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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幽谈惊梦》李昱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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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7 09:50: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明镜止水 于 2014-10-5 17:31 编辑

《幽谈惊梦》之食妃宴引子
  明朝,洪熙元年,皇帝好美食,常遣御膳房做各种珍馐美味,与众嫔妃及爱重的官员共享。这一日正值中秋佳节,御膳房献上一堂十佳宴,据称是几位御厨自一番人手中得来的奇特菜谱,选料搭配极为繁琐,众御厨筹备演练多日,单等着在月圆之夜献上,以搏圣上欢心。 谁知席间正在众人杯箸交错,赞不绝口的之时,一位把盏的佳人忽然排众而出跪下言道:众御厨有欺君之嫌,这堂十佳宴所选食材与烹调之法与真正的十佳宴差别甚大,一语既出举座皆惊,洪熙帝更是讶异,这些菜品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九五之尊尚且不曾吃过见过,一个身居宫苑的妙龄侍女怎能辨别真伪?
  那位佳人当下朗朗而言:“单就其中一道四美羹来说,内中材料就大相径庭,御厨所作的四美羹选得是东西南北四处所产的山珍海味,取其精华做成的羹汤。
  而真正的四美羹却并非如此,因其中暗镶着四位绝世美人始得其名,乃沉鱼之西施,落雁之昭君,闭月之貂蝉,羞花之玉环,所用食材都与这四位美人息息相关。
  洪熙帝听此佳人说得有趣,不禁笑道:“爱卿平身,近身详细说来听听。”
  那佳人果然走到君王之侧,娓娓道来:“沉鱼用得乃是东海大鳇鱼的软肋,落雁用得乃是回疆银翎雁的雁翅,羞花用得乃是苏毗女国雪山上的锦叶莲,闭月乃是用一整个月白石雕琢成锅形,用来烹调这其他的三样食材,其中更有许多繁复的工序与作料,要一日一夜方才成就这道四美羹。洪熙帝听完大喜过望拉过那佳人问道:“爱卿既然说得如此详细,你可能烹制出这真正的十佳宴吗?”
  佳人笑意盈盈地道:“臣妾家中祖传一本奇书,内中不止有这十佳宴还有多种奇异佳肴的烹制方法,那书之后虽然遗失,但臣妾自幼熟读已谨记于心,时常在家烹制,只是有些菜式因找不到那些奇特的食材,是以还未试过。”
  洪熙帝大喜过望,当殿封那佳人为食妃,次日大兴土木建一珍馔殿为食妃居住,珍馔殿中建有一膳房,与御膳房相仿,种种烹饪器具皆为特殊打造,件件小巧轻便利于女子使用,自珍馔殿建好,洪熙帝又将造办处一半人手拨归食妃调配,为她寻找所需要的食材。
  自此之后,洪熙帝一日三餐两点都由食妃在珍馔殿亲手侍弄,那食妃确实手段高明,一个十佳宴,从一做到十,足足耗费五个月,所用食材采自天南地北,高山深海,将造办处的人指使的团团乱转,天下间似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不会做的菜式,一时间皇宫上下都对这食妃啧啧称奇。
  洪熙帝原本身体瘦弱,脾胃亏虚,自从得了食妃,日日胃口大开,吃得心满意足,身子也日益健壮发福。自此对食妃越发爱重,恩宠有加,片刻也不能离身,那食妃的父亲名叫戴夜安,本是个从七品的事府主簿,短短两月一路升至布政使,足足的正两品官员,所赏赐的金银珍宝不计其数,光是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就赏赐了三栋。
  正在春风得意之时,谁料陡然生变,洪熙帝继位七个月后,一日暴病而亡,食妃悲痛不已,次日,自缢珍馔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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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厌食之症
  消息传出,那戴夜安忽然一病不起,水米不进,昏睡几日之后,神情恍惚地坐起身来不住声儿喊饿,家人大喜,以为病情见好,令厨子将平日他喜爱的菜式满满当当做了一桌,谁料想戴夜安刚被搀扶到桌前,便翻肠搅肚地呕吐起来,惊恐万分地将桌子掀翻,逃命似地跑出门去,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那戴夜安在花园中一路疯跑最后力竭倒地,被家人抬回卧房,醒来之后依然口口声声要吃要喝,众人又惊又急追问他到底想吃什么,他便大声报出些从未听闻的古怪菜名。几名厨子无可奈何,猜测着又做出一桌菜肴来,怎奈他依然是一见便呕,面显痛楚,哀叫着令人将菜肴端远,直折腾到日落时分,才稍微安静些,被家人灌进些汤水。自此之后,日日如此,没过半月,整个人已饿得形销骨立,家中上下束手无策,悬赏重金遍请名医,可个个郎中来为戴夜安诊过脉之后都是摇头叹息而去。 
  戴家有一年未及笄的婢女名唤雨晴,容貌十分艳丽,乃是戴夜安两年前从青楼赎出的孤女,自进得府来一直被戴夜安另眼看待,在后院拨给她三间洁净的青砖小房,命一个婆子与她作伴,平日里遣人教她琴棋书画,丰衣美食的调理打扮她,那雨晴自幼失牯,一直颠沛流离看尽人情冷暖,几时受过这般的关爱照顾,加上若不是戴夜安在她还是完璧之身之时将她赎出青楼,这一生便毁了,她心里自是将主人当成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一般,千恩万谢不知何以为报,是以自戴夜安患病以来,雨晴日日向神佛祷祝,若主人能病体痊愈,情愿自己以身相代。
  这一晚,眼看着戴夜安已经进气少出气多,雨晴把两只眼睛哭得桃子一般,手中提着盏小灯,走到后花园一间幽闭的杂物房中,她心道:我受主人大恩,这条命自然便是他的,前几日祷告之时曾说过愿意舍身救主,冥冥之中或有神佛听见也未可知,眼见主人病情越加沉重,或者是神佛觉得我心意不诚。那雨晴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心念至此竟将腰上丝绦解下搭在柴屋的横梁之上打了个死结,咬牙将头伸了进去。恰在此时,柴房角落中传来一声叹息,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幽幽地道:“小小年纪,何苦如此?”
  雨晴知道这件柴房里堆积的都是陈年旧物,向来没人进来,此时听见有人讲话大为惊异,不由得将头又从绳套中缩了回来。
  片刻后,一女子自墙角暗影处款款而出,上身穿月白底描金小褂下身穿湖水绿八幅裙,头发松松挽起只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眉清目秀端丽无比。
  雨晴不禁愣怔,她来到戴府两年有余,与这女子却从未谋过面。低头看那女子身形飘飘摇摇离地一尺有余,身下并无一丝人影,雨晴心中明白,这女子定是以往身故在这宅院中的魂魄,她是个颇有胆识的女子,加上死志已萌,是以并不十分惊恐,对着那女子轻声道:“不知尊驾在此,多有惊扰,小女子这就离开。”
  谁知那女子望着雨晴微微一笑,朗声道:“你不用怕,我与你家主人颇有渊源,适才听你说愿意舍身救主,一时感动这才唐突现身,其实,救他的性命,也并非什么难事,你只要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情,我担保明早戴夜安便可起死回生。”
  雨晴一听说主人有救,又惊又喜,好比落水的人望见伸过来的船桨,心中庆幸得难以言喻,一时间把满心疑虑抛了个干净,当即屈膝跪倒在女子脚下道:“若我家主人病体能得痊愈,奴婢任凭差遣,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女子道:“我且问你,你身上可是藏有一本无名的宴册,内中记录有绝妙的菜肴八十一个。”
  雨晴奇道:“你如何知道的?我主人命我贴身收藏,连睡觉也不可离身的。”
  女子面露微笑点头道:“那就是了,如今你主人的性命全在你的手里了,切不可把遇见我之事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待三日之后,我自会来找你。”

  戴夜安

  这一夜雨晴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次日清早便听见庭院中突然一阵纷乱,下人们奔走相告,原来戴夜安已经神志清醒,那怪病竟然不药而愈,清晨已经开始进食,雨晴顿时又惊又喜,心中暗道,那女鬼到底是何许人,真能有这样的神通,却不知她让自己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雨晴自此日日心怀惴惴,到得第三日头上,那女鬼没有动静,却是戴夜安忽然派人来唤雨晴到房中叙话。雨晴急匆匆地来至戴夜安床榻前,戴夜安屏退众人后,忽然挣扎下床对着雨晴双膝跪倒。雨晴顿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地上前搀扶,戴夜安执意不起道:“姑娘坦然受了便是,接下来老朽有一件天大的事有求于姑娘,你不受,我万难开口。”
  雨晴见他头发蓬乱双目含泪,料想此事必定不凡,只得勉强侧身受了大礼,戴夜安接连拜了三拜,这才任凭雨晴将自己搀扶起来。
  他躺在床榻上喘息了一阵轻声道:“老朽怕是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雨晴奇道:“主人女儿乃是先帝之妃,又是自殉先帝而死,这样的忠贞节烈举国上下无不赞叹,您贵为皇亲,有何祸端能殃及于您?”
  戴夜安苦笑道:“如今再不敢相瞒,我本是汉王府中一名西席,当年一直随汉王征战南北,出生入死。蒙汉王不弃,一直将我视如手足一般。”
  雨晴听完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戴夜安口中的汉王乃是成祖次子,骁勇善战为人跋扈好杀,曾有马驰三县,连杀四官吏的惊人之举。汉王因多次平定外乱,向来自恃功高,成祖为怕他日后夺嫡,便将他远封云南为王。但自成祖晏驾洪熙帝继位之后,朝野上下屡屡相传汉王有谋逆之心,纷纷上书求洪熙帝清剿,洪熙帝念及手足之情始终一力维护。
  雨晴此时心中有个念头跃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食妃于洪熙帝之死有何关联不成。
  但眼前如此场景,雨晴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我这条命原是主人的,主人到底有何差遣,直说便可,奴婢无不遵从。”
  戴夜安朗声道:“当年白沟河之战,成祖遇险几乎遭擒,是汉王亲帅精骑数千,冒死直捣阵前将成祖救回,彼时我正在汉王身畔,曾亲耳听成祖言道:“江山社稷盖因我儿才得以保全,当与我儿共享。”谁知时过境迁之后成祖竟轻信谗言,误认汉王暴虐,转将社稷之位传与洪熙帝,如今洪熙帝驾崩,我汉王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怎可再将社稷之位旁让。“
  他压低声音道:“太子如今身在千里之外,据报下月初便要回京,我有一计可令其无法继位。但是,此计必要借姑娘之手,才得以成。”
  雨晴大惊,跌坐在黄花梨脚凳上颤声道:“弑君。。。。。”
  戴夜安摇头低声道:“姑娘大可放心,老朽怎可令姑娘背负如此大罪,之前我曾经交给姑娘一本宴册,内中记载无数珍馐美味的做法。这本宴册甚为奇异,常人若吃过内中菜肴,便会胃口大开,贪吃贪睡,无心理会他事,太子回京,汉王已率众与之会合,随行保护,我即日便将姑娘送至途中等候,并联络汉王告知姑娘身份,姑娘只需将宴册中的菜肴做给太子与其亲信官员食用,便大功告成。”
  戴夜安双目炯炯望着雨晴道:“姑娘并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反而是顺应天意,太子年幼无知,而汉王文韬武略更能把守江山,姑娘将这件大事做了,汉王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他是个最重情义之人,届时登基,势必给姑娘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分。”
  话说至此,雨晴还未答话,突然间,床榻上的戴夜安浑身战栗,双目上翻喉间咕噜几声昏厥了过去。
  雨晴大惊起身正待要呼唤下人,却听一把娇柔的女音在她身后道:“且慢。”
  雨晴急转身看去,一女子白衣绿裙站在床畔,正是当日杂物房中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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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食妃
  雨晴见她竟然敢白日间在主人房中现身,心中疑虑大增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女鬼望着雨晴淡淡而笑轻声道:“早该直言相告,我便是洪熙帝所封食妃。”
  雨晴一听大为意外道:“你。。是我家主人之女?”
  食妃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道:“我本是个孤女,十五岁上被族中卖到戴家为婢,戴夜安自我入府便拨了一间上房令我单住,他拿来一本菜谱,每日将我关在房中,令我背诵记熟。那菜谱中记载有八十一种奇异的食材菜肴做法。他每日严加督促,隔一月便将书中菜品提问做考,我若答对他便笑逐颜开,若答错便会受严厉的责罚,那时我年纪尚幼,以为主人家无非是想日后由我司厨,是以每日勤加背诵,将宴册中所写烂熟于心,转眼二年过去,无论他怎样提问,我都已对答如流。自此戴夜安对我另眼看待,不但不再将我关在屋里,偶尔还令家中的婆子丫鬟陪我出去游玩散心,又为我添置了许多时令衣物。
  那年正是永乐二十一年,成祖五次北征,回师途中于榆木川晏驾,洪熙帝继位,这时恰逢我十七生日,戴家上下忽然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请了诸多宾客。戴夜安满脸堆欢地令我换上绫罗衣衫,又叫丫鬟为我头上插满珠翠,唤我来至堂前,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我收为义女,赐名戴亦欣。我又惊又喜,不知主人家为何如此,想着自己自此脱了奴婢身份成了戴家的小姐,只觉一步登天。
  那戴夜安自从认我为女,整日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真如亲生的慈父一般。我对他自不必说,感恩戴德的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夜夜都向神明祈祷他身体康健多福多寿。
  那宴册上的菜品多因食材无处可寻难以制作,只有酿造糕饼的方子用得是寻常食材,一日戴夜安夜间忙于公事,到深夜还未休息,我忍不住偷偷下厨按着宴册上的菜式做了几样点心,亲自捧到戴夜安的书房。
  戴夜安见我前来,满脸欣然,不住声地夸我有孝心,正待要吃,忽然听见我说,乃是按着那本奇异宴册中菜谱所烹制的,忽然间脸色大变,一连声地叫书童将点心端走倒掉。
  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知道跪下啼哭,戴夜安好一会儿才叫我起身,脸上惊魂未定,他厉声地警告我,不得再私自将宴册中的菜式做出来,也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其中一星半点的内容。
  我自然是遵命的,只是自此心中有些疑虑,这本菜谱既是不能做出来给人吃的又不可对人提及,那么何苦令我将其背下来呢?
  这事还没等我想明白,一日圣旨忽然降下,来人宣读道:戴夜安将女戴亦欣送入宫中做选侍一事,圣上已然准奏,着戴亦欣三日后入宫。戴夜安接了圣旨喜得眉花眼笑,全家上下一起与我道喜,我心中又惊又怕,自小便听人讲过,宫门之中深似海,尽是孤寂而死的白头宫女。这选侍略比宫女强些,是各地官员事先选好调教过的处子,多少与自家沾带些亲缘,献进宫中为圣上管理些琐碎杂事,若是得蒙临幸,不必说自是出头了,若不,便是如同宫女一般老死宫中,连家人也引以为羞,不去理会她的死活。
  我接下圣旨,心中恍然,始知戴夜安将我收为义女的缘由,心中便有些愤懑,日日啼哭,戴夜安见我如此,将我唤至书房,忽然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他言道:“当今圣上有口舌之好,这便是授你宴册的缘故,若是你进宫后将宴册中的菜肴轮番做给圣上品尝,何愁不受宠幸,我当时便问他,多少选侍终身未能走到君王近前,又如何能令圣上知道我精通烹饪之技呢。
  戴夜安朗朗而笑道:“这事便着落在爹爹的身上,届时时机一到,你只要记着爹爹的话,大胆走到圣上面前,将你之前所背诵宴册中一二讲给圣上听,这事必然就成了。
  随后戴夜安对我晓之以情,自养育教导之恩说到栽培抬举之德,说得我心中对这位义父着实感恩戴德,心下豁然开朗,既然义父早有安排,我又有何忧虑的,若果真如他所说,由他献我入宫助我得宠,我再转头连带他得一场大富贵,岂不是两全之计,是以对他的安排一一遵从。
  我入宫一月邻近中秋,御膳房要献上一套十全宴,据说,御膳房主管无意间自番人手中得到一本奇异宴册,上面皆是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味,我因戴夜安事先有所嘱咐,是以特别留心,听到这节骨眼儿上,哪有不弄清楚的道理,便偷偷来至御膳房打探,发现这十全宴与我所背诵的宴册中十道菜式颇为相同,只是每样都被换了食材,这样做出的菜式便只是寻常味道。我心中窃喜,知道这定是义父所作的安排,那所谓自番人手中所得的菜谱也必定是义父炮制出来的。
  中秋之日,我偷偷混进把盏的宫女之中,单等十全宴悉数端上来,那御膳房主管如数家珍地讲述菜品之时,我大着胆子上去跪在圣上面前,将菜品中所错之处一一指出,不出戴夜安所料,圣上果然十分好奇,我依着戴夜安所嘱咐上奏道:这十全宴乃是数位地仙所创,吃了之后增福增寿,祛病强身,凡人中只有人皇才配享用。
  圣上听闻自然龙颜大悦,令采办司按我要求将那些奇异的食材逐一采办而来,当殿封我为食妃,盖珍馔殿供我居住。
  谁知转眼几月过去,圣上胃口日渐增加,龙体发福到有异于常人的地步,竟须人搀扶才能行走,他再不肯吃宴册之外的任何饭食,即便是我亲手所作,他也闻之作呕。一次御医问诊之后忧心忡忡地告诫我要为圣上的饮食减量,否则恐对龙体有害,我大惊之下开始觉得那些菜肴有些不妥,加之想起戴夜安曾拒食我按宴册烹制的点心一事,心中更添疑虑。一日我借口思念家人,将戴夜安宣入宫中,屏退宫人后向他追问,谁知他竟委屈得痛哭流涕,随后斩钉截铁地保证宴册乃是他家祖传,是得自地仙的稀世奇珍。
  我望着他伏在我脚下,满头白发,一脸惶恐,不由得心软起来,觉得自己定是想错了义父,心中十分愧悔亲手将他搀起,又将圣上御赐于我的一些珍玩转赠,以为赔情。
  那日戴夜安向我将宴册讨回,声称要回府好好参研内中菜肴,看看其中到底有无不妥,菜谱我早已背熟,留也无用处,当日便交还了给他。
  几日之后,有多位大臣上奏,汉王派人在重地私自屯兵,恐有谋反之心,但此时圣上龙体越加发胖,每日咳喘不休,是以无暇深究,正当我暗中想好,即便是圣上怪罪,也绝不再为他做宴册中菜肴之时,噩耗传来,圣上深夜在钦安殿审阅奏折时忽然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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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弑君
  雨晴听完愣怔片刻道:“以你所说,圣上确是死于我主人之手了?”
  食妃道:“千真万确,当晚我在珍馔殿自缢,因心有不甘,是以魂魄未入地府,我四处查找线索,终于给我查清,那本宴册来自酆都,其中所记载的食材组合在一起,即变成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却食之成瘾,食用者每日食量增加渐成暴食之症,直至令脏器不堪受负而受损,最终害病身亡,且食过之后对其他平常食物闻之作呕,若不继续吃这宴册上的菜肴便会得厌食之症,症状便如戴夜安一般,绝食而死。”
  雨晴听完心中骇然,望着躺在床榻上昏睡的戴夜安一时间心乱如麻,这位原本在自己心中宽厚仁和的长者,原来竟是个口蜜腹剑,暗中弑君的小人。
  食妃轻叹道:“自古以来夺嫡篡位最为大逆不道,汉王若是公然行刺,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戴夜安对汉王忠心无比,心思又极为细密,多年前便开始谋划如何能不留痕迹地刺杀皇储,而使汉王顺理成章登基称帝之法,他四处搜罗最终在番人手中得到这本宴册,那番人言道,这本宴册传自鬼蜮,是以阴气极盛,常人若烹饪内中菜肴,便会受阴气侵袭损寿而亡,必要五行多土的处子才可免受其害。
  戴夜安自得了宴册之后,急于试看,一时间找不到五行多土的女子,便随手找了名丫鬟来试用,令那丫鬟按着宴册做菜给仆从吃,果然凑效,只是那做菜的丫鬟半月间便暴病而亡。
  后来,戴夜安历时三年找寻终于找到我,放在府中暗中调教,直至洪熙帝登基,方找好时机将我献进宫中。而你亦是如此,此次戴夜安本想带你一同与汉王会合在途中假你之手为太子做这宴册上的菜肴,你不过是步我后尘而已,同为他弑君之刃。
  我为阻止他弑君,想尽方法使劲手段,他这次厌食之症乃是我附在他身上施法所致,使他无法动身,因时间紧迫,他势必命你独自去找汉王,少了他随身的辖制,你才好行事。
  雨晴想了想忽道:“若我连夜逃走,主人若找不到人做这本菜谱岂不是太子便可安然回京度过大劫了吗?”
  食妃叹息道:“姑娘想的忒般简单,如今天下无主,太子异地奔丧,汉王怎会放过这天赐的良机,若真如姑娘所说,此计不成,只怕汉王便会直接出手行刺太子了。”
  食妃说道此处对着雨晴深深裣衽道:“汉王乃是天子后裔,我一介魂魄无法近前。求姑娘顾念大局,那汉王脾气秉性极为暴虐,为人凶残好杀,日后天下是仁政还是暴政,如今就在姑娘一念之间。。。。。。。”
  雨晴也是个有决断的女子,沉思半晌后点头道:“我虽是一介女流也懂得这之间有云泥之别。”她朗声道:“只是,以你之见若要保得太子平安返京,便只能让他吃这宴册之上的菜肴,我不懂的是左右都是个死,费这般的周折有什么意义。”
  食妃见雨晴脸上一片凛然,明白自己所托其人,忽然间双膝跪地低声道:“姑娘,此事并非无解,只是对姑娘来说,太过。。。。。。”食妃双眉紧皱似乎难以再讲下去。
  雨晴急道:“有何办法快请讲。”
  食妃踌躇片刻,咬咬牙随后低声说了一番话。
  雨晴听完一惊,不禁愣怔无语,一人一鬼相对无言,过了半晌,雨晴长叹一声道:“大约,这就是我的命数。。。。。。”食妃满眼感激,身形渐渐遁去。
  少顷,戴夜安苏醒过来,他只道自己因利用食妃弑君而遭天谴,是以得此厌食之症,眼看病况渐愈,便以为度过劫数,平安无事了。次日,戴夜安令一队家丁保护雨晴出发与汉王会合,一行人跟随两辆马车,内中装着戴夜安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珍稀食材,雨晴贴身携带着那本宴册与一封手书,信上虽然只写着些寒暄客套的话,但汉王阅后自然心知肚明,将雨晴视为心腹,极为客气礼遇。
  双全计
  太子回京途径金陵旧宫,留都宫殿,是以
  汉王众人提前来至留都宫殿中静候太子来临,雨晴整日将自己独自关在侧殿一房中手拿那本酆都宴册细细琢磨,汉王知她一人事关利害,是以一切随她,还令任何人不可相扰。
  这一日,有探马来报太子一行人据留都宫殿还有半日路途,汉王随即命人将宫外沿途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人马沿途守候。此时雨晴忽然求见汉王,说有要事相商。
  汉王将雨晴叫至自己寝殿之中,雨晴道:“奴婢听闻太子将至,汉王大事将成,但奴婢忽觉整个计策中有一事不妥,汉王若向太子进献宴席,自己绝无不陪坐陪吃之理,否则必令太子生疑。”
  汉王大笑道:“姑娘说的极是,我与你主人已商议好,如若是太子生疑,本王便立时将其手刃于殿上,这留都宫他是来得去不得。”
  雨晴微笑道:“那岂不枉费我主人十余年的苦心,再者这般落下口实,于汉王的声誉实在有损。”
  汉王思忖片刻后道:“那依你所见又当如何?难道能有双全之计不成。”
  雨晴笑道:“正是,汉王果真是天命所归的君主,便是在这节骨眼儿上,给奴婢发现这宴册之中有一夹页,内中记有,其中菜肴之瘾可在十日之后解除的法子,这般,汉王便可放心食用,十日之后,奴婢立时为您驱除食瘾。”
  汉王听完略显犹疑,雨晴立即跪下道:“奴婢受我主人大恩,这条命便是他的,汉王放心,奴婢绝不敢有负,且届时,奴婢自然会一起食用宴册上菜肴。
  汉王听后终于捻须而笑,伸手将雨晴扶起道:“本王的大业全仰赖姑娘了,届时本王登基为帝,当封姑娘为一朝国母,与姑娘共享江山,本王今日对你承诺:“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雨晴听完当即跪下口称圣上,大礼谢恩。
  那汉王见此情景,一颗心稳稳落于肚中,只觉此计天衣无缝,事必可成。
  日落时分汉王派出的人马果然将太子迎至留都宫内,汉王将太子一行人照料的极为恭敬周到,言道:“太子一路风尘,本王特备了一席精美绝伦的菜品,为太子洗尘。”太子一路奔波沿途饮食将就,听汉王此言连连称谢道:“实在有劳皇叔。”
  是夜,雨晴果然挑宴册中最为精致奇绝的菜肴做出一桌宴席,太子坐在首席,汉王与一干亲信下首作陪,宫女端着盘盘菜品鱼贯而出,顿时异香扑鼻满室熠熠生辉,在座人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席间杯箸交错,转眼间如风卷残云般将满桌佳肴吃了个盘干碗净。
  次日,汉王一行人马启程护送太子回京,雨晴一路随从,所有一干人等的饮食一直由她亲手料理,人人只觉自己饭量大增,却只道行途疲惫所致,丝毫没有多想。而汉王对雨晴私下严加守护,生怕在解除食瘾之前,有何闪失,雨晴也佯装不觉察。
  七日之后太子安然回到京城,即刻便行登基大典,是为宣德帝,大典之后,宣德帝在后宫大摆筵席,以慰劳汉王一行人的护驾之功。
  孰料御膳房众太监刚刚将筵席献上,连同宣德帝与汉王在内的一干人等便开始呕吐不止,宫中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知所措,此时只见一稚龄少女身穿一身素衣手握一本书册款款走上殿来。正是雨晴。
  汉王乍见雨晴走上殿来顿时大惊失色,心中知道不好,脸上青筋毕露,手持一铜盏跃起身来要击杀雨晴,雨晴不慌不忙,顺手自桌上端起一盘小菜举在身前,那汉王刚奔至雨晴身前便开始呕吐不止,直至全身虚脱倒地。
  雨晴轻笑道:“今天这桌宴席并不是我所做的,说罢将手中书册举起,将洪熙帝之死,食妃与宴册的来历,及至汉王与戴夜安的夺嫡之谋始末一一道来,一席话讲完举座皆惊,锦衣卫当即将汉王一干人等围了个水泄不通。
  汉王望着雨晴目眦欲裂吼道:“你这背信弃义,满嘴谎言的贱婢误我,贱婢误我。”
  雨晴望着汉王朗声道:“我的确背信弃义,然而我背是的有违孝悌忠信的信,弃得是无情无义的义。满嘴谎言?有一点倒是实情,便是这宴册的食瘾当真可解。”
  雨晴说完将手中磁碟丢在地上,那磁碟顿时碎成几片,雨晴随手拾起一片在自己腕上深深刺去,鲜血汩汩而出,雨晴将血倾注在宴册之上,那宴册忽然如老鼠般“吱吱”作响,陡然变得如烧焦一般,雨晴伸手一握,那本宴册顿成灰烬。
  霎时间在座原本呕吐不止的众人,只觉似一阵清风吹过鼻端,心中烦恶顿时消除。
  那宴册的灰烬如黑蝴蝶般绕着雨晴上下翻飞,待所有灰烬徐徐落下,雨晴的容貌已由二八的佳人变为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妇人。
  在场众人被这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眼睁睁望着这妇人步履蹒跚地缓步走出金殿,竟无一人阻止。。。。。。
  尾声
  当日,宣德帝依旧念及骨肉之情,只将汉王废为庶人,在西安门建造一囚室名唤逍遥宫,将其与其参与谋逆的诸子都囚禁在内,并下令捉拿戴夜安,谁知待兵士赶到住所,那戴府早已人去屋空,宣德帝下令全国通缉,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几日之后,原本不知所踪的戴夜安夜至逍遥宫门口,趁守卫不备,一头撞死门前。
  宣德帝继位之后,勤政爱民朝风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他对那位折寿救驾的小厨娘一直心怀感激,先后暗中派人查找其下落,然几队人马派出却始终无果。
  直至数年后一日,宣德帝偶然看到一奏折上写有一桩奇闻:江浙境内多名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贪官先后得了厌食之症,守着美味佳肴难以下咽,活活饿死于床榻之上。
  宣德帝看到此处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颌首微笑,遂派人在江浙境内造一精美祠堂,内中供奉一张画像,上绘雨晴十五岁时的样貌。
  祠堂门上悬挂一大匾,上有宣德帝亲笔手书三个大字——忠义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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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幽谈惊梦》之《翡翠童》
  明正德年间,武宗好玉,尤喜山中硬玉。正德十一年,武宗忽发奇想,要在自己四十寿诞日之前造一座万玉堂,内中摆放万件美玉,以庆生辰。因此他连年征派数万青壮男子,前去各地玉矿为他采玉。数年之后,美玉石料开始源源不断运抵京城,武宗便在紫禁城养心殿旁设立一间玉坊,挑选出百名技艺高超的玉匠,日日不停为其雕琢美玉。

  玉坊中有一玉匠,姓石名百宾,京城人士。他的雕工自成一家,且下手之前从不打稿,仿佛胸中有图画一般,云烟竹树,樵人醉翁,人马舟寺,一挥而就。且他最善于随石就相,不悖其天然之态,全石取材而得以尽用,纤毫不废,造办处主管因此极器重他,只将大件石料交他雕琢。又因他家在本地,是以并不十分约束于他,平日里许他来去自由。

  石百宾年过而立,性格狂放不羁,闲暇时呼朋唤友,或酒或歌,随眠随起。但他个性虽狂放,对待同行却特别友爱,多有人慕他之名上门求教和邀他前去观石的,他每每欣然前往,从不推诿,也不烦指点。

  一日,琉璃厂中一家百年老玉店新进了批料石,特意托朋友请石百宾前去观看。石百宾正好无事,当下痛快答应,随友人而来。进得门来,见屋里聚满前来看石的行家。前厅地上堆放着石料,大大小小有二十件左右,石百宾看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随后逐一指点道:这块尚可,好做个三仙醉酒的摆件;那块料型瘦长,水头又聚在一端,好做个五龙穿环的钮章;这块薄料只能做对镯子;那块大料却做得个斩鬼的钟馗,形状刚好,左面那点水头正可为钟馗剑穗上的碧玉蝙蝠。石百宾在京城的名声甚响,店主十分信服他,听后连连点头道谢,吩咐手下玉匠依照石百宾所说的雕琢。

  石百宾与店主又寒暄了几句,正欲告辞,一抬头却见屋子正中的条案上,摆着一座两尺高的羊脂白玉案头山水,细看却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薄意雕法,此种雕法的玉件民间甚少。

  他脸上微现诧异,径自走过去细细端详后问道:“这是出自何人之手?”店主面露得意之色道:“此乃当今养心殿造办处玉坊总管陈大人亲手所雕,乃我镇店之宝,曾有人出价千金,在下也未舍得出手。”

  石百宾听言不由冷笑。原来这陈总管平日最喜欺下瞒上,因自己雕工平平,是以总把别人的心血之作改成自己的名字上报,众玉匠对他敢怒不敢言,私下却恨之入骨。石百宾之作也多次被他冒用。石百宾一听此言,惹动心火怨愤,竟当众说道:“此摆件雕工甚差,花树粗细不一,山水泾渭不分,布局颠倒,全失其势。此物乃求工反拙的劣品,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块美玉。若有人肯出百金已经是惠赠了,何况千金?你却又有何不舍?”一语既出,举座皆惊,在场的人,大都识得石百宾,知道他是行家里手,听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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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店主听完神色大变,勉强支应了几句,一脸不悦地拂袖而去。一同前来的友人忍不住责怪石百宾,不该冒失多言,平白地得罪于人。石百宾全不以为意,心中反觉痛快,当下一笑而去。

  孰料那店主乃是陈总管妻弟,石百宾直言不讳,这座摆件顿成鸡肋。他心中气恨,当晚将石百宾日间言语神态,添加几倍转告陈总管。陈总管闻言大怒。但此人城府极深,当下并不发作。一月之后却找个机会上奏武宗帝,言道:“昆仑山采石匠人中少有能辨玉识材之人,致使运抵至京的石料良莠不齐。若将玉坊中熟练玉工派驻一人,才可保证石料成色。众工匠中唯石百宾眼光老到,堪当此任。”武宗帝当廷准奏,着石百宾即刻前往昆仑山辨玉。

  陈总管随后回玉作宣旨,神情甚为得意。众玉工听后皆哗然。石百宾如同天灵中倾入半桶冰水,愣怔当场。从没听说过有从皇城中千里迢迢派人去玉坑辨玉的职缺,他心知必是陈总管因自己在琉璃厂玉器店的率性直言,挟私以报,没想那一番话竟惹下了如此泼天大祸。此一去定是九死一生,就算不死恐怕也再无回京之望。

  原来那昆仑山上的玉坑,皆位于山腰,地势险峻。上山下山只有一条紧贴峭壁的崎岖小路,行走极其艰难。加之昆仑山有万年不化的冰川积雪,山中气候无常,频发雪崩,是以采玉者中多有失足遇难的。当地向有一言道: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返。

  石百宾心知陈总管欲置自己于死地,心中懊悔不已,奈何人强己弱,只叹自己命苦。是夜与前来饯行的朋友大醉,次日散尽家财,黯然而去。

  数月之后,石百宾到了昆仑山,官房位于白玉河边。此处风景秀丽不同于中原,却将他那离愁别绪冲淡了一些。此时正值十一月份,天气寒冷,采玉匠人大多歇工。石百宾日子过得倒也闲暇。昆仑山每到七八月,便会爆发山洪,大量山石自山上被洪水卷带至白玉河的下游,滞留在河床中,其中多有籽玉,但因其形状与鹅卵石相似,平常人绝难发现,纵然是弄玉多年的人,也少有能看出的。石百宾常常在白玉河边徘徊,偶尔发现一两块小籽玉,便带回家中,暗中雕琢收藏,留待有朝一日归家所用。

  这一日午后,石百宾携一壶薄酒坐在白玉河边,心中漂泊之感忽起,眼望山光水色连连慨叹,心中暗想,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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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思量到伤心处,忽见岸边荡起层层水纹,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团翠绿光芒闪闪烁烁,那绿光突然如鱼般跃出水面,瞬间又沉入水底。石百宾心生诧异,涉水前去细看究竟。走至近前,发现河床上有一块枕头大小的黑乌砂皮石头,一头留有断茬,断茬中隐约露出翠色。石百宾弄石多年,知道此石之中必带有水种,水种即石中翡翠,有绿,红,黄,白,紫之分。红色为翡、绿色为翠。翡翠两色最为珍贵,看情形此石当是其中带翠。

  石百宾一时又惊又喜,连忙俯身自水中将石头捞起,湿漉漉地抱在怀里,带回住地。

  回到家中天色已暗,他点上灯烛打来干净井水,将河中石放在水中细细擦拭,待擦去表皮污垢,在灯下细看,发现竟然是一块极品的籽玉!石百宾惊喜万分,抚摩着断茬处,心中惋惜。见那断茬处露出如春葱般的嫩绿颜色,一时间心痒难耐,决定立刻开石一看。他将刻刀轻轻切割开石头的表皮,忽然间满室飘香。此种香味甚是特别,非花非檀,闻后令人神清气爽。继而那石头的断茬处,翠绿光芒忽然耀眼,冒出阵阵青烟,稍后烟雾散去,石头径自裂开,内中空无一物,石百宾正在诧异,忽然发现他脚下站立着一个六龄男童。

  石百宾目瞪口呆,只见眼前小童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穿一身葱绿色小褂小裤,脚上一双鹅黄绣花鞋,模样甚是可爱。石百宾日间去山矿中挑选石料,自采玉匠人口中听到山精石怪传闻甚多,见小童这般行迹样貌,心知必非一般人家孩子,乃异类无疑。他一时间心中惶恐之极,正不知如何应付,却见那绿衣小童忽然屈膝跪于他面前。

  只见小童神态恭敬地道:“先生切莫惊慌,我乃石中翡翠精魄,知道先生技艺不同于常人,唐突现身,实因当下有一件性命交关的事情有求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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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石百宾听此一说,忖度他并无恶意,心下稍安,强自定了定心神道:“既如此,请起来说话。”绿衣小童听他有答允之意,面露喜色,却并不起身道:“先生知道,我们翡翠经万年方可成形,所以最易通灵,大多石中藏匿有精魄,但是世间采石之人多愚鲁者,开石时往往一刀切下,石中精魄大多伤毁,打磨出的只是空有形状的顽石而已,唯有似先生这样的大师,细细磨去外皮,随石就态地雕琢,方可保全我等的灵力。

  “先生请看那石上断茬,断掉的一端原来长着与我大小相同的一块翡石,内中亦有精魄,乃我小妹。我们相依万年一同修炼成精,我于年前已经修成人形,而小妹功力稍差,还需再过百年,方可脱离母石,幻化人形。孰料去年昆仑山一场大山洪将我们自山崖间冲下,随水漂流途中又撞上巨石,竟致一分为二,致我兄妹失散。小妹自山上滚落山底,无奈我成形日浅,白日间还无法脱离母石行走,只得随波逐流至白玉河下游。

  “好在我与小妹五感相通,知她当晚被附近一户人家捡走。只是下落时母石开裂,灵气外泻,小妹的母石已经无用了,必须有人开石将之雕出。若还是混沌形体,恐不能靠自己之力继续修炼,小妹她难免遭精魄消散之厄。先生,我与小妹相依万年,情谊深重,难舍难离。方圆百里唯有您能出手搭救,是以我今日大胆现身于先生面前,若您救得小妹性命,他日我兄妹定当重重酬报先生。”

  石百宾见小童眼中泪水滚滚而落,磕头如捣蒜,眼见是手足之情深厚,心中大为感动!一块顽石,竟能修炼出人情,实在难得。红尘广阔,相遇即是有缘,管他是精是怪!石百宾本是古道热肠的人,最愿伸扶人之手,立时痛快应道:“此事倒也不难,你只说是哪一家捡去,我去寻回。”绿衣小童大喜,举手拭泪道:“十里之外一户运石的人家,姓王。小妹与我感应日渐虚弱,先生此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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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1:58 | 显示全部楼层
说罢身形隐于石头中,两片石头复又合成整体,表面完整,无一丝痕迹。

  石百宾不敢耽搁,次日清晨出门按绿衣小童指点前去寻石,中午时分终于赶到他所说的地方,将断石高价购回。因所带银两不够,石百宾无奈之下,将自己于河边采到的玉石尽数拿出交换。那匠人心思甚细,定要看货之后才肯定夺。当下赶着马车携带断石与石百宾一同归返他家中。待石百宾将柜中五块雕琢好的玉件取出,那匠人一见玉石成色绝佳,雕工细腻奇巧,所值不下百金,这才眉开眼笑地将断石交给石百宾,心满意足地驾车而去。

  石百宾等那匠人走远,将断石带进内室,放在先前石头的旁边。片刻后绿衣小童破石而出,手抚断石大喜道:“正是小妹!”忽然又双眉紧皱道,“先生,小妹灵气虚弱,性命垂危,请您即刻动手雕琢,其间我自会用法力护住她的精魄。”

  石百宾点头。他细细将石的外皮打磨开,刻刀划处亦是异香满室,光华耀眼。不同的是此石发出的是红色光芒。待表皮打开,发现内中乃是一块毫无瑕疵的椭圆形红色翡石。

  石百宾闭门五日,将翡石按照绿衣小童的样貌,雕琢成一个梳双髻的红衣女童,眉目俊秀,神志娇憨,嘴边两个小小梨漩。他雕琢得甚为用心,连衣褶发丝都清晰可见。那绿衣小童白日在石中休息,晚上在石百宾身边观看,每到翡石光华暗淡,他便咬破手指,待指尖流出荧光闪闪的白浆,他将之涂抹在翡石上面,石上光华即刻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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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7 09:52:0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日之后,石百宾划下最后一刀,全身乏力,困顿疲惫之极。他强打精神看去,只见桌上的红衣小童忽然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自桌上一跃而下,转眼变成五六岁孩童大小。那绿衣小童凑过来与她一起跪下,齐声口呼恩公。

  石百宾正欲上前搀扶,忽然头昏眼花跌坐在地下。翡童与翠童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一同咬破手指将白浆灌入石百宾口中。石百宾只觉那浆液入口甘甜,一经咽下,立刻神清气爽,困顿疲惫一扫而光,顿觉精神百倍。他大奇道:“你们兄妹给我所服者何物?”

  翡童与翠童齐声道:“恩公服用的乃我二人万年修炼的石英。凡人服之,从此百病不生,容颜不老,还可延寿一纪。”石百宾大为意外,连连称谢。

  翡童与翠童躬身施礼道:“与恩公搭救大德相比,微不足道。”

  石百宾心中感慨,小小石精尚且知恩图报,竟比那些心怀狡诈,利字当头的人还强些。

  翡翠童自此与石百宾寸步不离,甚是亲近。常常告诉石百宾哪里藏有翡翠,石百宾数月下来所获甚丰,打磨雕琢出许多精品。

  他石百宾身处异乡,孤单寂寞,幸好有两个小童每日承欢膝下,日子倒也不觉难过。只是常常因思念故土,愁眉不展,对月独酌时每每叹息。

  这一日,翡翠童忽然道:“恩公不必伤怀,你写一份奏章,将我二人献与当今圣上,便可返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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