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雷》作者：锦翼【超好看2013 03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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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时，后腰上的黑点文身是种子，后来，黑点发芽成长变成小树，三十岁时，小树变大树，开出花来。而这个文身名为听雷，将来一定会有雷声。

20世纪80年代初，邱三还活着的时候，经常站在门口骂他那俩儿子：“狗操的王八蛋，不孝顺你老子，待老子放出一道炸雷劈死你们！”说着就会转过身去，狠狠地说，“我放，我放……”这时村里要是有人经过，就会趁机接茬说一个字：屁。随后就是哄堂大笑。邱三的话自然谁都不会信，他可是旧社会的地痞流氓式的国匪军，证据就是他背后有一大片文身，前几年没少为此挨批斗。

这天邱三又开骂了，刚说一道炸雷劈死你，就听突突一阵声响。虽然不是雷声，邻居们也都吓了一跳，以为真的是神仙显灵了。开门去看，却见一辆拖拉机停在了邱三家门口。车上下来两个人，有乡亲认识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那是乡长，去年到村里来为学
校老师摘过“帽子”。另一个人穿着非常洋气的年轻人，面相白净，一看就是从大地方来的。

乡长下来就冲着邱三喊：“老三别骂了，丢不丢人。”回头对那年轻人客气地说， “他就是邱三。”

年轻人几步走到邱三跟前，劝道： “老爷子你消消气，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言语非常客气，村民们顿时来了兴趣，难道上面又来为邱三摘“帽子”了？越来越多的入围了过来。

邱三打量着年轻人说： “你是什么人？快闪开，别被我这雷给伤着了。”村民有起哄的就嚷嚷“快闪开吧，三爷可是雷公转世！”

乡长脸色阴沉着，刚要说话，这年轻人低声说了句“您别言语，一切我来”，乡长当即闭嘴，转身坐到拖拉机上。乡长这么听话，村民们猜测，看来这年轻人是县里下来的。

年轻人转过身来，小心地对邱三说：“三爷您消气，您的雷在哪里？我帮您卸下来，别伤了无辜。”

“我的雷在我身体里，你卸不下来的。”邱三言语中都带着得意。

这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突然一把将邱三的后衣襟撩了起来，露出邱三的后背。他整个后背上是一幅完整的画：中间一个老人坐在田埂上，侧耳倾听着什么，四周燕子低飞，树木倾斜，看上去就觉疾风掠过脸庞，天上阴云漠漠，后背上的皮肤皱纹隐隐地构成一道道闪电，似乎雷声正迫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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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喊了一句： “这是你要找的吧？”

年轻人大喊一声：“真是有雷啊！”一把抱住邱三，“我终于找到你了。

邱三傻笑着： “终于有人懂了，我身上真的有雷，专劈不孝之子。”

年轻人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对比着看邱三身上的文身，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这年轻人变老了，这风也起来了，闪电都有了，估计很快就能听见雷声了。”

有人凑过去看，他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图片和邱三背后文身整体的构图类似，但不同的是这照片上燕子飞翔，树木茂盛，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而且中间的也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眺望远处，踌躇满志的样子。

邱三猛然转身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顿时来了精神，脸上再没有憨笑，仔细看着这个年轻人，突然一 个字一个字地说：“松……本……庆……彦！”

年轻人挺身而立，点头说：“那是家父，在下松本典一。”

邱三一脸惊恐，啊的一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喊：“快跑啊，日本鬼子来了！”转身就往家里跑去。这时他的两个孩子赶了过来，狠狠地拉住邱三，一面训斥，一面带他回家。

松本典一急忙跑过来，对他那两个儿子说： “别虐待你父亲，他身上真的有雷。”

两个儿子愣了一下，问：“你是干什么的？”

这松本典一也不回答，反问他们： “你知道你们爷爷是谁吗？”

俩儿子一起摇头，村民有人喊：“不会是杜月笙吧？”引起一阵大笑。

“是邱仁杰，”松本典一一脸恭敬地说， “晚清那阵他是北京城最著名的文身师傅，绝对一流的艺术家。”

“原来也是个流氓。”村民有人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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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喊了一句： “这是你要找的吧？”

年轻人大喊一声：“真是有雷啊！”一把抱住邱三，“我终于找到你了。

邱三傻笑着： “终于有人懂了，我身上真的有雷，专劈不孝之子。”

年轻人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对比着看邱三身上的文身，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这年轻人变老了，这风也起来了，闪电都有了，估计很快就能听见雷声了。”

有人凑过去看，他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图片和邱三背后文身整体的构图类似，但不同的是这照片上燕子飞翔，树木茂盛，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而且中间的也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眺望远处，踌躇满志的样子。

邱三猛然转身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顿时来了精神，脸上再没有憨笑，仔细看着这个年轻人，突然一 个字一个字地说：“松……本……庆……彦！”

年轻人挺身而立，点头说：“那是家父，在下松本典一。”

邱三一脸惊恐，啊的一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喊：“快跑啊，日本鬼子来了！”转身就往家里跑去。这时他的两个孩子赶了过来，狠狠地拉住邱三，一面训斥，一面带他回家。

松本典一急忙跑过来，对他那两个儿子说： “别虐待你父亲，他身上真的有雷。”

两个儿子愣了一下，问：“你是干什么的？”

这松本典一也不回答，反问他们： “你知道你们爷爷是谁吗？”

俩儿子一起摇头，村民有人喊：“不会是杜月笙吧？”引起一阵大笑。

“是邱仁杰，”松本典一一脸恭敬地说， “晚清那阵他是北京城最著名的文身师傅，绝对一流的艺术家。”

“原来也是个流氓。”村民有人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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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典一也不辩解，从包里拿出十几张照片，全部摊到地上，说：“在清朝的时候，我爷爷带着我爹来过北京，去拜访过邱仁杰，要他为我五岁的父亲文一棵樱花树。邱仁杰就只在我父亲后腰间点了一个黑点，说这是一颗樱花树的种子。我们都以为是戏言，哪知道后来随着父亲成长，那个黑点真的如同种子一样发芽成长，变成一棵小树，在我父亲三十岁的时候这棵树长成一棵大树，开出花朵。一般人听到这个都不相信，但这有照片为证。”

大家一起去看那些照片，这松本典一指着一个小黑点说：“这是五岁时。”又指着一棵枝叶葱茏的小树说，“这是十五岁时。”随之就是一棵开满红花的树，是三十五岁时。接着后面的照片开始树叶凋零，红花落尽，最后一张只剩下一棵枯树，他说：“这是去年我父亲七十五岁时。”众人顿时啧啧称奇，也有的表示不相信，说这是几个人不同的文身。

松本典一叹息一声道： “你们不知道，这是文身的最高境界。能够利用人的肌肤长势，根据人的血脉，任由其成长，在不同的年龄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村民有人开始信了，问道： “邱三爷还有这手艺吗？”

松本典一摇摇头。邱仁杰靠着这手艺在北京城过得也算富足，更令人羡慕的是他有三胞胎儿子。可惜民国初年，天妒英才，一代大师身患绝症，而他的儿子们才四岁。邱仁杰临终之前，用毕生精力在三个孩子身上作了三幅画，分别为《赏风》《品雪》和《听雷》，也算给孩子留下一份宝藏。邱老汉背后这幅画就名为《听雷》。邱老汉小的时候，那听雷的是个嬉戏的小孩，周围也看不出打雷的迹象，但随着他慢慢成长，小孩也慢慢长大，天上慢慢有云，树木开始歪斜．天色渐阴，到邱老汉现在这年纪，画就成了这般模样。他这画既然名为听雷，想必将来一定会有雷声。

村民恍然大悟，难怪邱老汉孤苦伶仃一个人，却被叫作“邱三”。邱三那两个儿子听出不对，长子便问：“我那俩大爷呢？这些事父亲从来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松本典一愣了一下，才说，父亲在身上的樱花开放的那一年来到中国，本意是要找邱仁杰请教，却得到邱仁杰已死的消息。又寻他的后人，才知道三子有两个死于战乱，仅存其一，就是邱老汉。当时是身在抗日军中，双方敌对，无法找到，只能留憾。

“邱三当年可是国匪军。”乡长赶快声明了一下。邱三爷的两个孩子都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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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典一不理会众人，接着说： “家父如今年近八旬，我不忍他留着遗憾而去，就和他一起到中国来寻访邱三爷，多亏乡长帮助，终于让我找到了。”

他如释重负，对邱老汉的那两个儿子深鞠一躬说：“请你们善待令尊，我要到省城去接家父过来拜访。家父说如果你们同意在你们父亲百年之后，将他背后的那幅画赠送给我们，我们会给你们经济资助的。”

那两个儿子看了一眼邱三，狠狠地说： “最少得五千块。”村民一阵私语： “要得太多了吧？”

松本典一说： “家父在日本多年经营医院，薄有积蓄，他向来尊重艺术，愿酬以二十万元人民币。”

二十万元！这是一个完全不可想象的数字。乡长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村民才反应过来，几乎炸了锅，一片羡慕之声。

邱三的那两个儿子赶忙谄媚地扶住父亲，连说：“行行行。”乡长走到近前，亲自撩开邱三衣服后襟看了又看，他真是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流氓玩意儿能带来这么大的钱财。乡长对邱三的那两个孩子说： “有钱了可不要忘记共同富裕的目标啊。”

最后乡长带着松本典一告辞，刚坐上拖拉机，一直呆呆听着的邱三突然喊了一声：“大哥二哥，你们好啊。”松本典一一个激灵，四下看看，还要说什么，乡长低声骂了一句疯子，摇动拖拉机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接下来的几天，邱三几乎过上了皇帝一样的日子，两个孩子竭尽所有地伺候他，邱三心情好，再也没有去村口骂过。

邱三文身价值二十万这事，也顿时成为四里八乡的佳话。连县长都听说了，亲自过来瞻仰一番，还说松本庆彦是国际友人，他要亲自接待。果然，松本庆彦来到县城就被他接住了，设宴招待。松本父子推辞不过，临时决定在县城留住一宿，明日再去拜访邱三。

次日一早，两个儿子到村口守候。但山路崎岖，时近中午，松本父子才在县长的陪伴下坐着吉普车到来。一行人到家中，却发现邱三尚未起床，推门去看，却见遍地鲜血，邱三卧床盖被，一动不动。掀开被子，发现他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皆从此涌出，已然气绝多时。两个儿子急忙将他掀起去看后背，文身完好，长出一口气。

邱三自杀身亡，桌上留着一封遗书，说自己常常愧对二子，没有为他们留下钱财，只给他们带来屈辱，幸得松本先生高看这文身，他不愿等到身故才让孩子得到钱财，愿意现在就死，好让松本割去文身，让孩子从此成为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他还在遗书中提到雷声，说曾听母亲说，父亲在刺这文身时，曾有意将力道作用于骨，随着年龄增长，骨头变化，会构成一个个响声，如同惊雷。死后火化，定然可以听到雷声。若松本想听，可按土法，将遗体在野外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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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不愧是经营医院的，随从都带着专业设备，将文身完整切割，并妥善保管。最终，他给了邱三的两个儿子三十万元，一是感念他父亲的遗书，二是他想独自在野外火化遗体，听听这雷声。两个孩子凭空每人多得五万，当然同意了。

办完丧事后，依照风俗将遗体用白布裹好，带到野外，架起柴堆。既然人家花了钱，乡亲们也就都散了，独留下松本父子和他们的随从。随从们浇上汽油，点燃柴堆，他儿子唯恐雷声伤了父亲，让他站远些。松本庆彦生气道：这又不是 炸雷，就是骨骼碎裂的声音，我就是要听听是怎么构成雷声的 。”儿子便只好随他。

很快火苗烧了起来，越来越大，慢慢烧着了柴堆上的老人。松本生怕错过了什么，紧紧地靠过去，近乎要把耳朵贴上去似的，突然轰隆一声雷响，火堆四散……

真的有雷声！只是这雷声太响了，松本离得最近，霎时间不见了身影，和那火堆一起被炸得支离破碎。松本典一和几个随从也被震倒在地，受了重伤。

这事成了刑事案件。**一番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手雷爆炸，而且还不是一颗。但邱三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手雷呢？**对邱三的老宅进行了搜查，在一个罐子里又发现了三颗手雷，都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造的。

他们对作案方法进行了推论。邱三是自己用刀剖开肚子，将至少两颗手雷放在身体深处，然后任自己流血而死。**们都大呼残忍，他们想不通，这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最后“县志办”的主任找出了资料，上面记载：20世纪40年代，本地侵华日军中有个军医，名叫松本庆彦，爱好文身艺术，为得到两幅名为《赏风》和《品雪》的文身，活活剥下了两个中国人的肌肤。

（管嫣红 张璞玉 出品）

TA在说 @锦翼

我家楼下开了一家文身馆，店主估计也是个年轻人，门口招牌上写着：营业时间请参看门锁是否打开。十分无厘头，引得一伙非主流小孩整天啸聚于此，搞得我老觉得这个店乌烟瘴气，心生厌恶。一日，这店主竟然在门口打出招牌： “文身不能说明你坏，存在的只有永恒的艺术。”想想也觉得有理，让我反思自己的偏见，内心亲近了许多。后来，这店主又更换了广告文案：“让我告诉你，做人怎能身无分‘文’！”顿时让我对店主生出几分佩服：还真是一个有文化的店主——这篇《听雷》最初也是从此来的。


文身至少在中国唐代就非常流行了，《酉阳杂俎》记载，有个无赖身上刺了多闻天王的像，他犯法了，衙役却不敢打他，怕冒犯了天神，禀报了领导。这个领导偏不信邪，操起棍子自己打，打得这个无赖皮开肉绽，文身也毁了。这家伙第二天竟然爬在街上收“功德钱”，说是修复神像用。看到这儿你就明白为啥《水浒传》里宋朝的那些好汉都热衷于文身了。


延伸阅读 雷公

中国古人相信做了坏事是要遭雷劈，天上的雷神似乎是个执法者，却不知道， 这雷神执法也是个技术活，搞不好，自己也要搭进去。唐朝的笔记《定命最》里有这幺个故事，代州西十余里的地方，有一棵大槐树被震雷击裂。可是这雷公却被夹在树闻，咆哮不已，响雷阵阵，但挣脱不了。狄仁杰此时是代州都督，带着人马赶了过去，问雪公是怎么回事：雷公哀求说：“这树里有蛟龙，我奉命击杀，可是没调好方向，被槐树夹住了。”

可见雷劈还要讲究方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