开始就丢出决定性的关键字,给对方充分的时间。在没有物证的案件里,寺尾时常使用这一招。这次的关键字无非就是“亚森·罗宾计划”与“岭舞子命案”。

    只是,它和交易行为的差异在于,这个心理战是在隔离外界与牢里的围墙上进行。

    寺尾消去内心的杀气,露出温和的微笑,态度怡然自得。

    相对于寺尾,喜多则是依旧低头不语。好不容易平息了颤抖,却藏不住不安与忐忑交杂的表情。他的神情黯然,让人怀疑他可能从此失去笑容了。

    据说锅炉坏了,有人送来汽油暖炉。

    暖炉把手打到暖炉本体,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喜多吓了一跳,向后抽身。

    伏笔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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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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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效了。

    寺尾特地吩咐下属以粗暴的手段带领喜多。他已经开始害怕警察,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过去许多嫌疑犯会误以为眼前温和的寺尾会帮助他们,为求一线生机供出一切真相。而且,今天的侦讯室还有一位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丽女警,或许她能提高效果。

    十分……十五分……

    寺尾耐心等候猎物落入他设下的陷阱。

    沙沙!

    鸟影打破寂静,两只、三只掠过朝北的小铁窗。

    翅膀声仿佛催促了喜多,他的上半身摇摇晃晃地往前倾,半开的嘴唇微微抖动。

    ——还装傻。

    另一个寺尾在内心爆笑。

    喜多傻呼呼地落入圈套了。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处在心理战中,呆呆地改变了说话语气,露出面对客户或上司时的谄媚。

    狭窄的侦讯室内,两人的立场似乎就在这一刻决定了。

    “我想想看——”

    寺尾感受到一股快感,仿佛所有的内脏都浮上来了,他再度倾身向前。

    “首先复习一下亚森·罗宾计划吧。”

    “可是——”喜多伸出头说:“我想先说明一件事。老师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任何人。”

    寺尾稍稍露出冷淡的态度,再度盘起双手。

    “这是真的!请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呢?”

    先不论真伪,喜多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自己与命案的关联性。下一个追究的材料就只好从喜多的供词中挖掘。

    “那么,先说说看吧。”

    喜多缩起身体,深深叹了一口气,擡高视线望着泛黄的墙壁。

    ——高中三年级的秋天……不,或许那已经是冬天了。

    “那是——”喜多豁出去了,不假思索直接开口。

    年号从昭和变成了平成,高中时的记忆已成了遥远的往事。然而在浓雾下的记忆中,唯有亚森·罗宾计划依旧强烈鲜明。毕业后他仍然经常反刍那时的快感与战栗,它已成了一个完结而且完整的故事。舞子的死纠结了许多漠然的疑问,心中仍留着各种问号,而喜多甚至可以巨细靡遗指出这些疑点。

    沙沙!翅膀声再度响起。

    但现在已经没这个时间,当今的立场不容许他这么做。这里是警察的侦讯室,眼前坐了一个刑警。

    “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游戏。”

    挺直腰背的女警忽然趴在桌前,急促的抄写声重叠在喜多低沉的语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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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罗宾计划

    第一节

    当天早上特别寒冷,天空就快哭泣了。快要哭泣却没有哭泣,这就是冬天特有的天空吧。

    喜多一如往常跷了第一堂课,在巢鸭的“罗宾咖啡店”浪费慵懒的早晨时光。黑色皮夹克配上白色高领毛衣。头发是特鬈的鬈发,但不像高一、高二时那样花工夫整理,松垮的浪子发型已经感觉不到战意,他已经不干逞凶斗狠的事了。

    即便如此,那眼神仍旧“老当益壮”,看似若有所思,表情仍旧显得愤世嫉俗。他以不知是躺还是坐的姿势坐在满是烟痕的沙发上,直接伸手拿起Short Hope牌香烟开了口。

    “喂,乔治。”

    窗边的龙见让二郎脱下鞋子背对桌子坐在沙发上,对着穿梭在外头的粉领族或是女大学生频频招手。他是个十足的好色之徒,却更是个怕冷的家伙,因此只能从店里往外头把妹。

    罗宾咖啡店有个暗绿色的招牌,碎烟草的烟斗图案十分醒目。店内以黑色为基调,装潢素雅,店门虽然窄小,但内部空间十分宽敞。一进门就是一个吧台,再进去有七个桌椅空间。最深处的第七个位置就是他们的指定席。店在大马路与巷子的转角,因此白天有阳光从窗户射进,特别暖和,面对巷子的窗户也可以让龙见尽情欣赏女孩。

    “喂——回话啊!让二郎!”

    喜多点上Short Hope,再度叫了他:“乔治。”

    “别叫我让二郎啊!”

    犹如迷彩服般的上衣震了一下,美国大兵发型的国字脸迅速转头,嘴巴嘟成了章鱼嘴。

    “不要加‘郎’字啦。我要讲几遍你才会懂啊。”

    这个龙见有个黑道电影都比不上的凶狠五官,以及战神海克拉斯(Heracles)都想投降的壮硕体格。如果你怕他,他就是个可怕的人物,但他原本就喜欢在朋友中扮演丑角,高二、高三这期间已经安于这个地位。

    不知是怒声快还是出手较快,一记强烈的拳头重击在喜多下巴。若要比凶狠程度,喜多也不输人,但海克拉斯使出奋力一击,惊人的破坏力麻痹了他的脑袋,让他靠在墙上动弹不得。

    但打架有时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遭受一击的同时,喜多无意间踹了一脚,这一脚正好踢中了龙见的心窝。龙见的庞大身躯也倒在走廊上,痛得在地上打滚。

    从此,两人成了“实力相当双人组”,在校内逞凶斗狠,这个组合也一直持续到高三的这一天。对喜多而言,这是个幸运的相逢,否则高中三年恐怕就得臣服在这个男人的膝下。

    然而,龙见也并非一开始就和蔼可亲。喜多与龙见在三年前,就在入学典礼当天初次交战。龙见可能是对自己的打斗能力太有自信了,他大剌剌嚼着口香糖,只要看见浪子头、抹油头、光头等看似同类的新学生,统统让他挑出毛病,一律痛打一番。这个矛头也指向同样正在寻找对手的喜多身上。就在双方对上眼的那一瞬间。

    “嗯,”喜多边点头边捻熄烟蒂,忽然压低音量说:“喂,快要期末考了吧?”

    “是啊。”

    “怎样啦?喜多郎?”龙见坐回沙发上问道:“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听不懂吗?我问你要不要去偷期末考的考试卷?”

    “那还用说,从学校啊。”

    龙见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下一瞬间,一阵爆笑声响彻店内。

    哐啷,门上吊铃发出声音,橘宗一进入店内。

    喜多怒斥:“猪头!”将白煮蛋的蛋壳丢向龙见,但龙见依旧手指着怒气冲冲的喜多,捧腹大笑。

    橘面无表情看了龙见。

    “橘!橘!快过来呀!”

    龙见只说了这一句,依旧笑个不停,说不出下一句话。他笑得太夸张,弯月似的眼睛甚至浮出眼泪。

    龙见胀起脸颊,但又立刻吐气,用投手手套般的手勾起橘的肩膀。

    “是喔。”橘心不在焉看了喜多。

    “你听我说嘛。喜多郎他啊,一脸认真跟我说,要不要去偷考试卷耶!”

    喜多也看了他一会,但立刻撇开视线说:“算了,我一个人去干。”然后卧躺在沙发上。

    “喜多郎,你当真吗?”橘问他。

    “别一大早就闹脾气了。你说说看嘛,我会好好听你说。”

    龙见则因为橘不陪他笑,完全失去兴致,不知该如何收拾笑垮的表情。

    橘不再多说一句话,坐到对面的沙发掏出七星香烟,态度文静沉稳。即使对话出现空白,他也能够处之泰然,这也是喜多或龙见无法模仿的伎俩。

    橘心平气和地说着,拍了拍喜多的肩膀。

    “嗯。”

    “你真的要听?”

    喜多耐不住橘的无言,勉勉强强开了口。

    “你知道吗?校长室有两个大保险箱。一个旧的、一个新的——我看到他们正把隔天的考试卷放进新的保险箱里。”

    “确定吗?”橘也把脸颊靠了过来。

    “真的。不只这样,保险箱的钥匙就放在校长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屉虽然有上锁,不过我也晓得那把钥匙放在哪。他竟然丢进最上面的抽屉里。”

    “真的吗?”龙见说。他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只要在半夜溜进学校就可以偷走考卷。我们学校还没有装上保全公司的保全系统。我们绝对办得到。我们可以拿到隔天考试卷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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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不是全世界高中生的梦想吗?对吧!对吧!对吧!”

    “绝对错不了。物理的竹沼把考卷交给主任,是主任放进去的。我躲在柱子后面,所以对方没发现我。”

    哇!龙见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橘则吞了一口口水。两人精确的反应加速喜多的兴奋。

    “做吧!好不好?我们一定要好好干一场!”龙见敞开双臂拉起喜多与橘的手。“嗯,拟出完整的计划就去做了。”橘说。

    橘不像喜多或龙见,当个“坏学生”成天沉迷于打斗。但该出手时就会出手,而且出手大胆且毫不留情。他说话时而像个学者,个性也有些怪癖,但在进行这类结合智慧犯与粗暴犯的大工程时,总是少不了像橘这样的参谋。三人会成天腻在一起,不是橘主动接近他们俩,而是喜多与龙见欣赏橘的聪慧头脑,以及不外露却深不可测的胆量,因而将他拉进自己的圈子里。

    “那还用说?就我们三个啰。”

    喜多仔细瞧了两人的脸。

    喜多挥起拳头说道:

    “相马就不用了。我们三个就够了。”

    “你说我们三个……”龙见表情黯淡。“那,不找相马吗?”

    橘陷入苦思。喜多望着他的侧脸加强语气。

    相马弘是他们三人的牌友,但除了打牌之外几乎没有交情。他只会偶尔出现在学校,其他时间总是一早就混在麻将馆里跟大学生打牌。龙见和相马搭档耍老千赚外快,因此多少了解相马,所以才会提案“加入相马”。但喜多认为相马是个莫名其妙的怪家伙,根本不打算和他分享重大秘密。

    “可是他的成绩也烂透了。让他享受一次也无妨吧。”

    “这次只有我们三个人,”喜多以威胁的态度瞪了龙见,接着小声问了橘:“这样可以吧?”

    橘迂回地表示同意,龙见也点点头,但重新思考后又再度摇头。

    “啰哩吧苏,烦不烦啊!”喜多的怒气顿时沸腾。“那,乔治,你也别干了!”

    “好、好啦……”龙见失落地说:“别气成这样嘛,喜多郎。”

    “别这样嘛!”龙见一脸愁容。

    “这种事,人越多越容易泄底,不是吗?”

    喜多放低音量抽出一根烟。

    “是你惹我的!”

    “火气别这么大嘛,喜多郎。”

    “没剩多少时间了。问题是要怎么潜入校舍。”

    “名字要取什么?名字呢?”

    橘已经在脑中研拟具体的执行策略。

    “喂,先别想这个,”情绪转换极快的龙见,喜孜孜地插嘴。

    “当然是这个计划的名字啰!因为是偷走Test,所以取名T计划之类的,找个帅气的名字嘛!”

    三人一回头,听见喀嚓喀嚓的声音,看见吧台下方一个圆黑框眼镜的苍白脸庞。

    龙见窃窃私语地说:“出现了,出现了。三亿大盗先生。”

    “我想想看……那么,就用这家店的名字,取名为亚森·罗宾计划,如何?”

    “哇!这很棒!”龙见欣喜若狂。“亚森·罗宾就是个怪盗。而且三亿先生也是大盗呢——”

    仔细查阅一连串的犯行手法,许多关键点与这位老板不谋而合。据说早年老板是个机车迷,更被人称为“机车痴”,而且年轻时有一小段时间曾担任警察,骑过白色重型摩托车。要他把旧摩托车改造成警察摩托车,假扮成警官应该不成问题。更启人疑窦的是,他也曾混过小剧团,因此更可推测他具有浑然天成的戏剧功力。

    事实上,不只有喜多他们这么想。老板曾被警察传唤过好几次,一度更是被刑警团团围住。他们胁迫老板说:“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赶快招供吧!”这件事又加倍提升了老板的魅力,龙见更是深信不疑地说:“三亿先生绝对就是凶手。真是了不起的男人啊!”另外,老板也是喜多他们高中的第一届毕业生,这一层关系让亚森·罗宾咖啡店成了坏学生卸下心防、流连聚集的场所。

    说到三亿圆抢案,当时由于抢劫手法仿佛电影般精彩,因而震惊了全日本。凶手假扮白色重型摩托车的交警,拦下银行运钞车,而车上载有四千六百人的年终奖金。他宣称车上可能装有炸药,接着立即在车下引爆烟雾弹。“危险!危险!”他驱离行员们,并且乘机夺走整台车,然后逃逸无踪。

    还有其他巧合之处。凶手在袭击时曾脱口说出“巢鸭”这个地名。“巢鸭派出所接获通报,据说支店长的家里遭人爆破,这部车也被设下炸弹,因此下达紧急通缉令。”当时凶手这样对行员说明原由。因此巢鸭一带的居民至今依旧十分关心这个抢案,但先不论这一点,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就在这起抢案后,老板在巢鸭这个地方开了一间咖啡店,借用怪盗亚森·罗宾的名字,命名为“亚森·罗宾咖啡店”。当时报章杂志一窝风将这起三亿圆抢案塑造成“对社会、警界的挑战”或是“剧场型犯罪的先锋”,若果真如此,那么老板更是符合真凶的所有要件。

    三亿圆抢案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七年,下个月追诉期即将届满,三亿先生的人气正值高峰期。

    不知情的老板搔了搔头,三人偷偷看着老板,聚头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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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警方在寂静的警署四楼会议室,设置了岭舞子教师命案调查因应室。这里并没有调查本部那般慎重的挂出案件名称垂幕,是个极机密的指挥据点。

    电话或无线电等必要器材陆陆续续搬进室内,安装完成后,大伙儿就能听见侦讯室内喜多的供词内容。

    按下开关后,立刻传来有关“三亿先生”的供词。忽然间,一位留着胡子的男人推开几名刑警,霸占了音响前的位置。

    他是这次指派为办案指挥官的重大刑案调查第四分队长,沟吕木义人。

    他神采奕奕,看不出已经四十六岁。壮硕的体格配上高档的西装外套。后梳头上夹杂著白发,犹如年轻人的挑染般,只集中在前发的一部分,所以反倒显得特别时髦。浓粗的眉毛以及同样浓密的完美胡型。大眼珠的双眼也散发着阳性的光芒,让人联想到小说或电视里的苏格兰干练刑警。

    这位沟吕木伫立在音响前,一脸严肃地竖起耳朵,扭曲表情,然后发出低沉的叹气声。侦讯室里的喜多确实说出“亚森·罗宾咖啡店”的名字。

    内海一矢——

    “原来这些家伙曾经聚集在内海的店啊。”

    想忘也忘不掉的名字。十五年前,内海被怀疑为三亿圆抢案的重要嫌疑犯,沟吕木在侦讯室里与他对峙过好几回。不仅是三亿圆抢案,只要是未能检举凶手、未破案的案件,每个负责的刑警内心都隐藏了自己认定的凶手。内海正是沟吕木心目中的真正凶手,虽然追诉时效成立后至今已过了十五年,但他的信心依旧不曾动摇。

    昭和五十年十二月九号晚间,离追诉时效只剩三小时,在这个紧要关头,沟吕木下了最后赌注。他把内海一矢从亚森·罗宾咖啡抓到警署,将逮捕令亮在内海眼前。内海面不改色问道:“证据呢?”双方互不相让,就此与沟吕木陷入长期抗战。两人都刚满三十岁,沟吕木表现出明显的好强个性,而内海则沉着泰然,毫不胆怯。

    结果,逮捕令未能执行。沟吕木坚持:即使对方否认也得逮捕。但由于三亿圆抢案在办案过程中频频出错,几度发生误判或无视人权的侦讯,舆论纷纷批评警界,上层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承受追诉时效成立的屈辱。

    但沟吕木无法接受。

    沟吕木回想着内海当时的表情,走下警署的阶梯。内海当时为何说出这句话?干部之一心有不甘地说:“他是不满被当成凶手,因为赌气才会说这种话吧!”其他同僚也日渐同意这个看法。

    应该是——

    沟吕木停下脚步,看了看手表。那是父亲遗留给他的老古董,但生锈的小窗里依旧标示出精准的日期。

    “9”——十二月九号。

    而岭舞子命案就在今晚十二点届满十五年的追诉时效……也就是说,喜多三人就在三亿圆抢案时效成立当时潜入校内,涉及女教师命案。事情果真是如此吗?

    “原来,原来如此啊。那时候在场的那些家伙就是……”

    原来如此。当天他气势逼人闯进亚森·罗宾咖啡店,逼迫内海同意侦讯,当时店内有几名看似高中生的年轻人。

    心中确信的想法脱口而出。

    ——真是奇妙的缘分呀。

    大房间里的喧闹声让沟吕木不由得清醒过来,变回本厅顶尖的干练队长。用不着提醒自己,他早就知道三亿圆抢案已经是过去式,而岭舞子命案则是现在正在进行的案件。

    沟吕木感到莫名的因缘,推开刑事课的门。

    “里面的状况怎样?”

    “涉嫌命案方面呢?”

    “从一开始否定至今。”

    “喔,是,她也专心记下记录……”

    沟吕木大大点头,这回更是用力推了年轻刑警的背,然后走向内勤办公区。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一个犹如歌舞伎女角的男子擡起头,向沟吕木行礼。

    “就是她啊,交通课那个大美女。”

    大友稔是与侦讯官寺尾并驾其驱的“沟吕木班”副手。他的个性敏感木讷,侦讯手腕也稍嫌略逊,但务实且擅长处理幕后事务,在这次案件中,被指派为内勤总指挥官。他不曾表现出对寺尾的敌意,总是默默埋头在自己的职务中。

    “大友——找到龙见让二郎了吗?”

    沟吕木一开口,大友就指向隔壁办公桌。内勤的巡查部长用手捂住肩膀上的话筒说:“正好查到他在川越的友人家中。他因为彻夜打牌还没醒来。”然后递出抄有地址的纸条。

    “不管了,统统抓到这里。还浪费电话往来的时间,时效就到了。”

    “增加成二十人。”

    大友指的是对付记者的问题。多人犯罪时,向来习惯将嫌疑犯分散在邻近的警署侦讯,以免过于招摇。

    “了解——请问队长,龙见和橘都要抓到这里来吗?”

    沟吕木露出浅笑,环顾整个房间,然后“啊”的一声将视线转回大友身上。大友则已经翻开调查员的名单,拟定寻找橘的增加成员。

    “是?”

    “生了没?”

    那盏红灯,忽然变得模糊、膨胀。

    “还没。”

    沟吕木说:“打个电话到医院吧!”然后也不期待他会同答,立刻转头走向侦讯室。一号侦讯室亮着使用中的红灯。

    ——我到底怎么了?

    沟吕木双手放在嘴边大喊:“拜托!加点油吧!追诉时效只剩十七小时喔!”

    报时钟响起时,那张脸、那句话牢牢留在脑中不肯消失。内海离开时的潇洒背影、自己目送内海的光景,仿佛电影的桥段般,清清楚楚浮现在眼前。

    ——再也不想听到那种报时钟了。

    房间各处同时传来有力的回应声。沟吕木用力点头,这时背后有人叫他:“队长。”是一个菜鸟刑警,负责担任刑事课和四楼对策室的传令兵。

    “怎么了?”

    “在楼上吗?”

    “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如果大头在这里晃来晃去,会让媒体发现异样呢!”

    沟吕木在菜鸟面前抱怨,但他其实早就已经料到了。虽然调查一课课长曾经严重警告他要封口,但其实接获线报的人正是藤原岩。从课长的口气听来,取得情报的由来无关刑事部长的职位,纯粹是藤原个人极为私人的原因。这是相当令人匪夷所思的状况,但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仅于此。藤原竟然指名该辖区的那名美丽女警加入调查行列。虽然女警是藤原友人的女儿,但贵为本厅最高干部之一的藤原,竟然插手管起一线的办案状况,这可说是意外中的意外。课长嘴里虽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你了。”但却也频频摇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缘吧。

    藤原不顾辖区警员们对他的畏惧,大剌剌地坐镇在调查对策室的铁管椅上。他微微擡起满是皱纹和斑点的红脸,紧闭双眼,集中精神倾听扩音器传来的喜多的供词。

    “龙见和橘都跃跃欲试。大家心想,搞不好真能够偷走考试卷,于是废寝忘食地拟订计划。”

    喜多的供词似乎进入了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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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

    于是乎,亚森·罗宾计划就此展开。

    三人连日聚在亚森·罗宾咖啡店,一边小口小口品尝咖啡一边策画。这无非是令人雀跃的计划,然而一旦决定执行,就必得面对一大堆不得不解决的难题。

    第一个难题是,该如何潜入学校。假设顺利进入学校,老师办公室的门也是上锁的,办公室里的校长室亦是如此。要顺利取得考卷,必须突破三重难关。喜多目击到的保险箱情报,必须到达校长室方能派上用场。

    “只要进去老师办公室,应该就有办法进去校长室。因为校长室的钥匙应该就在副校长或教务主任的抽屉里。”橘说。

    “那这样呢?”龙见开口,“不要潜进去,一开始就躲在办公室,等到晚上如何?”

    “那么多老师在那里耶,”喜多托着腮不屑地说:“人要躲在哪里?又要怎么躲啊?乔治。”

    “这、这个嘛,譬如说披上跟墙壁一样颜色的布,躲在布后面……之类的。”

    “最好还是白天先破坏一楼窗户的钥匙,晚上再从那里潜入校舍吧。”

    “不行,不行,海德会巡逻整个校舍啊。要是被他发现有人破坏钥匙,一切不就完蛋了?”

    喜多碎碎念了一番后,吐吐舌头。

    “也对,还有个海德茂吉呀……”

    其实,正因为茂吉妨碍保全装置,才能够执行这次的亚森·罗宾计划,然而决定执行后才发现茂吉是多么碍眼。如同龙见所说,如果破坏窗户钥匙,茂吉便会立刻发现,他可能会在窗户下看守一整晚。

    金古茂吉是任职该校多年的约师。他的身高矮得惊人,虽然没看过书本上的插画,但他斜眼歪嘴以及杂乱的穿破旧白袍徘徊校内的样貌,应当酷似“化身博士”中的海德先生。他的个性,不输他的容貌。不知算不算是分居,他独留妻子一人住在低洼的家中,自己校的守卫室。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此起居,白天在黑板上写下连班上秀才读的蚯蚓文字,晚上则露出诡异的微笑,一边喃喃自语:“好戏上场、好戏上一边当起了警卫,拿着手电筒巡逻校园。由于他是校内最资深的老师,连校长意剥夺茂吉的乐趣,虽然教育委员会频频要求装设保全装置,校长却只能每每低头婉拒。

    “这么办吧——四楼地理室不是有个资料室?我们在那里躲到晚上。海德也不至于巡到那里,万一他来,还可以躲到地图或模型背后。”

    “对喔,躲在那里的话……”喜多点头,龙见因为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了一部分,兴奋地抓起两人的手大喊:“就是这个!就这么决定了!”

    六只眼同时注目。

    就在这个时候,在吧台洗杯子的老板刻意咳了几声。

    “不妙了。”龙见急忙捻熄香烟。喜多吐吐舌头,橘则一脸不悦地合上眼睛躺进沙发。

    亚森·罗宾咖啡店位在邻近学校地铁站的前一站,因此老师们鲜少巡逻到此,然而这却是鲇美继上个月以来第二次巡查。第一次她只是进来喝咖啡而巧遇三人,但今天的状况却有别于第一次。她显然是扮演起闹区巡逻老师的角色,锁定他们三人攻进这家店。老板似乎记得鲇美的长相,因此发了警讯给三人,但为时已晚。

    鲇美的五官不明显,但也属于美女的一类。身材干瘦稍欠性感,但肌肤白皙,修长的四肢可媲美模特儿,这天她身上的米色薄大衣更是凸显了她的好身材。然而,刚毕业于音乐大学的她不通人情,不,应该是说她生来过于认真的个性,导致她在校园的人缘极差。如果学生的恶作剧超过她的忍耐度,她便会歇斯底里地斥责学生瞧不起她,因此更加引发学生的怨气,让师生关系陷入恶性循环。

    激动高亢的嗓音回荡在店内,坐在吧台的上班族好像自己也挨了骂,缩起了脖子。

    “所以我们正在想期末考的对策啊。”

    龙见说出敏感的玩笑话,被喜多瞪了一眼,羞愧得吐舌。

    三人不约而同,打死不愿回应。不,龙见不同,他一脸忍不住想回嘴的模样。

    “够了!”

    喜多和龙见互看对方,心想:现在还问这个干嘛?龙见摊开双手说:“谁知道。”

    “你们几个真是的……”

    鲇美厌烦地擡头看了天花板,但事实上,她其实是面对校内最头痛的学生们,找不出下一句台词。龙见大概是看穿了这一点。

    “老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陪我们喝杯茶呀?”

    鲇美的脸渐渐泛红。

    “我、我、我、我、我从以前就喜欢鲇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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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8 09:3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喜多踹了龙见的小腿,但“海克拉斯”龙见不为所动,他的邀约有一半是认真的。龙见总是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像是粉领族或是女大学生等。

    “龙、龙见,你这个人真是……”

    说完立刻转头就走。龙见有些遗憾地望着她的背影,但随后又一脸不在乎地发出呵呵呵的下流笑声。这个家伙,万事都不考虑后果。

    龙见眨眨眼说着,低下头作势要偷看裙底风光。鲇美向后退了一、两步。她的脸已经通红到脖子,气得全身颤抖。

    “我不管你们了!”

    “痛、痛死了!”

    “可是……”

    “我要你别玩弄‘歇斯底里’那个女人。万一遭到停学,还谈什么考试不考试啊!”

    橘有时会像个贝壳一般闭上嘴巴,完全不吭声,而现在他正陷入这个状态。伤脑筋的是,他不吭声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他会在大家遗忘他的时候,忽然开口,叹息说:“我从没像阿波罗登上月球表面那次那么失望。总觉得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喜多和龙见将这个状态命名为“失落病”,决定不理他。因为多半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但是,就这一天而言,显然是鲇美的突袭引发了他的失落病。不知道他是气不过,还是鲇美的登场以某种方式导致他开始冥想,总之,等了约一个小时后,才等到橘的下一句话。

    橘脱离失落病后说:“如果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两、三种人类,这个世界应该会更有趣吧。”喜多和龙见只回答:“喔。”

    话又说回来,这天的跷课、鬼混咖啡店以及抽烟的三重违规并未遭到处分。

    喜多频频说:“那家伙怎么可能放过我们。”但等了三天、四天都没人传唤。龙见乐观地说:“她应该是觉得,事到如今,对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了吧。上次她来的时候,我们也没被记过啊。”喜多也心想:“或许如此。”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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