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24-10-11 15:45 |
---|
签到天数: 40 天 [LV.5]常住居民I
|
作者:淮夷
这周前往沪杭两地,途中读过一本相当有趣的书,叫做《Errornomics》。此书出版于2009年,作者是美国普利策奖的得主哈里南(Joseph Hallinan)。
此书讨论人类犯错的种种根源,这些错误、或曰非理性的现象,可谓是花样叠出,并不局限于行为经济学的范畴,而是延伸到医疗事故、航空灾难、育儿失误等人类活动的各个层面。
书中提到的某些非理性情况,和人的五官相貌颇有渊源。所以,我为它起了一个名字:脸蛋政治学。
譬如,如果你看一下这两张照片:
以相貌来说,你觉得哪个人更有能力?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左边的。左边的这位看起来更有男性气概、更沉稳成熟。右边的那位,脸圆、眼大、小鼻子、尖下巴,换言之,这像是一个娃娃脸。
两张照片都是现实中的政治人物。左边的是威斯康辛州的参议员Russ Feingold,右边的是民主党的参选人Tim Michels。
在2004年的选举中,成熟男性脸的Russ,真的以55%对44%的领先,击败了娃娃脸的Tim,赢得选举。
这是个巧合吗?如果深入研究美国的选举案例,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巧合现象并非孤例。
普林斯顿大学的心理学家Alex Todorov做过一个选举实验。这个实验的设置非常简单,Alex收集了美国参众两院议员竞选人的黑白照片,拿给很多人去看,让实验者凭直觉打分,哪个人“看起来”更有能力。
尽人皆知的熟脸,比如希拉里克林顿和John Kerry,提前从照片库中剔除,以确保实验者眼中所看到的照片,都是一些陌生人物。
实验结果是,选举活动普遍存在以貌取人的倾向。凭照片被认为更有能力的人,在现实中赢得了72%的参议员选举和67%的众议员选举。
这个实验还揭示出一些值得注意的现象:第一,人们看到照片后,只用一秒钟,就做了选谁和不选谁的决定。第二,当竞选人的更多信息(年龄、资历、教育背景等)后续披露给选民时,这些新信息很少影响到人们的最初选择。
如果相信这个实验的话,政治家最该花的投资似乎是做个整容,把自己整成哈里森福特那种总统脸,而不是浪费大把的竞选经费去搞什么施政演讲。
无独有偶,在另一个社会学实验里,参与实验的人仅仅根据西点军校学生的毕业照片,来预测这些人未来的仕途。结果同样奇特,这种毫无理性因素的预测,其准确性竟然颇高。那些“看起来”相貌坚毅的毕业生,进入军队之后,他们的军阶真的普遍高于“看起来”柔弱的毕业生。
那么,人们究竟用什么样的五官标准去判断一个政治家或军方将领的能力,是因为下颚轮廓的挺直、抑或因为眼神流露的坚定?学者实在找不到一个明确答案。
唯一可以明确的是,人们更容易记住别人的脸,而不是别的部分 --- 这一点,在更早的实验中就被证实了。
197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Harry Bahrick做了一个有名的实验。Harry找了很多实验者,让他们观看几十年前的高中学生照片,测试他们能不能辨认出自己的同学。
尽管隔了半个世纪的光阴,73%的人还是能从照片里辨出老同学的样子。
实验还没完,后续的测试发现,人们特别容易忘记那些同学或熟人的名字。尽管73%的人记得老同学的脸,只有约18%的人记得这些脸所对应的名字。那个人到底叫Bob,还是Rob?好像咋都想不起来呀。
这种尴尬的忘名现象,大概每个参加过校友聚会的人都有过经历吧。我做了一个自我测试,发现不但忘记80%的中学同学,甚至一个办公室的前同事,很多名字也遗忘了。
人们为何只记得脸蛋,而忘记这些脸蛋的名字呢?
从进化论的角度,人脑在进化竞争过程中形成了一个高效的记忆机制,长期记忆空间储存的是有实际意义的信息(譬如一个人的相貌和身体),而无意义的信息(譬如姓名只是一个人的附加标签)则往往被长期记忆筛除。
不久前,英国研究者做了一个类似的记忆实验。这个实验让人们阅读一些人物的小传,然后看看,人们究竟记得哪些信息。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物都是虚构出来的,比如某个虚构人物的传记写道:安娜柯林斯(Anna Collins)是一个知名的业余摄影爱好者,她家住布里斯托,在一个诊疗中心工作。
人们对这个虚拟的安娜柯林斯,到底能记得什么呢?
实验揭示,人们最容易记得的信息是职业(69%),其次是业余爱好(68%)、故乡(62%)。名字(安娜)只有31%的实验者记得,而姓氏(柯林斯)被记得的概率最低(30%)。
那么,假如人人都喜欢看脸蛋做决策的话,此种非理性的偏见构成了一个可被利用的现象,行为经济学称作是“框定效应“(framing effect)。
前些天我去参加一家企业的战略讨论会,那家企业是做零售的,老板当众提出的激进办法是:把门店店员按长相重新挑拣一下,麻子脸的全部下岗。
这个方法绝对是“政治不正确”的,尤其是,这家企业一贯标榜自己的社会责任心和公平用人制。而这个“政治不正确”的念头,其实有内含的商业现象。这个商业现象,在下面的实验里有很好的展露。
这个实验,是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Sendhil Mullainathan和一家南非银行合作的信贷促销实验。这家南非银行给大约5万个信贷客户寄去一封信,信上说:恭喜您!您被我行选中,有资格获得一笔新的短期贷款。贷款额度很小,只有150美元。
为了分析人群究竟基于哪些因素决定要否借款,这些信件设计了不同的月利率(从7.75%到11.75%),不同的抽奖机制(比如参加贷款可抽手机),等等。
最特别的设计,是信件右下角,有一个照片框,里面印着一张南非银行的雇员照。这些照片的性别和种族各有不同,例如你收到的信可能附一个白人女性的照片,而我收到的信也许是黑人男性的照片。
南非实验的发现是,女性照片显著提高了人们的贷款需求。附有女雇员照片的信函,对信贷客户的刺激效果,等同于降低5个点的利率。
对银行家来说,这意味着贴上一张合适的照片,就可以无风险无成本的获利!
这种强烈的效果似乎不只局限于南非一个国家。书中提及,非洲的尼日利亚也发现该国金融市场存在类似的框定效应。因此,2007年,尼日利亚当局提出,禁止银行使用美貌女人的照片引导客户开立银行户头。
关于脸蛋政治学的另一个话题是,人们怎样看待自己的脸蛋?
这个问题亦有令人惊讶的答案。芝加哥大学的Nicholas Epley做了一个实验,这个实验的设置很巧妙,他让参与者观看一组照片,这组照片其实都是参与者本人的,其中一张是真实的,其余照片用计算机做了一些面部修饰。
当一个人看到真实的自己、美化版的自己、丑化版的自己时,他觉得,到底哪张脸才是自己本人呢?
结果发现,当计算机把照片做了大约20%的漂亮修正之后,实验者大多坚信,这个修改后的照片才是自己本人。当然,如果美化的太离谱(>20%),实验者并不认为那个人是自己。另外,当实验者看到陌生人的脸蛋和照片之时,这种自我美化的现象就消失了。
以上种种实验揭示的人类对脸部特征的轻信追逐、长久记忆、乃至自我美化的非理性现象,或许都只证明了一件事:我们的肤浅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美色不可爱,骷髅不可怕。想来还是高僧看得明白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