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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堂作品] 翡翠帝国(蛇从革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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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30 14:49: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谨以此文向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通俗小说作家西德尼-谢尔顿致敬。-----徐云锋





  楚行画躺在床上, 亲人都站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和未死去的。他们都是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楚行画是一个风姿优雅的女人,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型,即便是布满了皱纹,也无法掩盖她优雅的气质。她原本乌黑的披肩发现在已变成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紧紧贴在脑后。
  楚行画半靠着枕头,虽然病入膏肓、生命苟延残喘,背脊仍然保持着笔直的姿势,她的体态和她的面孔有着强烈的反差,任何时候,她性格中的张扬的锋芒,都不会被掩盖。就算是她八十岁,生命之烛到了最后的一丝微弱的火焰,也没有改变。
  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这是江南的春天,傍晚的梅雨把这座位于上海市郊的别墅笼罩在昏暗的暮色之中。铅灰的云层布满在天空,让人感觉到黑夜提前到来。
  楚宅是一栋精巧且细致的别墅,位于上海的奉贤区,临近海湾,建筑本身没有媚俗模仿欧式风格,而是传统的江南传统,在宅院内,布置着古老的苏式园林。
  楚行画的眼光透过窗棂,掠过园林内的假山和竹从,天际一片朦胧,那里是海面上的灰云,灰云下方,是平静的海水。
  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从远方传来,那是江南梅雨季节独有的春雷。

  楚行画看着眼前的亲人,心里想着:“真快,真快,我都已经八十岁了。”她看着站立在床角,凝视着自己的潘家钟,脸上流露着关切。还有,高大英俊的志云,正在微笑,这个微笑当年是多么让她心醉,“快了,志云,不需要你等太久。”楚行画真希望志云能看到他们的孪生孙女——那两个漂亮的女孩,一个正靠在墙壁上,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另一个蹲在床边眼睛望着楚行画,手紧紧握着奶奶的左手。

  别墅里的大厅正在举行酒宴,人们交谈的声音和钢琴音乐隐隐从门缝里传进来。
  门轻轻的敲了两声,杨淮安走进来,拿着手机,轻声对着楚行画说道:“市长的电话。。。。。。”
  楚行画微笑着点点头,杨淮安把手机放到楚行画耳边。片刻之后,楚行画对着手机说道:“谢谢,这么忙,还记得我的生日。”
  楚行画对着卧室里的家人说道:“你们都出去招呼客人吧。”
  靠墙的孙女,马上如释重负,走出门外。杨淮安也搀扶着楚行画的儿子走出门外。楚行画看着儿子的背影,这个曾经想杀掉自己的男人,步履蹒跚,手搭着杨淮安的肩膀,慢慢走远。
  门又关上,嘈杂的人声被隔在门外。楚行画看着蹲在床边的孙女,“坐上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孙女顺从的坐到床边,身体倾斜,看着奶奶。
  “这是我最后一个生日。”楚行画说道,“楚家以后就靠你了。”
  孙女皱着眉头,示意奶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楚行画把头朝向床头的小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孙女把那个檀木盒拿过来,楚行画接到手上,把檀木盒搁在身前。手颤巍着把檀木盒打开。
  里面一块碧绿的翡翠鹿鹤山子,高十七寸,长二十九寸,宽八寸四分。
  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是楚行画的父亲在自己出生的那年,请当时最出色的翡翠工匠打磨出来,而这一块翡翠,是一个跟楚家休戚相关的石头。楚行画父亲短暂的一生都和这块石头纠结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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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4:52:58 | 显示全部楼层
楚行画用手摸着这块翡翠,手指尖在翡翠上慢慢掠过,父亲站在面前,父亲的脸庞神色僵硬,几道伤口在脸上交错纵横,只有眼神透露着一丝柔和,楚行画看着檀木盒上父亲上的照片,又看看站在眼前的父亲灵魂,这两张面孔截然不同。这张照片比自己的年龄更长,照片中的父亲白净斯文,嘴唇抿上,微微上翘,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父亲的那略微扭曲的嘴角。
  楚行画对着孙女说道:“知道大家私下里说我们家的传闻吗?”
  “我们家族的成员有个特殊的本领。”孙女迎合楚行画回答,“我们能看透石头,这也是曾祖父和之所以能赌石发家的缘由。”
  “你能看透吗?”楚行画轻声问孙女。
  “不能。”孙女微笑着回答。楚行画从孙女谨慎的语气中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从来就不相信这个荒谬的传言。
  但是现在,楚行画相信了。
  “这个传言是真实存在的,我从来就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看到了。”楚行画对着孙女说道,这句话,太熟悉了,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对楚行画如此交代,楚行画对孙女说的话,和父亲当年跟自己所说,一字不差,“我明白了,只有临时前,我才能看到,我父亲也是这样。”
  “奶奶。。。。。。。”孙女被楚行画的语言吓住,就如同当年楚行画被父亲吓住一模一样。
  楚行画不再说话,看着手中的翡翠,眼光穿透翡翠的外部,直直看到碧绿翡翠的深处一个鸡心大小的湛蓝晶体。。。。。。。。
  谁也不知道那个湛蓝的晶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宝石,如果有人能够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这块价值连城的翡翠切开,那块水晶的价值,远超翡翠本身百倍。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楚行画微笑起来,楚行画看见父亲的灵魂也在做出相同的微笑。
  楚行画的父亲叫楚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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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4:55: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一


  时间在倒流,就像一条回溯的河流,不变的只有那个翡翠,始终那么明净碧绿,柔和温润。直到时间回溯到某个节点,在精巧的小凿子下,翡翠渐渐变成一块不规则的绿色块状,细微的石头粉尘慢慢回到翡翠表面,一点一点填补,直到完全成为一个普通的原石,原石普通的灰色表面,让这块石头看起来丝毫没有特异之处,在石头下方,一个整齐的断面,才能看出来这个石头被人用工具处理过。时间的长河继续慢慢向着起点回淌,另一个相同的普通砾石,有着一模一样的断面,在一个小巧钢锯的切割下,两个普通石头的断面连接起来,丝丝入扣,没有任何的差错。。。。。。一块完整的茅石放在柔软的绸布之上。这块石头在世间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实在是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民国某年,吉日。
  重庆一座老宅内。大厅站立着几十个乡绅和商人,他们静静呆立,看着大厅中央。
  楚守正看着绸布上的石头,一个工匠正在用钢锯慢慢切割这块石头。工匠每来回拖动一下,楚守正的心脏随之剧烈搏动一次。钢锯已经嵌入到茅石三分之一的部位。楚守正并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绿色光芒散射出来。
  工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楚守正,慢慢摇头。
  “不需要,继续开。”楚守正对着工匠说道。
  “哥,停下吧。”站在身后的楚守元对大哥说道,“现在还能值五千大洋。”
  楚守正抬起手,摆了摆。
  工匠继续切割。钢锯已经切割了茅石的一半。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叹息。楚守正和他们一样,知道大势已去。
  大厅里的气氛凝结,死一般的寂静。
  “哥,停手吧。”
  楚守正一言不发,眼睛凝视着那块即将完全切开的石头。
  旁人已经开始窃窃议论,楚守正听到一句话的时候,心若死灰,“楚家当家的这次真的走眼,楚守正输了。”
  茅石终于一分为二,结局已经不再出乎众人的意料,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断面上没有任何水色,甚至连一丝参错的条纹都没有。只有灰扑扑的石面。
  楚守正茫然地看向站在身边的楚守元,脸色苍白。楚守元一脸颓丧。楚守正把头转过,死死盯着那两块分开的石头,跪倒在地,双手撑在绸布两边,一滴滴鲜血从楚守正的鼻孔里滴落下来,滴到两块不值一文的砾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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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4: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楚山河从北京匆忙赶回重庆,走到家不远处,就看到门口挂的白幡。叔叔楚守元正站在门口,看见呆若木鸡的楚山河,叔侄二人相互对视。
  “还来得及送你父亲最后一程。”楚守元招呼下人拿来孝服给麻木的楚山河披上。

  “不是病重吗?”楚山河直到父亲下葬之后,站在坟前,才说出第一句话。
  “怕你在路上有闪失。”楚守元说道,“千里迢迢的,不敢告诉你。”

  楚山河回到家中,母亲正在房间里焚烧纸钱。
  “他们不让我去。”母亲低声说道。
  楚山河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自己在北京念书,突然就得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当自己回到家里,一切都已改变。
  楚山河默默跪倒母亲身边,陪着母亲,把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

  楚守正死后“五七”,楚家大小上下忙碌不堪,仪式的声势不弱于葬礼当天。
  楚山河把安顿母亲休息,站在床前,对母亲说道:“我不会让楚家成为旁人的笑柄。”
  “你父亲希望你念书,不想让你当一个珠宝买卖人。”母亲虚弱的说道。

  楚山河正要反驳,木门的轻轻敲了两下。
  “大少爷,去中厅,老爷们都等着你。”是管家老秦。
  楚山河对着母亲说道:“妈,你放心,我不会让父亲失望,我会让楚家挺过这一关。”

  楚山河随着老秦走到中厅,中厅整齐的坐着楚家的族人。坐在最里处的是,楚家另外几房的长辈,靠外的是相对年轻的楚家子侄,这里面楚山河有的认识,他们大部分也是重庆的商贾人家 ,其他不认识的,看样子风尘仆仆,是从成都或是万州、广元、绵阳来的亲属。
  楚家是个大家族,同治年间就在成都发迹,楚守正、楚守元的父亲从成都离开,独自在云南做翡翠和珠宝生意,辗转到了重庆安家立业,在重庆珠宝行当,几十年就成为重庆屈指可数的大珠宝商。
  到了楚守正和楚守元这一代,楚家如日中天,坊间传言,楚守正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个能力,眼睛能透过石头,堪透石头里的物事。所以楚守正和他的父亲一生赌石十数次,从未失手。
  但是现在都已经过去,楚守正这次输了,关于楚家的传言,不攻自破。

  就连楚山河也已经感觉到,楚家已经不复以往。表面虽然在勉力维持大家景象,私底下,楚家已经大伤元气。楚守元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楚山河心里清楚,楚家已经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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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00:39 | 显示全部楼层
楚山河慢慢踱步走到中厅里,挨着叔叔楚守元站立。
  这是楚家的家族议事,都是各房的男丁参与,楚山河知道,这次议事,就要让自己成为重庆楚家的当家,自己是长房独子,没有任何争议。
  楚山河看着楚家的族人注视自己,心里想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就此转折,求学之路已经无法在延续,自己要背离父亲的期望,来承担家族的责任。
  楚山河心里紧张不安,内心期待着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那一刻,但是北京的那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从此就要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

  成都来的楚家长者,他是成都楚家的长房,年龄虽然很大,但是辈分和楚山河的父亲差不多,长房长者站立了起来,对着大家说道:“人都来齐了,我们该商量守正之后的事宜。”
  “大哥这次失手。”楚守元唯唯诺诺的说道,“也不瞒各位,我们这房底子掏空了,我今天把街头的两个铺面盘了出去。。。。。。”
  楚山河惊讶的看向楚守元,这么大的事情,叔叔竟然没有和自己商量。
  “守正盘下的产业,不能就这么败了。”长房的长着高声说道,“我们私下已经商量,各房账房都会拿出钱,借贷给你们,利息不记,让你们渡过难关。”
  私下商量。。。。。。楚山河不仅疑惑,看着叔叔楚守元,楚守元眼睛看着中厅里的众人,目光不和楚山河交接。
  “家不可一日无主,”长房说道,“现在我们要商量一下,谁来接手守正这一房的产业。”
  楚山河茫然四顾,那些族人都低头端茶,仿佛看不见站在中央的楚山河。
  “山河。”长房对着楚山河说道,“虽然你是守正独子,但是你也知道,你母亲。。。。。。”
  楚山河心里顿时冷下来,父亲的原配刘氏去年去世,自己的母亲本是刘氏的丫头,一直都是填房,父亲在刘氏过世后,应该在三年后将母亲扶正,但是母亲没有等到这天。
  楚山河已经明白这次议事的目的何在。
  “山河。”长房机修说道,“你自幼读书,没有在家里帮过你父亲,这么大个家业,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叔叔守元一直是大掌柜。。。。。。。”
  “不行不行。”楚守元连忙摆手,“这不符规矩,山河是大哥的儿子,我怎么能。。。。。。”
  “不是我们不放心,”长房说道,“山河太小,才十七岁,这么大的家业,他盘不动。”
  “他不会,我可以教,我十三岁就跟着大哥做买卖,年龄小,不是问题。”楚山河看着叔叔还在勉力维护,心生愧意,刚才还在担心,叔叔会夺自己的当家的位置。
  长房叹口气,对着族人说道,“既然大家来了,就是来说个话的,大家看怎么说吧。”
  族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绵阳那边的年轻小伙站起来,楚山河认识他,他虽然才二十出头,因为是幺房,辈分反而最高,因此坐在长房旁边。小时候,和楚山河还经常一起玩耍。
  “守正一家现在面临难关,我们已经决定资助,但是山河还小,我们的意思是让守元先当家,虽然都是楚家后人,但我们拿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
  楚山河不知所措,看着楚守元,楚守元垂下头,看着地面。
  “毕竟山河是庶出,按规矩,应该是守元接手才对。”
  “开钱庄的宋家,不也是因为几个儿子都是妾生,家业让兄弟接手。”
  族人们都开始说起这个话题。
  楚山河明白了,自己来这个议事,只是走个过场,他们早就决定好了,这家业,轮不到自己的名下。

  长房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对着楚守元说道:“看来大家的意思都一样,就先委屈一下山河了。“
  “不行不行。”楚守元不停推辞。
  “如果你非要坚持。”长房说道,“我们就要再商量一下。。。。。。”

  楚守元说道:“即便你们不帮我们这房,我也不能抢了山河的当家。”
  长房对族人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吧,等你们叔侄二人商量好了再来。”

  楚山河走到中厅门口,拦住要走的族人,“大家别这样,家业本来就是父亲和叔叔挣来的,我愿意把家业交给叔叔当家。”
  “你说什么!”楚守元对着楚山河喝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就这样了,叔叔。”楚山河对着楚守元跪下来,“我们这房,今后就辛苦您了。”

  言毕,楚山河走出中厅,听着身后楚守元在不停说道:“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山河太轻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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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0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重庆楚家的当家现在是楚守正的弟弟,楚守元。而楚守正的独子楚山河,大权旁落。楚家虽然在楚守正临死前,亏空两万大洋,但是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衰败。同行都羡慕楚家的树大根深,一家有难,各房出手支持。
  楚山河在父亲百日后,找到叔叔守元,表明想和叔叔做买卖的意愿。
  “不急。”楚守元对着楚山河说道,“你父亲刚过世,现在不合适。”
  楚山河每日里就在家里读书,等着叔叔觉得合适的时候,让自己跟着他做生意。

  一晃两月过去,楚山河看到叔叔把家族生意盘的红红火火,楚家的声势渐渐恢复。
  一日,楚山河正在书房看书,母亲走了进来。
  “山河,”母亲低声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从北京回来,身上还带了十几个大洋。”楚山河好奇的问道,“家里缺钱吗?”
  “哦,那就好。”母亲指着楚山河手上的书,“在看什么书。”
  “《天演论》”楚山河回答母亲,“现在都不读国学,西学更实际。”
  “哦。”母亲轻轻点头。
  楚山河的母亲不识字,那里分得清楚什么国学西学。
  “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能多读书的好。”母亲用手触碰楚山河手中的《天演论》,“好好学。”
  “您不打算让我和叔叔做生意吗?”楚山河忽然发现母亲的手指看起来有点异样。
  母亲发现楚山河异样的眼光,马上把手收回去。
  “您的祖母绿戒指呢?”楚山河想起来,那个戒指,从自己出生起,母亲就一直戴着,那是父亲收母亲填房的时候,送给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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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0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楚山河在家里又闲呆了两月,几次跟叔叔提起家里买卖的事情,都被叔叔敷衍过去。
  “叔叔看来和父亲一样,不希望做生意。”楚山河跟母亲商量。
  母亲心不在焉,没有回答楚山河。母亲是个懦弱本分的女子,当了半辈子丫鬟,半辈子填房,父亲和原配一直很和睦,对母亲并没有过多的宠爱。
  楚山河看见母亲的双手在身前,手指皮肤,一圈明显的浅色。那里本来是她佩戴了一辈子的戒指。楚山河没有多问,心里无谓的想着,也许是父亲的去世,让母亲不愿意睹物思人,特意给取下。
  翌日,楚山河跟叔叔请安,在楚守元的卧室外厅里,叔侄二人,分别在上下首坐下饮茶。
  楚山河迟疑片刻,把自己想回北京读书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事、好事。”楚守元说道,“士农工商,读书才是正途,做买卖再怎么风光,也是末流。山河,这也是你父亲的愿望。”
  楚山河见叔叔的确是这个意思,回头到母亲房里简单说了几句。
  母亲脸色尴尬,对楚山河说道:“山河,你父亲没给我们留什么钱。。。。。。”

  楚山河猛然惊醒,母亲手上的那个祖母绿戒指,并不是被她去了下来,而是。。。。。。
  “我们日常开销也不小。”母亲说道,“我打算把丫头给辞了。”

  楚山河默然,来到账房,账房的老崔,正在拨打算盘,核对账目。
  “老崔,我们家生意到底怎么样了?”楚山河委婉问道。
  “还行,这个月生意,不错。”老崔头也不抬,“你叔叔这些日子可忙坏了,总算是把生意给保住。”
  “可是我妈是不是几个月没拿到月钱了?”
  “这个、这个。”老崔支吾着说道,“你叔叔没有吩咐。”
  “我打算回北京读书。。。。。。没盘缠。”
  “这个,你还是跟你叔叔商量较好。”

  楚山河登时愣在原地,站了好大一会,才慢慢走到叔叔房前。
  婶婶在看见楚山河来了,还没等楚山河说话,就说道,“你来的不巧,你叔叔刚出去。”
  楚山河没了主意,站立在门外,嘴里诺诺说道,“我打算听叔叔的安排,去北京上学。”
  “那好啊,什么时候走。”婶婶在屋里说道,“你也不小了,不能老呆在家里,我们自家人都没什么,那些外人看见你在家里游手好闲,岂不是坏了我家的名声。”
  楚山河一时无话。
  “怎么也是庶出,大伯走了,家里亏了几万大洋,现在还要养两个吃闲饭的,说出去,还真不好听。”
  楚山河听的不自在,心里沮丧不已。‘
  “你叔叔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每天累死累活,操持家里事物,你父亲的亏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填得上。你当其他几房的钱是白给的啊,现在人心的坏了,别把他们当做好人,都等着我们这家败落,到时候我们还不上他们的钱,正好来夺我们的产业,什么亲戚啊,什么叔叔伯伯,都不安好心。。。。。。”
  “家里都这样了,还要拿出钱养两个吃闲饭的,去北京读书。。。。。。山河,要用不少钱吧?”

  楚山河听着婶婶指桑骂槐,脑袋昏昏沉沉,后面的话,也就听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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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楚山河回到母亲那里,看见母亲的表情。就知道,母亲早就明白了叔叔的意图。
  两母子无言,楚山河到了晚上又去找楚守元,被婶婶有用话讥讽一顿,也知道叔叔去了奉节,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楚山河在家里坐立不安,他就等着楚守元回来,当面问问,叔叔到底什么意图。
  可是还没等到楚守元回家,就出了事故。这天,楚山河在书房看书,听见母亲卧房那边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不低。楚山河连忙走了过去,看见老秦带着下人,正在搬弄母亲家里的一些物事。
  “你们在干什么!”楚山河喝道。
  “大少爷。”老秦看见楚山河来了,垂手说道,“这间房,夫人说是正房,姨娘住这里不太合适。”
  楚山河正好看见,下人们往母亲房里搬的物事,正是婶婶的家具。
  楚山河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母亲倒也坦然,住到宅内靠南的厢房里。楚山河站在母亲厢房里,这屋闲置已久,房内的座椅,早积满灰尘,屋里一片杂乱,也没个下人来收拾。

  “我一定要跟叔叔说个明白。”楚山河攥着拳头,对母亲说道。
  “山河,你还不明白吗?”母亲说道,“不把你赶走,你叔叔是不会回来的。”
  “从小叔叔都对我很宠爱,他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那是你父亲还在。”母亲说道,“现在当家的是你叔叔。看样子,你叔叔是不打算把家产分给你了。”
  楚山河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死后,家人会这么绝情。
  但是回想自己回来后的各种场面,自己和母亲的确在楚家已无立足之地。只是自己自幼丰衣足食,生活无忧,除了一心读书,那里想得到这些细节。

  楚山河左思右想,对母亲说道:“现在楚家的钱都在叔叔手上,就算是我去找他讨要父亲的那份家产,他也肯定说父亲赌石把家里的钱亏空。。。。。。”
  母亲木然点点头。看着放在屋内角落。
  楚山河顺着母亲眼光看去,那里有两块石头,明白那就是父亲看走眼的普通茅石。母亲还记得把这两块石头给带在身边。这就是父亲留给母子俩的遗物。现在楚山河明白,现在自己和母亲已经是一贫如洗。还怎么能异想天开地去北京念书。

  母亲想了一会,对楚山河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楚家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还是去投奔你岳父家吧。”
  楚山河想了半晌,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可是你怎么办?”
  “我是不会走了。”母亲回答,“你总不能把我也带到亲家那边,你放心,我一个孤老婆子,他们还养不活么。”

  楚山河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是江油的陈家。
  当年楚守正年轻的时候,交友甚广,和江油一乡绅陈致庸是莫逆之交。陈致庸书香门第,和楚守正交往十数年,两家交往频繁。楚守正和陈致庸言谈甚欢,恰逢陈致庸得了一千金,小楚山河三岁。楚守正登门道贺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婚约。
  陈致庸对楚山河非常喜爱,楚山河幼年启蒙,就是住在岳父家,每日里督促他苦读《大学》《中庸》诸子经典。
  楚山河跟母亲商量一会,当即决定,去投奔江油的岳父家。

  楚山河要去江油的打算告诉给婶婶,过了两日,就收拾好细软,跟婶婶辞行,再到母亲卧室告别。走到宅门,远远看见叔叔跑了过来。
  楚山河向楚守元跪下,“我母亲就拜托叔叔照顾了。”
  “好说好说。”楚守元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现在说走就走,太仓促了。”
  楚守元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分挽留的意思。
  楚山河心里明白,站起身来,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向大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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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楚山河所料,岳父对自己的到来非常欢迎。陈致庸看到女婿到来,风尘仆仆,连忙安排楚山河休息沐浴。腾出厢房,让楚山河安顿下来。
  陈致庸在辛亥前,曾中过举人,在湖广总督张之洞门下当过差,后来因为官场碾压,受了牵连,贬官回家,从此心灰意冷,只在家中操持。在当地德高望重,当地不少望族子弟,都是陈致庸的门人学生。
  陈致庸是身材矮小的老头,一身青衫,一尘不染,不苟言笑,古板守旧。楚山河自小就对岳父十分敬畏。
  在给楚山河接风的筵席上,楚山河刻意坐到下首,岳父却招呼楚山河坐到自己身边。
  翁婿酒过三巡,开始絮叨起来。
  “你母亲身体可好?”
  “很好。”
  “我家里事多,守正过世,我去了几日,没有等到你回来。”陈致庸把酒杯里的酒水泼到地上,“你父亲和我情同手足,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楚山河心里感慨万分,自从家中变故之后,叔叔的刻薄无情,让他对世事心灰意冷,可是岳父的作为,又让他感激不已。毕竟岳父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不像叔叔那样刻薄寡恩。
  陈致庸本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楚山河心事重重,两人也没有过多的话讲,喝了几杯酒。陈致庸托言身体不佳,就先退了。
  楚山河一人坐在酒席上,喝着闷酒,不知不觉就醉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自己已经躺在厢房里。

  第二日,楚山河早早就起来,岳父不喜欢早上晚起。
  楚山河没有读书,而是打开包袱,拿着那块石头,仔细观看。正是这块石头,让自己的父亲晚节不保,一生的威望毁于一旦。
  楚山河临行前,母亲坚持要他把这块石头带在身上。
  “你父亲不会看错,这一定不是寻常的石头。”母亲对楚山河交代了多遍,“他死前,就抱着这半边石头,他一直说不出话,到死就是抱着这块石头。”
  楚山河不知道如何劝解母亲,父亲输了,就是输了。父亲一定是对这块石头恨之入骨,到死都不能释怀。
  “你把这石头拿给你岳父,他一定能知道这块石头的好处。别让你叔叔知道。不然这块石头,他一定会夺过去。”
  楚山河想着母亲的叮嘱,心里恻然,她一辈子就指望着父亲,父亲死后,儿子却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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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15: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把这个东西扔了吧。”陈致庸推开厢房,看见楚山河正在看着石头发呆,“我劝过你父亲,不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气,他得意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败在这个上面。”
  楚山河也已经看到这块石头,的确是个一文不值的砾石,叹口气,把石头放在桌子上。
  陈致庸招呼下人,把石头拿走。
  “能不能留下。”楚山河说道,“这是父亲唯一留下来的。”
  “放到柴房里吧。”陈致庸对下人说道,“当是个教训,人生在世,光靠赌运气,不是正途。”

  楚山河想让岳父资助自己去北京念书,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陈致庸交代了楚山河要多读读古书,把文章做好,云云,就出去了。
  楚山河在陈家就此安顿下来,每日里除了读书,也无事可做,想到自己以后的打算,心里茫然一片。自己的未婚妻子,陈家小姐,陈淑和平时就在闺房里,难得和楚山河见上一次面。
  好几次在陈家宅院碰到了,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人没成亲,陈致庸认为两人不能常见,说出去不好听。陈致庸是个非常注重名节的儒生。对繁文缛节非常在意。
  一晃半年过去,楚山河无所事事。心中有惦念母亲,又想着北京的一干同学,恨自己没有钱财,困在岳父家中,寄人篱下,郁郁寡欢。
  陈致庸不是一个热忱外向的人,除了隔几日,来跟楚山河交谈几句,问问楚山河文章做的怎么样了,也没有过多关照。
  陈家上下,虽然表面对楚山河恭恭敬敬,但是私下里对楚山河不太满意。特别是一些下人,在楚山河面前客气,背过身,就不屑于顾。好几次楚山河都听到下人在私下说他的不是,堂堂男人,寄住在未婚妻的娘家,说出去真不好听,好在老爷心胸宽阔,仁至义尽。
  这半年,楚山河和陈家小姐,断断续续见了几面,也说了些话,陈家小姐惧怕父亲威严,每次寥寥数语,就告辞回房。
  楚山河想着北京念书的女同学,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并且在私下劝说大家加入那个新生的党派,都是女人,就因为环境不同,见识判若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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