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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双面法医》第2部--热门美剧的原著小说--作者:杰夫·林德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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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08: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双面法医Ⅱ 第一章 劲敌多克斯警官
  又是那轮肥硕的月亮,低垂在热带夜空中,越过愁云密布的天空呼唤着,喊叫声钻进了一对不断颤抖的耳朵里。这对耳朵的主人便是黑暗中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黑夜行者,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蜷缩在德克斯特的灵魂这辆道奇轻型自动车的后座上。
  这个死皮赖脸的月亮,活像一个咋咋呼呼、乜斜倦眼的魔鬼,越过空空荡荡的天空向下呼唤着,呼唤下面那些夜晚出来活动的怪物的心灵,呼唤他们动身去寻欢作乐的场所。此刻,它正朝夹竹桃后面的那个怪物叫喊着。月光从树叶间投射过来,在它身上画出了一道道像虎皮一样的斑纹。这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然后它就会猝不及防地从阴影中一跃而出。它就是黑暗中的德克斯特,这会儿正在聆听着那个可怕的声音低低地向它提出建议。这个声音居高临下急促地飘进德克斯特藏身的阴影里。
  我那可爱的另一半催促我立刻跳出去,将我洒满月光的尖牙插进篱笆墙另一边那毫无抵抗能力的猎物体内。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我等待着,小心翼翼地盯着那毫无防备的猎物慢慢爬过。那家伙睁大了眼睛,离我藏身的树篱只有三英尺远,明明知道有个东西在监视它,却不知道就是我。我本来可以像一片刀刃那样毫不费力地跃过去,施展我那神奇的魔法,但我还是在等待。虽然那家伙已经怀疑我就在附近,但它就是看不见我。
  时间踮着脚尖悄悄地过去,我仍然在等待着时机。只要一跃而起,只要伸开手臂,就能看到猎物的脸上布满了恐怖的神色,就能享受那冷酷的快乐——
  可是,不行啊,有点不对劲儿。
  此刻轮到我德克斯特体验被人跟踪时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了,当我更加确信有什么东西在捕猎我时,我感到了一丝恐惧。另一只夜晚出来游荡的猛兽正躲在附近某个角落里,一边瞅着我,一边直往肚子里咽口水——这种感觉令我非常不安。
  一只顽皮的手忽然从天而降,紧紧抓住了我,其速度之快犹如迅雷,令我都来不及看清楚。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邻居家那个九岁男孩白得发亮的牙齿。“逮住你啦,一,二,三,抓住德克斯特!”另外几个小家伙的速度也不赖,呼啦一下子全都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们格格地笑着,朝我大喊大叫,我站在树丛中,感到无地自容。全完了。六岁的科迪失望地瞪着我,仿佛德克斯特这个黑夜之神让他的主子丢尽了脸面。他九岁的姐姐阿斯特也跟着其他几个孩子尖声叫喊,然后大伙儿又窜进了黑暗中。这次他们换了一个躲藏的地点,比原来的更诡秘,只剩下我一个人满脸羞愧地站在那里。
  德克斯特没有踢到铁罐。此刻的德克斯特成了游戏中的“捉人者”,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也许你会纳闷:怎么会这样?德克斯特的黑夜捕猎技能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以前总是有某个令人胆战心惊、怪僻的猛兽引起令人胆战心惊、怪僻的德克斯特的特别注意——而现在的我所追捕的却是一只空铁罐,里面原先装着“波雅迪大厨牌”的意大利饺子,唯一的过错就是调味汁淡而无味。现在的我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游戏上,而且在这种十岁前玩过的游戏中一败涂地。更糟糕的是,我整个的就成了“捉人者”。
  “一,二,三——”我像一个公正而诚实的运动员一样高声喊道。
  怎么会这样呢?恶魔德克斯特已经感到了月亮的沉重,怎么还不去那些五脏六腑之中,将某个非常需要体验德克斯特那敏锐判断力的家伙切成碎片?在这样的夜晚,冷酷的复仇者德克斯特怎么会拒绝带黑夜行者出去兜风呢?
  “四,五,六——”
  我那位聪明的养父叫哈里。他曾经教过我如何谨慎地在需要和刀刃两者之间保持平衡。哈里看到一个男孩身上有一股冥顽不化的杀气,而且看到这种杀气永远也改变不了,于是他收养了这个孩子,把他培养成了一个专门清除杀人犯的杀手。德克斯特变成了一头追捕凶犯的猛犬,用一张人的脸伪装自己,追踪那些滥杀无辜、灭绝人性的连环杀手。假如不是哈里的培养计划奏效,这些连环杀手中肯定也会有我。我那位当警察的养父真是了不起,他说:“德克斯特,有好多人是死有余辜的。”
  “七,八,九——”
  他还教我怎样才能找到这些特殊的游戏伙伴,如何确定他们值不值得我和黑夜行者去拜访他们一趟。更有甚者,他还教我如何逃避法律的制裁,当然只有他这样的警察才能教会我这一点。他帮我建起了一个人生的避难所,并且反复告诉我要善于适应环境,在任何事情上都要绝对循规蹈矩。
  于是,我学会了穿着整洁,学会了微笑,还学会了刷牙。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假人,成天像人们见面时那样说一些毫无意义、愚不可及的话,谁也不会怀疑我装出的微笑背后隐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动机。当然,我养父的女儿、我的妹妹德博拉是个例外,她了解真正的我,不过她也开始接受这个真正的我了,因为我毕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我本来应该是一个狂野、无恶不作的怪物,所到之处会留下一堆堆腐烂的尸体。可现在我站在了真理、正义和美国方式这一边。尽管我仍然是一个怪物,但我后来洗心革面,成了“怎们的”怪物,身上穿着百分之百的合成材料的道德外衣,有红、白、蓝三种颜色。在月亮呼唤得最厉害的夜晚,我会找到那些捕杀无辜、不按游戏规则办事的家伙,将他们变成仔细包起来的小碎块,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种看似没有人性的日子给我带来了快乐,因为这种高雅的规则施行得相当成功。只要不外出玩这种游戏,我就会待在一所毫不起眼的公寓里,过着极其平淡的生活。我从不迟到,跟同事开玩笑时适当有度,在任何事情上我都是主动帮忙、考虑周到——这些都是我从哈里那儿学来的。我就像个机器人,过着毫无挑剔、有张有弛的生活,具有真正可取的社会价值。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我本该与我精心挑选的朋友去玩“切割恶棍”的游戏,却在这万事俱备的夜晚与一群孩子玩着踢铁罐的游戏。过一会儿游戏结束后,我还得把科迪和阿斯特带到他们的妈妈丽塔的家里。丽塔会递给我一罐啤酒,把孩子们塞进被窝里,然后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黑夜行者早早地退休了?难道是德克斯特成熟了吗?难道是我在漫长、黑暗的大厅里拐错了弯,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后变成了家庭主夫德克斯特吗?我还会像从前那样把一滴血放在洁净的载玻片上吗?那些可是我猎杀后的战利品啊。
  “十!准备好了没有?我来了!”
  确实,我来了。
  可是来干什么呢?
  事情还得从多克斯警官说起。每一个超级英雄都得有一个劲敌,而多克斯警官就是我的劲敌。我从来没招惹过他,可他偏要盯着我不放,让我和我的影子无法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可笑的是,我是警察局一位勤奋的血迹分析员,而他也在警察局供职,我们俩在同一个大队。仅仅因为我时不时地干点兼职的活,他就这样对我穷追不舍,这公平吗?
  我对多克斯警官的了解之深,都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远远超出了工作上的关系。我想法设法地了解他的一切,原因很简单——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尽管我认为自己的魅力和讨好人的能力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看样子,多克斯警官以为我的一切都是在作假,我在他面前极力做出诚心诚意的样子,可他却像绿花金龟从挡风玻璃上弹出去一样,根本不领那个情。
  这自然引起了我的好奇,是真正的好奇:什么样的人竟然会不喜欢我呢?于是我经过一番研究终于找到了答案。不喜欢温文尔雅的德克斯特的是一个48岁的非洲裔美国人,保持着我们警察局推举杠铃次数的记录。根据我听到的谣传,他曾经在部队里当过兽医,自从到我们局之后,与好几次枪杀事件有牵连。不过,内务部把这几起事件都定为正当防卫。
  但最重要的是,我掌握的第一手信息表明,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神后面隐藏着与我那位黑夜行者相同的笑声。虽然那笑声只有铃铛的响声那么大,但我能清清楚楚地听得见。多克斯跟我一样,内心深处也有着一头猛兽。尽管他心中的猛兽跟我的不同,但很相近,我的是老虎,而他的是豹子。多克斯是一名警察,但也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关于这一点,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却对此确信不疑,根本用不着亲眼看到他将一个乱穿马路的行人的脖子掐断。
  一个有理性思维的人也许会发现我和他能有一些共同语言,比方说一起喝咖啡,将各自内心深处的猛兽进行一番比较,谈一谈内行话,聊一聊肢解技术。可是不行,多克斯恨不得要了我的命;而我呢,觉得很难同意他的观点。
  多克斯以前一直和拉戈塔警探共事,但她突然遭遇了不测,而且死因有些蹊跷。打那时起,他对我的态度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厌恶了。他确信拉戈塔的死跟我有关。这是完全不真实也是绝对不公平的。我当时只是袖手旁观而已——这能有什么错呢?不错,我确实放走了真正的凶手,可你能怎么着呢?有谁会出卖自己的兄弟呢?何况是在他把活干得那么漂亮的时侯。
  嗯,我总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反正这是我的口头禅。多克斯警官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在乎。眼下限制别人胡思乱想的法律还很少,不过我肯定华盛顿有不少人正在这方面下工夫。不,不管这位好警官怀疑我什么,反正我欢迎他的怀疑。可是既然他现在已经决定把自己不干净的思想付诸行动,我就没法活了。出轨的德克斯特正飞快地变成发疯的德克斯特。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混乱究竟是怎样开始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保持自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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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1 08: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第1部链接

《双面法医》第1部链接


《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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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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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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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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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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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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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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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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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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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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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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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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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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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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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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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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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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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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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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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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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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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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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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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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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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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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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七章-尾声(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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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1 08: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二章 绝妙的好玩伴
  许多个夜晚,我身上这位黑夜行者真的非要出去玩一会儿。这就像遛狗,你可以暂时不理睬狗的吠叫声,不理睬狗爪子扒门的响声,可你最终还是得带它出去溜溜。
  拉戈塔探长的葬礼过后不久,我似乎又该听听后座上传来的耳语,又该计划一次小小的历险了。
  我已选好了一位绝妙的玩伴,他叫麦格雷戈,是位能说会道的房地产经纪人。这个整天乐呵呵的男子将房子卖给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尤其是那些有小男孩的家庭——麦格雷戈特别喜欢五到七岁的男孩,甚至爱他们让他们永远进天堂的地步。我能够确定有五个孩子被他带进了天堂,而实际数字很可能还要多。麦格雷戈很狡猾,也很谨慎,要不是黑暗侦察员德克斯特亲自去过一趟的话,他可能会一直逍遥法外。这也难怪警察,至少他们在这个案件上没有过错。如果谁家孩子失踪,毕竟很少会有人说:“啊哈!瞧瞧是谁把房子卖给你们的?”
  当然,也很少有人像德克斯特。这在平常是件幸事,可在这个案子上,成为德克斯特却能让我得心应手。我在报上看到了一则关于男孩失踪的报道,四个月后又看到了另一则类似报道。两个男孩年龄相仿;这样的细节总有几分耳熟,总能让一位罗杰斯先生在我的脑海里窃窃私语:“你好,邻居。”
  于是我找出了第一则报道,将它与第二则报道做了一下比较。我注意到在这两则报道中,报纸为了煽情,为了更好地博得大家的同情,特别提到这两家人刚刚搬进新家。我听到阴暗处传来了哧哧的笑声,决定再深入调查一下。
  这的确比较奇妙。德克斯特警探得做番调查,因为这两个案子乍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联系。出事的这两个家庭分别位于不同社区,这自然就排除了许多可能性。他们去不同的教堂、不同的学校,所请的搬家公司也不同。可是,每当黑夜行者发出笑声时,通常一定有人在干荒唐事。我最后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联系:这两座房子原先都登记在同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的名下。公司位于南迈阿密,规模不大,只有一个经纪人,名叫兰迪·麦格雷戈,是个待人热情、脸上时刻挂着笑容的男子。
  我继续调查下去,结果发现麦格雷戈已经离婚,独自住在南迈阿密老刀匠路旁一个不大的混凝土房子里。他还有一条游艇,26英尺长,停泊在离他家不远的马西森·哈莫克小码头旁。这条游艇也可能是极其便利的游戏场所,是他将那些被骗的小傻瓜独自带到大海上的一个途径。一旦到了大海上,就不会有人看到他,也不会有人听到动静。他可以随心所欲,变成在痛苦领域探索的哥伦布。在这个角度来看,大海也成了处理那些肮脏的残留物最理想的场所,只要从迈阿密向外驶出几英里,墨西哥湾的湾流便提供了一个几乎深不可测的垃圾场。难怪一直没有找到那些男孩的尸体。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我都不免有些佩服,后悔没有早点想到这一招来处理我那些残渣。我真笨,只是将我那条小船用来钓鱼,用来在海湾中兜风。而这个麦格雷戈却想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法,在海上尽情地享受一晚。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但也立刻将麦格雷戈变成了我最大的怀疑对象。大家可以说我这个人缺乏理性,甚至说我不合乎逻辑,因为一方面我通常对人冷酷无情,另一方面我又莫名其妙地非常在乎孩子。每当我发现有人将孩子当成牺牲品时,那种感觉很想有人偷偷塞给旅馆经理20美元,插队到了最前排一样令人不爽。我巴不得解下那根丝绒绳,将麦格雷戈立刻带进来——假如那一切真的是他所为的话。当然,我必须有确凿证据。我一直尽量避免杀错人,现在更不愿意破例,哪怕对方是房地产经纪人也不行。我突然想到,如果不想犯错,最佳的办法就是去那条游艇看看。
  真是天赐良机,第二天下起了大雨。虽说七月份几乎每天都会下点雨,可今天这雨似乎要下上一整天,而这正是德克斯特梦寐以求的。我提前下了班,离开了我所供职的迈阿密-戴德城警察局法医室,驱车抄近路到了勒绒,然后一路赶到了老刀匠路。我向左拐进了马西森·哈莫克码头,果然不出我所料,码头似乎空无一人。不过,我知道前面一百码处有一个岗亭,里面的人巴不得我塞给他4美元,然后给我行个方便,将车开进停车场。可是,不在岗庭前露面似乎是个好主意,而且能省下4块钱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现在大雨滂沱,又不是周末,我可能会太显眼,而这正是我竭力避免的,尤其是在实施我的爱好的过程中。
  道路左侧有一小片停车场,是给野餐区预留的。右边有一片小湖,湖旁有一个用珊瑚石搭建的旧野餐避雨篷。我停好车,穿上一件鹅黄色防水外套,很像常常在海上漂泊的人,穿上这身衣服后再闯进一个恋童癖杀人犯的游艇正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这身衣服也让我变得非常显眼可我一点儿也不为此担心。我打算沿着与大路平行的自行车道前行。自行车道旁还有还有红树林遮挡,因此尽管门卫探头查看的概率很低,但即使他真的探头查看的话,也只会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鹅黄色身影在慢慢跑步。那只是一个毅力超群的跑步者,不管刮风下雨仍然坚持午后锻炼。
  我也的确是在小跑,顺着小道跑了约1/4英里。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岗亭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我跑进了海边的大停车场。靠近大路这边停泊着那些垂钓爱好者以及百万富翁们的豪华游艇,右边最后一个码头旁停靠着一排小一点的游艇。麦格雷戈的鱼鹰号游艇并不大,只有26英尺长,停靠在最后。
  码头上空无一人,我得意地穿过钢丝网栅栏上的大门,经过了上面写着“闲人勿入”字样的警示牌。违反了这样一条重要禁令,我以为自己会有一种负疚感,结果不然。牌子的下方还写着“码头旁和码头区严禁垂钓”,我想自己保证无论如何也不去钓鱼,这样一来我违反另一条规定后的感觉就好多了。
  鱼鹰号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然而遭受佛罗里达州恶劣天气蹂躏的痕迹却很少。甲板和舷栏擦洗得一尘不染,我爬上去的时候竭力不留下任何脚印。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所有游艇上的锁都非常简单。也许出海的人比以陆地为生的人更诚实一些。反正我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打开了锁,进入到鱼鹰号的船舱里。大多数船舱在热带阳光的暴晒下哪怕关上几小时都会有一股霉味,然而这条游艇的船舱里却没有霉味,空气中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松节油的气味,仿佛有人将这里擦洗得特别彻底,任何细菌或气味都无法生存。
  船舱里有一张小桌,一个小厨房,一台电视/录像一体机,旁边带护栏的架子上还有一摞电影,《蜘蛛侠》、《熊的传说》、《海底总动员(寻找尼莫)》之类。我不知道麦格雷戈究竟将多少孩子扔进大海里去寻找尼莫了。我走进厨房,打开那些抽屉。第一个抽屉里装着糖果,第二个抽屉里装着塑料玩偶,第三个抽屉里塞满了一卷卷的塑胶带。
  塑胶带是个神奇的玩意儿,对此我了如指掌,许多关键时刻他都能派上用场,可我仍然觉得游艇抽屉里装了十卷塑胶带实在是太多了。当然,除非你为了某个特殊目的需要大量使用它,比方说某个需要多名小男孩参与的科研项目?这当然是我的一个感觉,而且依据的是我自己使用塑胶带的经验——当然我不是将塑胶带用在男孩身上,而是用在那些身体强健的公民身上,比方说……麦格雷戈。他犯罪的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大,而黑夜行者早已急不可待地舔了一下他那蜥蜴般干燥的舌头。
  我顺着梯子下到了船舱的前半部,地方不大,我们的房地产经纪人大概是把这地方称作“房舱”。里面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薄薄的泡沫橡胶垫,摆放在一个垫高的架子上。我按了一下床垫,他嘎吱响了一下,原来只是外面套了层橡胶而已。我将床垫卷起里,推到一旁。架子的四角各有一个带环的螺旋固定着。我将床垫下的舱口盖拉了起来。
  游艇上自然会有一些链条,可与链条在一起的那些手铐在我看来就离海上的生活有点远了。当然,这也很容易解释。麦格雷戈可能用手铐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鱼。
  链条和手铐下面还有五只锚。如果是一条准备周游世界的游艇,那么配备五只锚是应该的,可对于一条仅仅是度周末用的小游艇来说,五只船锚似乎多了点。这么多船锚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如果我将这小艇驶进深海,而且船上还有幼小的尸体需要我干净彻底地处理掉,那么这些船锚能派上什么用场呢?这么一想,你就会恍然大悟。很显然,麦格雷戈下次带上一个小朋友出海后,回来时床铺下就会只剩下四肢船锚。
  我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小证据,足以拼出一幅非常有意思的图画,可这仍然只是一幅静物画,仍然没有孩子的迹象。到目前为止,我所发现的证据都可以被解释为巧合,而我需要绝对有把握,需要一件毋庸置疑的证据,一件完全能符合哈里准则的证据。
  我在床铺右边的一个抽屉里终于找到了。
  床头有三个小抽屉,最下面一个抽屉的底部似乎比另外两个短了几英寸,当然由于船体呈曲线形,最下面一个抽屉是应该短一些。可我至今已经对人类研究了多年,因此眼前这个抽屉还是引起了我深深的怀疑。我将这个抽屉全部拉了出来,果然抽屉顶头有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
  其实我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类,所以我的情感反应通常很有限,往往仅限于我学会了假装的那些方面。因此我并没有震惊、愤怒、气恼、乃至仇恨这些感觉。这些都是非常难逼真地装出来的情感,而且既然现在没有观众欣赏,我干吗要去浪费表情?但我的确感觉到了我内心深处那黑暗后座上有股寒气在顺着我的脊柱慢慢往上爬,吹干了散落在我那蜥蜴大脑地面上的树叶。
  我从那叠照片中分辨出了五个不同的裸体男孩,一个个被摆成各种姿势,仿佛麦格雷戈仍然在寻找一个特定的风格。麦格雷戈在是用塑胶带方面的确大手大脚,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孩全身都裹满了塑胶带,只露出身体很少几个地方,那样子简直像个银灰色的茧。望着孩子们身上那几处露出肌肤的地方,我对麦格雷戈有了很好的了解。果然不出我所料,大多数父母绝对不会希望让他来当孩子的童子军队长。
  这些照片从多个不同角度拍摄而成,摄影技术高超,其中一个系列尤其显眼。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子赤身裸体地站在被塑胶带紧紧捆绑起来的男孩旁,身上的肌肉松松垮垮,头上戴了一个黑色风兜,那神情简直像炫耀战利品的纪念照。虽然风兜挡住了他的脸,但从他那体形以及皮肤的颜色来看,我确信这个人就是麦格雷戈。我快速翻动着那些照片,脑子里产生了两个很有意思的想法。第一,啊哈!当然是说麦格雷戈的所作所为已经无可辩驳,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了黑夜行者彩票中心幸运大奖的得主。
  第二个想法多少有些令人不安:拍照片的人是谁?
  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各不相同,因此不可能是自动拍摄的结果。我将这些照片又快速翻看了一遍,发现两张俯拍的照片中有一双尖尖的鞋尖部分,像是一双红色的牛仔靴。
  麦格雷戈还有个帮凶!这个词听上去很像在做法律电视频道的节目,可情况的确如此,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表述。这一切不是他独自一人干的。有人与他同行,即使没有亲自参与,至少也目睹了这一切,并且拍了照片。
  我承认——虽然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对半常规重伤领域也略知一二,而且在这方面有些天分,可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炫耀战利品的纪念照,是的——我不是也有一小盒载玻片吗?每一片上面不是也有一滴血,以纪念我的每一次历险吗?留下一点纪念品完全是人之常情。
  可如果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而且这个人正目睹这一切,给这一切拍照,这就将一种非常隐私的行为变成了一种表演。这真是太下流,这家伙准是个变态狂。可惜我这个人已经没有了道德层面上的愤怒,否则我相信我一定会怒不可遏。尽管如此,我仍然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急切地想结识一下麦格雷戈的五脏六腑。
  船舱里异常闷热,而我身上这件时髦的防水外套更是起不了任何降温作用,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鲜艳的黄色袋泡茶。我挑选了几张比较清楚的照片装进口袋,然后将其他照片放回暗格中,将床铺整理好,回到了主船舱。我从窗户——更确切地说是“舷窗”——向外偷偷看了一眼,外面没有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监视我。我悄悄溜出舱门,随手将门重新锁好,然后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大雨中。
  我这么多年来看过许多电影,从中学到了一点,雨中漫步是思考人类背信弃义行径的最佳环境,而这正是我所做的。啊,那该死的麦格雷戈,还有他那位爱好摄影的朋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罪大恶极的混蛋!这已经足够了,我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足以满足我所需的条件。给我带来更大快感的是反思我自己的行径,盘算一下如何安排一个与麦格雷戈游戏的日子。我可以感觉到一股黑暗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正从德克斯特内心城堡最深的地牢里涌上来,聚集在了泄洪口,很快将倾泻到麦格雷戈身上。
  当然,一切都已毋庸置疑。即使是哈里本人也会承认,这些照片完全可以算作铁证,而我内心那幽暗的后座上更是传来了迫不及待的咯咯笑声,算是对这计划的认可。我将和麦格雷戈一起探险,然后还有特殊的额外嘉奖——找到他那位穿牛仔靴的朋友,尽快让他步麦格雷戈的后尘,决不能让恶棍逍遥法外。这有点像买一送一,诱惑力之大令人难以抵挡。
  脑海里装满了各种令我高兴的念头,我大步迅速走回到汽车前时居然完全忘记了天还在下着雨。要干的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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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1 08: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三章 切割恶棍的游戏
  无论做任何事情最好都不要墨守成规,尤其如果你是个恋童癖杀人狂,并且已经引起了复仇者德克斯特注意的话。我高兴地看到,从来没有人将这一生死攸关的忠告给过麦格雷戈,结果我轻而易举地看到他像往常一样,下午六点半离开了办公室。他从后门走了出来,把门锁好后上了自己那辆大型福特SUV(运动型多功能车)。这种大车对他来说真是物尽其用,即可以带人去看房,也可以将捆绑好的孩子运到码头。他将车驶进了车流中,我尾随着他,跟着他一路来到他家。房子不大,混凝土板块结构,位于西南80街上。
  从他家旁边驶过的车很多。我将车开进了半个街区外的一条小街,然后停在一个既不引人注意但视线又好的地方。麦格雷戈家的另一边有一道又高又密的树篱,刚好可以挡住邻居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看到他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我在车上坐了十分钟,假装看地图,为的是制定好我的计划,同时确信他不会外出。不一会儿,他出来了,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皱巴巴的马德拉斯条纹布短裤,开始慢悠悠地收拾院子。我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于是驱车回家做准备。
  我平常饭量惊人,可每次外出冒险前却总是吃不进东西。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同伴也在期待,兴奋得不停地战栗。夜幕慢慢覆盖这座城市,月亮在我的静脉里絮絮不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食欲突然显得那么平淡无奇。
  我没有心情去悠闲地享用一顿高蛋白美餐,而是在公寓里来回踱步,一面急不可待地想立刻动手,一面又冷静地等待着,让白日的德克斯特静静地淡去,感受黑夜行者慢慢接过方向盘并检查操纵装置时那突如其来、令人陶醉的威力。每当我退到后座上,让黑夜行者驱车,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一个个黑影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黑暗慢慢化成一种有些生动的灰色,使一切更加清晰可辨。细小的声音变得响亮而真切,我的皮肤在微微战抖,我的呼吸仿佛变成了呐喊,就连空气也因枯燥平淡的日子里没有注意到的各种气味而有了生命。每当黑夜行者驱车时,我就会感到前所未有过的活力。
  我强迫自己坐到舒适的座位上,竭力保持镇定。我可以感觉到欲望在我身上翻腾,留给我一种难以抑制的高潮。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一股寒风扫过我的身躯,不停地给我鼓气,将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直到我变成一座巨大而不可战胜的钢铁灯塔,准备划破已经处在黑暗的城市。接着,我的椅子变成了一个愚蠢的小玩意儿,一个供老鼠藏身的地方,只有夜晚才浩瀚无比。
  是时候了。
  我们一起出了门,走进明亮的夜幕中,月光不断地捶打在我的身上,迈阿密夜晚夹杂着凋零玫瑰芬芳的气息吹拂着我的皮肤,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赶到了那里,置身在麦格雷戈家树篱投下的阴影中,监视着、等待着、聆听着盘绕在我耳边的警告声,它在悄声告诫我要“耐心”。简直太可悲了,他居然无法看出像我这样闪闪发亮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又多了一分勇气。我戴上白绸面罩,准备开始。
  我不紧不慢地从树篱的阴影中悄悄走了出来,将一个儿童塑料钢琴放在他窗户下的菖蒲丛中,免得立刻被他发现。这种玩具钢琴红蓝相间,颜色鲜艳,不到三十公分长,只有八个键,但是在电池耗尽之前会永无止境地反复播放四首歌曲。我将它打开,然后重新退回到树篱的阴影中。
  首先播放的是《铃儿响叮当》,然后是《老麦克唐纳》。不知什么原因,这两首歌都缺少了一个关键乐段,但这个小玩具全然不顾,继续欢快地用同一种尖细的声音唱起了《伦敦桥》。
  这足以把任何人逼疯,但对麦格雷戈这样的人可能格外见效,因为他的心中只想着孩子。至少我希望是这样。我刻意选择了这种玩具钢琴,目的就是引诱他出来。事实上,我真心希望他会认为自己的罪行已经败露,地狱送来了这个玩具惩罚他。说到底,为什么我就不能从中得到快乐呢?
  果然见效了。《伦敦桥》刚刚播放到第三遍时,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万分惊恐的神情。他瞠目结舌地在那儿站了片刻,东张西望,逐渐谢顶的红头发一片凌乱,仿佛遭遇了暴风雨的袭击,白皙的肚子微微垂挂在退色的睡衣下摆外。他这副样子在我眼里一点也不像个非常危险的杀人犯,当然我也不是五岁大的男孩。
  麦格雷戈张着嘴,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挠着身子,活像在为希腊神话中的愚蠢之神的塑像当模特儿。他终于找到了发出响声的东西——它现在又唱起了《铃儿响叮当》。他走过去,微微弯腰去按那小塑料钢琴。我甚至都没有等他来得及感到惊讶,就用一个索套仅仅套住了他的脖子。做索套的鱼线经过测试,能经得住50磅的重量。他直起腰想反抗,但我拉紧了索套,他只好改变主意。
  “老实点,”我和内心的黑夜行者齐声命令道,“这样你能活得久一点。”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自己的结局,有些不甘心,开始挣扎起来。我用力拉紧索套,死死地握着,片刻间他的脸涨成了深红色,他跪倒在了地上。
  眼看他快要昏死过去,我赶紧松了松手。“照我说的做。”我和黑夜行者一起说道。他没有吭声,只是痛苦地使劲喘了几口气,于是我又扯了一下索套。“听明白了吗?”他点点头,我松开手让他呼吸。
  我押送他进我去取车钥匙,然后一起上了他的大SUV车,一路上他没有再试图反抗。我坐在他身后,紧紧握着索套,只让他勉强苟延残喘地活着,当然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开车!”我说,他迟疑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他声音沙哑,像是刚刚被沙子磨过。
  “什么都想要,”我和黑夜行者说道,“快开车。”
  “我有钱。”他说。
  我用力拉紧索套。“给我买个男孩。”我说。我握紧索套停了几秒钟,索套紧得他都无法呼吸,而时间刚好长到让他明白这里我们说了算,我们知道他的罪行,从现在起只有我们高兴的时候才会让他喘气。等我再次稍稍松开手时,他没有再吭声。
  他按我们的吩咐开车,沿着西南80街来到老刀匠路上,再向南行驶。这里远离市区,而且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车。我们拐进了斯奈普河对岸的一个房屋开发工地。开发商因洗钱被判刑,这个开发项目暂时停了下来,因而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我们命令麦格雷戈将车向前开,经过一个废弃的岗亭后,又沿着一个不大的环形车道向东驶到河边,最后停在了一个小活动房旁。这里以前是工地的临时办公室,现在成了寻找刺激的少年以及像我这种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的人光顾的场所。
  我们在车上坐了片刻,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映照着这个恋童癖,他脖子上还套着索套。这画面非常美。
  我下了车,仅仅拉着麦格雷戈,稍微一使劲,他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拼命抓着脖子上的渔线。我望着他,他跪在地上,喘不上气来,嘴角流着口水,脸重新变成了暗红色,两眼充血。我拉着他站起来,推着他上了三级木台阶,进了活动房。等他稍稍回过神来,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时,我已经将他绑在了桌子上,并且用塑胶袋捆住了他的手脚。
  麦格雷戈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咳了几声。我等待着,现在有的是时间。“求你了,”他终于开口道,声音像沙子在玻璃上摩擦一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是啊,你会的。”我们俩说,并且看到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虽然他无法看透我的白色丝绸面具,我们还是露出了笑容。我掏出从他的游艇拿来的那些照片,放到他的眼前。
  他完全惊呆了,一动不动,张着嘴。“你从哪里弄来的?”对于一个即将被切成碎片的人而言,他仍然嘴巴很硬。
  “告诉我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说。
  我掏出一把剪白铁皮用的剪刀,剪断了他左手的前两根手指。他又是挣扎又是尖叫,血流了出来。鲜血总是让我很生气,于是我将一只网球塞进了他的嘴里,顺便剪断了他右手的前两根手指。“不为什么。”我说,然后等待他稍稍平静一点。
  终于平静些之后,他乜斜着一只眼睛望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心领神会的表情,这是一种超越了痛苦之后知道痛苦在所难免时才会出现的表情。我从他嘴里取出了那只网球。
  “照片是谁拍的?”
  他笑了。“真希望其中一张是你的照片。”他说,而接下来的九十分钟是对他这句话最好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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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08: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四章 红色牛仔靴
  如果换了平常,我每次夜间出去后都会心满意足好几天,可是麦格雷戈匆匆退出舞台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却依然兴奋不已,心中充满了期待。我非常想找到那位脚穿红色牛仔靴的摄影师,将他彻底打发掉。我属于那种干净彻底的恶魔,绝不喜欢半途而废。一想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穿着那种滑稽可笑的靴子到处转悠,手中还握着一架目睹了太多事情的相机,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跟踪那些脚印,完成我计划中的第二部分。
  也许我在对付麦格雷戈时过于草率;我应该自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点鼓励,他或许会把一切和盘托出。可我当时觉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找出来——每当黑夜行者掌握方向盘时,我相信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尽管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但这次的处境有些尴尬,我必须独自查找到这位穿靴子的先生。
  我在前一次调查时发现,除了偶尔晚上驾着游艇出海外,麦格雷戈的社交生活非常有限。他加入了几个行业组织,这对于从事房地产这一行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我没有发现任何人与他交往密切。我还知道他没有犯罪记录,因而也就没有案卷可以翻阅,当然也就无法查找出他的同伙。他离婚时的法庭记录只有简单的“无法调和的分歧”,其余的只能由我发挥想象力了。
  我恰好在这一点上陷入了死胡同。麦格雷戈属于那种独来独往的人,尽管我将他彻底研究了一番,仍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表明他有朋友、伴侣、约会对象、同事或密友。他从不在晚上与朋友聚会——除了那些小朋友外,他根本没有朋友。他既不是什么教友会的成员,也不是慈善互助会会员;既不去附近的酒吧喝酒,也不去参加每周举行一次的方块舞会——这本来能解释那双靴子的来历——不,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上面露出了那双愚蠢的鞋尖的照片。
  那么这位穿牛仔靴的家伙究竟是谁?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答案,而且动作要快,要赶在有人发现麦格雷戈失踪之前。我听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惊讶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果然,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刻了,正是每天午后雷阵雨开始的时候。我在苦思冥想中错过了午餐时间,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不过,这场雷阵雨可以再次给我提供掩护,我也可以在回来的路上停车买点吃的。于是,我兴奋地制定好了下一步行动的巧妙计划,走到停车场,钻进汽车,向南疾驰而去。
  我赶到马西森·哈莫克码头时,天已经开始下雨。我再次穿上那件黄色防水外套,沿着小道一路跑向麦格雷戈的游艇。
  我又一次轻松地开了锁,溜进了船舱。我前一次上这条游艇是为了寻找证据来证明麦格雷戈是个恋童癖,这次却是为了寻找比较微妙的东西,寻找能够提供麦格雷戈那位摄影师朋友身份的小线索。
  反正得从什么地方着手,所以我又下到了他们睡觉的地方。我打开装有夹层的那个抽屉,重新翻看那些照片。我这次既查看照片的正面,也查看照片的反面。数码照片大大增加了侦察的难度,照片上没有任何痕迹,而且也没有上面印有序列号、可以追踪的空胶卷盒。世界上再笨的人也能轻轻松松地将照片下载到硬盘中,随时将它们打印出来,更不用说某个对鞋子有着如此恶心爱好的家伙了。这似乎不大公平:电脑不是本该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吗?
  我关上抽屉,开始查找其他地方,可这里的一切我上次都已经翻了个遍。我不免有些泄气,来到了游艇上面一层的主船舱中。这里也有几个抽屉,我开始翻找起来。又是录像带、塑料玩偶、塑胶带——都是我已经看到过的东西,没有一样能够给我提供任何线索。我将那些塑胶带一一取了出来,心想或许应该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我漫不经心地那除了最后一卷塑胶带。
  我找到了。
  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靠运气。即使是一百万年,我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好的运气。这卷塑胶带的底部粘着一小片纸,上面写着“雷克尔”,名字下面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当然,谁也无法保证雷克尔就是那位穿红靴子的牛仔,甚至都无法保证这是个人名。这可能是负责船上管道的承包商的名字。可不管怎么说,这更像是一个可以让我着手的线索,我现在必须赶在雷阵雨过去之前下船。我将那张纸片塞进口袋,扣好防水服的纽扣,悄悄溜下游艇,重新回到了小道上。
  也许是与麦格雷戈一起度过的这个夜晚仍然让我意犹未尽,我还沉浸在欣喜若狂的状态中,开车回家时居然哼起了菲利普·格拉斯的音乐剧《屋顶上的一千架飞机》中一首容易上口的曲子。美好生活的要旨是即完成了引以为豪的事又有值得期盼的目标,而我此刻两者皆有。做我这样的人多么幸福啊!
  可惜我的这种好心情没有能维持太久。在老刀匠路拐进热绒大道处,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后视镜,立刻惊呆了。
  我的身后有一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车头几乎碰到了我的后座。这很像迈阿密戴德区警察局为便衣警察大量配备的那种车。
  这绝对不是件好事。虽说巡逻车可能会无缘无故地跟着你,但如果有人驾驶一辆统一调度的公用车,那这个人显然有某种目的,这个目的就是要告诉我,我被盯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的计策非常完美。他的挡风玻璃很耀眼,我无法看清是谁在开车,但我突然觉得自己必须知道那辆车跟踪了我多久,车上的人是谁,他目睹了多少。
  我拐进了旁边一条小街,将车停到路旁,那辆福特金牛也停在了我的车后。起初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们俩坐在各自的车上,等待着。他会逮捕我吗?如果有人从码头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我,这对于经理过于充沛的德克斯特来说可不是件好事。麦格雷戈失踪的事迟早会被人发现,哪怕是最走走过场的调查都会发现他的游艇,有人会去看看游艇是否还在,然后德克斯特在光天化日之下上过这条游艇这一点就会变得意义非凡。
  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才会变成警方成功破案的关键。警察往往会寻找这种看似可笑的巧合,而且一旦发现后,就会认真对待多次碰巧出现在微妙场合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警察,而且脸上挂着迷人的灿烂笑容也不例外。
  我无计可施,只能下车虚张声势地吓唬一下对方:弄清楚是谁在跟踪我,为什么跟踪我,然后再让对方明白这种愚蠢的行为只是在浪费时间。我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下了车,快步走到福特金牛车跟前。车窗摇了下来,里面露出了多克斯警官那张时时刻刻带着怒容的脸,活像用乌木刻成的某个凶神的雕像。
  “你最近怎么常常大白天丢下工作不干?”他问,说话的声音虽然平淡,但仍然成功地传达给我这样一种印象,我无论说什么都是在骗他,他恨不得因此揍我一顿。
  “嗨,原来是多克斯警官!”我乐呵呵地说,“真是太巧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有什么事比上班还重要吗?”他说。看样子他对继续这场对话毫无兴趣,于是我耸了耸肩。面对那些不善言谈而且显然无意与你聊天的人,顺其自然始终是比较简单的办法。
  “我,嗯——我要办一些私事。”我说。我承认这个借口非常站不住脚,可多克斯这种人喜欢问一些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而且常常不怀好意。我一时哑口无言,更不用说想出什么聪明的话来搪塞他了。
  他盯着我看了漫长的几秒钟,那神情活像一头饿了几天的美国斗牛犬在盯着一块生肉。“私事。”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两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显得更加愚蠢。
  “没错。”我说。
  “你的牙医在盖博斯区。”他说。
  “嗯——”
  “你的医生在阿拉米达。你没有律师,妹妹还在上班,”他说,“还有什么私事我没有提到?”
  “其实,我,我——”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惊讶。多克斯只是望着我,仿佛在求我狼狈逃窜,好让他练一练打移动靶的技术。
  “真好笑,”他终于开口道,“我在这里也要办些私事。”
  “是吗?”我说,听到自己终于能说出人话来,我如释重负。“是些什么私事,警官?”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说实在的,我宁愿他猛地跳下车来咬我一口。“我在监视你。”他说。他任由我将他那亮闪闪的牙齿欣赏了片刻,然后重新摇上车窗,像咧嘴而笑的柴郡猫一样消失在了茶色车窗玻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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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08: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五章 紧紧尾随的福特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列出一大堆令我讨厌的事,远甚于被多克斯警官跟踪所带来的不快。可是,当我站在那里,身上穿着时髦的防水外套,心中想着雷克尔以及他那双红色的靴子正从我的手中慢慢溜走时,这真是太糟糕了,我实在想不起比这更糟糕的事。我上了车,发动引擎,冒着大雨将车开回了家。在一般情况下,其他马路杀手的开车动作会让我感到宽慰,让我觉得如鱼得水;可今天不知为什么,那辆紧紧尾随着我的褐紫色福特金牛带走了我开车的所有乐趣。
  我非常了解多克斯警官,知道他这样做绝对不是下雨天心血来潮。如果他在监视我,那么他会一直监视下去,直到逮着我干坏事,或者他无法再监视我为止。当然,我随便就能想出几个鬼点子来打消他对我的兴趣,只是这些点子都属于彻底解决问题型的,而我虽说没有什么良知,却也有一套非常明确的做人原则,与良知相差无几。
  我早就知道多克斯警官早晚会出手制止我的业余爱好,我也早就想过万一他插手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先等等看。
  “你说什么?”你可能会问,而且你完全有权这样问。“我们真的能对显而易见的答案置之不理吗?”说到底,虽然多克斯身强力壮,而且能置人于死地,但黑夜行者在这方面比多克斯更胜一筹,一旦他掌握了方向盘,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也许这一次……
  不行,那轻柔的声音在我耳旁低声说道。
  你好,哈里。为什么不行?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我就想起了他教我时的情景。
  凡事都得有规矩,德克斯特。哈里曾经说过。
  规矩,老爸?
  那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从来没有多少人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因为我当时还没有学会讨人喜欢,也没有学会与人称兄道弟,即使我不回避那些嘴角流着口水的同龄人,他们通常也会躲着我。整个少年期,我就像一只牧羊犬,穿行在一群又脏又蠢的绵羊当中。打那以后,我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比方说,十六岁的我还没有到恶习难改的地步,可人们真的是无可救药,我再假装下去已经不行了。
  因此,我的十六岁生日没有兴师动众地操办。我的养母多丽丝刚刚死于癌症,但我养父的女儿德博拉还是给我烤了一个蛋糕,哈里则送给我一根新渔竿。我吹灭了蜡烛,我们吃了蛋糕,然后哈里带我来到了后院、我们当时住在椰林小区,房子不大,后院砖砌的烧烤炉旁有张红松木野餐桌,是哈里亲手做的。他在桌旁坐下后,示意我也坐下。
  “我说,德克斯特,”他说,“十六岁,快要长大成人了。”
  我当时吃不准那是什么意思——我?长大成人?变成人?——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通常最好不要对哈里发表什么高见,于是我只是点了点头。哈里那蓝色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看穿。“你对女孩感兴趣吗?”他问我。
  “嗯——你指哪方面?”我说。
  “亲吻啦,拥抱啦,做爱啦,你知道我说什么。”
  一想到这些,我的脑子开始发晕,仿佛有一只冰冷、漆黑的脚在我的脑子里乱踢。“没有,嗯,没有,我,嗯……”我说。即使在当时我也算是比较能说会道:“没有那种事。”
  哈里点点头,仿佛我言之有理。“你也没有和男孩在一起鬼混。”他说,我只是摇摇头。哈里低头望着餐桌,然后回头望着屋子。“我满十六岁时,我父亲带我去找了个妓女。”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整整十年后才缓过来。”我不知道还说什么好。做爱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事,而且一想到还要为此付钱,为你自己的孩子付钱,这孩子恰恰就是哈里——真是的。这太过分了。我几乎带着惊恐的表情望着哈里,他笑了笑。
  “不会的,”哈里说,“我不会带你去干这种荒唐事,那根渔竿或许对你更有用。”他慢慢摇摇头,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远离面前的野餐桌,越过院子,向街上望去。“或者一把片鱼刀。”
  “是啊。”我说,尽量掩饰着心中的欲望。
  “不会的,”他又说,“我们俩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我和哈里两年前有过一次难忘的露营经历,他在那次旅程中第一次和我谈到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打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为我做着准备,按哈里的话来说,让我“摆正方向”。我这个头脑发热、人工培育出来的青年巴不得立刻开始我那幸福的事业,可哈里让我不要着急,因为哈里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会小心的。”我说。
  “可这还不够,”他说,“德克斯特,干什么都得有规矩,而且必须有规矩。正是这一点让你与众不同。”
  “与人打成一片,”我说,“活要做的干净彻底,不冒险行事,嗯……”
  哈里摇摇头。“更重要的是,你再动手前必须确信这个人真的是罪大恶极。我都说不清究竟有多少次我知道一个人有罪却仍然只能放他一马。让那狗杂种望着你,冲着你假笑,你和他心里都清楚,可你还得为他开门,让他出去……”他咬紧牙关,一只拳头砸在野餐桌上。“虽说没有必要,可是……你必须有确凿证据,一定得有,德克斯特。即使有十足的把握……”他举起一只手,掌心对着我,“你也必须有证据。谢天谢地,这种证据不必出现在法庭上。”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否则你什么也干不成。可你需要证据,德克斯特。这时最重要的一点。”他用指关节轻轻敲着桌子。“你得有证据,而且即使是这样……”
  他一反常态地停了下来,我等待着,知道他要说的话难以启齿。“有时候,即使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即使他们真的罪有应得,你还得放他们一马。比方说,他们可能太……太显眼。如果会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你也只能放手。”
  像往常一样,哈里总是能给我答案。每当我无法肯定时,总能听到哈里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虽说我可以肯定,但我没有证据证明多克斯除了脾气暴戾、行事诡秘外还有其他恶行,而将一名警察大卸八块必然会在这座城市里引起公愤。在拉戈塔警探最近遭遇不测之后,如果又有警察遇害,警方的高层必然会高度重视。
  哪怕在有必要解决掉多克斯,我现在也是束手无策。我只要将目光转向窗外,就能看到那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停在树下。我一筹莫展,只能希望其他解决办法自己出现——比方说,一架钢琴砸在他的脑袋上。遗憾的是,我现在只能希望幸运之星能落在我的头上。
  但是对于可怜而失望的德克斯特而言,今晚没有幸运之星,迈阿密地区最近也没有发生过钢琴砸下来的悲剧事件。我待在简陋的家中,气恼地走来走去,每次向窗外张望时,总能看到那辆福特金牛停在马路对面。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仅仅一小时前我还那么兴奋地打着如意算盘。德克斯特能出来玩吗?哎呀,不行,亲爱的黑夜行者。德克斯特现在处于暂停时段。
  不过,即使这样被困在自己家中,我还是能干些有意义的事。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也就是我在麦格雷戈游艇上找到的那张纸条,将它抚平,原先粘在纸条的塑胶带上的胶水现在粘到了我的手上。“雷克尔。”外加一个电话号码,足以让我在电脑上查找出来,我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有了结果。
  这是一个手机号码,机主叫斯蒂夫·雷克尔,住在椰树区的泰格特尔街。我又进行了反复核查,结果发现这位雷克尔先生是位专业摄影师。当然,这可能纯粹是巧合。我相信这世上有许多名叫雷克尔的摄影师。我翻了一下黄页电话号码簿,发现这位雷克尔先生有自己的专长。他在黄页上登了一则小广告:“记住他们现在的样子。”
  雷克尔专门从事儿童摄影。
  巧合这种理论恐怕得靠边站了。
  黑夜行者动了一下,会意地笑了笑,而我则迫不及待地开始计划,准备去泰格特尔路看一眼。其实那地方离我这里不远,我现在就可以开车过去,然后——
  然后让多克斯警官盯梢,让他在德克斯特身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真是太妙了,老伙计。一旦雷克尔某天突然消失,这倒是可以替多克斯省去大量枯燥的调查工作。他可以绕过所有繁文缛节,直接来抓我。
  按照现在这种速度,雷克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失?一个值得尝试的目标近在咫尺,而我却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这真是太令人懊恼了。可几个小时过去了,多克斯的车仍然停在街对面,而我仍然在原地踏步。怎么办?好的一面是,多克斯显然没有发现足够的证据,除了跟踪监视我之外无法采取其他行动。不好的一面是,如果他继续跟踪我,我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继续规规矩矩地当我的法医,小心避开任何比帕尔梅托高速公路上高峰车流更危险的事。这绝对不行。我感到了一丝压力,不仅来自黑夜行者,而且来自时钟。我必须赶紧找到一些证据,证明雷克尔就是替麦格雷戈拍照的那位摄影师;如果真是他,我还得赶紧与他好好聊聊。一旦他意识到麦格雷戈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很可能会逃之夭夭;而如果警察局里我的那些同仁们意识到这一点,事情就会变得让讲究速战速决的德克斯特非常不快。
  但多克斯显然已经打定主意,准备长期蹲守,而我对此一筹莫展。一想到雷克尔仍然逍遥法外,没有在塑胶带捆绑下挣扎,我就憋了一肚子火。谋杀中断。黑夜行者轻轻呻吟一声,咬紧了牙关,我当然知道他的感受,可我也爱莫能助,只能来回踱步。可就连来回踱步也不怎么管用:如果我不停地来回踱步,就会在地毯上磨出一个洞,然后我就永远别想拿回我为这座公寓所付的押金。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个招数将多克斯赶跑——但多克斯绝非寻常的寻血犬。我只想出一个点子,或许能将气味从他那不断抽动、急切的鼻子前驱散。我或许能让他自己偃旗息鼓,我可以和他玩一场旷日持久地等待游戏,绝对保持正常生活,让她最终善罢甘休,回到自己真正的工作岗位上,去抓我们这座美丽城市阴暗面中的那些货真价实的恶棍。即使是在这一刻,那些人也在违章停车、乱扔垃圾、威胁下次选举时投票支持民主党。他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小小的德克斯特身上,浪费在他那无辜的爱好上呢?
  那么好吧,我就大大方方地做个正常人,直到他恨得直咬牙。这一招所需要的可能不只是几天,而是几星期,但我会坚持的。我会彻底过上为了让自己显得像一个正常人而刻意营造出来的丰富多彩的生活。既然人通常要受性生活的支配,我就从拜访我的女朋友丽塔开始吧。
  “女朋友”——这真是个古怪的称呼,尤其是对成年人而言。“女朋友”一词其实是个更加古怪的概念。对于成年人而言,“女朋友”通常不是姑娘,而是一个愿意提供性生活的女人,没有任何友谊可言。事实上,就我的观察来说,一个人完全有可能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当然真正最痛恨的还是结婚。我到目前为止还吃不准女人通常希望从男朋友那里得到什么回报,但我却知道丽塔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报。那肯定不是性生活,因为性生活在我眼里像计算外贸数字一样索然无味。
  幸运的是,丽塔大多数时候对性生活也毫无兴趣。她的第一次婚姻简直是场灾难,她前夫心目中的美好生活只是吸毒和对她动粗,后来居然发展到传染给她几种疑难疾病的地步。但是,当他有天晚上竟然对孩子动手时,丽塔那如同乡村歌曲般纯真的忠诚终于彻底破裂,她将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赶出了自己的生活,并且开心地将他送进了监狱。
  正是由于这段痛苦的经历,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绅士,希望这个人对友情和谈心感兴趣,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低谷的激情这种原始的动物本能中。换言之,这个男人应该更看中她身上的种种美德,而不是看重她愿不愿意接受裸体杂技表演。你瞧准了,德克斯特。将近两年了,她一直是我最理想的掩护,是大千世界所熟悉的德克斯特生活的一个关键部分。作为回报,我从来没有打过她,没有传染给她任何疾病,没有将我的动物欲望强加在她身上,而她似乎真心喜欢有我在她身旁。
  我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我渐渐喜欢上了她的两个孩子阿斯特和科迪。这听上去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是千真万确的。如果世上每个人都神秘失踪的话,我对此唯一感到懊恼的是因为世上再也没有人给我做炸面圈了。可是我觉得孩子很有意思,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他们。丽塔的两个孩子有着痛苦的童年,或许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经历,我对他们有一种亲近感,早已超出了以丽塔为掩护的初衷。
  除了孩子这个意外收获外,丽塔本人也是秀色可餐。她留着整齐的金色短发,运动员般的身材修长结实,很少说蠢话。我可以带她一起去公共场合,并且知道别人会觉得我们俩像一对非常般配的夫妇,而这才是关键所在。大家甚至说我们很吸引人的眼球,但我一直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我估计丽塔大概觉得我相貌英俊,但就她以前的交友经历而言,她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和一个认为我很棒的人待在一起,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这进一步证明我瞧不起人类是有道理的。
  我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钟,五点三十二分,不到一刻钟丽塔就会下班回到家中。她在菲尔契尔德契据事务所上班,所做的工作很复杂,涉及百分点分数等问题。等我赶到她家时,她应该已经到家了。
  我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走到屋外,朝多克斯挥了挥手,驱车来到丽塔家位于南迈阿密不大的屋子前。车况还可以,也就是说没有发生致命车祸,也没有人开冷枪,不到二十分钟我的车就停在了丽塔家门口。
  多克斯警官将车开到街道尽头,在我敲门的同时,他将车停在了街对面。
  门猛地开了,丽塔探出头来望着我。“啊,是德克斯特!”
  “亲自光临,”我说,“我刚好在这附近,顺便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嗯,我——我刚进门。瞧我这副邋遢相……进来吧。要啤酒吗?”
  啤酒,好点子。我还从来没有沾过这玩意儿——可这又是那么正常,完全符合下班后看望女朋友的身份,就连多克斯也不得不佩服。真是个绝妙的点子。“来一罐吧。”我说,然后跟着她走进了相对凉爽的客厅。
  “坐吧,”她说,“我正要梳洗一下。”她冲我一笑。“孩子们在后院,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立刻缠上你。”她快步顺着过道走了出去,随即又拿着一罐啤酒走了回来。“我马上就回来。”她说着就走进了屋子另一边的卧室。
  我坐到沙发上,望着手中的啤酒。我很少喝酒——说实在的,喝酒对于猎杀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喝酒会减缓人的反应力、麻木人的感觉,让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因而喝酒在我看来一直是件坏事。可是这会儿我就坐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在休假的恶魔,准备做出最大的牺牲,抛弃自己的力量,变成一个普通人——因此啤酒正是患有饮酒恐惧症的德克斯特所需要的。
  我喝了一小口,味道很苦,酒精含量不高。如果我要给黑夜行者系上安全带,让他长时间地坐在座位上的话,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啤酒是一种后天养成的喜好。我又喝了一小口。我可以感觉到它咕噜咕噜地一路冲进了胃里,我突然想到自己可谓悲喜交加,连午饭都没有吃。管它呢,不就是一贯淡啤酒吗,啤酒罐外面不是骄傲地印着“单(淡)啤酒”吗?谢天谢地,他们还没有想出聪明的办法来拼写“啤酒”二字。
  我喝了一大口,一旦适应后,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天哪,啤酒的确能让人舒心,至少我每天多喝一口就感到更加痛快。又一口进肚——我已经记不清大学期间喝啤酒时味道是否也这样好。当然,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孩子,不像现在这样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勤奋、正直的男子汉。转眼啤酒罐已经底朝天,空空如也了。
  可我还是感到口渴。真的能容忍这种令人不快的局面吗?我想不能。绝对不能容忍。事实上,我也不准备容忍。我站起身,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厨房走去。冰箱里还有好几罐啤酒,我拿上一罐后回到了沙发旁。
  我坐下来,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好多了。该死的多克斯!也许我该拿一罐啤酒给他,让他放松一下,别那么较真,他或许会取消整个监视计划。我们毕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是吗?
  我继续喝着酒。丽塔走了回来,下面穿了条劳动布短裤,上面是一件白色短背心,领口处有一个绸十字结。我得承认,她很迷人。或许我真的应该有一个身份掩护。她一屁股坐到我身旁,“我很高兴你来这儿,而且是这样突然而来。”
  “确实有些突然。”我说。
  她侧过头来望着我,神情有些滑稽。“你今天工作很累吧?”
  “累死了,”我又喝了一口啤酒,“不得不让一个坏家伙逍遥法外。一个很坏的家伙。”
  “哦,她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我是说,难道你不能……”
  “我把不得将他绳之以法,”我说,“可是我办不到。”我举起啤酒罐向她敬酒。“人为因素太多。”我又喝了一口。
  丽塔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我是说,在外人看来不是依法办事吗?你们逮住那坏家伙,然后将他关起来。怎么会有人为因素呢?他究竟干了什么?”
  “他帮人杀了几个孩子。”
  “啊!”她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哪,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冲她一笑。她一眼就看穿了。真是了不起。我不是说过我看人很准吗?“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说,然后抓起她的手,看着她的手指。“有些事我的确可以办到,而且会办得很漂亮。”我轻轻拍着她的手,手中的啤酒只洒出来一点。“我知道你会理解的。”
  她有些疑惑。“什么样的——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喝了口酒。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我感觉到,她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为什么不呢?我张开嘴,可还没有来得及低声告诉她黑夜行者和我那无伤大雅的爱好,科迪和阿斯特就跑了进来,看到我后一愣,站在那里,不停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们的母亲。
  “你好,德克斯特。”阿斯特说,然后捅了一下她弟弟。
  “你好。”他轻声说。科迪向来话不多,而且很少开口。可怜的孩子。他的生父确实给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你喝醉了吗?”他问我。对他来说,这样开口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科迪!”丽塔呵斥道,但我挥手阻止了她,然后望着他。
  “喝醉了,你是说我?”
  他点点头,“嗯。”
  “当然没有,”我明确地说,冲着他皱起了眉头。“可能有一点头晕,但这是两码事。”
  “哦,”他说,但他姐姐打断了他的话,“你留下来吃晚饭吗?”
  “恐怕我得走了。”我说,但丽塔突然坚定地按住了我的肩膀。
  “你这副样子绝对不能开车,”她说。
  “什么样子?”
  “头晕,”科迪说。
  “我没有头晕。”我说。
  “你刚才说过你头晕。”科迪说。我都记不得他上次还是什么时候连着说这么多词,我真为他骄傲。
  “你说了,”阿斯特也说,“你说你没有醉,只是有点头晕。”
  “我说了吗?”他们俩一起点头。“那么——”
  “那么,”丽塔插嘴说,“我看你得留下来吃晚饭。”
  那么好吧。我估计我留下来吃了晚饭,肯定是的,我只记得后来再去冰箱拿啤酒时里面已经空了。后来,我又坐到了沙发上。电视开着,我拼命想听清楚演员们都在说些什么,也想弄明白为什么一群看不见身影的观众会认为这居然是有史以来最令人开心的谈话节目。
  丽塔坐到了我身旁。“孩子们已经睡了。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极了,”我说,“只是我实在不明白这节目有什么可笑的。”
  丽塔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确实让你感到很不舒服,是吗?我是说让那坏家伙逍遥法外。孩子们……”她凑过来,一只胳膊搂着我,头靠着我的肩膀。“你真是个好人,德克斯特。”
  “不,我不是。”我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丽塔坐直了身子,从我的左眼瞧到右眼,再回到左眼。“可你确实是个好人,而且你知道你是。”她笑着重新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我觉得……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能来我家……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我刚开口说情况不是这样,但随即想到,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心情不好。不错,我来这里是因为无法与雷克尔玩那场游戏而感到沮丧,还因为我想把多克斯赶跑。然而这却成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不是吗?丽塔真是善解人意,待人热情,而且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善解人意的好丽塔。”我说着将她紧紧拉到身旁,然后将我的脸颊靠在她的头顶上。
  我们就这样做了一会儿,然后丽塔站起身,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好了,”她说,“还是让你上床睡觉吧。”
  我们的确睡到床上。我躺在床上,盖上毯子。她也上了床,躺在我身旁。她真是太好了,身上的气味怡人,身子暖洋洋的,摸起来很舒服——
  怎么说呢,啤酒真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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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08: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六章 正常人的生活
  我醒来后头疼得厉害,既痛恨自己又感到一阵迷惘。贴着我脸颊的是一床玫瑰色的毯子,可我的毯子——我每天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后看到的毯子——不是玫瑰色的,而且没有这种气味。这席梦思也太大了一点,根本不是我那装有脚轮的小矮床,真的——就连这头疼也跟我平常的头疼不同。
  “早上好,帅哥。”从我的脚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丽塔正站在床脚那儿低头望着我,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嗯。”我哼了一声,声音像癞蛤蟆的叫声一样难听,头也疼得更加厉害。不过我头疼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因为丽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说,“我给你拿几片阿司匹林来。”她弯下腰,揉了揉我的大腿。“嗯哼。”她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我坐起身。这可能是一个战略错误,因为起身后我的头疼又加剧了。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阿司匹林的到来。
  看样子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正常人的生活。
  可说来也怪,我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这种生活,真的。我发现只要不超过一两罐啤酒,我就能刚好放松到与沙发套打成一片。于是,每星期有几个晚上,每当忠心耿耿的多克斯警官出现在我的后视镜中,我就会在下班后去丽塔家,先跟科迪和阿斯特玩上一会儿,孩子们睡觉后再与丽塔一起坐一会儿。十点左右,我会向门口走去。丽塔似乎期待我临走前给她一个亲吻,于是我通常刻意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亲吻她,好让多克斯看见我。我动用了从电影中学来的各种亲吻技巧,丽塔的反应自然是幸福无比。
  我这个人确实喜欢固定不变的生活。适应了这种全新的生活后,连我自己几乎都开始假戏真做起来。这种生活对我来说索然无味,我只能将真正的我束之高阁。我可以听到黑夜行者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而且来自德克斯特王国最黑暗、最遥远角落的后座,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也让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孤独。但我仍然坚持不懈,把去丽塔家当成一场小游戏,看看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份儿上。我知道多克斯在监视我,希望他开始感到有点纳闷。我买鲜花,买糖果,买比萨饼。我亲吻丽塔的方式更加大胆新颖,而且总是选择在敞开的大门前,好让多克斯看得更加清楚。我知道这种表现很可笑,可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日复一日,多克斯始终不离我左右,而且每次露面总是出人意料,因而显得越发具有威胁性。我永远弄不清楚他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所以总觉得他无时不在。如果我去食品杂货店,多克斯会等在摆放着西兰花的货架旁。如果我骑自行车出了老刀匠路,我准能看到多克斯那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停在榕树下。虽然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多克斯的人影,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躲在下风处,等待着,害得我不敢奢望他已经偃旗息鼓;如果我看不到他,那么他不是隐藏得很好,就是等待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被迫全天候地变成了白天那循规蹈矩的德克斯特,这就像被束缚在某部影片中的一位演员,尽管知道真实的世界就在银幕外,却觉得那世界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雷克尔就像月亮一样吸引着我,一想到他穿着那双荒唐的红靴子,踢里拖落地过着他那悠闲的生活,我简直无法再容忍下去。
  我当然知道,即使是多克斯也不会永远这样坚持下去。他从迈阿密百姓那里领取的丰厚薪水不是白拿的,因此他得经常去忙他的活。但是多克斯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浪涛在不停地撞击着我,他知道只要他继续施加压力,时间一长,我那些掩饰的手段就会出错,必然会出错,因为来自后座上那个冷静的耳语正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我们就这样,在刀锋上保持着平衡,只可惜这不是真正的刀锋。我迟早会变成真实的我,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常常去看丽塔。虽说她无法与我的黑夜行者相提并论,但我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秘密身份。在我成功摆脱多克斯之前,丽塔是我的披风,我的红色紧身衣,我的万能腰带——几乎覆盖了我的全部行头。
  于是,我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罐啤酒,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幸存者》,盘算着这场游戏是否还有从来没有能付诸实践的其他玩法。你只需简单地将德克斯特当成被社会抛弃的人,对这个称呼的理解会更透彻一些……
  那么世上的一切压根儿就不是这样凄凉、暗无天日、令人苦恼。我每周可以玩几次踢罐子的游戏,当然是和科迪以及阿斯特,外加邻居家那些无法无天的孩子,这就将我们带回了开始:折了桅杆的德克斯特,无法航行在自己正常的生活中,只能抛锚停泊下来,听着一群孩子乱哄哄的喊叫声,踢着一只意大利饺子空罐。到了晚上,如果天下雨,我们就待在屋里,坐在餐桌旁,看着丽塔忙忙碌碌地洗衣服刷盘子,不然就是将她小小蜗居的家庭幸福推到极限。
  两个孩子年纪这么小,而且心灵受到过伤害,和他们待在家里能玩什么游戏呢?大多数棋类游戏对他们来说要么索然无味,要么深奥难懂,纸牌游戏大多又需要保持轻松愉快、反应迟钝的能力,而这恰恰是我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我们最后全都喜欢上了“绞架”猜字游戏,这种游戏益智、有创造性而且有一点刺激,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就连丽塔也不例外。
  如果在我被多克斯跟踪前你问我,玩“绞架”猜字游戏外加密乐牌淡啤酒是否会合我意,我准会承认乌龙茶更对德克斯特的胃口。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深地陷入了这种伪装的生活中。我不禁反问自己:我是否过于喜欢这种郊区家庭主男的生活了?
  不过,看到科迪和阿斯特对“绞架”猜字游戏这种无害的消遣方式显露出血腥激情时,我仍然感到有些欣慰。他们对那些用线条画出的被吊死的人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不免觉得我们恐怕属于同一类人。每当他们兴致勃勃地谋杀掉那些不知姓名的被处以绞刑的人时,我便感到我们之间有一种亲缘关系。
  阿斯特很快就学会了为那些猜错的字母画出绞架和绞索。她的嘴巴也异常热闹。“七个字母。”她说,然后牙齿咬住上嘴唇,又加上一句:“等等,六个字母。”当我和科迪没有猜中时,她便会猛地扑过去,大声喊叫起来:“一只胳膊!哈哈!”科迪会毫无表情地瞪着她,然后低头望着信手画出的吊在绞索上的人像。如果轮到他坐庄而我们没有猜对,他会轻声说“腿”,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我们,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如果换了善于表达情感的人,那一定可以被称作得意洋洋。每当绞架下那些横线的上方终于被猜出的字母填满时,他们俩便会心满意足地看着悬挂在绞架上的小人像,科迪有一两次甚至还说“死了”,阿斯特则会兴奋地蹦蹦跳跳,“再来一次,德克斯特!该轮到我了!”
  所有这一切都闲适恬静。丽塔、两个孩子外加我这个恶魔刚好构成了完美的四口小家。可无论我们用线条画处决了多少人,我仍然会情不自禁地为这样白白浪费时间而心急火燎,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连举起切肉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苟且地打发掉这令我恐惧的日常生活,任由一位年迈的多克斯警官跟踪我,时刻被一种错失良机的感觉所折磨。
  只要想不出办法来摆脱这种困境,我就会像科迪以及阿斯特用线条画出来的那些小人,永远逃不出绞索的羁绊。真令人沮丧,我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差一点失去了希望。可只要我没有忘记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就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这样东西就是:这里是迈阿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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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3 08: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七章 真正的外科手术
  当然,这种局面不会永远持续。我早该知道这种不正常的状况肯定会出现转机,然后一切恢复正常。毕竟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重伤罪就如同阳光,总是躲藏在下一片云朵背后。在我第一次令人不安地遭遇多克斯警官的第三周,阳光终于冲破了云朵。
  说实在的,这纯粹是运气。虽说不是我所期盼的空中掉下来一架钢琴,却也是一个令我高兴的巧合。我当时正与我妹妹德博拉在一起吃午饭,对不起,我应该说是德博拉警官。德布斯和她父亲哈里一样,也是个警察。由于最近成功地破了几个案子,她得到了提升,脱掉了为完成任务不得不穿在身上的妓女装束,远离了街头,戴上了一副警官的警衔。
  这本该让她感到高兴。说到底,这毕竟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可以就此永远告别假扮妓女的卧底生涯。任何一位年轻、有一些姿色的女警官在分配到扫黄组后早晚都会参与假扮妓女设下圈套的行动。德博拉非常漂亮,可她那性感的身材和健康的美貌给我这位可怜的妹妹带来的只有尴尬。她最讨厌穿那种哪怕是稍微衬托出她美貌的衣服,而穿着超短裤、齐胸装站在街头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折磨。她的脸上差一点出现永远抹不去的皱纹。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恶魔,所以我比较讲究逻辑,我一直觉得她的新任命会让“时刻面带怒容的警花”这个外号销声匿迹,可是天哪,就连被调入凶案组也没能让笑容回到她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认定敬业的执法人员必须重新改变他们的脸形,直到他们看上去像一条条心胸狭隘的大鱼,而她仍然在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奋斗着。
  我们坐着配发给她的新公用车一起去吃午饭,这是她提升后的另一项特权。真的应该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丝阳光,可是看样子根本没有。我不知道是否该为她担心。“闪电”是我们最爱光顾的古巴餐馆,我坐到小隔间的座位上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她通报了自己的位置和状态,然后皱着眉头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们开始点菜。我说:“怎么样,石斑鱼警官?”
  “你觉得这好笑吗,德克斯特?”
  “是啊,”我说,“很好笑,也有一点伤心,就像生活本身,尤其是你的生活,德博拉。”
  “见你的鬼去,”她说,“我的生活很好。”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点了一份迈阿密地区最好的夹肉面包三明治,一份batido de mamey——用一种味道又像桃子又像西瓜的独特热带水果做成的奶昔。
  既然我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她的生活逊色,我也不甘示弱地要了同样的东西。由于我们是这里的常客,总是喜欢光顾这里,那位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的服务员对我们一点也不客气。他夺过我们的菜单,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成为德博拉模仿的对象,然后像怪兽哥斯拉去东京那样咚咚咚地进了厨房。
  “大家都这么开心快乐。”我说。
  “德克斯,这可不是《罗杰斯先生的邻居》。这是迈阿密。只有坏家伙才会开心。”她用警察特有的眼神望着我,脸上却毫无表情。“你怎么没有开怀大笑,没有唱歌呢?”
  “不够意思,德布斯。真不够意思。我这几个月表现良好。”
  她喝了口水。“所以你才会变得疯狂。”
  “恐怕还远不止疯狂,”我耸了耸肩,“我觉得自己快成正常人了。”
  “你被想骗过我。”她说。
  “虽说有些遗憾,却是实情。我已经成了整天坐在沙发上的废人。”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说到底,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诉说心中的烦恼,那他还能告诉谁呢?“是多克斯警官。”
  她点点头。“看样子他是真的迷上你了。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倒是想离他远一点。”我说,“可他不愿意远离我。”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严厉。“你打算怎么办?”
  我张开嘴,想矢口否认心中所想的一切,可幸运的是我命不该绝。我还没有来得及对她编瞎话,她的无线对讲机就打断了我们。她将头侧向一边,一把抓起对讲机,说她马上就到。“快点,”她厉声说道,向门口走去。我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往桌上扔了点钱。
  我走出“闪电”餐馆时,德博拉早已倒了车。我加快脚步,向车门冲去。刚上了车,她就将车驶出了停车场。“我说,德布斯,”我说,“我差一点连鞋都丢了。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德博拉皱着眉头,加速穿过了车流中的一个小空当,这种胆量只有在迈阿密开车的人才会有。“我不知道。”她边说边打开了警笛。
  我眨了眨眼,提高了嗓门:“调度没有告诉你?”
  “你有没有听到过调度说话时会语无伦次,德克斯特?”
  “从来没有。这一位语无伦次了?”
  德博拉绕过一辆校车,一路狂飙着上了836号公路。“是啊,”她说,然后使劲扭动方向盘,避开了一辆宝马车,那车上坐着的年轻人一个个冲她竖起了中指。“我估计是杀人案。”
  “你估计?”
  “是啊。”她开始集中精神开车,我也没有再打搅她。疯狂开车总会令我想起自己万一惨死的样子,尤其是在迈阿密的道路上。至于调度说话语无伦次的事——那位名叫南希·德鲁的警官,我很快就会知道原因的,尤其是以眼下这种速度。我向来喜欢刺激的事。
  几分钟后,德博拉成功将我们带到了奥兰治体育场附近,居然没有造成任何重大人员伤亡。我们下了高速公路,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西北西大街一幢小屋前的路肩旁。街道两旁的房子外观差不多,都不大,紧挨在一起,用砖墙或铁丝网栅栏相隔。许多房子色彩鲜艳,院子也铺了地砖。
  屋前已经停了两辆巡逻车,车上的警灯不停地闪烁着。两名便衣警察正在周围架起黄色的犯罪现场隔离带,我们下车时,我看到另一个警察坐在其中一辆警车的前排座位上,双手抱着头。第四个警察站在门廊上,旁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门廊前还有两小级台阶,她就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不停地抽泣着,还不时地干呕一下。附近什么地方有一只狗在不停地哀嚎,而且总是发出同一个音。
  德博拉大步走到离她最近的警察跟前。这是位中年警察,体格魁梧,一头黑发,但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也恨不得坐在车上,双手抱着头。“什么案子?”德博拉向他亮了一下警徽,问他。
  对方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只是摇摇头,脱口说道:“我再也不进去了,即使拿不到养老金我也不进去了。”他转身就走,差一点撞到一辆巡逻车身上,然后开始展开黄色隔离带,仿佛隔离带可以保护他免受屋里不知什么东西的伤害一样。
  德博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警察,然后转身看着我。坦率地说,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们就这样相互对望了片刻。风吹动着犯罪现场隔离带,发出呼呼的响声,那条狗仍然在叫个不停,一种真假声交替的怪异叫声,更增添了我对犬科动物的憎恨。德博拉摇摇头。“谁去让那该死的狗把嘴闭上,”她说,然后从黄色隔离带下钻过去,向屋里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我刚走了几步就意识到,狗的叫声越来越近,就在屋里,可能是被害人的宠物。主人死了之后,动物常常会有强烈反应。
  我们在台阶前停住脚,德博拉望着站在门廊上的那位警察,辨认着他胸牌上的名字。“科罗内尔,这位女士是目击证人吗?”
  那警察没有看我们。“是的,”他说,“梅迪纳太太,是她报的警。”老妇人身子往前一顷,干呕起来。
  德博拉皱起了眉头。“那狗怎么啦?”她问他。
  科罗内尔怪叫一声,又像大笑又像作呕,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们一眼。
  我估计德博拉已经忍无可忍了,而且这也不能怪她。她厉声说道:“这儿他妈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科罗内尔转身望着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们自己去看吧。”他说着又转过身去。德博拉张嘴想说几句,但随即改变了主意,望着我耸了耸肩。
  “我们不妨进去看一眼,”我说,暗自希望我的口气没有急不可待的意思。说实在的,我非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迈阿密的警察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多克斯警官可能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自己动手,但他无法阻挠我去欣赏别人的杰作。这毕竟也是我的工作,难道我们不能从工作中得到乐趣吗?
  然而德博拉的表现却一反常态,似乎很不愿意进去。她回头看了巡逻车一眼,里面的警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然后她回头望着科罗内尔和那位老太太,再将目光移到小屋的大门上。她深吸一口气,使劲将气呼出,“好吧,我们进去看看。”可她仍然没有挪窝,于是我从她身旁过去,推开了屋门。
  小屋的客厅光线很暗,窗帘和百叶窗全都关得严严实实。屋里有一张安乐椅,像是从廉价商店买来的,椅子套已经脏得让人说不清它原来的颜色。椅子前面有一张折叠小方桌,上面架着一台小电视机。除此之外,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正对着大门有一条过道,那里露出一小片光线,狗叫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于是我转向那里,朝屋子的后半部走去。
  动物一般都不喜欢我,这足以证明动物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它们似乎能嗅出我是谁,不赞同我的所作所为,常常激烈地充分表达它们对我的看法。因此,我不是十分情愿靠近这只早已如此狂吠不已的狗。可我还是顺着过道慢慢向前走去,边走边柔声呼唤着:“乖狗狗!”从它那吠叫的声音来看,这绝对不是一只乖狗,更像一只得了狂犬病、脑子受过伤的斗牛犬。不过,即使是对付我们的狗朋友,我还是要竭力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我脸上挤出和蔼、热爱动物的表情,走向弹簧门,那后面显然是厨房。
  我的手刚碰到弹簧门上,就听到黑夜行者不安地轻轻动了一下,我站住了。怎么啦?我问,但没有听到回答。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眼帘背后并没有闪现出任何暗示。我耸耸肩,推开门,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后半截被粉刷成了一种腻人的淡黄色,地面铺着老式的蓝色条纹白瓷砖。厨房一角有一个小冰箱,柜台式长桌上有一个电热锅,一只蒲葵甲虫匆匆爬过,躲到了冰箱背后。厨房唯一的窗户上钉了一大块三夹板,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昏暗的灯泡。
  灯泡下有一个笨重的老式大桌子,卓腿粗转结实,白瓷桌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角度很特别,刚好照出桌子上摆放的任何东西,而它此刻照出的正是躺在桌子中央的一个……嗯……
  怎么说呢?我估计它最开始时可以算个人,很可能是个西班牙裔美国男人。但现在这种状况很难说它是什么,因为我承认它的样子连我也有点吃惊。可是我虽然感到吃惊,却不得不欣赏这活干得真是干净彻底,准会让外科大夫叹为观止,只是很可能没有哪位外科大夫会向医疗保健组织声称自己有这种能力。
  比方说,我就绝对想不到那样切掉嘴唇和眼帘。虽然我以自己的活干得漂亮为荣,但我绝对无法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切除眼帘。那双眼睛现在正疯狂转来转去,无法闭上,甚至都无法眨一下,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我估计眼帘是最后切除掉的,是在鼻子和耳朵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后才切除的。我无法确定如果换了我是否会在双臂、双腿、生殖器等被切除掉之前还是之后再切除这些。真是让人难以取舍,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一切干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干这活的人非常精于此道。我们常常将非常干净漂亮的杀人手段称作“外科手术般的”,而这是真正的外科手术,就连嘴唇和舌头被切割掉的嘴巴也没有出现流血的情况,还有牙齿。我不得不钦佩这让人叹为观止的手法。每个创口的缝合都很专业,曾经长着胳膊的肩膀处裹着整洁的白色绷带,其他伤口已经愈合,而且愈合的情况只有在最一流的医院里才有望见到。
  他身上的每样东西都已经被切除,绝对是每样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毫无特征的脑袋,连在一个没有任何多余部件的躯体上。我无法想象如何能在保住这玩意儿生命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更无法想象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会这样做,它所展示出来的残酷性真的让人怀疑宇宙是否还有必要存在。如果这句话从死神的化身德克斯特的嘴巴里说出来显得有那么一点虚伪的话,那我请求你们的原谅,但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我只是在黑夜行者确实觉得有必要时才对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下手,而且最后从来不会再让他们活着受罪——我相信桌上这玩意儿此刻一定会同意,死有时候并不是件坏事。
  可是这——耐心仔细地完成这一切,却仍然让它活着,面对着镜子……我可以感觉到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黑暗的惊叹,仿佛黑夜行者第一次感到自己有点微不足道。
  桌上那玩意儿似乎并没有看到我,只是继续不停地发出那种疯狂的狗叫声,一遍遍地反复着同一个可怕的音。
  我听到德博拉拖着脚步停在我的身后。“哦,天哪!啊,上帝啊……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肯定不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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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3 08: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八章 接管案子的彪形大汉
  身后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急速流动,我看到多克斯警官刚刚赶到,出现在了德博拉的身后。他扫视了一眼屋子四周,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我承认我很好奇,想看看他对这种到了极限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而我的等待回报颇丰。当多克斯看到厨房中央所展示的那玩意儿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身子一动不动,那样子完全像座塑像。他过了一会儿才朝它走去,脚步很慢,仿佛被线拉着的木偶。他旁若无人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在桌子旁停住了。
  他盯着那玩意儿足足看了几秒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伸手从运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枪。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慢慢瞄准了那双无法眨巴的眼睛之间的眉心,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多克斯,”德博拉的声音发干,她清了一下嗓子,又喊了一声:“多克斯!”
  多克斯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将目光转向别处,但他没有扣动扳机。真是太遗憾了,否则我们该如何处理这玩意儿?反正他无法告诉我们这一切是谁干的,而且我觉得他作为一个社会有用分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让多克斯结束他的痛苦呢?但如果是那样,我和德博拉就会极不情愿地被迫报告多克斯的举动,他就会被开除,甚至被捕入狱,而我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这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但德博拉绝对不会同意。她有时候非常正儿八经。
  “把枪收起来,多克斯。”她说。虽然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仍然一动不动,但他还是转过头看着她。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说,“相信我。”
  德博拉摇摇头,“你知道你不能这样做。”他们俩凝视着对方,然后他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我真恨不得瞪着他,大声说:“管他呢,开枪呀!”但我控制住了自己,多克斯将枪口转向了空中。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玩意儿,摇摇头,收起了枪。“妈的,”他说,“不该拦我的。”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没过几分钟,屋里就挤满了人,一个个在干活时都竭力不去看那玩意儿。低矮壮实、留着短发的实验室技师卡米拉·费格似乎通常在脸红或瞪眼等表情方面很有限,这会儿边掸着小刷子寻找指纹,边默默流着泪。安杰尔·巴蒂斯塔——我们叫他“未婚天使”安杰尔,因为他总是这样介绍自己——脸色煞白,紧咬牙关,但他坚持留在了屋里。文斯·马索卡是我的同事,平常总是装出一副超人的神情,此刻浑身颤抖走了出去,坐到了门廊上。
  我开始琢磨我是否也要装出一副被吓呆的神情,免得太显眼。也许我应该出去,坐在文斯的身旁。人们在这种时候都聊些什么?棒球?天气?肯定不会提及将我们吓跑的东西——可我惊讶地发现,我根本不在乎和人聊这件事。说实在的,这玩意儿刚刚激发起我内心深处对某个人物的兴趣。我自己总是千方百计避免引起人们的怀疑,可这儿却有人正干着相反的事。显然这恶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炫耀自己,或许只是出于争强好胜的天性。虽然我想了解更多信息,但他这种明目张胆的举动还是让我有些恼怒。无论是谁干的,我肯定没有遇到过他。我是否应该将这不知姓名的家伙列进我的名单中?还是应该假装吓得昏过去,坐到外面的门廊上去?
  正当我感到左右为难时,多克斯警官又从我身旁走了过去,甚至停下脚步瞪了我一眼。我记得非常清楚,正是由于他,我当时没有机会列出一个单子。这多少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却也让我比较容易地做出了决定。我开始装出一副与这环境相称的不安表情,结果只是扬起了眉头。两个急救医生匆匆赶了进来,一副重任在身的神情,可刚一看到受害者就惊呆了,其中一人立刻跑了出去。另一位是个黑人姑娘,她转身望着我说:“我们他妈的该怎么办?”说完她也哭了起来。
  你得承认,她的话有道理。多克斯警官的解决办法开始显得更加实用,甚至比较体面。将这玩意儿搬到担架车上,再穿过迈阿密的车流将它送进医院,这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正如这姑娘所说,他们他妈的该怎么办?可总得有人想个办法吧。如果我们让它继续留在桌子上,我们自己只是站在它的四周,那肯定会有人批评说所有警察都在院子里呕吐。这当然有损警察局的形象。
  最后还是德博拉出面将大家组织了起来。她说服了那两位急救人员,让他们给受害者注射镇静剂后再将它弄走。这样一来,实验室的那些技师可以进屋开始干活,他们这么容易呕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镇静剂渐渐起了作用,小屋慢慢安静了下来,这种宁静几乎令人心醉神迷。急救人员将那玩意儿包起来,放到担架车上(居然没有让它掉到地上),推着它进入了暮色中。
  就在救护车驶离路缘的那一刻,新闻采访车接二连三地到来。这多少有些让人遗憾,我很想看看几位记者的反应,尤其是想看看里克·桑戈的反应。他一直是迈阿密地区“流血事件就是头条新闻”的忠实追随者,除了在电视镜头前或者在他的头发凌乱不堪时,我还从来没有在生活中见他流露出任何痛苦或恐惧的情绪。可命中注定不让我看到这一幕。等到里克的摄像师准备拍摄时,除了被黄色隔离带围起来的小屋外,可拍的东西已所剩无几。现场几位警察也是守口如瓶,他们心情好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给桑戈,今天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会愿意告诉他。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我是坐德博拉的车过来的,所以没有带工具箱,再说这里看不到任何血迹。既然我的专长是血迹分析,我觉得还是应该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我们这位外科大夫朋友非常谨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查看了这座小屋的其余部分。屋子不大,只有一个小卧室,一个更小的卫生间,再加一个壁橱。里面全是空的,只有卧室地上有一张光秃秃、破旧不堪的席梦思,看样子也和客厅的椅子一样是从同一家廉价商店买来的,睡了几次后就变得像古巴大牛排一样软塌塌的没有生气。没有别的任何家具,也没有任何日常用品,就连一把塑料小勺都没有。
  唯一能显示这个人性格的东西是安杰尔在桌子下发现的。我刚将屋子查看完,“乌拉!”他欢叫一声,用镊子从地上夹起了一张小纸片。我走过去看看那是什么,结果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那只是一小张白纸,顶上被撕掉了一个小方块。我越过安杰尔的头望去,果然在桌子侧面看到了被撕下来的那块纸片,被人用透明胶带粘在了桌子上。“那儿。”我说,安杰尔向那儿望去。“啊哈。”他说。
  他将手中那张纸放在地上,仔细地查看着透明胶带——透明胶带最容易沾上指纹。我也蹲下来看个究竟。纸片上写着几个字母,字迹细长。我再凑近一些,看到上面写着:忠诚。
  “忠诚?”
  “是啊,这不是很重要的美德吗?”
  “我们去问问他。”我说。安杰尔听到后猛地打了个寒战,手中的镊子差一点掉在地上。
  “我可不想再见到那玩意儿。”他说着取过一个塑料袋,将那张纸装了进去。这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一看,于是我向门口走去。
  给犯罪画像可不是我的专长,但由于我那神秘的爱好,只要是来自类似阴暗角落的犯罪,我常常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是这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超过了我所见过的任何恶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告诉我们这个人的特点和他的动机,因而我既感到好奇又感到一丝恼怒。什么样的猎杀者会将自己的猎物留在这里,然后继续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呢?
  我走到门外,站在门廊上。多克斯和马修斯局长凑在一起正说着什么,马修斯的脸上挂着焦虑的神情。德博拉站在那位老太太身旁,正低声和她说着话。我可以感觉到一丝凉风刮了过来,是午后雷阵雨到来前常见的那种凉风。就在我抬头望天时,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了人行道上。桑戈一直站在隔离带旁,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话筒,想引起马修斯局长的注意,此刻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听到隆隆的雷声后,将话筒扔给制片,躲进了新闻采访车里。
  我的肚子也开始隆隆作响,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匆匆离开餐馆时我连午饭都没有吃上。这绝对不行,我需要保持精力。我的新陈代谢系统非常健全,需要时刻予以关爱:德克斯特可不需要节食减肥。可我得坐德博拉的车回去,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只是一种预感,她这会儿绝对不会答应去吃东西。我又看了她一眼,她正搂着那位老太太。那位梅迪纳太太显然已经呕吐完了,这会儿正一心一意地抽泣着。
  我叹了口气,冒雨向车走去。我真的不在乎被雨淋湿。看样子我得等很久,足以让湿透的衣服重新变干。
  我确实等了很久,两个多小时。我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竭力想象着一口一口地吃着夹肉面包三明治是什么滋味:面包的外皮被烤得松脆,咬在嘴里会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咽进肚子里时会轻轻滑过你的软腭;然后便是芥末,紧跟着是令人陶醉的奶酪,还有肉的咸味;再咬一口,一块酸黄瓜。将这些细细嚼碎,让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咽进肚子里,再喝一大口“铁牌啤酒”(其实是一种汽水)。叹口气。那真是幸福。除了与黑夜行者一起玩耍,没有什么比吃东西更让我开心的。我居然没有长胖,真是遗传学的一个奇迹。
  我正想象着吃到第三块三明治时,德博拉终于回到了车上。她坐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雨滴拍打着的挡风玻璃。尽管我知道现在说着话有些不理智,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德布斯,你好像累坏了,去吃点东西好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来块三明治或者来份水果沙拉,让你的血糖恢复正常,好吗?你的感觉会好得多。”
  她转过头来望着我,但她那眼神表明短时间内我别想吃上午餐。“这就是我当警察的原因。”她说。
  “水果沙拉?”
  “里面那玩意儿——”她说,然后重新将目光转回到挡风玻璃上。“我一定要抓住那家伙!不管那是谁,居然会对一个人干出这种事来。我太想破这个案子了,几乎可以尝到它的滋味。”
  “那滋味像三明治吗?因为——”
  她用掌心使劲拍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又拍了一下。“妈的!”她说,“他妈的!”
  我叹了口气。显然饿了这么久的德克斯特是吃不上那松脆的面包了,全都因为德博拉看到一块不断扭动的肉后有了某种心灵感悟。当然,那是件可怕的事,除掉一个干出如此恶行的人之后这是金额是会变得更加美好,可难道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天必须省略午饭?可这会儿向德博拉指出这一点显然时机不对,于是我只好陪她坐在那里,望着雨水不停地拍打着挡风玻璃,想象着将第四块三明治吃进肚。
  第二天早晨,我刚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坐下来,电话就响了,是德博拉的声音:“马修斯局长召集昨天所有在场的人开会。”
  “早上好,老妹。好的,谢谢,你怎么样?”
  “马上!”她挂了电话。
  在警察的世界里,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一切都是老套路。这也是我喜欢干这一行的原因之一。我总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不必牢记太多人类的反应后再在恰当的时候去竭力模仿,所以猝不及防、反应不当因而引起人们的怀疑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就我所知,买修斯局长还从来没有召集“所有在场的人”开过会。即便某个案子引起公众极大关注时,他的策略也是由他出面应付媒体以及警界那些级别比他高的人物,同时让负责调查的警官继续破案。我实在想不出他现在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要打破自己的惯例,就算是遇到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案子也大可不必呀。尤其是这么迅速——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同意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可就我的理解而言,“马上”仍然意味着这一刻,于是我沿着过道一路小跑,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局长的秘书格温可谓是上办事效率最高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后。她也是世界上相貌最为平常、为人最为严肃正经的女人,我忍不住逗她一下。“格温仙子!美丽可爱的化身!和我一起私奔吧,去我的血迹实验室!”我进门时大声说道。
  她冲着远处的一扇门点头示意。“都在会议室里。”她说,脸上毫无表情。
  “不愿意跟我去吗?”
  她将头向右边移了一英寸。“那边那扇门,都在等着呢。”
  他们确实都在等着。会议桌的首座上坐着马修斯局长,紧绷着脸,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桌子四周坐着德博拉、多克斯、文斯·马索卡,卡米拉·费格,外加我们昨天赶到时正在小屋周围架设隔离带的那四位便衣警察。马修斯朝我点了点头,说:“都到了吗?”
  多克斯从我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直怒视着我,此刻转过头来说:“还差那几位急救人员。”
  马修斯摇摇头。“那不是我们的事,以后会有人问他们的。”他清了清嗓子,低下头,仿佛要看一眼面前并不存在的某个台本。“好吧,”他又清了清嗓子,“嗯,昨天……昨天发生在……嗯……西北四大街的事件……最高层已经下了禁止令。”他抬起头,我起先以为他被感动了。“是最高层,”他说。“在座的各位严禁向外透露与这一事件和地点相关的任何可能听到、看到或推测的情况。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里都不允许发表任何看法。”他望着多克斯,后者点点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坐在会议桌四周的各位。“因此,嗯……”
  马修斯局长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因此”后的下文可以告诉我们。不过,他能说会道倒也不是徒有虚名,而就在这时门开了,我们全都将目光转向那里。
  门口站着一个非常魁梧的男子,身上穿着非常漂亮的礼服。他没有戴领带,衬衣最上面的三个扣子没有系上。左手小指戴着一枚戒指,上面的钻石闪闪发亮。他的卷发刻意处理过,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他四十出头,经历过一些风雨,右眉脊和下巴一侧各有一块伤疤,但这两块伤疤与其说破坏了他的相貌,还不如说使他更显英俊。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望着我们,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办公桌一端,“是马修斯局长吧?”
  马修斯的块头也不小,而且也很结实魁梧,可与门口这位相比,他显得小了一号,甚至有些女人气。我相信他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说道:“是我。”
  门口的彪形大汉大步走到马修斯跟前。,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局长先生。我叫凯尔·丘特斯基,我们通过电话。”他边和马修斯握手边环视着会议桌周围的各位,目光在德博拉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才重新回到马修斯身上。可仅仅半秒钟后,他的头又转了回来,与多克斯对视了片刻。虽然他和多克斯没有交谈,没有握手,没有交换名片,但我确信他们相互认识。多克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望着眼前的会议桌,而丘特斯基也重新将目光转回到了马修斯身上。“马修斯局长,你们这儿真是人才济济啊。我听到的都是关于你手下的赞誉之辞。”
  “谢谢你……丘特斯基先生。”马修斯生硬地说,“请坐吧。”
  丘特斯基冲他灿烂地一笑。“谢谢!”他一屁股坐到了德博拉旁边的椅子上。她没有回头看他,但会议桌对面的我却注意到一片红晕顺着她的脖子慢慢向上爬,一直到了她紧绷着的脸蛋上。
  就在这一刻,我听到德克斯特脑海深处有个细小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请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有人偷偷往我的咖啡里加了点迷幻药,因为整整这一天的感觉就像德克斯特在幻境中。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让马修斯局长感到不安的那个大家伙是谁?他怎么会认识多克斯?看在所有那些耀眼、明亮、美好的东西的分上,为什么德博拉的脸上会出现与她如此不相称的红晕?
  我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似乎人人都已读过工作手册,只有可怜的德克斯特两眼一抹黑,不知东南西北。这种情况通常与人类某种与生俱有的情感有关,而且是某种人人都懂的情感。遗憾的是,德克斯特来自另一个世界,及感觉不到也理解不了这些情感。我一般只能快速得出一些结论,帮我决定摆出什么样的面部表情,同时等待一切恢复到我所熟悉的领域中。
  我看着文斯·马索卡。在实验室所有工作人员中,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与我比较亲近,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轮流买炸面圈,而且是因为他在生活中似乎也一直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仿佛他看过太多录像,学会了如何对人微笑,如何与人交谈。不过他伪装的本领不如我,所以也从来没有像我那么能蒙人,但我还是感觉到他与我有一份亲近感。
  他这会儿显得心神不宁,胆小怕事,好像怎么使劲咽口水都咽不下去一样。从他这儿是得不到任何线索了。
  卡米拉·费格正襟危坐,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墙壁。她脸色苍白,但脸颊上各有一小块很圆的红斑。
  德博拉如我刚才所说,靠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忙着将她的脸蛋变成绯红色。
  丘特斯基将他厚实的手掌在会议桌上一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了大家一眼后说道:“我要感谢诸位在这件事情上的通力合作。在我的人破了这个案子之前,大家必须守口如瓶,这一点非常重要。”
  马修斯局长清了清嗓子:“嗯嗯,我,嗯,我想你大概希望我们继续正常调查,继续进行询问证人之类的事情吧。”
  丘特斯基缓缓地摇摇头。“绝对不行。我要你们立刻全部退出这个案子,让整个事件平息下来,被人遗忘,彻底消失——局长先生,就你们警察局而言,我希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在接管这个案子吗?”德博拉毫不客气地责问道。
  丘特斯基将目光转向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对。”他说。他本来还会冲她继续笑下去,但科罗内尔警官,也就是和那位一直哭泣、一直作呕的老太太一起坐在门廊上的警察,打断了他的话。“好啊,不过先等一下,”他说话的口气含有敌意,结果更凸显出了不易被人察觉的口音。丘特斯基转过头去看着他,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科罗内尔显得有些激动,但毫不示弱地正视着丘特斯基严厉的目光。“你是想阻止我们干好分内工作?”
  “你的分内工作是保护和服务。”丘特斯基说,“在这个案子中,你的分内工作就是保护案情,为我服务。”
  “胡说八道。”科罗内尔说。
  “管它是什么八道还是九道。”丘特斯基对他说,“反正你得照办。”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对我发号施令?”
  马修斯局长用手指轻轻拍了拍会议桌、“够了,科罗内尔。丘特斯基先生是华盛顿来的,我已经接到了命令,为他提供一切帮助。”
  科罗内尔摇摇头,“可他别是那该死的联邦调查局派来的。”
  丘特斯基只是笑了笑。马修斯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但多克斯将头向科罗内尔那边凑了凑,说:“你闭嘴。”科罗内尔望着他,火气立刻消了一些。“别搀合到这鬼事情中来,”多克斯接着说,“让他的人去处理吧。”
  “这样做不对。”科罗内尔说。
  “你别管了。”多克斯说。
  科罗内尔张开嘴,但多克斯扬起了眉头——科罗内尔看到了多克斯眉毛下的那张脸。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马修斯局长又清了一下喉咙,打算夺回自己的权力。“还有问题吗?那么好吧。丘特斯基先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话……”
  “说实在的,局长先生,如果能从你们这里借调一位警探,我将不胜感激。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熟悉情况,而且这个人办事必须一丝不苟。”
  除了丘特斯基外,所有人都转过头去望着多克斯。丘特斯基转过脸对德博拉说:“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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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3 08: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Ⅱ 第九章 多克斯的档案
  我得承认,马修斯局长的会议以这种方式结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现在至少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表现得像被扔进狮笼里的实验室老鼠。谁也不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来插手一个案子,因而大家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在他们接过这个案子后尽量给他们添乱。可是,丘特斯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我们恐怕连这一点小小的快乐都得不到。
  德博拉突然面红耳赤,这里面一定暗藏玄机,可那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突然变得简单清晰了一点。大家可能认为德克斯特反应迟钝,没有早一点理清头绪,但是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时,我恨不得在脑袋上使劲拍几巴掌。也许在丽塔家灌进肚子里的那些啤酒影响了我的智力。
  来自华盛顿的这次视察显然是由德克斯特的劲敌多克斯招来的。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些谣言,说他在部队服役时干过一些不靠谱的事,现在我终于相信这些谣言了。当他看到桌上那玩意儿时,他的反应不是震惊、愤怒、厌恶或义愤,而是似曾相识——非常有意思。他当场就告诉了马修斯局长那是什么东西以及应该将案情报告给谁,而这位特殊人物立刻派来了丘特斯基。这样看来,当我认定丘特斯基和多克斯在会议上相互认出了对方时,我并没有猜错——无论多克斯对这一切知道多少,丘特斯基知道的绝对不会比他少,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这才是他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原因。只要多克斯知道这种事,我就一定能找到办法利用他的这种背景来对付他,然后解除掉德克斯特身上的枷锁——可怜的德克斯特已经被冷落了太久。
  这一切环环相扣,是冷静的逻辑思考的结果。我欢迎我那威力无比的大脑回归,并在脑海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示鼓励。好样的,德克斯特。汪汪。
  我总是很高兴听到神经元的突触滴答一响,告诉我你对自己的看法有时非常正确。可在目前这件事情上,我所押下的宝可能不止德克斯特的那点自负。只要多克斯对自己的往事有所隐瞒,我就向重操旧业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有些事是精力充沛的德克斯特所擅长的,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其中之一便是用电脑查找信息。我掌握这门技巧是为了帮助我在对待麦格雷戈和雷克尔这样的新朋友时万无一失。除了避免杀错了人这种倒霉的事情外,我还喜欢会一会与我有着相同爱好的人,在打发他们进入梦乡之前找到他们以往有失检点行为的证据。要想查找这种事,电脑和互联网的确是个神奇的工具。
  只要多克斯隐瞒了什么事,我想我大概能查找出来,至少能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再稍微用力一拉扯,他那见不得人的往事就会开始一一暴露。我了解他,相信那一定不是好事,一定像德克斯特所干的事。一到我查找出那些事……或许我太天真,居然认为可以利用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信息让他不再跟踪我,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不是直接与他正面交锋,当面要他别再干涉我,因为对多克斯这样的人采取这种手段可能不太理智。再说,这是讹诈,是大错特错的事。不过信息的威力不容小觑,我肯定能想方设法运用查找到的任何信息——找到一个办法给多克斯一些心事想想,这并不一定非要涉及他是否跟踪德克斯特,也不一定非要涉及他是否需要压缩他的整顿世界行动。一旦某个人发现自己的裤子着了火,他就不会再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火柴。
  我兴冲冲地出了局长办公室,顺着过道回到了法医实验室我的小工作间里,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几小时后,我能查到的都找到了。多克斯警官档案中的信息少得可怜,但是能找到的那点信息却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多克斯不仅有姓,而且有名字!他的名字叫阿尔伯特——有没有人真的叫过他阿尔伯特?难以想象。我一直以为他的名字叫萨金特。他出生在佐治亚州的韦克罗斯。还会有什么惊人发现?当然有,而且更好:在来警察局之前,多克斯警官一直是——多克斯中士!他当兵时——居然是在特种部队!想想看,多克斯戴着一顶漂亮的绿色贝雷帽,与约翰·韦恩并肩行军。一想到这里,我就情不自禁地想放声高唱军歌。
  他的档案里列着几项嘉奖和他获得的勋章,可里面没有提及他获得这些荣誉的英雄壮举。不过,了解这个人的过去仍然激发起了我的爱国热情。档案的其他部分几乎完全一笔带过,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十八个月的“特别任务”。多克斯在萨尔瓦多担任过军事顾问,回国后在五角大楼任职六个月,然后退伍来到了我们这座幸运的城市。迈阿密警察局当然很乐意录用一位军功显赫的退伍兵,立刻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职位。
  可是萨尔瓦多——虽然我对历史并不太着迷,但我仍然记得那简直像一部恐怖大片。当时布里克尔大街经常有抗议游行,我不记得其中的原因,但我可以查找出来。我重新打开电脑,上网查找,哦,天哪——我的确查找到了。多克斯在萨尔瓦多的时候,那里真是热闹非凡:严刑拷打、强JIAN、谋杀、辱骂。居然没有人想到请我去。
  我查到了大量信息,都是各种人权组织贴在网上的。对于那里发生的事,这些组织发表的意见非常严肃,几乎到了尖锐的地步,可依我看他们的抗议没有任何结果。毕竟只是人权问题。这肯定让他们感到非常沮丧,连善待动物组织抗议的结果都比他们强得多。这些可怜虫进行了调查,将他们的调查结果公布了出来,详细描述了强JIAN、电刑、点击榜的使用过程,并且附上了照片、图表以及那些以折磨百姓为乐的恶魔的姓名。那些恶魔仍然隐居在法国南部,而世界其他地方的餐馆却仅仅因为鸡受到了虐待遭遇抵制。
  这给了我极大的希望。如果我被抓的话,或许我只要抗议奶制品,他们就会放了我。
  我所查到的那些萨尔瓦多人的名字和那些历史详情对我没有多大意义,所涉及的那些组织也意义不大。整个事件显然发展成了一种奇特的混战,其中没有一个好人,只有几群坏家伙,夹在中间的是那些农民。美国暗中支持其中一方,尽管这一方同样巴不得将任何可疑的穷人捣成肉酱。引起我注意的正是萨尔瓦多的这一派。后来发生的某件事彻底改变了局面,形势变得对这一派非常有利。导致这一局面的是一种可怕的威胁,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却让人谈虎色变,甚至让他们怀念屠宰牲畜时所用的电击棒。
  不管那是什么,它恰好发生在多克斯中士在那里执行特别任务期间。
  我仰靠在我那不太牢靠的摇椅后背上。嗯,嗯,嗯,我想。这种巧合真是太有意思了。多克斯、没有公开的酷刑、美国的秘密介入——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三者之间相互有联系,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它们之间一定就有联系。同样,我坚信这三者肯定是一丘之貉,因为二十多年后,它们全都来到了迈阿密,准备搞一次聚会:多克斯、丘特斯基,以及弄出桌上那玩意儿的天知道是什么。钥匙和锁似乎终于对上了。
  我已经发现了其中的联系,要是能想出一个办法来运用它——
  等着瞧吧,阿尔伯特。
  当然,掌握可用情报是一回事,知道它的含义以及知道如何运用它又是另一回事。其实我只知道多克斯在萨尔瓦多时那里恰好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他可能没有亲自参与,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到了政府的认可,当然是暗中——这不免让人琢磨大家都是怎么知道的。
  在另外一方面,仍然有人不愿意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这个人目前派来的代表是丘特斯基,而陪同丘特斯基的正是我那亲爱的妹妹德博拉。只要能得到她的帮助,我或许能从丘特斯基那里了解到一些详情。下一步行动完全可以到时候再定,但我至少可以开始行动了。
  这听上去很简单,而且也的确很简单。我立刻给德博拉打电话,但听到的只是留言电话。我又拨通了她的手机,结果仍然一样。整整一天,我得到的都是德博拉“不在办公室,请留言”。我晚上又给她家打了电话,结果相同。我挂上电话,向窗外望去,多克斯警官的车仍然停在街对面的老地方。
  支离破碎的云朵后露出了半个月亮,在低声呼唤着我,但它是在白费口舌。无论我多么想悄悄溜出去,与雷克尔来一次亲密接触,我都无法做到:只要那辆该死的褐紫色福特金牛像打了折扣的良知一样停在那里,我就无法做到。我将目光转向别处,想找一样东西踢上一脚。现在是星期五晚上,我却无法迈出家门,无法与黑夜行者一起在夜幕中散步——而我现在居然连我妹妹的电话都打不通。生活有时多么可怕啊。
  我在家中四处乱转了一圈,结果除了踢痛大脚趾外,一事无成。我又给德博拉打了两次电话,但两次她都不在家。我将目光重新转向窗外,月亮已经稍稍换了个位置,但多克斯动都没动。
  那么好吧,还是回到第二套方案上来吧。
  半小时后,我坐在了丽塔家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多克斯尾随而来,我估计他就等在街对面的车上。我希望他像我一样欣赏这夜景,不用开口说太多的话。难道做人就是这样?难道人们真的这样凄惨、这样没有头脑,天天期盼的就是这个——摆脱掉了为薪水所奴役的单调枯燥的工作后,将星期五晚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手握一罐啤酒、坐在电视机前?这真是乏味到了令人颓废的地步,而令我惊恐的是,我发现自己正在开始习惯这种生活。
  该死的多克斯,你正逼我变成一个正常人。
  “嗨,先生。”丽塔一屁股坐到我身旁,顺势盘起双脚,“怎么不说话?”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累,”我说,“享受生活太少。”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肯定是为了放走那家伙,是吗?就是那个……杀了孩子的家伙?”
  “部分原因吧,”我说,“我不喜欢做事半途而废。”
  丽塔点点头,仿佛真的听懂了我的话。“这真是……我是说,我看得出来你为此心神不定。也许你应该——我不知道。你通常怎么消遣?”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我的种种回忆,我真想把自己消遣的方式告诉她,但觉得还是不告诉她为妙。于是,我说:“嗯,我喜欢驾船出海,钓鱼。”
  我身后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我也喜欢。”多亏了我那严格训练过的钢铁意志,我才没有惊讶得跳起来,一头撞到天花板的电扇上。要是换了平常,谁也别想偷偷靠近我,然而我今天根本没有料到窝里还有别人。我转过头,科迪那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你也喜欢?”我说,“你喜欢钓鱼?”
  他点点头,他每天最多一次说两个词。
  “那好,”我说,“我看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晨怎么样?”
  “哦,”丽塔说,“我觉得——我是说,他不是——你不必这样,德克斯特。”
  科迪望着我。他自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也不必说什么。他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丽塔,”我说,“男孩不能总跟女孩在一起。我和科迪明天早晨去钓鱼,一大早就出发。”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但钓鱼需要早点出发,所以我们一早就动身。”科迪点点头,眼睛望着他母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说真的,德克斯特,”丽塔说,“你不必这样。”
  我当然知道我不必这样,可我为什么不呢?反正不会让我的身体遭罪。再说,出去散几个小时的心也是件好事。尤其是远离多克斯。不管怎么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孩子对我确实很重要。我当然不会一看到自行车上的辅助轮就立刻眼睛湿润,但总的来说我觉得孩子比他们的父母有意思得多。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升起,我和科迪就已经驾驶着我那十七英尺长的“捕鲸号”慢慢驶出了我家附近的小运河。科迪穿了一件蓝黄相间的救生背心,一动不动地坐在冰桶上。他微微缩着身子,脑袋几乎完全埋在救生背心里,那样子就像一只色彩鲜艳的乌龟。
  冰桶里有汽水,还有丽塔为我们准备的午餐,说是一点点,其实足够十个人吃的。我带了冰冻虾做鱼饵,因为这是科迪第一次出海钓鱼,如果让他将锋利的鱼钩穿进仍然活着的鱼饵里,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当然,我自己更喜欢活的鱼饵,越是活着的东西越好!可孩子会如何反应你却永远无法预料。
  出了小河,进入了比斯坎湾,我驾着船直接向佛罗里达角驶去,寻找着灯塔旁的那条水道。科迪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直到我们快靠近斯迪尔茨维尔他才开口。这里的建筑非常奇特,建造在打进海湾中央的桩柱上。这时,他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引擎的声音很响,风也很大,我只好弯下腰来听他说什么。
  “房子。”他说。
  “是的,”我大声说道,“有时候还有人住在里面。”
  他望着那些房子渐渐远去,等它们完全消失在我们身后才重新坐回到冰桶上。他再次回过头去看那些房子,可它们几乎已经出了他的视线。然后,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直到船驶近福威岩,我放慢了速度。我将发动机关到最小,把船锚抛进水中,等到船锚固定后才关掉发动机。
  “好了,科迪,”我说,“我们可以钓鱼了。”
  他笑了,真是难得一见。“好的。”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看我教他如何将虾子装到渔钩上,然后他自己开始试着装鱼饵,慢慢地、非常小心地将鱼钩扎进去,直到渔钩尖重新露出来为止。他望着鱼钩,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点点头,他又低头望着虾子,伸手去触摸鱼钩扎破虾壳的地方。
  “好了,”我说,“现在把它丢进水里。”他抬头望着我。“鱼都在水里。”我说。科迪点点头,将渔竿尖伸到船外。他用的是一根不大的;泽勃科牌渔竿,他按了一下渔竿螺旋轮上的放线按钮,将鱼饵丢进了水中。我也“刷”的一声将鱼饵甩到了水中,然后我们一起坐下来,随着波浪慢慢摇晃着。
  我望着科迪钓鱼的神情,那么全神贯注。或许是因为这开阔的水域再加上一个小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雷克尔。就算我现在无法安全地对他进行调查,我仍然认定他有罪。他什么时候会知道麦格雷戈已经失踪,他会作何反应?他很可能会惊慌失措,会试图逃跑——可是,我想得越多就越想知道结果。不到万不得已,一个人不会舍弃已经得到的一切,去另一个地方从头开始。或许他只会小心谨慎一段时间。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暂时先将他放一放,在我那相当有限的社交活动安排表中添加一个新的内容——查找出制造“西北四大街号叫植物人”的家伙。这听上去虽然很像歇洛克·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的某个标题,却仍是迫在眉睫的任务。我得想办法摆脱掉多克斯,我得尽快——
  “你会做我的老爸吗?”科迪突然问道。
  幸运的是我嘴里没有含东西,否则我真会被噎着。可我仍然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个头与感恩节的火鸡差不多。等喘过气来后,我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渔竿。“妈妈说也许会的。”
  “是吗?”我说,他点点头,但是没有抬头看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丽塔都在想什么?我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将目前做掩护用的身份塞进多克斯的嘴里,根本没有去考虑丽塔都在想什么。我显然应该考虑一下她的想法。她真的这样想的?这简直无法想象。不过,虽然有些怪异,但只要是人可能就会理解。幸运的是我不是人,因而这个念头在我看来完全近乎荒诞。妈妈说也许会的?也许我会成为科迪的父亲?也就是说,嗯——
  “呃,”我说,如果考虑到我压根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那么这个“呃”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幸运的是,就在我意识到不会有什么连贯的回答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时,科迪的渔竿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你钓到鱼了!”我说,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渔线呼呼地被拉了出去,他只能牢牢握着渔竿不松手。鱼在水中凶猛地来回扑腾着,时而向右,时而向左,时而钻进船下,然后干脆直接向远处游去。但是,尽管它好几次已经离船很远,科迪还是慢慢地将它拉了回来。我教他如何将渔竿末梢保持在水面上,如何收拢渔线,如何将鱼慢慢拉到船旁,然后我抓住接钩绳,将它拉到船上。科迪望着它在甲板上扑腾,叉状的尾巴仍然疯狂地拍打着。
  “是条金鲹,”我说,“这是野鱼。”我弯腰去将渔钩取出来,可它不停地弓腰跃起,我根本抓不住。一道细细的鲜血从它的嘴里流了出来,淌到了洁白的甲板上,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恶心,”我说,“它大概把渔钩吞进肚了,我们得把鱼剖了,将钩取出来。”我从黑色塑料刀鞘中拔出片鱼刀,放在甲板上。“会有很多血。”我警告科迪。我不喜欢血,不想让我的船上有血,哪怕是鱼血也不行。我向前走了两步,打开柜子,取出一条搞卫生用的旧毛巾。
  “哈。”我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喊叫声,赶紧回头望去。
  科迪已经拿起刀,扎进了鱼的身体,正望着那条鱼挣扎着离开刀口。然后,他小心地再次瞄准了刀尖,这次深深地将刀扎进了鱼鳃,一股鲜血猛地涌了出来,淌到了甲板上。
  “科迪。”我说。
  他抬头望着我,然后真是稀罕,他笑了。“我喜欢钓鱼,德克斯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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