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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金蝉入壳》文/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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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3 14: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手打&校对:@xmhuangjinchun

扫描:@xmhuangjinchun

卡车拦腰碾过,她死了;没过多久,我又见到了她。


——


01


尽管作为商业调查师,我见过不少离奇的案子,但这件事还是让我觉得非常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不会相信它是真的。可它就发生在我眼前,发生在我认识了快30年的“发小”身上。我要是坚决不信,那就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我要是信了,那就是怀疑自己的理智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圆子突然推门走进我的办公室。她之前从没来过我在国贸一座的办公室,就算是我盛情邀请,她也决不光临。以前她是这么说的:“你们那种高大上的地方,我们可不敢去。卖菜的就觉着菜市场最自在,要不就是这种小饭馆儿,也成。”她收起民歌似的尖亮嗓音,把啤酒瓶子砸在小饭馆的三合板桌面上,用手背抹嘴角上的啤酒沫子,再蹭在比抹布还脏的工作服上。


那家山西面馆曾经是我和圆子固定的“约会”场所,位于她和我家之间的某条小胡同里。她的酒量并不好,两瓶啤酒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他就当我是空气!妈的,空气都不是,是臭氧。就算没给他刘家生出儿子来,也给他当了10年的保姆老妈子。他就当我是臭氧!”


端菜的小伙子惊慌地看过来,大概是担心有人喝多了闹事。


“其实臭氧并不算太臭,而且吸入少量对人体是有益的。”我忍不住打断她。


“你们这些有学问的就是矫情,我哪儿懂那么多?那就不是臭氧,是臭屁!成了吧?他就当我是一股臭屁,你明白吗?胖子?”


胖子是我初中的外号,就是圆子起的,算是对我给她起外号的回敬。她是我的同桌儿,没有暧昧只有斗争的那种。可我二十年前就不胖了。现在胖的是她,一米五几的个头,150斤体重,比我被她叫“胖子”的时候还胖很多。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因为我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那不是泪光,比泪光更糟。


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因工伤残疾,右手没有手指头,平日就用那只光滑的圆球配合左手给路人修车,动作过于熟练而更显得滑稽,常有一群孩子满怀恶意地围观。圆子预备和那群孩子打架的时候,眼睛里就有过类似的光。


这样的小饭馆之夜总以她的大醉来结束,然后她会给她老公打电话,但从来不是打不通就是没人接,最终她都会自己摇摇晃晃走回家。她不让我送,她不想让老公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即便是27年前的同桌“死敌”。那会儿就连班里最八卦的女生也从来没把我和圆子“八”在一起。更不必说现在——国际商业调查公司北京负责人和菜市场卖菜的中年已婚大嫂?


我说咱俩完全没必要躲躲藏藏的,她却冲我挤眉弄眼儿:“不是你说的吗?这世界到处是眼睛,不知啥时候瞅着你。”她居然把这话用这儿了,让我哭笑不得。


她是绝对的直肠子,接个推销电话都能聊上10分钟。我曾经警告过她,陌生人的电话听都别听,立刻挂断。那会儿她却嗤之以鼻:“切!谁稀罕骗个穷卖菜的?我和你们有钱人世界里的那些事儿,绝缘。”


可那天下午,2012年7月8日,她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就好像从地板底下冒出来的。她睁大眼睛瞪着我,我也瞪着她,更确切地说,瞪着我眼前这个穿着阿玛尼套装,踩着10公分Fendi高跟凉鞋的女人。


我们就这样沉默对视了起码一分钟。


我不知面前这个时髦女人是怎么进来的,按理说前台秘书绝不会随便放陌生人进来,但此人的身段和装束,绝对能证明她很有些来头。


“小姐您好,您是要…”是我先开的口。


她却毫无礼貌地打断我:“胖子,你是不会相信的!”


02


圆子的大名叫袁圆。这名字很有暗示性,后发制人的那种。初中时她还是个瘦骨怜响的小姑娘,只有脸是圆的。鼻子嘴巴都很小巧,眼睛是两条细线,微笑的样子有些古代美女的风范。可惜她难得微笑,要不就仰天大笑,要不就横眉立目,这两种情况看上去都很吓人。还有一次号啕大哭。那是初中三年唯一一次看见她哭,被班主任骂的。圆子的成绩是全班最差的,不记得有哪门功课没补过考。所以她挨骂并不稀奇,本来不是个事儿,但那回不知怎么就失控了。


“没步骤,只有答案,是不是抄的?”


“不是!我自己写的。”


“死鸭子嘴硬!你说你还会点儿什么?半肚子屎半肚子屁!”班主任是个矮胖老头,打骂学生是全校出名地,他指着圆子的鼻子尖,凶狠地斥责道。


“你屁最多,前排的都知道。”圆子也不客气地回敬他。


圆子的强悍不仅在学校出了名,在她爸修车摊子方圆两公里内也都是出了名的。


胖老头一巴掌掴在圆子脸上。


胖老头终于打了女生。


全班鸦雀无声,就连平时又红又专、高冷如珠峰般的女班长也把嘴张开了。


圆子也呆了,眼睁睁看着胖老头缓缓坐到地上。老头被120抬出教室,圆子哇一声大哭起来,这比胖老头突发心脏病更让同学们惊讶。


同学们的判断是准确的,胖老头其实并无大碍。圆子后来告诉我,她哭是因为害怕老头死了她得坐牢。可我知道她不是因为这个。她从小就不招人待见,不漂亮不聪明也不温顺,欺负她的人都比她更有道理。胖老头明明动手打了她,却得了个“被她气出心脏病”的道理。她就是心里委屈,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明白。


初中毕业,同学们分道扬镳,有人上高中,有人上中专,圆子上了菜市场,就连最差的职高也不愿意录取她。同学们很快长大了,圆子很快长圆了,“圆子”这外号也有了更形象的意义。圆子总拿自己的体形取笑自己,以至于别人也都觉得这种笑话理所应当。有人见过她拿起菜摊上的圆白菜跟买菜的人说:“看看!多大多水灵。像我吧?是我闺女。我可是把闺女卖给您了,您还跟我还价?”


胡同里的普通初中本来没什么凝聚力,毕业之后大家少有交集。圆子和我仿佛进入两个世界,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没想到十几年后在菜市场遇上了。她的体形更圆了,眼角的皱纹多得惊人,可我还是轻易认出了她,主要是声音太有特点。她用特有的声线大声拒收我的菜钱,全菜场的人都以为我们在吵架。我主动提出请她吃饭,就这样开始了差不多半年两次的面馆之约,最单纯的那种。


彼此的世界毫无交集,可以肆无忌惮地吐槽发泄。我的麻烦总是很多,她的麻烦却永远只有一个:她的老公刘德贵。相貌平平,人品平平,本事更平平。农村人,靠圆子弄到了北京户口,最终也就只能做个房屋中介。


“刘德贵在外面是孙子,回家是老爷,我就是他的老妈子、出气筒。”圆子的声音高亢嘹亮,很难令人联想到出气筒。


我完全不打算跟她抬杠,不打算陪着她一起骂,也没指望能安慰她。这小饭馆既不是课堂也不是法庭;它就是让我们来发泄的。在这里我们肆无忌惮,出去就各自回归自己的世界,互不干扰对方的生活。毕竟我们早就过了替彼此去打架的年龄。


这种默契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某天上午,我突然接到圆子的电话:“胖子!帮我个忙!你不是能那什么…调查吗?”


这问题过于直接和唐突,圆子显然决定打破之前的默契。尽管谁都当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我猜她必定是遇上了大麻烦。她给我一个手机号码,让我查查机主是谁。


“那什么,你在电话公司应该有人吧?”


“通过电话公司查别人手机是非法的。”我有些不情愿。


圆子沉默了两秒:“那就算了吧!”


她说话从来不会支支吾吾。我突然意识到她刚才得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来找我。


我改口说:“我试试。不过…”调查这一行有个规矩,绝不接搞不清根本动机的生意。但圆子的目的我也能猜得出来,类似“臭氧”的比喻我听到过好多次了。


“姓刘的手机欠费,我去营业厅给他交话费,营业员打出通话记录给我,这号码最近老给他打电话,一天十几个。”圆子语速加快,不再支支吾吾,“他说是他老板!”


中介门店的经理是个老头子,圆子才不相信那老头子会给她老公打这么多电话。


结果是第二天中午查到的,根本不需要通过电话公司。我用百度搜了那号码,找到一个东直门出租公寓的广告。我冒充买家打了个电话,对方不但不是老头,还是个声音较嗲的年轻女人:“我呀,我可不是中介呢!就是帮朋友租房,你要是感兴趣,我让我男朋友带你看看呀?”然后她给了我她男朋友的手机号。


我打电话给圆子,问她要不要到我办公室来,我想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她并没听出我的意思,又絮絮叨叨地抱怨起国贸这地方太高大上。秘书正在门外朝我屋里看,我知道亚洲区总裁在等着我开会,所以不得不打断圆子,直接把调查结果告诉她。她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咬着后槽牙说:“她男朋友的手机号?念给我!”


我还差两个数字没念完,她已经挂断了电话。我知道她一定气得发疯,本想再打回去安慰她一下,但秘书已经破门而入:“大老板等您15分钟了。”


开完了会,我手机上有5个圆子的未接来电。我连忙拨回去,对方却是个男人:“你是袁圆的家属?”对方语气很诡异。


“不,我不是。”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请你通知家属,她发生了交通意外,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我第一次见到圆子的老公——刘德贵。黑黑壮壮的,果然像个农民,好像正干着农活,被人从地头上叫来似的。他穿着中介公司的制服,裤子过于修身,大腿粗得有些怪异。他没跟我说话,没跟圆子她爸说话,也没跟医生或交警说话。跟谁都没说,一直保持沉默,远远缩在走廊角落的椅子里。但这不代表他性格内向。也许是自责,至少我觉得他应该感到自责。


其实他们根本没必要把他老婆送到医院来。


那辆大卡车把圆子拦腰压断,从小腹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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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刚醒过来那会儿就觉着疼,钻心疼。我迷迷糊糊地还想呢,人死了也能觉着疼?可慢慢地,疼得没那么厉害了,脑子也更清楚了。我知道是躺在床上,啥东西在脑瓜顶儿‘嘀嘀’地响。在医院里?这也能抢救过来?我眼看着大车轱辘从我腰上压过去的!我伸手摸了一下,没摸着腰,我想完了,还是断了。可是怎么没死?我再摸,这回摸着了。腰没断,可就是…变细了,也忒细了!”


她站在我办公室里,把手放在自己的细腰上,掌心紧贴着高档套装的布料,低头小心翼翼地抚摸,就像抚摸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件精美的雕塑。


“我试着动了动腿,居然还在,而且都挺好使。胸口还是疼,但别的地方都不疼。我干脆试着往起坐,还真坐起来了!我瞅见窗户玻璃上的影子…”她抬头瞪着我,睁圆一双杏核似的美人眼,里面充满急迫的光,“你不信是吧?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不信。怎么可能信?除非我在做梦。我不仅是商业调查师,还有电子工程硕士学位。这女人是精神有问题,还是别有用心?可她的眼神让我心中一颤,突然想起初中那会儿,圆子对着班主任喊:“我自己写的!”


她后面的话让我彻底动摇,10年的自然科学教育土崩瓦解:“你外号叫胖子,初中咱俩同桌儿,你给我起的外号叫圆子,你说我的脸圆得像图钉儿,我就把图钉倒着放你椅子上了,全钉在你棉裤上了,其实没扎着肉,然后你把橡皮扔我脖子里非说是耗子,吓得我叫了一嗓子,全楼的老师都跑过来了。”


27年后圆子又这样叫了一回,就在她醒过来的病房里。她的声线虽然从女高音变成了女中音,可还是把楼道里的医护和家属都引来了。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她再按回病床上。主治医生解释说:“戴小姐经历了临时性的脑死亡,又刚刚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情绪有些波动是正常的。”


圆子其实已经不再是圆子,她叫黛安娜,比圆子年轻10岁,漂亮百倍。戴小姐突发性心力衰竭,“死”在送医的路上。这是医生的技术性结论:心脏停跳,脑死亡。戴小姐的家人不甘心,坚持要求医生给她换一颗心脏,让他随便开价。医生知道这手术根本没有意义,即便万分侥幸,也只是制造了一个植物人。恰好医院同时送来一个被轧成两半的女人,戴小姐的家族也的确得罪不起,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医生显然是错的。手术不但成功了,奇迹也跟着发生了。戴小姐的脑子居然“活”了过来,只不过脑子里并没有任何属于戴小姐的记忆,记忆都是圆子的,圆子的心脏就像一只U盘,被塞进一台格式化的电脑。她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她并没跟医生说,也没跟那些陌生的“家人”说,没跟她周围的任何人说。我是她告诉的第一个人,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在事故发生后的第21天,在我国贸一座的办公室里。


“我可不想被别人当成疯子,或者送进什么特异大脑研究室,把我的脑袋像鸡蛋一样照来照去,或者像西瓜似的被人切开。”她用手比画了一个切的动作,让我想起了菜市场。


“那你怎么办?对自己…我是说对戴小姐的一切都不了解。”


“我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嘻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黯的光。她不但变得年轻漂亮,智商似乎也高了许多。以前的圆子想不到特异大脑研究室,也绝没有这么快的反应。


“现在呢?你都了解了?”我再次上下打量她,不记得第几遍了。不论曼妙的身体还是高档洋装,看上去都自在得体。看来她对新的身份还挺适应。


“算是吧!他们成天在我耳根子边上嗡嗡,苍蝇似的烦死人。我一直赖着不去公司,能躲就躲。”绝美的脸突然扭曲,表情突兀而怪异,倒是我熟悉的,像是在说:白菜新鲜着呢?就这么多钱,爱买不买。


我心中又一阵激动:她果然就是圆子。


“那也不是办法吧?总得弄清楚才好。”我说得很委婉。其实我很想问问她,她的公司做啥生意?她的新家在哪里?她现在的一切我都想了解,比菜场卖菜的圆子有趣多了。可她显然对这一切没多少兴趣。


“唉!不想了,烦。那什么…”她眼波一转,向前微微探身,“帮我查查?”


“你公司?”这就对了,也不能只听别人说,商业世界跟菜市场可不一样。


圆子使劲儿摇头:“有什么好查的?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那谁…”圆子又开始吞吞吐吐。她很少吞吞吐吐,而且还有些怒意,不过现在她生气的样子也很迷人,“查查刘德贵的女人,那狐狸精,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04


刘德贵的“女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的全名。这次我冒充快递公司,理由是包裹上的收件人姓名看不清。她很认真地回答,态度过于耐心,这让我略微起疑。等她说清楚自己名字,整整花了一分钟,我的疑心没了。


潘毓霖。我相信,会读这个名字的人不多。


她的确嗲声嗲气,甚至有些宝岛口音。但这不代表她是台湾人。不论她是不是台湾人,都给我的调查增加了困难:台湾人在大陆当然要难查一些。不是台湾人,那她的名字多半是假的。


我花了一周时间,一无所获。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想起公司内部的报告查阅系统。这个只有本公司高管才有权查阅的系统,收录了大中华区最近10年来所有的调查报告。这位“潘毓霖”既不是民企大老板,也不是外企高官,更不像政府官员或者国际诈骗犯,我猜她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公司报告里。但我还是利用办公室负责人的特权,心存侥幸地试了试。


的确没有“潘毓霖”,但有她的手机号码。我和圆子约了个地方见面。我提议找个酒店或咖啡馆,这才跟现在的她更般配,她却坚持去老地方,她很怀念那个地方。然而,即使她换了牛仔裤,依然和山西面馆格格不入。我不由得抬头环视四周,还好,服务小弟又换了新的,他没见过以前的我和圆子。


“潘毓霖?”圆子居然念对了。


这让我很有些惊讶:“这个‘毓’[yù]字,你认识?”


她把眉头蹙起来,一脸莫名其妙:“看见就会念,我也觉得怪呢。就像…就像英语,电视里的我都懂。你知道我,26个字母都认不全。”


虽然有点儿夸张,但基本属实。圆子和英语的关系,就像企鹅和撒哈拉大沙漠。为了让我相信,她随口说了一句英语:God knows what had happened(上帝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发音标准得简直就是美国人。


我惊得目瞪口呆:“有没有搞错啊?”我的口头语,大概是小时候看港片养成的。


“我都唔几道点解啊!”圆子的广东话比我地道一百倍。她吃惊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比我还大。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她现在的眼睛本来就比我大。圆子从没去过香港,大概连长江都没见过。


我很想试试她还会哪国语言,可她却似乎对此毫无兴趣。她放开手,毫不在乎地耸耸肩,把话题扯回潘毓霖身上:“狐狸精叫这名字?难道是华侨或者棒子?”


我摇头:“这不是真名,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潘玉莲。”


“潘玉莲?直接叫潘金莲得了!”圆子仰头大笑。白嫩的脖子上有道光在汩汩流动。


我补充说:“辽宁本溪人,鑫发地产的总经理。她说她不是中介,其实她就是中介公司老板。”我以为听到“辽宁本溪”这种词她会笑得更凶,然而她却收起笑容,晃动着啤酒瓶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有些不快,像是受到了冒犯,我在业界可是有口碑的。


“她的情人…”我故意停住,观察圆子。


她放下酒瓶,双手撑住下巴,专心看着我。她可真美,好像刚出道的小明星,非常美丽却缺少大脑。


我继续说:“她的确有情人,但不是刘德贵。她的中介公司叫鑫发地产,是刘德贵上班的那家门店的母公司。她一直是刘德贵的大老板,只不过以前还隔着一层。两个月前,门店经理退休了,她临时接管,和刘德贵的交流就变多了。东直门的公寓就是她的公司在出租。刘德贵只是她的员工,把他说成是男朋友,是不想让客户知道她是中介。这是老套路。”


我一口气说完,极力隐藏心中的愧意。正因为我之前调查得不够深入,让她丢了性命。尽管她得到的新生命看上去还不错。但无论如何,她失去了40年的人际关系和感情积累。她再也不能跑到老熟人面前告诉他们:“我是圆子!”


当然,她有新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仇人,但都在心理上和她无关。这就跟穿越到唐朝没什么区别。就算她突然变得年轻漂亮又富有,还是跑来拜托我调查她“上辈子”的老公——没钱也没本事的房屋中介。原先那个叫作“黛安娜”的“白骨精”,对这种凤凰男都算不上的中年男人,连多看一眼都不可能吧?


圆子低着头,表情有点儿不自在。我以为她会追问潘玉莲的情人是谁,她为什么一定看不上刘德贵。这个问题我其实有答案:从挑选情人的角度来分析,潘玉莲绝对看不上刘德贵,她的口味比刘德贵高出不知多少数量级。至于潘玉莲真正的情人,我不该透露给圆子,或者透露给任何其他人。否则我就铁定违反了公司合约和职业道德——潘玉莲的情人曾是我们的客户,她的真名和手机因此出现在某份高保密的调查报告里。


圆子什么都没问。这令我不得不怀疑,她对我的调查结果并不感兴趣。至少在她脸上看不出来。莫非“黛安娜”原本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圆子除了继承她的智商,也继承了她的个性?


圆子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对着手机轻声说:“我这就出来。”


她毕竟不再是以前的圆子。虽然她正在地板油腻得能当滑冰场的小饭馆里,她的司机或助理大概正坐在奔驰或者保时捷里,等在胡同口外的路边吧?


我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这是我的职业习惯。那上面显示的竟是:老刘。


一般来说,我干这种事不会被对方发现,可这回我让她发现了。我是故意的,为了看她的反应。她的表情有些尴尬,我立刻知道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有种被耍的感觉。


她玩味一笑:“我把鑫发地产买下来了,他现在是我的司机。”


“只是个司机?”


她没回答,眼睛里流过一丝忧郁的光。我猜不出原因,却又觉得情有可原。


我并没像以往那样跟圆子一起走到巷口,只是远远看着她走向保时捷SUV。刘德贵早已等在车边,毕恭毕敬地为她开门。他仍是一身西服,看着比之前那套高档了许多。她快速坐进车里,动作高雅尊贵。莫非这熟练的动作也是继承的?又或者谁的骨子里都有快速掌握贵族范儿的能力,就连卖菜的也不例外?


刘德贵小跑着钻进驾驶席。月薪两万的工资,大概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尖椒蜂蜜馅儿的。我不知圆子如何对他,是严苛挑剔,还是柔情似水。我也猜不出,他到底好受不好受,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毕恭毕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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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05


再见圆子是两周之后,在香港金钟的万豪酒店,东亚国际金融投资年会的鸡尾酒会上。这着实有些令我意外。香港,国际投资年会,圆子?这聚会我每年都参加,因为我所有的重要客户差不多都参加:中外投行的高管、私募基金经理、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当然也有为了给自己找投资的创业者,但他们不是我的客户,顶多是被调查对象。


我猜不出圆子属于哪一类。


黛安娜,香港戴氏集团的年轻总裁。


戴氏集团在香港上市,是家族世袭的海运生意,兴盛时拥有13艘远洋巨轮。


香港回归后,海运生意自然要转给国家,公司主营变成海运代理。虽然不如之前庞大,却也是具有垄断性质的肥差。戴家原本旅居东南亚,但身为爱国华侨,黛安娜的祖父在20世纪50年代把儿子送到北京来上学,结识了贫下中农出身的女孩,定居北京,生下黛安娜。


20世纪80年代末期,黛安娜的祖父病逝,戴父返港继承戴氏董事长的位置,黛安娜也离开了中国,到国外去上中学。


去年,戴父也因癌症离世,黛安娜随即继承父亲的职位。她虽然在海外接受了一流的教育,但毕竟年轻,又刚刚归国不久,据说权力过渡得并不太平。


这些都是我出于好奇查到的,圆子对我只字未提。她对自己的新身份毫不关心,甚至都不想提及。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提醒她:商场和菜场可不一样,她身边不知潜伏着多少危险。


我在门口的签到簿上发现“黛安娜”三个字,字体简陋得好像出自小学生之手。看来书法跟英语或广东话不同,又或者原先的黛安娜就不善书法。尽管戴氏和金融投资没有直接联系,但东亚投资年会是大中华区精英洋买办的聚会,作为戴氏的新一代掌门人,黛安娜的空降出席似乎也有些道理。我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圆子,想象着她的窘态,无耻地感到好奇——卖菜大妈在这高大上的投资酒会上,又能自在到哪里去呢?


圆子被一堆深色西服层层围住,我只有穿过人缝,才能看见她。她穿着黑色晚装,头顶盘着发髻,胸前和耳畔闪闪发光。她不太像与会宾客,倒像是主办方特意安排的社交名媛。她的美是中西合璧式的,仿佛精心摆在翡翠碗里的法国布丁。她左手托住右肘,右手在空中画着圈,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她能跟那些“金领”男人们聊什么?我几乎不能相信,那高贵的躯体里,还有那妩媚的眼神背后,藏着的其实是曾在开阳里菜场卖菜的圆子。


所以我靠近了些,听见他们的谈资:蔬菜。


“绿叶菜养生?切,才不是。绿叶菜最毒了,因为农药用得多呗!菠菜、小青菜,多容易长虫儿,得打好多药呢!白菜、圆白菜也是,都得靠打药。圆白菜…哦,你们习惯叫卷心菜还是包菜?看它一层层包起来的吧?每长一层都得打药。”圆子撇撇嘴巴,斜一眼脚底下,好像满地板都是圆白菜。


“戴小姐,我怎么记得上次你还说,你只吃绿叶菜呢?”提问的是一家港资银行的副总裁,是我认识的。他显然认识黛安娜。看来,这已不是黛安娜在精英圈子里的首秀了。


“我说过?”圆子皱起眉头,万分怀疑。


“我也听到过。你还说,你只吃有机的绿叶菜。”这回是个台湾人搭腔。此人我也面熟,是一家基金公司的高层。


“怎么可能?”圆子把眼睛瞪圆了,“有机的?那玩意儿最坑人了。尤其是农民自己种的,你知道他都用了什么…”


“姐,你以前的确只吃绿色的有机蔬菜的。”有个年轻男人钻进人群,微笑着递给圆子一杯香槟,随即又转向大家,“我姐还在术后恢复期,难免记性不太好。”


圆子看见年轻男人,好像看到了救兵,浑身松弛下来。


我却心中一惊:怎么是他?


这时,圆子看到了我,顿时兴奋地瞪大眼睛,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出人群。这动作显然过于唐突,不符合名媛的身份。叫她“姐”的年轻男人忙打圆场,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开。


“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有事要和你说。”


看得出圆子意外而惊喜。我也有事要跟她说,而且是很重要的事:“让我先说!”我引着她再走出几步,找个距离人群足够远的角落,“那个人是谁?叫你姐的人。”


“当然是我弟喽!David!”圆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贴近我耳朵,“黛安娜的堂弟,也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怎么了?”


圆子一脸纳闷。


我也纳闷。


我知道这个人,因为不久前才浏览过和他相关的报告。根据那份香港同事完成的报告,他曾是我们香港分公司的客户,雇佣我们调查一个澳门的赌场主。他想知道那位老板“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拒绝透露真实目的。出于风险控制的考虑,我让同事对他做了些秘密调查,发现他带着他的女友,在那家澳门赌场赌输了一千万港币。为了不得罪这位客户,同时也不得罪那位澳门大佬,我们并没直接拒绝完成项目,而是磨了三周的洋工,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查到,然后把定金如数退还。根据调查公司长期的经验,这是应付无赖的最好办法。


可报告里没说他是戴氏集团的副总,也没提他是黛安娜的堂弟。香港同事的尽职调查显然还不够全面。


“他的名声可是不太好。”


“哦,怎么个不好?”


“赌博输了钱不愿意还,想要讹诈。”


“什么?那很严重吧,是罪犯?他是潜逃犯?”圆子惊异地看着我。毕竟是圆子,思想就这么简单。


我摇头:“没讹成。”


圆子松了口气:“那就是没犯罪?”


“有动机。”


圆子不屑:“做买卖,还不都是讹来讹去的!”她再度压低声音,唇角带着诡笑,“我也常跟人说,菜是我去地里摘的,其实都是新发地批的。”她“呵呵”笑了两声,见我并没响应,才又挺直了脊背,“反正他没骗过我。”


“那可未必。”


“切!你们这些搞调查的,觉得谁都是坏蛋对吧?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好多照片儿呢!而且,当时在医院,医生都放弃了,就是他坚持要让医生给我换心脏。不然的话,我可就真完蛋了。”圆子吐了吐舌头,继续说,“而且,他还把我有什么财产一样样地告诉我,说得可仔细了。我都听烦了,他还逼着我听,让我必须记住了。对了,他还教我怎么使电动牙刷。”


我一阵头大。电动牙刷?圆子毕竟还是圆子。


“不知怎么跟你说清楚,反正真没觉得他想占我什么便宜。哎呀别说他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问你呢!”


圆子把眉眼挤成一团,然后又突然膨胀开来,好像健身球被狠狠捏了一下。这表情和这张高贵的脸实在太不配套,特别是眼神,居然一下子愁闷得像个怨妇:“刘德贵,他心里没我。”


毕竟是个卖菜的。上亿的财产都不如刘德贵重要。也许并非不重要,她只是没概念。说实话我有点儿可惜她的这套新肉身。可毕竟,圆子才是我的朋友,不是黛安娜。我放下调查师的职责,开始履行朋友的责任:“慢点儿。我没明白。他心里没谁?你,还是黛安娜?”


“都没有!”圆子气急败坏,“我看他心里就只有那个中介,潘金莲。”


“人家叫潘玉莲,是中介公司的老板。”


“公司我已经买了,跟她没关系了,可他们还是勾勾搭搭,我偷看了刘德贵的手机。”


我差点儿笑出来。戴氏集团的年轻女总裁,两岸三地精英圈子里的靓丽名媛,偷看司机的手机?可我忍住了没敢笑。


圆子正瞪眼看着我,没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潘金莲约他见面,我偏不让他请假,让他每天晚上都睡公司,随时待命。”


可怜的刘德贵。希望两万块的月薪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忍受变态女老板。说不定,时不时还要被性骚扰。


“说真的。你上回不是说潘金莲有情人,但不是刘德贵吗?那么会是谁?”


“是…”我迟疑了一下说,“港商。和你差不多。”


圆子两眼一亮:“有钱人?有证据吗?得让刘德贵知道他没戏,趁早死心。”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买潘玉莲的中介公司,花了多少钱?”


“两百万。”


“你堂弟帮你买的?”


圆子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突然很好奇,想查查那家公司到底值多少钱,说不定连50万都不值,不过我想圆子一定不在乎。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老兜什么圈子,快说啊,潘金莲的情人到底是谁?”


我向她身后使个眼色。


她随着我的目光转回头——她“堂弟”David戴正站在那群西装男的最中央,一边说着,一边朝这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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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06


第二天下午,我和圆子在湾仔的一家泰国餐厅见面。这是一家临街小店,虽然不大却颇具情调。圆子换上了牛仔裤,还故意戴了墨镜和帽子。我知道她是想低调,可她的帽子上印满了Gucci商标,她还背着经典款的LV包。这样倒是也有掩护效果——从香港名媛摇身变作内地暴发户。从那“高调”的四季酒店里溜出来,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策略。


圆子没等屁股沾椅子就高声叫店员拿啤酒。我吃了一惊,才想起这本是她在山西面馆的习惯。店员倒似习以为常,大概见惯了内地暴发户,也不走过来,遥遥地问哪一种。


圆子随口答道:“燕京。”


店员撇了撇嘴,眼睛差点儿斜到后脑勺去。我忙说:“百威吧!”


圆子摘掉墨镜,把两只拳头压在桌面,表情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郁闷:“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贱人还勾引了我弟?你没搞错吧,那么不上档次的女人。”


称谓竟已如此亲切了,她才认识David几天?当然,黛安娜认识David30年了,但圆子不是。我迅速厘清头绪:她出了车祸,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超级白富美,却对自己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连电动牙刷都不会使。这想必也是很恐怖的事情吧?这时有个年轻绅士出现在身边,给她看他们从小在一起玩耍的照片,耐心告诉她如何在新的世界里生存。她没道理不信任他。可是以我的社会和工作经验,骗子总归是骗子,对谁都会撒谎。


我耸耸肩:“也不是所有的两性关系里,都是由穷人追求有钱人的。”我顿了顿,“而且潘玉莲也未必穷。我对她了解不多,但至少…她住银泰,开保时捷。和你一样。”


圆子翻了翻白眼:“我是有保时捷,可我不开。刘德贵替我开。”


她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我:“潘玉莲和你堂弟的地位差距肯定比你和刘德贵的小。”


“讨厌。”她瞪了我一眼,两颊微微泛红,“甭提他,气人。”


圆子的表情我看得懂,她其实是想让我提。


我问:“怎么了?”


“昨晚上,我让他到我房间陪我喝酒…”


“你把他也带到香港了?”我有些吃惊,忍不住打断她。名媛白富美,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兄弟香港游?我再无疑惑了,她绝对就是圆子。圆子的心里除了刘德贵根本没别的东西。


“是啊,带来了,怎么了?”圆子不解地看着我,好像我才不可理喻。


“没什么,你继续说。”


“他真的就跟我进房间了。这个色鬼。男人都是色鬼对不对?”


“你不是他老板嘛,他当然得听你的。”正如我猜测的,刘德贵的确可怜。以前被卖菜的老婆折磨就够可怜的,现在落到新圆子手里,就更可怜了。


“可他真的有反应。那个…哎呀你懂的,就是色鬼。以前对我都不想多瞅一眼,就像…”


“你可千万别再提臭氧。”我忙着打断她。在美艳绝伦的脸上不断看到怨妇表情,真是让我没法适应。


圆子的目光有些迷茫,仿佛并没听见我说的。也许她自己都已经把臭氧这个词给忘了。


我安慰她:“让他喜欢上现在的你,这不是更好?”


“这就更气人!”圆子是真生气了,“可他没答应。明明有反应的…他心里肯定想着潘金莲呢!”


“他告诉你的?”


“当然没有。幸亏他还没那么不要脸。但还有第二个解释吗?他是男人,他怕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他是多有修养的君子,我还不知道他?马桶水箱后面藏着好几张光盘呢!”


“也许因为他怕你?”我突然发现,连我都有点儿怕她。


“切,以前我更凶,也没见他怕过,对我横着呢!”圆子又撇撇嘴。她也很可怜,不论是卖菜的还是白富美,她都没赢。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这世界上的确有些东西和财富、地位、权力、美貌都没多少关系。可我不能这么告诉她,那不是安慰,她也未必能一下子听明白。


圆子一挥手:“去他妈的吧!我的啤酒怎么还没来,啤酒?”


圆子高声叫着啤酒,店员瞥了她一眼,不太客气地回了一句:“等等,OK?这儿又不是内地。”


圆子于是把嗓音提高了八度,用唱歌剧的底气问候了全香港的长辈。然后有个穿西服戴眼镜的经理走出来,用蹩脚的国语请圆子离开。圆子就在这时讲起了流利的香港广东话,然后拍出一张据说是餐厅股东的名片,说实话我比餐厅经理还惊讶。经理连忙道歉,好像在表演川戏里的变脸。


圆子得意扬扬地扬起下巴,恢复标准的北京话:“你们店里有多少种啤酒?”


“7种。”经理毕恭毕敬,“有百威、青岛…”


圆子一抬手,经理非常懂事地闭嘴了。


“一样儿给我来10瓶!就现在,马上!都打开!”


她就是圆子,绝对错不了。


一共上了66瓶啤酒。因为有几个牌子凑不到10瓶。啤酒放满了整整两张桌子,瓶盖都打开了,滋滋冒着白气。圆子一口没喝,从皮包里掏出粉红色的Chanel长钱夹,再从一列信用卡中拔出最上面一张,夹在右手无名指和食指之间。顷刻间,两只鲜红的指甲和金属质感的白金卡几乎吸引了餐厅里的全部目光。出于职业习惯,我看了一眼她半敞的皮包,里面有个被拧成麻花的空矿泉水瓶子。


金属质感的白金卡被拒付了,粉红色Chanel里的9张信用卡全部被拒了。


圆子的表情由恼怒变成恐慌,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大概是打给她的“堂弟”。有几个公务员模样的人突然冲进餐厅来。刘德贵慌里慌张地跟在他们身后:“戴小姐,这些人非要找您…”


为首的一个“公务员”打断刘德贵,面无表情地对圆子说:“是黛安娜小姐吗?您必须挂断电话!”


圆子竟然乖乖放下电话,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慑到了。那人向圆子出示证件:“我们是香港廉政公署的。你被控贪污公司财产,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圆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并没问我什么是廉政公署。就算她问了,我也没时间解释。她看上去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到手铐才大惊失色:“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圆子惊恐的呼声瞬间灌满餐厅。我知道现在不是挣扎的时候,落个拒捕的罪名就更麻烦了。我朝她大声说:“别怕!先跟他们走。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她略微缓过些神儿来,勉强朝我点点头。廉署的人拉着她往外走,她浑身都在战栗,勉强走了两步,突然又站住脚,硬生生回过头来,用英语对我说:“别忘了!还有我托你的事儿。找到那俩人相好的证据,让他死心。”


她不挪眼珠地盯着我,根本没往别处看。可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刘德贵正无助地站在餐厅门口,他大概正犹豫着要不要做点儿什么。其实没什么可犹豫的,另外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夹着他站着,随时准备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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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2:16 | 显示全部楼层
07


黛安娜的罪名是贪污公司财产和非法洗钱——把2000万港币的现金私自从公司账户汇入海外账户。钱是7周前汇的,比圆子的车祸早三周。接收汇款的海外账户很隐蔽,名义上属于一家叫作地中海控股的离岸公司。廉署接到报案,及时冻结了那笔款子,但调查地中海控股的股东颇费了些周折,因为涉及跨境司法合作,一个多月才得到结果——地中海控股的实际拥有人正是黛安娜,也就是圆子。


这些都是我为圆子找的律师亨利林告诉我的,我们曾在不少商业欺诈案中合作过。尽管他喜欢争功炫耀,还经常卖关子,但他的确算得上全港最好的商务律师。其实找律师本该是戴氏集团的事,但正应了我的直觉,戴氏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心,他们甚至拒绝为黛安娜支付保释金。黛安娜的“堂弟”David现在是戴氏集团的临时总经理,他对亨利说:“抱歉!公司股东们对戴女士太失望了,公司不愿为她支付保释金。”


所以圆子没有获得保释,我以亨利的“律师助理”身份与她在看守所里见面。亨利提前离开了看守所,让我单独和圆子聊一会儿。


“你,黛安娜,把戴氏集团账户里的钱,私自转到了你在海外拥有的另一家公司的账户里。”我尝试给圆子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担心她根本听不明白。不知道公司商务常识能不能像英语和广东话一样被继承。


她皱着眉头问我:“戴…”


我咳嗽一声,瞥一眼门口的警卫。她连忙压低声音:“你是说我把一家公司的钱,转移到另一家公司里?两家公司都是我的,这怎么会犯法?”


“你只是戴氏的大股东,拥有55%的股份,即便是董事长和大股东,也不能擅自把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更何况,你把钱转进了一家你的个人公司,这就是贪污,已经构成了犯罪。但我不太相信,这真的是黛安娜干的。”


“为什么?”圆子问。


“因为她本来就是大股东,又刚刚继承了公司的管理权,没道理立刻把钱拿走,除非…”我把声音压到最低,确保只有她能听见,“除非黛安娜有什么秘密,你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圆子皱眉想了想,眼睛一亮:“奇怪的电话倒是有很多,像黑社会或者恐怖组织。”


“都有什么?”


圆子绞尽脑汁:“让我想想,SimSeeker,太阳寻找者?听上去像是邪教。”


我摇头:“那是全世界顶级的私人游艇品牌。”


“哦”,圆子撇撇嘴,“嗯,叫什么Whistle street…吹哨街?什么东西?”


这个让我琢磨了两秒:“是Whistling Straits,呼啸峡,美国最贵的高尔夫球场。”


“波尔巨阿拉伯?”圆子转转眼珠,“口音很重,打卷儿的,是不是中东的什么组织?”


“那是迪拜的帆船酒店…”


我叹气:“你不是能听懂英语吗,怎么都没问清楚?”


“我根本没往下听,你不是让我听到奇怪的电话就立刻挂断吗?”圆子噘起嘴。


我彻底泄气了,菜场大妈空降精英富商的世界,让她感觉奇怪的东西不可能太少吧?


“哦,等等!还有一个!”圆子好像突然又想到什么,“还有个特别奇怪的,他不说自己是谁,偏要核实我是不是黛安娜本人。先是问生日啥的,又问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我为之一振:“这个你怎么没立刻挂断?”


“我一开始挂断了,可他打了好多次,每次都特客气,而且支支吾吾,鬼鬼祟祟的!”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最后一次,让我唬出来了!”圆子得意地眨眼,“好像是什么新宿爱团,黛安娜还是VIP会员。新宿爱团是个啥玩意儿?”


我愣了一秒钟,看着她那张美貌绝‘伦却又莫名其妙的脸,哭笑不得。


圆子朝我瞪眼:“你有病啊?花痴啊?”


“花痴的是戴小姐,新宿爱团是日本的高端牛郎夜店。”


“牛郎夜店,是干吗的?”她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我犹豫片刻,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起码不要在看守所里告诉她。


“应该跟你的案子没啥关系。”


“这个也没关系?那我可真想不出别的了。”她又把眉头皱起来,“要不,你问问David?”David戴拒付保释金之后,圆子就不再称他“我弟”了。


“David”这个词仿佛触动了无形开关,让我猛然联想到一件事:既然款子被廉政公署及时冻结,说明转款后立刻就有人报案了。这期间不可能有外部审计,报案的多半不会是外人。我脱口而出:“肯定有人很想揭发黛安娜,也许那钱根本不是她转的!”


“你是说,有人存心想陷害她?”圆子突然挺直了腰板,底气都足了。我不敢说戴小姐是不是被陷害的,但我觉得她身边的某些人不可靠。


“我先给律师打电话查清楚是谁报的案。”


而亨利先我一步,已经调取了材料。他直接在电话里回答了我的问题,使用了不太愉快的语气。



圆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听故事上了瘾的孩子。


“查出来了吗?谁报的案?”她迫不及待地问我。


“你自己。”我脑子里却已混乱一团。她似乎没听明白,我用极低的声音又说一遍,“是黛安娜。一个多月前,她自己向廉署报的案,说公司的账户里少了2000万港币。”


“你是说黛安娜她自己报的案?这…”圆子一脸费解,可我何尝不费解呢?这是怎么回事?黛安娜自己把钱从公司转到地中海控股的账户,然后报了案?


“我是不是真的要坐牢了?”圆子小声问。


“你没事儿的,放心,我会帮你。”我尽量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心情却沉重起来。这件事越来越蹊跷,我肯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圆子长舒了一口气,表情放松下来,可马上又陷入紧张:“姓刘的呢?”


“在酒店呢,挺好的。”刘德贵的确还在香港,可我并没有跟他取得联系,圆子被抓后的24小时,我奔波此事,还没闲下来。


“我托你的事儿呢?找到证据了吧?潘金莲和David?”也许这件事对她比坐牢更重要些,她的表情委屈得像个孩子,脸蛋却美得过于陌生。


我赶忙转开视线,同时努力回忆她以前的样子,心里竟然更加难受了:“放心,我这就叫同事把以前的报告发给我,够哥们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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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08


我在圆子入住的酒店附近找到了刘德贵,他正站在路边抽烟,同时眺望海峡对面的维多利亚港。他的眉头微皱着,略带忧郁。他穿着白色polo衫和浅黄色硬质西裤以及尖头的黑皮鞋,这身行头显然比之前贵了不少。


我请他到附近的咖啡馆里喝上一杯,他迟疑了片刻,有点儿无所适从。我表明这是黛安娜的安排,他才点头跟我走。我猜他一定不记得,她老婆车祸后我曾在医院里出现过。


他双手捧着咖啡杯,闷声不响地喝着。我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摇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他说对自己的老板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在香港停留多久。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黛安娜的命运,这让我替圆子感到不值,只觉得圆子安排我做的事情似乎毫无意义,但这是圆子托付我的事情,我总要给她个交代。


我包里有一份澳门酒店的入住登记,是香港同事按我的要求发给我的:一个大床房,潘玉莲和David两人入住。我同事还帮我补了一些“额外”的工作,找到78次在其他城市的酒店入住记录,足以证明两人关系非常暧昧;除此之外他们还共同开设了银行账户,共同拥有房产和汽车。潘玉莲不只拥有过地产中介公司,她还有一家餐厅,David和她各持50%的股份。


我故意把话题扯到私生活上,刘德贵却闭口不提自己的婚姻状况。我索性直入主题:“潘毓霖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他吃惊地看着我,忙不迭地解释潘总只是他以前的老板,有时把他说成是“男朋友”只是为了租房子方便,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他突然有些口吃,大概是心里着急,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以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他多半没有说谎。我包里那些证据似乎根本没必要再拿出来。圆子的逻辑本来就有疏漏,刘德贵厌倦了圆子或者不愿意跟黛安娜上床,未必就因为他喜欢潘玉莲。


他解释了一阵,见我并不多说,也就沉默了,有些难为情地回避我的目光。如此纠结了一阵,终于开口问道:“戴小姐要坐牢吗?”


“也许吧。如果她真的坐牢了,你就得换工作了。”


“这倒是没什么。”他眉头舒展了一些,仿佛一阵轻松。这让我怒火中烧:“看来你挺希望她坐牢的?”


“不不不!”他一脸惊慌,连连冲我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戴小姐人很好,我怎么可能希望她坐牢呢?我只是说,其实…我本来是想辞职的。”


辞掉一份月薪两万块的工作?我叹了口气,可能他和圆子真的缘分已尽,即便圆子变漂亮了,他依旧不会多看一眼。


他仿佛看出我的烦躁,试图解释:“您千万别误会!戴小姐她…”


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刘德贵,电话是亨利打来的。他仔细调阅了廉政公署的案件记录,发现我们的确遗漏了一个环节:接收那笔2000万汇款的离岸公司地中海控股,并非直接被黛安娜拥有。那家公司的股东其实是在中国大陆注册的鑫发地产,也就是说,钱从戴氏的账户里打到地中海控股的账户,地中海控股的股东是鑫发地产,鑫发地产的股东是黛安娜!


我的脑子混乱了几秒钟,随即理出了头绪,激动得热血沸腾。我对着手机飞快地说着,声音都有些发抖:“黛安娜是最近才买的鑫发地产,她根本不知道鑫发地产持有地中海控股,也就不知道那笔钱其实是到了她自己名下,确实是有人想要陷害她!”


“但廉署未必这么想。她为什么要收购鑫发地产?那公司根本不值200万人民币!”亨利的语气充满质疑。我当然知道答案:黛安娜已经不是黛安娜了,她现在是圆子,一个北京的菜贩子,她收购鑫发地产,是为了她老公刘德贵。可我无法跟亨利解释,因为他同样无法向廉署解释。我只能对着手机不停重复:“相信我,戴小姐不知道鑫发地产持有地中海控股。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电话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亨利不但怀疑而且很不满,我强迫自己住口。我知道重复多少次也无济于事,于是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亨利,你听着,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戴小姐发现戴氏资金被转移后报了警,廉署成功冻结了地中海控股的海外账户,然后戴小姐心脏病发作…”我顿了顿,喘了口气,脑子里想到的是黛安娜心脏病突发,David戴坚持让医生为她换心脏,哪怕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这只不过是因为钱被廉署冻结了,黛安娜如果死了,他可不是公司的第一继承人!我忙不迭地继续说:“偷偷汇款的人拿不到钱,得想别的办法,比如从黛安娜手里把公司彻底夺走!”


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大,抬眼去看桌子对面的刘德贵。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也在讲电话,只言片语中都是酒店或者机票之类的事情。看他专注的表情,应该不会注意我说了些什么。我继续对亨利说:“嫁祸给戴小姐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鑫发地产,那人一定知道戴小姐要收购鑫发地产,所以故意把地中海控股转到鑫发地产名下的。”


如果亨利问我那人是谁,我会立刻告诉他是David戴。这家伙欠了好多赌债,而且是鑫发地产原老板的情人。用鑫发地产栽赃黛安娜简直易如反掌。可亨利并没问我那个问题,他问:“证据呢,证据在哪儿?这些都是你的推断,法庭是不会认可的。”


我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亨利是对的。证据在哪儿呢?我的大脑快速转动,简直就是亢奋状态:“查查地中海控股是何时转到鑫发地产名下的,是不是在戴小姐马上要收购鑫发地产之前。还有,查查地中海控股本来的股东是谁?”


“拜托!地中海控股是离岸公司!哪那么容易查?”


“亨利,作为香港最棒的商务律师,你的神通有多广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唉!到底谁是谁的助理?”


我仿佛看见亨利摇头叹气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尽力的。作为报答,下次合作我也会更加尽力,下下次也是,这都是为了圆子。我仿佛看到27年前,站在教室里和胖老头对峙的瘦小干瘪的女孩子,她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倔强的光。


“他们让我马上回北京去。”刘德贵见我挂断电话,小心翼翼地说,“他们说戴小姐一时半会儿也许用不上我,他们给我订好了今晚的机票,让我立刻回北京去。”


我冷淡地看着他,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我知道比起圆子的死活,他更关心何时能够回家。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抬手摸了一把额头,又把手抹在西裤屁股上。我耸耸肩:“那就请便吧!”


“对不起,那什么,我刚刚听您说到地中海控股?”


我精神一振,全神贯注看着他,他仿佛受到了我的鼓励,继续说下去:“前些日子,我陪潘总去办事,好像在文件上见到过这个名字!”


“是什么文件?”


他摇摇头,难堪地搓着手:“不知道。我没仔细看,看也看不懂,都是英语和繁体字,我就记得见过这个公司名字。”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感到一丝欣慰,我的猜测是靠谱的,地中海控股果然和潘玉莲有关!


“那什么,戴小姐是个大好人!”刘德贵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搓着手,“她…她对我非常好,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诚惶诚恐地看着我,我当然知道原因,可我没法告诉他,因为戴小姐的躯壳里装的是你老婆圆子。我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戴小姐的,祝你一路平安。”


他冲我点点头,沉默地转过身去,背影看上去有点儿落寞,脚步倒是并不迟疑。我想我以后多半不会再见到他。


09


这一次我想错了。再见到刘德贵,只不过是在1小时45分钟之后,香港赤腊角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我特意购买了一张飞往海口的机票,只是为了能进到国际候机厅里,在刘德贵登机前找到他。


因为就在一小时之前,我和亨利又通了个电话,我告诉他戴小姐的堂弟David戴既有动机又有条件设计这一切。David戴的情人曾经是鑫发地产的股东,那情人的前同事曾经陪她办理过跟地中海控股相关的事宜,只可惜他不知道具体是何事宜,因为他看不懂那些文件。我猜测亨利又要抱怨证据不足,他却突然问我那位前同事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叫刘德贵,他立刻问我刘德贵能不能马上来香港。我说刘德贵就在香港正要乘坐飞机离开,亨利突然提高了音量,火急火燎地说:“快去机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留在香港!”


我猜到亨利是想用刘德贵做证人,只是不知道这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毕竟刘德贵就只记得见过“地中海控股”这几个字,其他一无所知。况且谁又能相信这样一个半文盲的话?我向亨利提出我的顾虑,他拿出一贯的傲慢腔调:“让你去你就快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本以为劝说马上要登机的刘德贵放弃离港不会太容易,然而结果比想象中顺利得多。我只说律师认为你能帮到戴小姐,他就立刻起身准备跟我走。我事先准备好的话都没说出口,打算给他的外快当然也用不上。我心里实在感到好奇,上了计程车后问他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他说:“戴小姐对我很好,我巴不得为她出点力。”


我和刘德贵住在同一间酒店房间,整个晚上都跟他在一起。这也是亨利特意交代的,为了第二天一早去廉署之前不出任何差错。那晚我们在房间里喝了两瓶红酒,话自然也就多了一些。我问他既然那么想要帮助戴小姐,为什么又急着辞职。


“因为…戴小姐对我太好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戴小姐对你太好了,你反而不愿意在戴氏工作?”


他果然点了点头。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没发现戴小姐很喜欢你?”


他立刻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怎么可能配得上戴小姐!”


“你怕戴小姐只是玩玩你,然后把你甩了?”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这么鲁莽的问题,怎能出自一个经验丰富的调查师之口?我猜是酒精起了作用。


“不是!”他再次忙不迭地否认,随即低下头去,用沉闷的声音说,“您不知道,我老婆没多久前刚刚…走了…”


他清了清嗓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细节有点儿令人鄙夷,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和圆子以前的关系。我用带着些许讽刺的口吻问道:“你是怕对不起你老婆,所以不愿意让戴小姐对你好?”


他再次使劲儿地摇摇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眼看着我。他两眼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戴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是个男人就没法儿不想跟她好!可我就是受不了,她一举一动都让我想起我老婆,我知道你肯定没法儿相信我说的。我老婆是开阳里菜场卖菜的,又老又胖,怎么能跟戴小姐比?可戴小姐也爱捡空矿泉水瓶子,两头儿握紧了一拧,那就是我老婆的习惯!她过马路的时候捏着我胳膊,位置都跟我老婆捏的一样。还有我皮鞋的摆法儿,还有她发脾气骂人的样儿…只要看见她,我就没法儿不想起我老婆…唉,倒霉娘们儿,没享过一天的福。”


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就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撑着额头,把眼睛藏在手下。其实他不藏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一团。


我们沉默了不知多久,他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婆就跟我的眼睛似的,平时根本觉不着,可要是一下子没了,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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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10


亨利的底牌是在廉政公署一间没有窗的房间里揭开的,当时在场的有我、亨利、三名廉署官员以及刘德贵,没有圆子。在开庭之前,只有律师能再见到她。我们围坐在一张会议桌周围。我能猜到这样的房间通常是用来做什么的,这让我感到意外和紧张。


亨利面无表情,目光犀利而睿智,这是他标准的“大律师表情”,颇具专业精神,和这种房间里特有的白色节能灯光相得益彰。但他也有些小动作,无法逃开我的眼睛,他交叉着双臂,下巴微微抬起。我能看出他内心的得意,正准备一语惊人。


他突然把目光对准刘德贵,我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刘德贵先生,地中海控股本来是你的公司,对吧?”


我的头猛然一震,仿佛有颗炸弹在身边炸开。刘德贵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亨利在说什么。亨利并不关心刘德贵的反应,继续用平稳而威严的声音说下去:“地中海控股是以你的名义注册成立的,成立之后第二天,就有一笔2000万港币的巨款从戴氏集团转入。地中海控股明显就是为了收取这笔资金而成立的,而你是这家公司成立时的唯一股东。我们有证据怀疑你盗窃了戴氏集团2000万的资产。”


亨利的问法并不合法,他毕竟不是廉署官员,但廉署的人显然默认了他的行为。亨利的手段的确高明,这么短时间内搞到离岸公司的历史资料,就连廉署也不得不佩服。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刘德贵突然被要求离开香港,David戴和潘玉莲恐怕都不希望廉政公署的人见到他。我的心跳加速,脊背和手心都冒出汗水,我想我背叛了圆子,她绝对不会想让刘德贵坐牢,但亨利的证据足以把他送进监狱。刘德贵的表情茫然而惶恐。我知道他并没有听懂亨利的意思,但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条件反射地插话,这完全不符合我的职业身份:“我相信刘先生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有人以他的名义做的。”


全屋子人都吃惊地看着我,尤其是亨利:“我又没问你,你又不是嫌疑人!”


“但我了解刘先生,他都不可能看明白那些离岸公司的注册文件,是他前老板潘毓霖带他做的这一切,潘毓霖是鑫发地产的前股东,她通过刘先生把地中海控股转给鑫发地产,再把鑫发地产卖给戴小姐,这是为了陷害戴小姐。”


“潘毓霖为什么要陷害戴小姐?”廉署的人终于开口,那表情仿佛这房间里被审判的人是我。


我索性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想象着我的言行正代表着刘德贵。自从昨夜,我对这个智商情商都不足的男人产生了好感,我想要保护他,就像我想保护圆子:“因为潘毓霖是David戴的情人,David戴是戴小姐的堂弟,戴氏集团的临时总经理。如果戴小姐进了监狱,他就是戴氏的继承人,而且他负债累累,在澳门赌钱欠了1000万港币。”


“住口!”亨利忍无可忍,向我低声咆哮,随即转向廉署的人,“我能和我的同事单独谈谈吗?”


亨利把我带进一间更小的隔间,这也不符合廉署的规定,但连廉署的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找他来帮忙,不过看他满脸的怒意,估计下次再不会帮我这种忙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喉咙深处像是卡着一口痰。


“我只是不相信那是刘德贵干的,他是半个文盲,连中国字都未必认识多少,不可能明白那些文件,这一切都是David戴和潘毓霖指使的。”


“你是突然变成弱智了吗?”亨利瞪圆了眼睛,抬了抬手又放下去,用力握成了拳头,“谁会相信那是他自己干的?我会吗?廉署会吗?但不管幕后是谁在指使他,难道不该让他自己说出来?你会连这个都不懂?”


亨利是对的,这种重要的指控,的确需要刘德贵自己说出来。按理说,我刚才的行为有故意诱导嫌疑人的倾向,说得严重些,甚至已经涉嫌妨碍司法公正了。这样既救不了圆子,也救不了刘德贵,甚至还会给我自己惹上麻烦。我深深低下头,像一只泄了气的轮胎:“对不起,亨利,是我太着急了,我不知道刘德贵先生不是证人而是同谋,我不希望他进监狱。”


“哦?”亨利很是意外,怒意倒是淡了,“这是为什么?刘德贵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摇头:“不,不是和我,是和戴小姐。”我深吸一口气,用恳求的声音说,“这件事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但请相信我,戴女士和刘先生关系不一般。事实上,她收购鑫发地产就是为了刘先生,所以她一定不会希望刘先生坐牢的,一定不会的。”


“真的吗?”亨利挑起一侧的眉毛,说明他并不相信我。他从公文包里取出自己的记事本递给我,“这是昨晚我和戴小姐谈话的记录,如果字迹太潦草,我还有录音。抱歉我忘了告诉你,为了加快进度,我昨晚看望了戴小姐,我没叫你是希望你守着刘先生。戴小姐昨晚亲口告诉我,她以前并不认识刘德贵,她购买鑫发地产是听取了她堂弟David戴的建议。她是购买了这家公司后才认识刘德贵先生的,而刘先生是她堂弟推荐的司机。”


我大吃一惊,一把夺过笔记本,笔记的确很潦草,但我完全看得懂。


“她告诉你是David戴建议她买下鑫发地产?”


“是的,她说她只是提出想要涉足内地的地产经纪行业,David戴就向她推荐了这家鑫发地产。”


“这怎么可能?”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要骗你?”亨利越发烦躁,“戴小姐还告诉我,那段谈话就发生在她的办公室里,有监控录像的。她说监控录像会自动存进她的手提电脑里,现在被廉署查封了。我昨晚申请查看了她的电脑,她说得没错。”


“可我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早就认识刘德贵。”我知道我的辩解很苍白,亨利不可能会相信我。


亨利却耸耸肩:“我没说你说的就一定是假的。”他顿了顿,突然弯腰贴近我,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只想告诉你,戴小姐和刘先生的关系最好不要在这里探讨。你替戴小姐想想,她还能怎么说?她如果承认事先认识刘,而且像你说的‘不一般’,谁来证明那笔钱不是她自己让刘弄出去的?我们不是又回到原点了?”


亨利说得没错,特别是从一个律师的角度。可我没法相信,圆子会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刘德贵。也许在车祸之前我还能相信,因为那时圆子提起她老公时总是恨得牙根痒痒。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并不恨对方。就像一个人不会恨自己的眼睛。


亨利像是为了进一步说服我,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吧,也许你就更明白了!”


那是一份有关黛安娜的调查报告:北京出生,今年32岁,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毕业,有先天性心脏病,在美国做过两次手术。已离婚两次,前两任老公都是美国富商,第二次婚姻只维持了3个月。两任前夫联合告她婚姻欺诈,法庭判她败诉,赔偿前夫2000万美金。她在美国宣布破产,洛杉矶和纽约的房子都已经被法院拍卖。这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却是我不曾知道的。亨利果然是个超级优秀的律师,针对自己当事人的尽职调查都能做得这么彻底。我以前也查过黛安娜,但显然太肤浅,这让我感到万分惭愧。


亨利向我摊开双手:“在我看来,她有充足的理由,把这位刘先生送进监狱,不是吗?”


是的,她太有理由了,如果她不是圆子。


如果她不是圆子!这想法让我大吃一惊,后背冷汗直冒,她到底是不是圆子?


亨利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道:“听着,其实,戴女士到底之前认不认识刘先生根本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对吧?因为你和我都相信,戴小姐是被别人陷害的,否则,她就不会去报警,也不会真的买下那家地产中介公司。不是吗?”


我沉默,在那一瞬间,我真的无法确认了。我的心脏跳得厉害,一声声撞击着太阳穴。戴小姐的确一直关注着一件事,直到被廉署的人铐上手铐,她仍没忘了嘱咐我:“找到那俩人相好的证据!”


潘玉莲和David戴相好的证据就在亨利的公文包里,是我给他的。即便我刚才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代替刘德贵说了他该说的话,但有了这些证据,翻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亨利按住我的肩膀,语气温和:“你找我来代理你的朋友戴女士,不就是希望找出事情真相,让她得到公正的结果吗?”


是的,我没办法否认。只不过,我现在就只关心一件事的真相:她到底是不是圆子?


“不过老兄,你倒是提醒了我。”亨利再次压低了声音,“我得再去查查,是不是真的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之前就认识,我可不想在法庭上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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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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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什么都没查到,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黛安娜和刘德贵以前就认识。我知道不会有,除非有谁能相信,戴小姐身体里装的是个卖菜的中年妇女。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了,就像我没法相信自己不是个傻瓜。


黛安娜发现公司被盗向廉署报了警,她显然意识到了身边的敌人,只是无力反抗,然后就心力衰竭,幸而又复活了。敌人发现她什么都不记得,决定趁机送她进监狱。但她居然反败为胜,因为敌人大意了,愚蠢地用自己情人的公司栽赃她,而我又恰巧帮她弄到了关键证据。这都是巧合吗?还是一场精心的设计?开庭的前几天,我充满了愤怒,我曾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圆子——也许我还是应该称呼她为“黛安娜”。我想当面质问她,是不是编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来骗我?


但我并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开庭那天,我在飞往约翰内斯堡的飞机上。公司临时派给我一件紧急而重要的任务,不能推托。令我意外的是,当我接到任务的一刻,并没感到沮丧,相反地,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我猜是我不敢见到她,不敢问她那个在我心中剧烈激荡的问题。我到达约翰内斯堡机场是在庭审结束10小时之后,手机上有3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封短信:“胖子,我去美国了,不想再回来了,我会告诉你新的号码。”


然而我并没得到她的新号码,她再没联系过我。


审判结果完全在我意料之中,David戴和潘玉莲分别获刑10年和7年。刘福贵获刑3年,地中海控股的所有文件都是他亲自签署的,戴氏汇款的文件也是他冒充黛安娜签署的,这些他都供认不讳。他也说了自己并不知道签的是什么,只是完全按照老板的要求做,但这并不能彻底免除他的罪责,而且也没人能证明他真的不知道,我也不能。


我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调查黛安娜和戴氏。我不得不说,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为详尽的调查。我在这个案子上花费的时间和资源成本,比我曾经承接过的任何项目都要昂贵,但遗憾的是,我收获甚微。


我积累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发现,其中最为靠谱的只有两条:


一、当初圆子和我见面的山西面馆曾经有个服务生,只干了几个星期,正好是在黛安娜报警和圆子出车祸之间,他也许能通过我和圆子的对话了解我们的关系,甚至观察到圆子的行为习惯。但我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也一样,我了解调查师的行规,这条路是死胡同。


二、我们初中的女班长竟然是戴氏集团的雇员,她是在圆子车祸前两周加入戴氏集团的,就是那笔资金被转移出戴氏大约一周之后。戴氏给她开的工资,比上一份工作高出整整两倍。她在戴氏显然春风得意,两个月后被派往巴黎开发市场。她了解我和圆子的历史,毕竟在2012年7月8日那天,在我的办公室里,黛安娜曾向我提起初中时的“图钉事件”。


我为此专门去了趟巴黎,竟然没能和她说上两句话。我在路上和她“邂逅”,她完全当作不认识我。我试图介绍我自己,她则表示要报警。她在初中时就高冷如世界屋脊,和我原本又没有交情。如今发达了,大概更不愿意见我。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但那些就只能是我的臆断。


我耗费了大量时间调查那起交通意外,但我并没发现那个撞到圆子的司机或他所在的运输公司与戴氏以及黛安娜有任何关系。这个结果让我在万分忐忑中感到一丝欣慰,如果车祸不是预谋的,起码有些事情还是巧合,而且心力衰竭也不该是事先能为自己设计的。


真的不能设计吗?我不敢想下去,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变成妄想狂。


我在纠结中度过了两年,一时觉得她是圆子,一时又觉得不是。毕竟她身上有太多圆子的细节。这些细节不仅我见到了,刘德贵也见到了。


但是一个能够通过婚姻欺诈2000万美元的女人,总该是个好演员吧?这种纠结让我不停地调查,调查的结果却让我更加纠结。直到最近,我听说了一件事。


刘德贵在半年前被提前释放了,之后去了美国。有人在洛杉矶郊区的大卖场停车场里见到刘德贵,他正把一堆婴儿用品放进奔驰车的后备厢里。可惜那人没看清车里坐的女人,不过背影很时髦也很漂亮。我不敢肯定车里坐的就是黛安娜,但我敢肯定,即便刘德贵中了彩票,他也不可能凭着自己的能力移民美国。


那晚我去了山西面馆,点了瓶啤酒,要了两只杯子。其实在这个世界上,都没多少人真的知道自己是谁,我又何必对另一个人这么较真呢?我举起酒杯,在心中默念:不管她是不是你,那颗跳动的心,到底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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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14: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永城:悬疑小说作家、外企高管、机器人工程师、斯坦福高材生,工程硕士,资深商业背景调查师,国际注册反欺诈调查师。作品多以其自身经历——匪夷所思的秘密商业调查、高科技王国的秘密武器、斗争激烈的外企职场、遍布全球的生活经历等为素材,既富有奔放的想象力和细腻的感情,又兼备缜密的逻辑与精湛的笔法。撞长描述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传奇故事,一气呵成,令人欲罢不能。


延伸阅读


@后发制人


指等对方先动手,再抓住有利时机反击,制服对方。出自《荀子·议兵》的“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在《汉书》中,也有提及“后发制于人”。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指出楚汉成皋之战、新汉昆阳之战,曹袁官渡之战、吴魏赤壁之战、吴蜀彝陵之战、秦晋淝水之战等有名的大战,都是双方强弱不同,弱者先让一步,后发制人,因而战胜的。我们时常听到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成语,那就是“先发制人”。“先发制人”出自《汉书·陈胜项籍传》。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项梁对殷通说:“大江以西都起兵反秦,这也就正是天要亡秦的时候了。我曾经听说过‘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于是就有了先发制人的说法。但是想要制人,到底应该先发还是后发呢?这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不论落于何种境地,总能不失希望地沉着应对,想出合适的方法策略才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分道扬镳


出自《魏书·河间公齐传》。南北朝时代的北魏,国都原在平城,魏孝文帝时迁都洛阳。洛阳令元志曾与御史中尉李彪发生过一件有趣的抢路风波。据说元志这个人恃才傲物,总是瞧不起学问低的达官贵族。那时,官员出门迎面相遇,官阶低的都要礼让官阶高的。有一天,元志的马车碰到了李彪的马车,他本应该让道,可他瞧不起李彪,偏偏不让。李彪很生气,当场训斥元志。元志不服,两人就争吵起来,最后闹到孝文帝面前去评理。李彪说他是御史中尉,元志一个洛阳地方官,居然以下犯上不肯让道,于情于理都不对。元志说他是国都的地方官,住在洛阳的人都编在他主管的户籍里,无需给李彪让道。孝文帝表示很无奈,不愿意评判他们谁是谁非,便笑道:“洛阳是寡人的京城,应该分道扬镳,从今以后,你们各走各的不就得了吗!元志和李彪顿时哑口无言。其实,让他人三尺又何妨?


@神通


我们平时经常会提到大显神通这个词,其实神通是梵文意译过来的,指的是佛、菩萨、罗汉等通过修行得到的神秘法力。这种法力不仅能上天下地,还能脱离轮回,非常厉害。然而佛教并不提倡神通,因为佛教引人觉悟,授人智慧,对于神通来说,众生也许会对其形成执念,或者是贪念,脱离了修行的本意。所以有种说法是“神通不敌业力”。佛家中的业力主要指身、口、意的行为,以及随此行为而来的延续的结果。传说目犍连是佛陀的大弟子,号称神通第一。目犍连的母亲生前喜欢残杀生灵,死后变成了饿鬼。目犍连通过神通见到了母亲,想要喂她吃饭,但是食物刚喂到嘴边就变成了焰灰。他只能向佛陀求助,佛陀教他于七月十五建盂兰盆会,供养十方僧众,以此功德度化母亲。由此可见,神通的确不敌业力,多行善事才是正道。


@天方夜谭


指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夜谭”就是夜间说话、讲故事的意思,本写作“夜谈”,但为了避讳,就写成了“夜谭”。唐武宗的名字叫李炎,所以凡是遇到两个“火”字相重的字,都需要避讳,用其他字代替,于是将“谈”写作了“谭”。久而久之,“谈”与“谭”也就相通了。“天方”是中国古代对阿拉伯的称呼。《天方夜谭》就是《一千零一夜》,这是一部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也是家喻户晓的传说故事。《天方夜谭》因其内容丰富,规模宏大,被高尔基誉为世界民间文学史上“最壮丽的一座纪念碑”。它是世界上最具生命力、最负盛名,拥有最多读者和影响力最大的作品之一。《天方夜谭》还被俄罗斯作曲家里姆斯基·柯萨科夫改编为交响组乐,被中国改编为越剧,由此可见其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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