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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亏本生意》-庙堂之外,还有江湖!(完结)-作者:唐小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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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9 10: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4-10-19 10:4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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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校对: 迷雾未曾散开

一、破屋偏逢连夜雨




于老头儿年过半百,原是守沧州东城门的卒子,数日前县太爷路过东门,一眼相中他,给补了个衙役的缺,让他去押解个从京都来的罪囚到北地充军。他曾问大捕头这活儿好不好干,毕竟押解活人不比守着那死城门。大捕头咧着嘴笑道,这次押解的人犯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难处?


原本一路上也一帆风顺,那罪囚也安分,只是过了岭,就出了幺蛾子。先是不知何时,百步内一直不远不近跟了个人,破斗笠黑斗篷,你停他停,你走他走,你要去赶,人“嗖”一下就没了,待松懈下来,一回头,远远还在那儿,瞅着让人心慌;晚上投了店,饭吃到一半,那罪囚噗一声吐出个字条,大约是给人藏在饭里送来的,上面写着“小心刺客”。第二天搭伙的年轻人就上吐下泻没能起得了床,怕留店里又生事,于老头儿只能差人往县衙里送信,然后暂时一个人押着罪囚上路。哪晓得没走半天竟下起雪来,还越发地铺天盖地不消停。


于老头儿和罪囚艰难地在雪中走着,唯一庆幸的便是那黑斗篷没了踪影。


“于老,你看,那边好像有光。”罪囚终于开口道。


于老头儿极目远眺,远远地山头上有个寺庙的轮廓,庙中有火光,在这昏天暗地中像是个灯塔。


他们朝着亮光的方向一路前行,终于到了那庙门前。那是一座废弃许久的寺院,寺院边上有个破马厩,拴着匹棕马,庙门半掩,透出火光。


于老头儿道一声“叨扰”推门而入,然后两人都愣住了。


小小的一间破庙大殿正中,几乎已看不见漆的佛像前,生着一团跳动的火,火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他背对大佛坐着,整张脸都快缩进身上的破斗篷里,只有影子在大佛肚上微微跳动着,像张牙舞爪的夜叉,一股子的煞气。


真是阴魂不散。于老头儿叹了一口气,只能坐到火堆的另一头小心戒备,手不由得搭上了腰间的朴刀。


外面传来了马嘶叫的声音,接着是院门被推开,有人不住地嚷嚷:“哎哟,碰上这破天气,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是京都的口音。门被推开,是一个胖胖的京商,人到中年,一副精明圆滑的世故相,那京商一抬眼看到了黑斗篷煞气地坐在大佛下,吓了一跳。


“把门关上,外面雪大。”那黑斗篷连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未抬,只从蓬乱的刘海间隙中露出一双眼,一双木木的、森森然的眼,却又似鬼差勾魂,让人竟挪不开步子。京商就在他的注视下,回过身去,呆呆地关上庙门。


他小眼睛往庙里一溜,果断跑到了于老头儿边上坐下,小声在他耳边道:“官爷,这人藏头遮脸的,不是土匪吧?”


“我不是。”黑斗篷木然回道,看向火堆空荡荡的左侧,他的声音并不凶狠,甚至听着还挺舒服,懒懒的。


京商不料竟给人听着了,尴尬地给自己打了圆场:“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包涵多包涵。”


就在他说话的这当儿,庙里人只觉得起了一阵风,风夹着雪从庙门扑面而来,一对小夫妻从门外跨了进来,女的披着一袭暗红的斗篷,男人一副书生模样,天青色的夹袄,长得端正清秀。人进来的时候照例被黑斗篷吓了一跳,寒暄后也坐到于老头儿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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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8:0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京都红舫逸闻




庙里很安静,破庙的窗户纸被吹得簌簌作响,冷风夹着雪花时不时漏进屋内,于老头儿看看屋外,雪正下得昏天黑地。


似乎是受不住这静得压抑的气氛,于老头儿终于开口与京商攀谈了起来:“听这位爷的口音,是在京都做大买卖的老板爷吧?”


“芝麻绿豆大的生意,讨生活罢了。”京商一双眼笑成了线。


“京都可是大地方哪,您看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不如爷跟我们说说京都最近有啥奇闻逸事,大家也好有个消遣。”于老头儿也笑着冲他道。


京商巴不得开口说话热闹些,忙道:“老人家若想听,我就说,老人家别嫌弃我讲得不好就成。”说着,他扫了周围一圈,才道,“最近京都最离奇的事儿,莫过于‘红舫命案’了。”


于老头儿一听这话,立刻转眼看向身边的罪囚,罪囚却道:“在下也对此十分感兴趣,请老板爷继续说来。”


于老头儿见他一副淡然的模样,也就释然了,只是没方才那般兴致勃勃了。


京商倒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一个月前,京都出了件大事儿,一夜之间,有三个大官死在了沧州河里,且死状甚惨,身首异处。其中有一位武大人身份可是了不得,是三朝元老慕太师的义子,且武大人身居要职,武功高强,尤其早年在江浙棘塘一代平乱有功,颇受至上器重。原本这应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可因为某些原因,朝中对此事的处置却很是低调,各位可知原因?”


他说着,眼中余光扫向那对小夫妻,别有意味地在那红斗篷的小娘子身上停顿了一下,瞅得小娘子不由得往相公怀里缩。


“因为他们都死在红舫。”京商嘿嘿一笑,又道,“在座都知道红舫是什么地方吧,那便是妓船。天下人都知道圣上极为看重官员的操守……”


黑斗篷忽然冷笑了一声:“十二岁的小犊子,毛都没长,倒是先懂得‘应天理灭人欲’了——敢情是摄政的那位皇叔看着后宫佳丽三千,自个儿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才要求全天下都跟着他‘操守’吧!”


“你这般口出狂言,可知是犯上!”罪囚不悦。


黑斗篷不搭理他,只冲着京商道:“继续说。”


京商得了听众鼓励,又继续道:“稍有见识的人,尤其是京都之人,都知道天子身侧,炙手可热势绝伦的无非是皇后娘娘她爹慕太师。而这武大人正是慕太师义子,所以对此事的追查明着看是风平浪静,实际上,白天黑夜那些守城卒都要轮值巡夜呢,京都府府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当时派来查这案子的正是有名的铁判官瞿明甫大人——瞿大人原是徐塘一带父母官,后来能力出众调入京师后进了刑部,办起案子来明察秋毫,清正廉洁,铁面无私,是朝中少有的清流和干臣。”


于老头儿听到这里,不由得又忧心地将目光瞥向罪囚,那罪囚却丝毫不为所动。


黑斗篷默默看着众人,手上却不停,把火撩拨得更旺。


京商继续道:“在查案过程中,瞿大人发现几个疑点:第一是凶器遍寻不到,从尸首的切口来看,凶器是极锋利的薄刃,当初这三位大人上了妓船,旁边有护卫暗自跟随,并未见有人将凶器落入水中,事后瞿大人派人潜到河底找寻多时也无踪迹;第二是当初那三位大人招了二妓上船,弹唱助兴,途中二妓唱完曲,得了赏,中途下了大船,上了另一艘小船,此后直到护卫发现他们惨死,并未有人上过船;第三便是那中途下船的二妓不见踪影,事后查遍沧州妓船,竟无人识得那二妓和接她们的船只。但若说是这二妓杀人,也有疑点,女人气力有限,即使手持利刃,又怎能一击便削下一颗人头?”


黑斗篷将目光从火堆挪到罪囚面上:“所以,此案最终成谜?”


他说出这话的同时,边上那书生气的相公身体微微一颤,却被旁边的娘子握住了手。


那京商讲得兴起,便当那人在问自己,继续唾沫横飞地讲个不停:“慕太师是脚一跺京都的地都要震几下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让案子这般结了?官道办不下来还有暗道嘛!我听说哪,那慕家放出话来,只要有人能提供蛛丝马迹,破了这案,赏千金;若有人能奉上凶手人头,慕家万金买首!呵,这气度!”说到这儿,好似想到了什么,那京商故作神秘地又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其实谁是凶手已经被查出来了,江南第一杀手已经接了暗花,看来,这两个凶手早就给杀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查案的瞿大人后来怎么了?”那相公冷不丁问了一句。


“听说为了此事,慕太师一怒之下,给瞿大人安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现在也不知道瞿大人给发配到哪里去了,可怜可惜可叹哪……”京商想了想才道。


“若凶手已经伏诛,慕太师为何不将此消息告知天下?”黑斗篷忽然插上话来。


那京商给他问得一愣,面色一红:“哎呀,这种官老爷的心思我等小民怎么猜得准呢?而且这抓没抓着,不也是大家你传我传的猜测嘛……莫非这位小哥对此事亦有所闻?”


那黑斗篷轻笑一声,缓缓转过脑袋看向那罪囚:“我听说,慕太师不单要买凶手的人头,还要买包庇凶手的那个人的头。”


于老头儿一听,面色大变,几乎要站起来。那罪囚却温和地道了句:“瞿某有罪,掉脑袋也不冤,只是太师这般做派,实在有损三朝元老之名。”


“你……你刚才说什么?”京商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罪囚。


罪囚淡然道:“在下瞿明甫。”


众人听罢,脸上无不露出惊诧的神色,不约而同看向于老头儿。于老头儿点了点头,又看那罪囚,见他虽是落魄,依旧气度不凡、刚正不阿,不由得信服。


那黑斗篷抬起眼来,目光如夜色中的霜禽:“你这是认了徇私枉法的罪名?”


罪囚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道:“瞿某虽未见其面目,却是知道凶徒身份,所以,瞿某因私废公,罪有应得。”


黑斗篷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瞿明甫又道:“此案,让老夫识得了有位友人曾说的一句话:‘庙堂之外,还有江湖’。”


“这位瞿大人,在下可否多嘴问一句,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包庇那凶徒,哪怕死的那三人恶贯满盈,也好歹是三条性命。”那白面相公忽然问了一句,他娘子偷偷瞥了眼那黑斗篷,用力拽紧了他的袖子。


瞿明甫低下头去,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这虽是个强权当道的世道,然而,弱者,也不是生来被践踏的——瞿某做不到给以加害者惩戒,至少也识得天道昭彰,因果有报。”


那白面相公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他身边的女子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看向那黑斗篷那双冷冽的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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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8: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狐嫁




“相公,胡娘有个故事想要说给瞿大人听,现在可以说吗?”小娘子忽然开口道。


白面相公点了点头。


那娘子得了他的允,便先是坐正了身子,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露出窈窕的身姿,这时众人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长得并不出色,甚至有些配不上那清俊的相公,年纪又大,然而她面上却流露出一股寻常女子少有的淡泊果敢之态。


她慢慢地将那件斗篷叠好,一点点压平,双手递与相公,然后将额上几缕散发捋到耳背。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从容自得,如同是在自家闺房,做完这一切,她抬起眼来,直直盯着黑斗篷隐在乱发中的一双眼。


“好清亮的一双眼。”黑斗篷道。


娘子微微颔首,然后别有意味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才回过头来,朱唇微启。


“在座的有没有人听过‘狐嫁’?”她的眼变得很亮,一扫之前的柔弱迷离之态,“在我的家乡,徐塘一代的乡野间,也叫‘狐狸娶亲’。”


黑斗篷沉默了一阵,才道:“狐狸娶亲,所出非亲。”


娘子眼中闪现一抹诧异的神色,随即又道:“徐塘一代的山野间,有这样的俚语:‘草长莺飞二月夜,正是徐塘狐嫁时’。这个季节,养有女孩的人家,是绝不允许自家姑娘在日落后出门的,因为传闻此时山野间会出现条条鬼道,鬼道上有小狐抬花轿,鬼火引路,将误入鬼道的童女掳入轿中,嫁给狐仙,嫁给狐狸的童女便再也不能回到人世——哪怕有万一的机会再回故里,也再没有办法让人看见她们的身影,一遇狐嫁,便不再为人。


“尽管这传闻深入人心,但每年总有那么几个童女遭了‘狐嫁’,不见踪影,奇就奇在她们的家人不见了女儿,既不报官也不找寻,只说遭了‘狐嫁’,只能怨女孩命不好。纵是偶有新上任的县令想要查这事儿,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也只一口咬定是‘狐嫁’作祟,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娘子说到这儿,抬起眼,眼色映了火光,分外明丽:“我要说的‘狐嫁’故事,就发生在二十年前。”


她天生是个讲故事的人,她将故事娓娓道来,那声音如此柔和动听,甚至她面上的表情也随着故事中人物的身份、年龄、际遇而变化万千,当真是随着故事入了戏。


二十年前,京都有一户方姓人家迂到徐塘那处山野。那户人家家主本是官宦子弟,为避祸入了山野,迁徙途中死了夫人,身边又跟着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女儿,为照顾女儿,更为了延续香火,方老爷娶了当地女子常氏为妻。常氏是当地大户,又为方老爷生了一个儿子,故在家中可算说一不二,极为专横,又因善妒,以至于每次看到那对漂亮的小姐妹,就心有不快乃至处处刁难责骂如待下人。方老爷明知常氏不贤,却也不作声,更助长了妒妇气焰。


常氏入门第二年,元宵节,镇上办了灯展,亮如白昼,方老爷携全家前去赏灯。回家须路经一片野林子,回家途中,马车经过那片野地,轮子忽然陷到泥中,方老爷唤全部男丁去推那马车,于是车中就只剩女眷。常氏看着车窗外野林子萤火森森,动了歹念,于是对着那对姐妹谎称前日有一只手镯掉在林中,逼迫她们去找,不从便拔了金簪去戳。小姐妹只得下车去寻,然而她们方才下了车,进了林,却听见车马愔愔,呼啸离开,追也不及,便被弃在林间。


直到三更,方家才觉察丢了女儿,方老爷责问常氏,那常氏谎称在车中就已睡去,不知小姐妹何时下的车。正当方老爷要带人出门找寻之际,只听到那姐妹中的小姐姐在院墙外哭,开了门她便扑进来,常氏陪侍在旁,小姐姐也不敢说什么,只道自己和妹妹走散了,叫爹爹去野林子找妹妹。说话间小姐姐像着了魔,抱着奶妈不放,听来大约是“鬼火”“青灯”“黑虎怪”,下人听得头皮发麻。方老爷安置好小姐姐,便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去寻人时走的是正门,回家却偏偏走了后门。


小姐姐在床上躺着,却是睡不着,只眯着,忽然听爹爹悄悄叫奶妈出去,便也悄悄跟着。一会儿到了后院多年不用的厢房,只见小小的厢房灯火通明,还有股血沫子的味儿。她本想进去,却见常氏铁青了脸,立在门边,用一块帕子掩了口鼻往里瞅,她平日给欺侮得厉害,这时便本能藏起来。屋里传来妇人的哭声,正是奶妈,还有爹爹的叹息声。


“妹妹你怎么这样苦命……这苦命的娃儿哦……”奶妈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姐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叫出声来,那“妹妹”正是奶妈平日唤她小妹的名儿,她几乎就想冲进屋去,却听见常氏道:“不准哭,你还想外人都听到不成!你手脚利索点儿,看还有气儿吗?”


她这样说着,只听奶妈哀叹了一声,哽咽着出了门,手里还捧了一盆水,走到旁边花圃一下就把水都倒在了里面。小姐姐正藏在那花圃边上,只觉得那水中一股腥臭味儿直冲到鼻子里,几乎要作呕,再借着灯火一看,竟是一盆子血水!当即吓得魂都要飞去,腿一软再也动不了了。


“还能活,只不过……”屋子里传来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听出正是村中的赤脚大夫。


“只不过什么——都成这样了,再怎样你也得说明白呀。”爹爹几乎哭了出来。


“救活以后也多半是废掉了哟……”


“千刀万剐哟,天打雷劈哟!我方某人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爹爹已经泣不成声。


“老爷,您别伤着心肺,事到如今,也只能‘狐嫁’了。”那常氏叹道,“出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可是大晦气啊,如今只能当作‘狐嫁’了……”


“可……可妹妹她还没有……”爹爹哽咽了。


“老爷——她如今这样子,活着就是受罪,而且事情要是传出去,我们方常两家都不用再做人啦!姐姐她也还要嫁人啊,小弟弟他也还要娶亲啊!我们都也还要出门啊!老爷……别想了,趁着五更天不到,赶紧‘狐嫁’呀!”


那娘子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凤目流转间带了凄绝的神色,别有意味地看向黑斗篷:“你可知道‘狐嫁’是如何进行的?”


黑斗篷摇摇头:“听说过,但未亲见。”


那娘子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扬,又笑着看向罪囚:“我听说瞿大人在江南做过父母官?”


瞿明甫的眉蹙了起来,然后缓缓开了口:“瞿某……无能……”


那娘子无声地笑了笑,笑靥中悲恸难当,引得她相公不由得叫出声来:“胡娘……别……”


“我要说!”她的声音悲痛却又坚决。


小姐姐虽然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自己的小妹妹肯定遭了不好的事情,她再也不管那后母,一下爬起来往那屋子冲击。那常氏看到她的时侯也愣了一下,还来不及拦阻,便被她闯进屋去。一进门,果真见那小妹妹躺在那儿,全身给裹了一层又一层白布条,白里渗红,地上一地破碎的血衣,床栏和布幔也斑斑驳驳都溅了血沫,煞是骇人。她惊叫一声,便扑上去抱她,叫她的名字,却一下被奶妈抱住。“赶紧带她走,别让她看!”常氏惊叫道。她哭喊着被奶妈抱了出去,扔到房里关了起来,任她怎样闹也不开门。


就在她又惊又怕之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诡异的打更—样的声音,她自窗缝往外看去,眼前的一幕令她终生难忘。


她看到了“狐嫁”!


中庭的院落,青灯行行,狐影幢幢,阴森可怖,回廊中原木挂的红灯笼,霎时都灭了去,只剩下月色惨白,映照鬼道。


中庭立了两列八人,然而细看,人的手脚胳膊,脖颈往上却明明白白地是一张张狐面,尖耳高竖,龇牙咧嘴,红眼白瞳,森森然冲着她笑。前后一对手里青灯引路,映照鬼道,中间四人分别出了一只手,抬着一口血红的木箱,那木箱不大,却足够容下一名孩童。


小姑娘只觉自己的魂儿已然不是自己的,神志也不受控制,只能呆呆看着那骇人的一幕。


这时八狐前面忽然竖了一道旗,一只佝偻的老狐怪发出一声野狐鸣,弧队好似收到了信号,缓缓前行,缓缓消失在迷茫的青烟中。


她呆呆地目送狐队走出庭院,消失在花墙边上,然后脑袋才慢慢清醒过来,她死命地用手抓着门摇着,用脑袋去撞,甚至用牙齿去咬。这时门却一下大开了,她回过头,猛然发现爹爹和常氏木然立在门边,脸冷冷地面向狐队离去的方向。


“姐姐,以后就忘了你有个小妹妹吧。”她爹爹这样说着。


“不,我要妹妹!”她哭了起来。


爹爹和后娘不说话,脸拉得老长,也像狐。


从此,便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妹妹,数年后,姐姐也忽然在一个月夜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是跟相好私奔了,有人说又是“狐嫁”,还有人说被常氏偷偷卖到外地去了,还有人说……


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因为就在那个月夜后不久,方宅遭了天火,里外给烧得干干净净,宅子主人和他的妻妾烧得连块骨头也没有留下。


说到这儿,说故事的人面上现出了怨毒的神色:“再后来,常家觉得事不寻常,便报了官,然而面对一堆黑土.又能查出什么来呢,只能说是天道好循环,不信且等看!”


她这般说着,而她的相公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却止不住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回头温柔地冲着相公笑笑,抹去了他的泪,宠溺地道:“相公,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只摇摇头:“你不肯哭,我便替你,有什么关系。”


于老头儿见状,不由得唏嘘,瞿明甫只将脑袋沉重地垂下;京商瞪了眼,似要把那娘子看穿。


黑斗篷不说话,只看着他们,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开口道:“你说不下去了吗?”


那娘子转过身来,直直看向瞿明甫,目光意味深长。瞿明甫缓缓抬起头,声音略微沙哑:“十二年前,瞿某在江南处理积案,曾听人说起一案,案情大约是有一女子状告双亲活埋亲妹,询问师爷,师爷便道此女早年因与后母常氏不合,离家出走,后来更是自甘堕落入了娼籍,非是良家,故多半是才想得此女所言有可信之处,再去找寻,已是无踪,瞿某犹记得那被告的人姓方,那女子名唤……红蝶。”


黑斗篷扬起面,冲着那娘子:“你是红蝶?”


那娘子莞尔:“妾身姓胡,也不叫红蝶。”


“你是姐姐。”黑斗篷又道。


娘子答得干脆:“也不是。”


黑斗篷沉默了一阵,终于笑出声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讲的故事真精彩,不,你本身就是个故事!”


娘子嘴角微扬:“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你难道没什么故事和我们说吗?”


黑斗篷回道:“我是个没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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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乱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什么被雪压塌的声音,接着马儿便嘶鸣起来。


京商忙站了起来:“不好,马棚被雪压塌了,得把马牵到别的地方。”说着,他看了黑斗篷一眼,道,“你也过来把你的马牵了。”


黑斗篷瞅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马又不是我的。我一来,马就在那儿了,火也生好了,柴就在旁边。”


于老头儿看了看外面,大雪下得昏天黑地,心下奇怪,脱口便道:“那生火的人到哪儿去了?”


黑斗篷往火堆里丢了根柴,随口回道:“我把他挪到佛像后面去了。”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静默下来,静得能听到雪花打在破窗纸上的声音。


那相公身子一侧将娘子挡在了身后。


京商也不去管他的马了,缓缓地往佛像后走去。


于老头儿手按在刀柄上,捏得紧紧的。


黑斗篷却像个没事儿的人,把火堆撩拨得更旺了,烟火气冲了上来,有些刺鼻。


“啊!死……死人了!”京商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从佛像后出来。


与此同时,火堆边上的四人蓦地站了起来,往后退去,远离那黑斗篷。


“这么大的雪,出去会死人的。”黑斗篷的声音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是你杀了这个人?”瞿明甫镇定地质问道。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黑斗篷反问道。


“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这里死了个人?反而还要把尸体藏起来!”那相公警惕地问道。


“而且从头到尾,都缩在个破斗篷里,连脸都不敢露,阴阳怪气的,其实就是怕杀了人被认出脸吧!”娘子在一旁帮腔。


黑斗篷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至极!”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双眼从下压的帽檐下扫向众人,嚣狂地道:“你们也不瞅瞅自己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倒还敢义正词严地说别人,凭什么!”


接着,他指向那对夫妻:“你们两个——胡娘、卓琴君,是在逃的杀人犯!”


“你!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却干出徇私枉法包庇凶手的破事儿来!”他把手指挪向瞿明甫。


“还有你,别装得跟老实人一样,在客栈里给同行的衙差下药目的何在?”黑斗篷冷笑着冲于老头儿道。


最后,他一转身,指向立在一旁的京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做生意的能知道这么多红舫命案的细节,还知道什么暗花?”


他这么指了一圈,庙内更是静得吓人。


“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翟明甫不动声色地打破了死寂。


黑斗篷眯着眼看了他一阵,才道:“你好似一点儿也不惊讶,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瞿某人有伺可惧?因为你们全都想要瞿某的项上人头?”瞿明甫一笑。


他此话一出,庙中众人无不面色大变。


“也不是所有人。”黑斗篷阴沉地笑道。


瞿明甫充耳不闻,转向胡娘,满怀歉意地道:“你若不是方红蝶姑娘,那便是那双胞胎妹妹方红杏了。”


“没错,我就是当年被‘狐嫁’的方红杏!翟大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狐嫁’的内情也查明白了吧!”胡娘一双杏目中满是悲愤的神色。


瞿明甫痛苦地闭上了眼,过了半盏茶时间,才道:“所谓‘狐嫁’,就是徐塘乡野一带……处置失贞童女的手段——活埋。”


胡娘笑了一声,甚为凄绝,她的夫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尽是不忍的神色。胡娘咬着嘴唇,双目一动不动地直视瞿明甫,又道:“数十年前,徐塘乡野一带为何会有那么多失贞的童女,为何出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官府却熟视无睹,平民百姓只能忍痛走‘狐嫁’这一条路?翟大人,为何不将此事公之于世?”


“数十年前,徐塘一带贼寇作乱,慕太师义子武卫国等三人奉旨领慕家军往徐塘一带平乱。慕太师知晓先帝极重官员操守,也对慕家军寄予厚望,为表慕家军军纪严明,操守远胜诸军,便下令征讨乱军期间,全军不得带、召营妓,军士月假不准逛窑子。慕家军一入徐塘,征讨乱军确实势如破竹,战功显赫,捷报频传,最终平定了战乱,自此十数年,徐塘无事,至今传为佳话。慕家军那我朝第一神勇忠信之师的威名,也是由此而得。但是……”


说到这儿,瞿明甫竟几乎哽咽不能言,他默默定了定神,才继续道:“慕家军中却出现了为数不少的败类,为发泄私欲,竟于夜间偷出军营,潜入村头野地,对那些夜行的村妇、村童做出了禽兽不如的勾当!起先还有人告官,结果官府不受,当时军中便是武卫国等三人主事,他们为包庇那些败类,竟私下令败德者所在营帐互为证明清白……”说到这儿,他终于不忍再说下去。


“原本是受害者,不仅没有人替她们站出来求一个公道,反而将这些可怜的女孩子当成了家族的耻辱,不知何人出的丧尽天良的馊主意,竟将‘狐嫁’当作解决之法,一旦‘狐嫁’,他人就好似默认了这家没有出过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反倒是嫁给神仙洗清了一身的‘罪孽’!”胡娘一脸悲怆。


“所以,你和卓琴君扮作船妓,杀了他们三人报仇。”黑斗篷插上了话,“只是我还是有些惊诧,你们到底是如何将武器带上船的?”


卓琴君冷笑一声,手中射出一点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地上一根柴火立刻一分为二,随即那点儿微光又消失在他袖中,他开口道:“这是青丝索,可削金断玉,上船时未见刀具,是因为我把青丝索当成弦上到了乐器上,至于下船后所有的妓女都不识得我们,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本来就是男的,胡娘根本就不是京都的妓女。”


“我至今一点儿也役后悔,他们在船上酒席间,喝到微醺之时,竟还说什么‘还是徐塘的女儿身最好’,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胡娘怒道,“我被活埋后,凭着求生意志爬出坟坑,被恶人收养,训练成了杀手,这些年来,每日每夜想的都是报仇雪恨!”


“后来,胡娘辗转得知姐姐被卖为妓仍不忘为她求取公道,大为感动,就回到了徐塘老家,却还是迟了一步。红蝶告官不成,郁郁而终,两姐妹竟未能见上一面……”卓琴君露出怜悯的神色。


“是瞿某人之过,胡姑娘若要取瞿某项上人头祭祀先人,那便动手吧!”瞿明甫说着,闭上了双眼。


“且慢!请姑娘听老于一句话,瞿大人是真正的清官、好官,他这次被慕太师贬到北地,也是因为此事,瞿大人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不能对他下手,这是忘恩负义、黑白不分啊!”于老头儿一个箭步上去,张开双臂隔在双方中间。


“于老……客栈米饭里那张‘小心刺客’的字条,是你放的吧?同行的衙差会病倒,也是因为你想半途将我放走,才给他下了药,对吗?”瞿明甫感慨道,“你就是那个不想我死的人。”


“我与同行的衙差都收了贿赂,就是想法子半途给杀手留个空子,不能让你活着到北庭关。我老于头儿最敬佩的就是您这样品行高洁之人,怎忍心见你死于非命?”


“哼,我就说了,为何过了岭,就一直没有收到探子的消息,原来是你这老东西从中作梗!”那京商一扫之前的世故圆滑之态,变得阴鸷狠戾起来,“不过你以为凭你这点儿手段,就能把爷甩开吗?倒是今天在这庙里,竟还有意外收获,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京商这样说着,眼斜斜地看向胡娘和卓琴君:“宰了这庙里的三头肥羊,我就能洗手不干了。”


卓琴君冷笑一声:“就凭你?”


京商阴测测地看了回去:“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


他话一出口,胡娘忽然就觉出了什么不对,于老头儿浑身一颤,已倒在地上;瞿明甫捂住口鼻,脚下也打了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快离开这庙,火堆里烧着无色无味的毒烟!”胡娘喊着,提气就要往门外冲去。


“不要提气,毒烟会随气游走周身!”卓琴君恍然后大惊失色地冲着胡娘道。


胡娘不及应对,才跑出两步,竟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卓琴君只得原地坐下,一动也不动。


“你……果然和他是一伙的!”瞿明甫咬着牙瞪向黑斗篷,“你……怪不得你一直不停地添柴,撩拨火炭……就是为了让……让毒烟……把我们都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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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雄对熊


“原来我和你是一伙的呀?”黑斗篷歪着脑袋看向京商,全然是个没事儿的人,“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一伙的呢?”


“从你杀了我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开始。”京商一笑,“原本我的计划是在半路杀了瞿明甫和于老头儿,没想到胡娘和青丝索卓琴君竟也一路尾随瞿明甫。我一人对付他们两个实在是有些吃力,正不知怎样办的时候,老天就来眷顾了,落了大雪。我想起这前面只有一座破寺庙可挡风遮雪,就让我的人先去,在火炭里加入无色无味的‘无忧木’,只要吸入一定量,就会全身酸软。他们四人如我所料入了庙,唯一的变数却是烧毒香的人变成了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柴火中有毒的,但你至今没软倒,那必定是从我的人身上拿了解药了——真是绝顶聪明啊!”


“然后你就认定我跟你是一伙的了?没准我把你杀了,一个人独吞他们三颗人头的奖金呢?”黑斗篷轻笑道。


“你不会的。”京商摇了摇头,“因为天下没有人蠢到会为了几个奖金和江南第一杀手作对。而且,你若真的想与我作对,大可以在胡娘和卓琴君毒发前挑明我的身份,与他们联手对付我,而不是现在一十人面对我这强敌。”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狗熊啊!”黑斗篷长叹道。


“只要有钱赚,有命花,谁会介意自己是狗熊还是英雄?”京商大笑。


“说实话,你是从什么时候确定我一定会帮你的?”黑斗篷追问道。


“从我说起第一个故事,说到慕家权势的时候,你手上更勤快地把火撩拨得更旺。我就知道这是个信号,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信号。接着我继续开始说‘万金买首’等各种寻常商人不大可能知道的事情,接着你说,‘我听说,慕太师不但要买凶手的人头,还要买包庇凶手的那个人的头’。我就确定了,你会是我的同伴。”京商得意地道。


“你不在意我杀了你的人?”黑斗篷又问。


“你比他更出色,更聪明,更明白我想要什么,我欢喜还来不及。”京商微笑道。


“舌如莲灿,心似蛇蝎,我这算是见识了什么是江南第一杀手。”黑斗篷感慨道,然后他走到瞪眼看他的卓琴君身旁,蹲了下去,揪住他的头发把人提了起来,回头看京商,“现在怎么办,当场杀光他们?”


“先杀了胡娘和卓琴君。”京商命令道。


地上四人,除了于老头儿彻底昏死过去,其他三人都还能看和听,只是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一时间脸上都闪现出灰败的颜色和愤恨不平的情绪。


黑斗篷从斗篷里伸出一根古怪的长杆,尖尖的头,锋利的双刃。京商看了,惊觉那竟是一把破伞的顶端,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哟,还是暗器的行家,唐门哪!”


黑斗篷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卓琴君的口,一下将尖尖的头从他的心脏捅了进去,血染红了卓琴君的胸膛,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双眼对着胡娘。


胡娘眼睁睁看着相公死去,双眼早已流干了泪,只剩一潭死水。黑斗篷走过去,道—句“夫妻同命”,故技重施将她也杀了。


“接下来,把这两个人从山头上推下去,让他们冻死在山脚,就当作是意外。”京商又道。


“你真是江南第一杀手?”黑斗篷疑惑地道,“可是我连江南第一杀手叫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做第一杀手有意思吗?”


京商冷笑:“有名字的第一杀手都活不长。”


“那就是说……如果我杀了你,我就是江南第一杀手了,对不对?”黑斗篷轻轻一笑。
京商一怔,随即只见斗篷飞起,像一片乌云罩在自己头顶,然后从乌云中射下无数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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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死去活来




他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疼痛的太阳穴,手却抬不起来,回忆涌上,他惊叫出声。


“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瞿明甫呢?”那声音,是慕家买命的金主的声音。


他看着金主,又听粼粼车马声,思忖了一下才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


“午时,正往徐州方向,只是一路上都不见瞿明甫。”金主不满地道。


“瞿明甫死了,杀了武大人的青丝索卓琴君和胡娘也死了,和我一起追踪瞿明甫的小九儿也死了。”


“何人所杀,为何不见尸首?”


“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他瞪大了眼,浑身战栗。


金主静默了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才道了句:“怎么杀的?”


“我追踪瞿明甫与押解的衙役到了天王庙,先见了那黑斗篷,他先于我赶到庙中,出手杀了小九儿,然后伪装成愿意和我联手杀人的样子,把青丝索卓琴君和胡娘杀了。”


“然后?”金主继续追问道。


他接着又道:“到最后,我才发现他本就是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疯子,一个武功极高的冷血疯子,他根本不在乎金钱和权势,性格扭曲诡异……他还擅长使用暗器,他用的暗器我从来没见过,就藏在他的斗篷里。”


“什么暗器?”金主皱了皱眉头。


“一把铁伞,伞头可以变成刺刀,胡娘和卓琴君就是被那伞头的刺刀插入心脏死去的。铁伞内还能射出钢针和梭镖,我就是被这个暗器所伤。”


金主面色阴沉下来:“瞿明甫怎么死的?”


“为护那于老头儿,胸口中了那疯子一刺刀,立刻死了。杀了那瞿明甫后,本以为他会杀掉那个老头儿,可他却好似意兴阑珊,停了手。记得他回头看着死去的胡娘,说‘方才我答应了将她与她相公合葬,可我又不怎么会给人下葬,所以于老头儿你把他们带走葬了’。那于老头儿被吓傻了,只得出门将我的马牵了,驮了尸体离开。然后,他就在天王庙放了一把火,我本以为我必然要葬身火海,当火烧起来,却见他又奔了回来,扛起我丢到旁边的树林中,还说‘你知不知道,当你躺在雪地里,又四下无人,不能动弹的时候,会怎么死去?我告诉你,雪会先冻掉你的耳朵,然后冻掉你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掉,接着是脚指头、四肢、心脏,像你这种武功高强有内力护住心脉的人,挨得特别久。”


金主蹙了眉,许久不发一语,终了看向远方,只见远方暗云汹涌,又是一场大雪将至,便冲前面赶车人道:“回头。”


“我的手脚动不了了……”京商苦笑,“我这是怎么了?”


“和那黑斗篷说的一样。”金主漠然道。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车上三个本应已死的人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两个也没死?”瞿明甫止不住问了出来。


卓琴君按了一下胸口被刺刀扎的地方,只觉有些闷痛,好似被人打了一拳,再用手蘸了胸口一大摊“血”,黏黏的,放到嘴里舔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糖葫芦的味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胡娘不由得叹道。


“不清楚,但他确实是救了我们四人,而且因为演了昨夜那一出戏,让人以为我们都死了,为我们绝了后患。”瞿明甫说道,“所以,他没杀掉那个杀手,就是为了让他留一条命回去报信。”


车子上的人听罢,只觉得这人行事当真是独辟蹊径,让人难以捉摸。瞿明甫看着他们,又想到了之前庙里胡娘对自己的恨,想起红蝶郁郁而终,不由得又起了愧意,忙道:“胡娘,红蝶姑娘的事情,如果你还放不下,瞿某人这条命……”


“一夜过去,经历了这么一场死去活来,我总算是明白了,姐姐这些年来,一直恨自己没有能救我,恨自己无力为唯一的妹妹求得公道,恨这强权当道、禽兽横行的世道,瞿大人,她恨的不是你。所以,我不会再恨你,相反,我谢谢你。”胡娘眼中暖意融融。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虽是个强权当道的世道,然而,弱者,也不是生来被践踏的’,不管是强是弱,有没有武功,有没有家世背景,只要生而为人,都应昂首挺胸地活着。”她终于笑出声来,多年郁结于胸的情绪,霎时冰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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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七、龙王二太子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胡娘猛地掀开厚帘,冲着赶车的于老头儿道:“于老爹,你这车哪儿来的?”


于老头儿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是几行工整的唐小楷。


东行一里上车,转而向北,百里桃花村。


“他让我先带二位离开,上车行了不到一里,他随后赶上,将大人也扔上了车。后来我问他,他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为什么。”于老头儿说着,摸了摸鼻子,“可他一脸郁卒,连声说了好几次‘又做了亏本生意’,‘万两啊,太亏了’,后来又讲什么‘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愿说了,只让我北行百里到桃花村,到后自然就清楚了。”


胡娘掀开帘子坐到于老身边,忽然道:“于老爹,你家里是不是有个特别调皮捣蛋的小孙儿呢?”


于老头儿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的刀柄上,串着这么多小玩意儿,狗牙、野鸡毛、贝壳……还有这个是什么?”胡娘说着,饶有兴味地捻着片圆形的半透明薄片问道。


于老头儿瞅了一眼,笑道:“这东西啊,是我这趟出城前,我家那小耗子硬串上去的,说什么是龙王二太子身上掉下来的龙鳞,可以保我平安呢!”


“龙鳞……看起来确实像鱼鳞,可那么大片鱼鳞,这鱼得有好几百斤一尾吧……”


车子依旧前行,终于,黄昏之际,远远见着天边白茫茫一片矮矮的桃林,一杆高高的酒旗迎风而立,上书七个大字“桃花村外桃花酒”。胡娘紧张地握紧了卓琴君的手,瞿明甫正襟危坐,也止不住心潮汹涌。


马车停下,村中只炊烟袅袅,一派安宁悠然。


“爷爷!”清脆的童音自远处响起,于老头儿一愣,随即跳下马车,远处的小黑点飞快地奔了过来,一下扑到老人怀里。老人一个不及,一下被扑倒在雪地上。


“他真的没骗我,真的没骗我,爷爷你终于来了!”


一个挂着鼻涕的小乞丐,身上胡乱穿着件露了多处棉花的破袄子,可不正是他的小耗子!于老头儿揉着他冻得通红的脸蛋,亲了又亲:“哎哟!冰天雪地的,你这小脚丫怎么就赶来了这里!”


“我走了七天,爬人家的马车、牛车,一路乞讨赶了两百多里路,终于赶在大雪前到了这村子,村口的阿熊婆可好啦,一直留我,直到等你来这儿!他真没骗我,爷爷你真的赶着大马车来接我了!”


“小耗子,你说的‘他’是谁呢?”胡娘笑着蹲下身去,摸了摸小耗子的脸问道。


“龙王二太子啊!”小耗子欢快地道。


“龙王……二太子?”胡娘愣住了。


“你不知道?沧州城外有个龙王庙,虽然是个没有人上香的破庙,但是据说里面供奉着龙王二太子,只要你肯把你最贵重的东西给他,什么愿望他都会帮你实现的!”


瞿明甫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小耗子,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耗子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叫道:“你是瞿大叔!是我爷爷说的那个好官,对吧!”


瞿明甫点点头,小耗子得意地道:“我是个孤儿,只有爷爷对我像亲孙子一样,所以我要爷爷平平安安。后来龙王二太子问我要是爷爷不能回城怎么办,我说那我就跟着爷爷到天涯海角,然后他就和我说让我去桃花村等,真等来爷爷了。”说着他抱紧于老头儿蹭了蹭,“爷爷,不管你去哪里,带上小耗子好吗?”


被晾在一旁的卓琴君一脸的不信:“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能……真的是老天爷派来救苦救难的龙王二太子吧!”胡娘微微一笑。


胡娘又笑笑问那小耗子:“那你把最贵重的东西给那龙王二太子了?”


小耗子用力点点头:“做人要讲信用!所以,我把收集了很多年的弹弓和铜球都送给他啦——夏天我用它们来打小鸟吃呢!”


卓琴君愣了一会儿,忽然止不住大笑起来:“亏本生意啊,真正是亏了血本啊!胡娘,原来救你和我,还有瞿大人,都是在亏本。”


胡娘抚着小耗子的脑袋,望向天边,想着昨夜的雪,忽然也笑了,那龙王二太子,注定是要亏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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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0: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ABOUT THE AUTHOR@唐小牒


业余写手,定时泡图书馆,爱看电影追美剧,好缝纫,喜汉服,惯用渣摄影技术拍美人美景。兴趣爱好满天飞,写作永世排第一。主攻悬疑剧情。




01延伸阅读:斗篷


又名“莲蓬衣”“一口钟”“一裹圆”,披用的外衣,用以防风御寒,短的曾称帔。大家看武侠小说里说的鹤氅也是这东西。斗篷发展到现在,其时尚意义完全大于过去的实用意义。今年各大品牌的早秋时装已发布,斗篷成为大大的亮点,款型多变,面料选择也很丰富,Antonio Berardi以蓬松的质感、前长后短体现了别样的空气感,Chanel将美国西部牛仔风格和印第安风情结台,Dsquared²富有光泽的硬挺面料充满了军装气息……感兴趣的同学请自行搜索各大品牌发布会照片。




02延伸阅读:暗花


所谓的官价指的是明码标价的悬赏金额,相当于现在公安为破案写明的举报奖励;而暗花是指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悬赏金额,主要是针对特定举报人群设立,一般相当于请江湖人士举报,暗花酌金额要比官价高出许多。暗花也是相对于明花的,明花即所谓公开的悬赏,而暗花则是带黑道的标签,只在圈中人里流传。




03延伸阅读:江湖


在电影《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中,西班牙人古烈问凌风江湖是什么地方,凌风解释说:“江湖就是我们武林人士出出入入的地方。”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里提到的江湖,就是远离皇帝、远离官府的地方。而这个江湖,也是武侠小说中所说的江湖,一个远离官府政权,快意恩仇的地方。而后古龙借杀手燕十三之口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的称谓为更多的人接受,也有了更深更广的内涵。最终,还是由古龙先生为江湖的称谓做了总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04延伸阅读:狐嫁


狐嫁的故事在《聊斋志异》和日本民俗妖怪故事中都有提及,本文的狐嫁灵感来源于日本有关狐狸嫁女的故事。传说狐嫁女说的是在深夜的山里或河边,狐火连成一列,看起来就像是提着小灯笼的队伍。以前的人们想象这是狐狸为了办婚事,以小灯笼照明,称其为“狐嫁女”。山野之间浮游成列的磷火便是狐狸出嫁时的送亲队伍,而忽然降临的大雨则是特意提醒人们回避,若有人看见狐嫁,狐狸会追杀到底。这一节在黑泽明的《梦》里便有。




05延伸阅读:龙王


《太上洞渊神咒经》中有“龙王品”,列有以方位为区分的五帝龙王,以海洋为区分的四海龙王,以天地万物为区分的54名龙王名字和62名神龙王名字。唐玄宗时,诏祠龙池,设坛官致祭,以祭雨师之仪祭龙王。宋太祖沿用唐代祭五龙之制。宋徽宗大观二年(1108)诏天下五龙皆封王爵,封青龙神为广仁王,赤龙神为嘉泽王,黄龙神为孚应王,白龙神为义济王,黑龙神为灵泽王。清同治二年(1863)又封运河龙神为“延庥显应分水龙王之神”,令河道总督以时致祭。在《西游记》中,龙王分别是:东海敖广、西海敖钦、南海敖润、北海敖顺,称为四海龙王。由此,龙王之职就是兴云布雨,为人消除炎热和烦恼,龙王治水成了民间普遍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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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0 10: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拍一部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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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3: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就想问问这个黑斗篷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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