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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分享] 《暗夜千羽》之“传奇”——中国古代的异闻奇事-----林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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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7 23: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虚无之舟
  
  他的家在江南,然而,滞留在京城长安却已有十年之久。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又有几个十年可供消磨?
  
  然而,自从科举考试创立以后,为了实现心中那个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梦,只身离开家乡,客居长安的,陈季卿断然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十年以前,他辞别了年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子、呀呀学语的幼儿,背上行囊,怀着蟾宫折桂、一举高中的美梦,星夜驰赴,前往长安。
  
  那时候,他是一个多么骄傲自负的年青人啊,离家之前,他对高堂、兄弟、还有妻儿发下这样的宏愿:
  
  “不金榜题名,誓不还乡!”
  
  那誓言斩钉截铁,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时光之箭,却已经嗖嗖射出了十年。触目惊心的十年!十年的风霜,令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壮怀消磨,连神情也也变得沉郁、钝重起来。他身上的棱角,渐渐磨平。想必,父母也老了许多吧!家中那对小儿女,又出落成什么样子了呢?自己离家之时,妻子韶华正盛,这么多年来,孝养父母,抚育儿女,操持家务,她也受了不少的苦吧!
  
  这十年里,他屡试不第,行囊中携带的银钱,也早已用光。家里让人捎话过来,让他早点回去,考不中也不要紧。可是,如同昼夜流连赌坊的赌徒,屡次受挫之后,愈发红了眼,既然他已经押上了全部家当,若没有回本,就更不能轻言放弃。那是真正的孤注一掷,不计后果,不死不休。
  
  退一步说,即便他厚着脸皮回去,也没有可能。漫漫长途,身无分文的他,如何凑足那笔数目不菲的盘缠。
  
  这些年以来,他都靠誊写经卷、代写书信,勉力维生。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回家?那是一个太奢侈的梦想。
  
  故乡就在山水迢遥之处,然而,此刻的他,形单影只,羁旅天涯。
  
  在长安淹留这么久,陈季卿也结交了几个颇谈得来的朋友。青龙寺的一位僧人,就经常同他在一起喝茶谈禅。听着僧人那睿智的话语,他的心结似乎也能够得以开解呢。青龙寺于他,不仅是古庙、高僧、香茶、素斋,也是一个滚滚红尘中的遁避之处。
  
  那一天,他在长安西市摆的书写摊子顾客寥寥,等来等去,也没见几个人上门,眼看日影渐渐西斜,寒意渐渐从衣领和袖口渗进去,他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更冷了。市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却觉得,从骨子深处泛起一股难言的荒凉之感,就连西天那轮彤红的落日,都令人凄冷、怆然,呆立片刻之后,索性把笔墨纸砚拾掇拾掇,放进书箱,提早收摊了。
  
  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不如去青龙寺,拜访同自己交好的那位僧人。想到这里,他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背着书箱子,往青龙寺方向走去。
  
  没想到,到了寺院之后,接待他的小沙弥却说:“师父出门去了,要天黑以后才能回来,请施主到暖阁等候吧!”
  
  陈季卿点了点头,跟在小沙弥身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寺院后面走去。到了门前,小沙弥侧过身子,为陈季卿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先行告退了。
  
  进门之后,西窗里射入的太阳残照,灼了他的眼睛一下。片刻的昏黑之后,他才慢慢适应过来。屋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只火炉,深吞的余火,一闪一闪,竭尽所能地散发着热力。炉子旁边,有一个老翁倚在乌木案子上,正在烤火。
  
  那老者初看起来并无异相,然而,自躯体和眉睫之间,却透出一股无形的劲道。如同已经阅尽千年风霜的松柏,枝叶早已开始零落,苍老虬曲的姿态之中,自有一段天然的风骨。
  
  那老者向季卿打了个招呼:
  
  “天儿这么冷,先生也过来烤烤火吧!”
  
  “多谢老丈!”
  
  陈季卿放下书箱,走到老者对面,席地而坐。
  
  “您这是……”季卿问道。
  
  “老朽来寻访寺院的方丈,结果来得不巧,方丈有事外出,小沙弥叫我在这儿等着。”老者笑眯眯地道。
  
  “看来,咱们两个都是寻僧人不遇啊!”季卿道。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季卿坐下之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闲谈之中,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山,暮色深浓如烟,渗入暖阁之中,屋子里一片沉黯。炉火一闪一闪,两个人的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到了吃饭的时候,可是,寺院里的小沙弥似乎早已把他们二人忘到脑后去了。陈季卿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作响,他看了那老者一眼,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老者昏昏然地坐着,好似要睡过去的样子。过了一阵子,他半阖的眼睑睁了开来,先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转头对季卿道:
  
  “天都这么晚了,先生不饿吗?老头子可是被饿醒了!”
  
  季卿尴尬地笑笑,道:
  
  “不瞒老丈,在下的确是有些饿了,只是方丈还没有回来,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好说,好说!”
  
  老者道。他直起身子,把肥大的袖子往后撸了撸,一直露出手肘。手肘之后,绑着一小巧的布囊,老者把布囊从腕上解下来,从里面倒出一块东西来。那东西有一寸见方,看上去很像药丸,黑糊糊的,模样并不讨喜。老者把那一小块东西放进茶杯,在茶杯里面倒了些水,借着炉中的余火,煎熬起来。
  
  过了一会儿,杯子里便沸腾起来。老者把杯子从火炉上取下来,递给季卿:“先生把这个喝了吧,虽非佳肴,粗可疗饥!”
  
  “岂敢岂敢,还是您先请!”
  
  “我来此之前,已经饱餐一顿了!”
  
  季卿饿得饥肠辘辘,见那老者笑眯眯地,执意让他把杯子里的东西吃掉,索性也不再推辞,接在手里,三口两口,便倒入腹中。
  
  杯子里东西有些粘稠,口感并不如何美妙,吃在口中,也没有香气四溢的感觉。但是,进入肠胃之后,却感到身心无比的舒畅,饥寒之苦,一扫而空。
  
  吃饱之后,精力也变得充沛起来。坐了这么久,双腿都有些发麻。他从地上站起来,信步在屋子里面踱了两圈。暖阁里的陈设,同寺院的其他禅房并不不同。佛像、蒲团、木鱼、念珠等物。陈季卿多次往来寺院,对于这些东西,早已看得烂熟。不过,东壁上的一副画吸引了他。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副画,而是“寰瀛图”(中国古代的地图)。由丹青圣手以工笔淡彩描绘而成——大唐的山川形势,府路州县,尽在其中。
  
  季卿站在墙壁之前,注目良久,终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所在,长叹一声,道:
  “这是江南,我的家……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图上不过绘着些蜿蜒的河道、起伏的丘陵,可是,他却仿佛看见江南的烟丝花影,柳绿桃红。刹那之间,他一直竭力逃避的思乡之情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墙上那些青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线条,喃喃道:
  
  “设若此时能泛舟黄河,游于洛水,涉过淮水,横渡长江,抵达家乡,与亲人团聚,纵使空手而归,也不会耿耿于怀了!”
  
  他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厚的笑声,那笑容里颇有了然:
  
  “这并不难啊!”
  
  是那老者的声音。季卿回过头来,迟疑地看向那老者。
  
  “这事好办,你只要按老朽说的去做,就能达成心愿。”
  
  说罢,老者提高声音,把门外的僧童喊了进来,吩咐他到外面摘取一片竹叶。小童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便拈着一片青翠的竹叶走了进来,放在那老者的掌心。
  
  老者将竹叶放在地图上渭水那个位置,远远看去,宛若一叶扁舟,正行驶在航道上。他左右端详了一会儿,道:
  
  “阁下只要清除心中杂念,注目于这只小舟之上,就能够如愿以偿。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到家之后,千万不要久留!”
  
  陈季卿早已视这位老者为身怀奇术的异人,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他转过头去按照那老者的吩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墙壁上的竹叶。现在,这片竹叶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竹叶,它是那老者赠与他的小舟,坐上它,一路乘风破浪,就能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他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寺院的墙壁渐渐隐去,墙上那些代表河流的细线则越来越宽,转眼之间,只见渭水破涛破空而来,浪花此起彼伏,波涌席卷,而耳边,则是阵阵涛声和沙鸥拍打着翅膀的鸣叫。那片玲珑的竹叶,早已消失了踪迹。靠近河岸之处,停着一艘漆成深碧的小船,船帆鼓胀,蓄势待发。陈季卿心头暗喜,闪念之间,便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然置身于船头。
  
  江上雾气弥漫,遮住了视线,森风如潮,扑面而来,吹得襟袖不住狂翻,陈季卿的胸臆,则前所未有的轩敞起来。
  
  那船并没有人驾驶,它似自己长了眼睛一般,三转两折,一路掀波遏浪,自江面上掠过,极轻、极快,极飘,像是被劲风吹拂的鸟羽,飘飘荡荡,飞驰而去。
  
   渐渐的,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起来。江心的浓雾慢慢散去,从两岸的景物来看,已经由渭水进入黄河。此时,沉沉暮色渐渐围了过来,夕阳残照,在水面上留下一片绚烂至极的光影,仿佛是谁不小心推翻了丹炉,铁水丹砂,在河面上滚动着,燃烧得异常璀璨。前面有一座山峰,远远望去,宛若红莲,浮在万顷波涛之上。
  
  “天色已晚,我该找个地方歇上一歇!”
  
  他这样想着,那船就缓缓停了下来。季卿将缆绳系在一座古寺前面的大石头上,离舟上岸。青砖灰瓦的寺院,隐蔽于山林之中,外墙却是一片雪白,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透出淡淡的粉色。季卿忍不住从背后的书箱中取出笔墨,在墙上题诗一首:
  
  霜钟鸣时夕风急,乱鸦又望寒林集。
  此时辍掉悲且吟,独向莲花一峰立。
  
  第二天早晨,路过潼关,远远看见掩映在秋日寒林之内的普通寺,又跳下船去,在院门上题了一首诗。题诗之后,不待墨迹干透,便又返回船舱,解开缆绳,继续前行。
  
  自陕西东部开始,沿途经历之处,皆如他先前在青龙寺祈愿的那样,“自渭泛于河,游于洛,泳于淮,济于江”,十多天以后,终于回到远在江南的家。
  
  房子还是那些房子,他离家之前手植那些柳树,却早已亭亭如盖。有几个小孩子正在院子里捉迷藏,见有陌生人前来造访,便一溜烟地散了,跑回家去,七嘴八舌地向大人报告。家人打发一个老仆出去看看,这不请自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仆人看到陈季卿的身影,便惊叫一声,转身跑了回去,一边喘气,一边大声道:
  
  “少爷,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家人一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争先恐后地跑出去,与那个离家十年,又熟悉,又陌生的人抱头痛哭。陈季卿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没有改变的,是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亲情。
  
  双亲看着这个滞留在外,久久不归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有生之年,还能见这个孩子一面,也算上天的造化。两个孩子开始的时候还躲躲闪闪,不敢靠近,过了一阵子,就开始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了。从孩子的脸上,他依稀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眉目、风神。——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记忆啊!
  
  兄弟姐妹都说他瘦了、憔悴了许多,忙不迭地吩咐家里的仆人,做上一桌子好吃好喝,给他补养补养。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都体谅他旅途劳顿,也不抓着他述说离情别绪了,让他早些回房休息。他借着淡淡星光,推开了睡房的门……
  
  床铺早已铺好,青色的幔帐也放下了半边,妻子正坐在灯下,细细密密地缝着什么。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影。面前虽是灯火几榻,寻常家陈,他却不由鼻子一酸……久违了,家的颜色,家的气息。
  
  他走过去,坐在床头。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女人摇了摇头。道:“有什么苦的,回来就好。”
  
  一听这话,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女人很敏感,望进他的心里去,他低下头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
  
  “大比之期将近,我不能久留,今晚,就得回去。”
  
  听了这话,女人眼睛里的火花渐渐暗淡下去,但是,她并未阻止,亦没有挽留,也不追问,只是无语。静默了片刻,起身到外面取了一坛酒来,斟出两杯,推一杯过去,自己也拿起一杯。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饮酒。那是江南的极品花雕,入口清冽,回味甘醇,此时此刻,陈季卿却觉得倾入喉中的,不是江南的佳酿,而是北方热辣的烧刀子,一杯未尽,竟已呛出泪来……
  
  桌上摆着纸砚,还有几行尚显青稚的大字,看那字迹,竟是《急就章》里的内容,这是当时最流行的童蒙识字课本。——孩子们也开始读书习字了。他擎起那管笔,略一思索,在纸上留下了几行诗:
  
  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
  酒至添愁饮,诗成和泪吟。
  离歌栖凤管,别鹤怨瑶琴。
  明夜相思处,秋风吹半衾。
  
  月色透窗而入,洒在地上,清冷无比。一更天以后,他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女人跟在身后,似已喝醉,脚步虚浮,有些踉跄。陈季卿抬起手来,想搀她一把,迟疑了片刻,终于作罢。江风扑面袭来,带着湿意和寒气。抬头看天,月亮不知隐到什么地方去了,疏星暗淡,几点微光,无限清渺。那艘青色的小船仍然系在岸边,他解开缆绳,登上船头,那船便荡开一路水纹,泛舟而去。
  
  不知道是哪个守夜的仆人把陈季卿要离家的消息通知了家人,男女老少,一同奔至江滨。彼时,陈季卿刚刚登舟,家人借着岸边渔火看到一幕令人骇异的场景:
  
  一个一寸来长的小人,站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上,竹叶如同鸟类的翎羽一般,在水面上轻巧地滑过。——那小人的衣冠服色,与陈季卿一般无二!
  
  极目望去,竹叶斜斜东引,若隐若现,片刻之后,在渔火的照耀之下,闪了几闪。然后,便黯黯灭进更远的烟水之间,再也寻不见一丝痕迹。
  
  家人开始嚎啕大哭,都以为刚才到家的,是某种居心叵测的鬼物,通过某个机缘,得知这一家人正日夜思念那远行的游子,于是变作陈季卿的样子,戏弄这一家老小。真正的陈季卿,不是遭遇不测,就是看破红尘,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边的愁云惨雾暂且不提,却说陈季卿坐上小船之后,一叶荡漾,沿着旧路,渐渐西行,几天以后,又回到渭水之滨。江边离寺院尚远,他向专做捎脚生意的商号租了一匹青驴,乘驴而行,直奔青龙寺。
  
  进入寺院之后,把驴栓好,走到后院,推开暖阁的门,只见此前那老者正围着一领厚厚的毡子,拥炉而坐。
  
  “阁下得偿所愿了吗?”老者笑问。
  
  陈季卿一揖到地:“多谢老丈成全!回去是回去了,可是迷迷蒙蒙,恍恍惚惚,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者笑道:“是真是假,梦与非梦,六十日之后,便可知晓。”
  
  陈季卿怔怔地看着那老者,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而他们等的那个僧人,还是没有回来。
  
  “等了快一天了,方丈至今未归,老朽也该回去了!”
  
  那老者站起身来,辞别陈季卿,向门外走去。季卿送走老者之后,也离开寺院,回到自己赁居的客栈。
  
  两个月之后,他正在屋内读书,店小二忽然跑进来,叫他赶快出去,说是有人来看他。
  
  自己向来门前冷落,会是谁呢?他还没走出门,就跟来者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原来,自从在江边看到那竹叶化做的小舟之后,家人都担心他出了意外,所以,妻子便携了金银细软,日夜兼程,从江南赶往此地。
  
  “两个月之前,你们真的见到我了吗?”
  
  
  “见到了!”
  
  “何以为证?”
  
  妻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那上面有一首诗,正是他到家那天所作。直到此时,陈季卿的家人才算知道,那天他们看到的,真是陈季卿;而陈季卿本人,也终于了解,他真的回了家,那天晚上的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第二年春天,春闱之后,他再次落第。心内虽然怅惘,想起在家里殷殷期盼的父母妻儿,还是毅然整装,踏上了东归之路。旧地重游,路过黄河岸上的禅窟和潼关附近的普通寺,见自己去年乘竹叶所题的两首诗,翰墨犹新,心内不由得百感交集。
  
  来年进京,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金榜题名。
  
  这十几年的煎熬,总算是有了个交代,此时的他,早已对功名利禄失去的兴趣。也许,这么多年的坚持,不过是一种执念。现在,执念已破,他终于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两年以来,青龙寺里的奇遇,一直在内心深处召唤着他。成名以后,他便断绝了饮食,进入终南山,寻仙访道去了。
  
  这个出自《慕异记》中的故事,到此便讲完了。
  
  淹骞失意的举子,于寂寂古寺中突发客愁之思,一位奇异的老者,用一枚小巧的竹叶,帮他达成了这个心愿。
  
  当他乘着这叶虚无之舟,掀波遏浪,穿越万里关山,直下江南之时,寺院墙壁上的竹叶,也沿着地图上的河流水道,缓缓行进。
  
  图画上的方寸之地,对乘舟的人来说,就是千里之遥。
  
  竹叶在墙上移动,游子便从长安回到江南,又从江南,抵达长安。
  
  旅途的经历,疑真似幻,不管游子此后如何,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
  
  此生难忘,那虚无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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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8 07: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宝宝寒 分享,辛苦了,+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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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8 12: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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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23 23:2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假刺史
    
    姜文2010年的巨制《让子弹飞》,讲的是一个响马头子冒名顶替,到县城走马上任之后发生的故事。剧情凶险无比,诡异莫名,却又令人啼笑皆非。
    
    上任的路上,因为种种原因,被人移花接木,偷桃换李,在中国古代,并不少见。
    
    唐代的志怪笔记《独异记》就记载了一个。
    
    大唐开元年间,敦煌有个姓李的人,名叫李鹬(yu),被朝廷任命为邵州刺史。
    
    接到委任的公函以后,李鹬便打点行装,带领全家老小,走马上任了
    
    从敦煌到邵州,要经历一段水路——沿洞庭湖泛舟而下。洞庭湖烟波浩渺,气象万千,时不时有白色的沙鸥鸣叫着,从头顶飞过。李鹬新官上任,胸中自有万丈豪情。
    
    那天正好是一个晴天,天空蓝得好似一块新出炉的琉璃,而丝丝缕缕的白云,恍若烧在上面的纹饰,每一个转折都匠心独运。李鹬心情大好,索性叫船家把船靠在岸边,自己跳下船去,沿着江边,信步前行。
    
    兴许是连日里旅途劳顿,上岸之后,李鹬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他俯下身子,料想蹲上一会儿便会好些,没想到,刚一低头,就感觉鼻子一酸,有鼻血从鼻腔里面流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李鹬急忙仰起头来,用手捂住流血的鼻子。打算等鲜血凝固以后,再站起身子,回到船上去。
    
    蹲了一会儿之后,李鹬感觉好多了,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渡船的方向走去。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滴落在沙滩上的鼻血,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后患。
    
    李鹬还没走出多久,便从滔滔江水中浮出一头江鼍。
    
    江鼍是什么呢?
    
    江鼍又名中华鳄,扬子鳄。俗名土龙,猪婆龙。分布于长江中下游,是中国的特产。(来自百度)
    
    这只江鼍转动脑袋,翕动着鼻孔,朝空气中很仔细地闻了闻。它那灵敏的嗅觉,很容易便捕捉到一丝血腥的气息。
    
    滑行了几下,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它便找到了岸上的血迹。找到之后,伸出长长的,布满粘液的舌头,几下便将沙子上的血迹舐得一干二净。
    
    舐完李鹬的鼻血之后,江鼍忽然从沙滩上站了起来,伸展肢体,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人。
    
    这人头戴蓝色文生巾,身穿素白长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还有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和志得意满。
    
    他缓步走到水边,朝江水中望去。
    
    水平如镜。如镜子一般的江水里面,映出一张英俊的脸——李鹬的脸。
    江鼍变化的人,同李鹬长得一模一样。
    
    从头到脚,从衣着到神态,从相貌到气度,没有任何差别。
    
    那张脸上,现出了一丝笑,诡异的笑。他抬起头来,朝李鹬离开的那个方向望去。那倒霉的书生还在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江鼍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正在沙滩上行走的李鹬,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动作忽然凝固了。江鼍又一挥手,一条若隐若现的绳子从它袖子里飞了出去,围绕李鹬,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江鼍走上前去,绕着李鹬走了几圈。眼见面前有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李鹬的心情是如何的震惊,我们可想而知。
    
    他想尖声惊叫,可是,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一般,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空还是那样蓝,野花还是那样红,一切都仿佛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现在的他,既无法挣扎,又不能言语,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江鼍把自己沉入水底。
    
    等到最后一个水泡消失,水面上终于恢复了宁静。
    
    江鼍甩了甩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渡船走去。
    
    妻小见李鹬从岸上回来了,吵吵嚷嚷地迎了上去。
    
    “总算回来了,快开船吧,晚了就找不到投诉的店家了!”
    
    “好,开船!开船!”
    
    
    江鼍,不,李鹬站在船头,拥着妻儿,幸福地笑着,而渡船则乘风破浪,向前驶去。
    
    到了邵州之后,李鹬便走马上任。几年过去了,谁也没看出这个新刺史有什么异常。
    
    有一年,天下大旱。庄稼枯黄,土地龟裂,江里的水位迅速下降,以前需摆渡才能过去的地方,现在挽起裤脚就能涉水而过。
    
    玄宗为了求雨,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什么成效。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道士叶静能。叶静能神通广大,求雨当不在话下。于是一道急诏,宣叶静能入宫觐见。
    
    此时的叶静能,正在罗浮山修行,接到玄宗的诏书以后,不敢耽搁,骑上快马,纵骑前往。
    
    这一路跋山涉水,自不必说。他跨下的白马,如同离弦之箭,疾驰而去。叶静能紧贴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不住起伏。
    
    过洞庭湖的时候,叶静能忽然将马勒住,控着缰绳,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刚才飞身而过的瞬间,他隐隐看到,江中的淤泥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什么呢?
    
    叶静能停下马来,仔细看去。
    
    那东西上面挂着很多飘摇的水藻,若不注意的话,肯定会误以为那是一块石头。
    
    可是,石头怎么能动呢?
    
    再说,石头也不会长脸。人的脸。
    
    虽然那张脸上泥浆纵横,除了眼白以外,没有什么地方是白的,叶静能还是看出,那是一张人的脸。
    
    他伸出手来,俯下身去,把那人从淤泥中捞出来。
    
    那个泥人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只见口唇翕动,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静能见此情景,想了一下,突然曲起手指,朝泥人的喉头点去。
    
    那人的喉咙里发出些无意义的响声,咳嗽了一阵,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这是怎么了?”叶静能问。
    
    泥人一听这话,眼睛里忽然泛起了泪花,接着,有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在黑黑的脸上,冲出两条白道来。
    
    “这要从我去邵州上任那年说起……”
    
    过了一阵子,叶静能才知道,眼前的泥人原来名叫李鹬,官拜邵州刺史,在上任途中,遭江鼍暗算,堂堂朝廷命官,弄到这般田地。
    
    “大人莫急,待贫道为你斩妖伸冤!”
    
    说罢,那英挺的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咒来,伸手一指,符咒疾飞出去,贴在江中的一块巨石之上。
    那巨石凌空飞起,去势极快,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却说江鼍变成的刺史,正在刺史府敬业地办理公务,忽然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在一片惊呼声中,将刺史迎头砸死。
    
    刺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衙役们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纷纷拥上前去。正想查看查看刺史大人伤势如何,却见眨眼之间,玉树临风的刺史,变成了一只江鼍。
    
    众人皆大吃一惊。
    
    却说李鹬得救之后,叶静能不敢耽搁,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便继续纵马前行。
    
    李鹬爬到岸上,打听之后,知道此地乃岳州地界。当时岳州的刺史乃是张说,听了李鹬的述说之后,给朝廷上了一封章奏,同时准备舟楫,将李鹬送往邵州。
    
    家人直到此时,才终于知道,跟他们生活了好几年的,原来是一只江鼍。
    
    当假刺史在大堂上威风凛凛地处理公务时,可怜的李鹬,还被绑在洞庭湖底下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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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1-4-24 09: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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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14:5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暗夜千羽——魔幻唐朝》序
    
    大唐最初给我的印象,如暮春时节的洛阳牡丹,盛大的背景之下,袅袅的仙音之中,硕大的花朵,次第开放。每一重瓣蕊皆迁延繁复,迷金醉紫,分外妖娆。
    
    那是华夏空前的盛世,威加海内,八方来朝。根本不用我细说,那段历史,似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激越坦阔。所有的功业,皆横陈于史册,一点一划,笔酣墨饱。
    
    酌酒前尘,难免神思悠悠。我常想,若能在这样的朝代中穿行,轻轻挥一挥衣袖,也能抖落一地的金粉吧。好似《诗经》中的雅乐,清平周正,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如此豪奢。
    
    虽无寻梅之意,却有踏雪之心。
    
    如何能够回到那个时代?我没有穿越的本事,最方便的途径,便是读史。读了正史,又读野史、笔记、轶闻。两相比较,后者给我的震动更大。
    
    手捧苍黄的古卷,捻亮台灯,钝重的心便跟着明快起来,连似水的流光,仿佛也被拉长。——幽深似茧,缓慢如轴。
    
     暗夜中,有无数绮丽的幻象从书页中溢出,也许仅是吉光片羽,逝水轻尘,却足以照见人心。
    
    如果你同我一样,翻开《传奇》,《宣室志》、《集异记》、《三水小牍》等书,便会发现,文中只是清简的叙述,然而每个人都面目宛然,栩栩如生。随着那些方块字的流淌,你会发现,在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在参差错落的坊巷间,在暮色苍茫之时,在曲水流觞之处,藏着一个魔幻的大唐。一个纵使展开最狂野的想象,恐怕也难以企及的大唐。
    
    人的想象力不及之处,又会折射出一种什么样的镜像?这个唐朝,有纵横恣肆的侠客,有穿越时间的旅人,有狰狞可怖的厉鬼,有执迷不悔的仙人。仙凡共处,人鬼同在。
    
    那是一个阴郁森寒的世界,有着幽冷清寂的底色。然而,于苍青的衬底之下,又飞起淡淡的明黄。除掉那层烟雾笼罩的面纱,你会看到什么?幽媚郁丽,婉扬蹁跹,抑或旧时的执着,旧日的浪漫。
    
    平平仄仄的旧时光,如曲江中潺湲的流水,已经渐渐走远。故事里的人,不管是真,是幻,或者亦真亦幻,都已化作尘埃。而那些故事,却如上元时节灯火阑珊处的背影,青衫隐隐,等待着你的回眸。
    
    ——等待着你,千年之后的回眸!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1-7-17 15:2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暗夜系列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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