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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7 23: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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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之舟
他的家在江南,然而,滞留在京城长安却已有十年之久。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又有几个十年可供消磨?
然而,自从科举考试创立以后,为了实现心中那个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梦,只身离开家乡,客居长安的,陈季卿断然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十年以前,他辞别了年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子、呀呀学语的幼儿,背上行囊,怀着蟾宫折桂、一举高中的美梦,星夜驰赴,前往长安。
那时候,他是一个多么骄傲自负的年青人啊,离家之前,他对高堂、兄弟、还有妻儿发下这样的宏愿:
“不金榜题名,誓不还乡!”
那誓言斩钉截铁,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时光之箭,却已经嗖嗖射出了十年。触目惊心的十年!十年的风霜,令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壮怀消磨,连神情也也变得沉郁、钝重起来。他身上的棱角,渐渐磨平。想必,父母也老了许多吧!家中那对小儿女,又出落成什么样子了呢?自己离家之时,妻子韶华正盛,这么多年来,孝养父母,抚育儿女,操持家务,她也受了不少的苦吧!
这十年里,他屡试不第,行囊中携带的银钱,也早已用光。家里让人捎话过来,让他早点回去,考不中也不要紧。可是,如同昼夜流连赌坊的赌徒,屡次受挫之后,愈发红了眼,既然他已经押上了全部家当,若没有回本,就更不能轻言放弃。那是真正的孤注一掷,不计后果,不死不休。
退一步说,即便他厚着脸皮回去,也没有可能。漫漫长途,身无分文的他,如何凑足那笔数目不菲的盘缠。
这些年以来,他都靠誊写经卷、代写书信,勉力维生。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回家?那是一个太奢侈的梦想。
故乡就在山水迢遥之处,然而,此刻的他,形单影只,羁旅天涯。
在长安淹留这么久,陈季卿也结交了几个颇谈得来的朋友。青龙寺的一位僧人,就经常同他在一起喝茶谈禅。听着僧人那睿智的话语,他的心结似乎也能够得以开解呢。青龙寺于他,不仅是古庙、高僧、香茶、素斋,也是一个滚滚红尘中的遁避之处。
那一天,他在长安西市摆的书写摊子顾客寥寥,等来等去,也没见几个人上门,眼看日影渐渐西斜,寒意渐渐从衣领和袖口渗进去,他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更冷了。市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却觉得,从骨子深处泛起一股难言的荒凉之感,就连西天那轮彤红的落日,都令人凄冷、怆然,呆立片刻之后,索性把笔墨纸砚拾掇拾掇,放进书箱,提早收摊了。
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不如去青龙寺,拜访同自己交好的那位僧人。想到这里,他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背着书箱子,往青龙寺方向走去。
没想到,到了寺院之后,接待他的小沙弥却说:“师父出门去了,要天黑以后才能回来,请施主到暖阁等候吧!”
陈季卿点了点头,跟在小沙弥身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寺院后面走去。到了门前,小沙弥侧过身子,为陈季卿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先行告退了。
进门之后,西窗里射入的太阳残照,灼了他的眼睛一下。片刻的昏黑之后,他才慢慢适应过来。屋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只火炉,深吞的余火,一闪一闪,竭尽所能地散发着热力。炉子旁边,有一个老翁倚在乌木案子上,正在烤火。
那老者初看起来并无异相,然而,自躯体和眉睫之间,却透出一股无形的劲道。如同已经阅尽千年风霜的松柏,枝叶早已开始零落,苍老虬曲的姿态之中,自有一段天然的风骨。
那老者向季卿打了个招呼:
“天儿这么冷,先生也过来烤烤火吧!”
“多谢老丈!”
陈季卿放下书箱,走到老者对面,席地而坐。
“您这是……”季卿问道。
“老朽来寻访寺院的方丈,结果来得不巧,方丈有事外出,小沙弥叫我在这儿等着。”老者笑眯眯地道。
“看来,咱们两个都是寻僧人不遇啊!”季卿道。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季卿坐下之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闲谈之中,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山,暮色深浓如烟,渗入暖阁之中,屋子里一片沉黯。炉火一闪一闪,两个人的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到了吃饭的时候,可是,寺院里的小沙弥似乎早已把他们二人忘到脑后去了。陈季卿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作响,他看了那老者一眼,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老者昏昏然地坐着,好似要睡过去的样子。过了一阵子,他半阖的眼睑睁了开来,先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转头对季卿道:
“天都这么晚了,先生不饿吗?老头子可是被饿醒了!”
季卿尴尬地笑笑,道:
“不瞒老丈,在下的确是有些饿了,只是方丈还没有回来,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好说,好说!”
老者道。他直起身子,把肥大的袖子往后撸了撸,一直露出手肘。手肘之后,绑着一小巧的布囊,老者把布囊从腕上解下来,从里面倒出一块东西来。那东西有一寸见方,看上去很像药丸,黑糊糊的,模样并不讨喜。老者把那一小块东西放进茶杯,在茶杯里面倒了些水,借着炉中的余火,煎熬起来。
过了一会儿,杯子里便沸腾起来。老者把杯子从火炉上取下来,递给季卿:“先生把这个喝了吧,虽非佳肴,粗可疗饥!”
“岂敢岂敢,还是您先请!”
“我来此之前,已经饱餐一顿了!”
季卿饿得饥肠辘辘,见那老者笑眯眯地,执意让他把杯子里的东西吃掉,索性也不再推辞,接在手里,三口两口,便倒入腹中。
杯子里东西有些粘稠,口感并不如何美妙,吃在口中,也没有香气四溢的感觉。但是,进入肠胃之后,却感到身心无比的舒畅,饥寒之苦,一扫而空。
吃饱之后,精力也变得充沛起来。坐了这么久,双腿都有些发麻。他从地上站起来,信步在屋子里面踱了两圈。暖阁里的陈设,同寺院的其他禅房并不不同。佛像、蒲团、木鱼、念珠等物。陈季卿多次往来寺院,对于这些东西,早已看得烂熟。不过,东壁上的一副画吸引了他。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副画,而是“寰瀛图”(中国古代的地图)。由丹青圣手以工笔淡彩描绘而成——大唐的山川形势,府路州县,尽在其中。
季卿站在墙壁之前,注目良久,终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所在,长叹一声,道:
“这是江南,我的家……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图上不过绘着些蜿蜒的河道、起伏的丘陵,可是,他却仿佛看见江南的烟丝花影,柳绿桃红。刹那之间,他一直竭力逃避的思乡之情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墙上那些青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线条,喃喃道:
“设若此时能泛舟黄河,游于洛水,涉过淮水,横渡长江,抵达家乡,与亲人团聚,纵使空手而归,也不会耿耿于怀了!”
他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厚的笑声,那笑容里颇有了然:
“这并不难啊!”
是那老者的声音。季卿回过头来,迟疑地看向那老者。
“这事好办,你只要按老朽说的去做,就能达成心愿。”
说罢,老者提高声音,把门外的僧童喊了进来,吩咐他到外面摘取一片竹叶。小童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便拈着一片青翠的竹叶走了进来,放在那老者的掌心。
老者将竹叶放在地图上渭水那个位置,远远看去,宛若一叶扁舟,正行驶在航道上。他左右端详了一会儿,道:
“阁下只要清除心中杂念,注目于这只小舟之上,就能够如愿以偿。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到家之后,千万不要久留!”
陈季卿早已视这位老者为身怀奇术的异人,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他转过头去按照那老者的吩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墙壁上的竹叶。现在,这片竹叶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竹叶,它是那老者赠与他的小舟,坐上它,一路乘风破浪,就能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他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寺院的墙壁渐渐隐去,墙上那些代表河流的细线则越来越宽,转眼之间,只见渭水破涛破空而来,浪花此起彼伏,波涌席卷,而耳边,则是阵阵涛声和沙鸥拍打着翅膀的鸣叫。那片玲珑的竹叶,早已消失了踪迹。靠近河岸之处,停着一艘漆成深碧的小船,船帆鼓胀,蓄势待发。陈季卿心头暗喜,闪念之间,便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然置身于船头。
江上雾气弥漫,遮住了视线,森风如潮,扑面而来,吹得襟袖不住狂翻,陈季卿的胸臆,则前所未有的轩敞起来。
那船并没有人驾驶,它似自己长了眼睛一般,三转两折,一路掀波遏浪,自江面上掠过,极轻、极快,极飘,像是被劲风吹拂的鸟羽,飘飘荡荡,飞驰而去。
渐渐的,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起来。江心的浓雾慢慢散去,从两岸的景物来看,已经由渭水进入黄河。此时,沉沉暮色渐渐围了过来,夕阳残照,在水面上留下一片绚烂至极的光影,仿佛是谁不小心推翻了丹炉,铁水丹砂,在河面上滚动着,燃烧得异常璀璨。前面有一座山峰,远远望去,宛若红莲,浮在万顷波涛之上。
“天色已晚,我该找个地方歇上一歇!”
他这样想着,那船就缓缓停了下来。季卿将缆绳系在一座古寺前面的大石头上,离舟上岸。青砖灰瓦的寺院,隐蔽于山林之中,外墙却是一片雪白,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透出淡淡的粉色。季卿忍不住从背后的书箱中取出笔墨,在墙上题诗一首:
霜钟鸣时夕风急,乱鸦又望寒林集。
此时辍掉悲且吟,独向莲花一峰立。
第二天早晨,路过潼关,远远看见掩映在秋日寒林之内的普通寺,又跳下船去,在院门上题了一首诗。题诗之后,不待墨迹干透,便又返回船舱,解开缆绳,继续前行。
自陕西东部开始,沿途经历之处,皆如他先前在青龙寺祈愿的那样,“自渭泛于河,游于洛,泳于淮,济于江”,十多天以后,终于回到远在江南的家。
房子还是那些房子,他离家之前手植那些柳树,却早已亭亭如盖。有几个小孩子正在院子里捉迷藏,见有陌生人前来造访,便一溜烟地散了,跑回家去,七嘴八舌地向大人报告。家人打发一个老仆出去看看,这不请自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仆人看到陈季卿的身影,便惊叫一声,转身跑了回去,一边喘气,一边大声道:
“少爷,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家人一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争先恐后地跑出去,与那个离家十年,又熟悉,又陌生的人抱头痛哭。陈季卿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没有改变的,是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亲情。
双亲看着这个滞留在外,久久不归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有生之年,还能见这个孩子一面,也算上天的造化。两个孩子开始的时候还躲躲闪闪,不敢靠近,过了一阵子,就开始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了。从孩子的脸上,他依稀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眉目、风神。——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记忆啊!
兄弟姐妹都说他瘦了、憔悴了许多,忙不迭地吩咐家里的仆人,做上一桌子好吃好喝,给他补养补养。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都体谅他旅途劳顿,也不抓着他述说离情别绪了,让他早些回房休息。他借着淡淡星光,推开了睡房的门……
床铺早已铺好,青色的幔帐也放下了半边,妻子正坐在灯下,细细密密地缝着什么。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影。面前虽是灯火几榻,寻常家陈,他却不由鼻子一酸……久违了,家的颜色,家的气息。
他走过去,坐在床头。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女人摇了摇头。道:“有什么苦的,回来就好。”
一听这话,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女人很敏感,望进他的心里去,他低下头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
“大比之期将近,我不能久留,今晚,就得回去。”
听了这话,女人眼睛里的火花渐渐暗淡下去,但是,她并未阻止,亦没有挽留,也不追问,只是无语。静默了片刻,起身到外面取了一坛酒来,斟出两杯,推一杯过去,自己也拿起一杯。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饮酒。那是江南的极品花雕,入口清冽,回味甘醇,此时此刻,陈季卿却觉得倾入喉中的,不是江南的佳酿,而是北方热辣的烧刀子,一杯未尽,竟已呛出泪来……
桌上摆着纸砚,还有几行尚显青稚的大字,看那字迹,竟是《急就章》里的内容,这是当时最流行的童蒙识字课本。——孩子们也开始读书习字了。他擎起那管笔,略一思索,在纸上留下了几行诗:
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
酒至添愁饮,诗成和泪吟。
离歌栖凤管,别鹤怨瑶琴。
明夜相思处,秋风吹半衾。
月色透窗而入,洒在地上,清冷无比。一更天以后,他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女人跟在身后,似已喝醉,脚步虚浮,有些踉跄。陈季卿抬起手来,想搀她一把,迟疑了片刻,终于作罢。江风扑面袭来,带着湿意和寒气。抬头看天,月亮不知隐到什么地方去了,疏星暗淡,几点微光,无限清渺。那艘青色的小船仍然系在岸边,他解开缆绳,登上船头,那船便荡开一路水纹,泛舟而去。
不知道是哪个守夜的仆人把陈季卿要离家的消息通知了家人,男女老少,一同奔至江滨。彼时,陈季卿刚刚登舟,家人借着岸边渔火看到一幕令人骇异的场景:
一个一寸来长的小人,站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上,竹叶如同鸟类的翎羽一般,在水面上轻巧地滑过。——那小人的衣冠服色,与陈季卿一般无二!
极目望去,竹叶斜斜东引,若隐若现,片刻之后,在渔火的照耀之下,闪了几闪。然后,便黯黯灭进更远的烟水之间,再也寻不见一丝痕迹。
家人开始嚎啕大哭,都以为刚才到家的,是某种居心叵测的鬼物,通过某个机缘,得知这一家人正日夜思念那远行的游子,于是变作陈季卿的样子,戏弄这一家老小。真正的陈季卿,不是遭遇不测,就是看破红尘,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边的愁云惨雾暂且不提,却说陈季卿坐上小船之后,一叶荡漾,沿着旧路,渐渐西行,几天以后,又回到渭水之滨。江边离寺院尚远,他向专做捎脚生意的商号租了一匹青驴,乘驴而行,直奔青龙寺。
进入寺院之后,把驴栓好,走到后院,推开暖阁的门,只见此前那老者正围着一领厚厚的毡子,拥炉而坐。
“阁下得偿所愿了吗?”老者笑问。
陈季卿一揖到地:“多谢老丈成全!回去是回去了,可是迷迷蒙蒙,恍恍惚惚,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者笑道:“是真是假,梦与非梦,六十日之后,便可知晓。”
陈季卿怔怔地看着那老者,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而他们等的那个僧人,还是没有回来。
“等了快一天了,方丈至今未归,老朽也该回去了!”
那老者站起身来,辞别陈季卿,向门外走去。季卿送走老者之后,也离开寺院,回到自己赁居的客栈。
两个月之后,他正在屋内读书,店小二忽然跑进来,叫他赶快出去,说是有人来看他。
自己向来门前冷落,会是谁呢?他还没走出门,就跟来者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原来,自从在江边看到那竹叶化做的小舟之后,家人都担心他出了意外,所以,妻子便携了金银细软,日夜兼程,从江南赶往此地。
“两个月之前,你们真的见到我了吗?”
“见到了!”
“何以为证?”
妻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那上面有一首诗,正是他到家那天所作。直到此时,陈季卿的家人才算知道,那天他们看到的,真是陈季卿;而陈季卿本人,也终于了解,他真的回了家,那天晚上的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第二年春天,春闱之后,他再次落第。心内虽然怅惘,想起在家里殷殷期盼的父母妻儿,还是毅然整装,踏上了东归之路。旧地重游,路过黄河岸上的禅窟和潼关附近的普通寺,见自己去年乘竹叶所题的两首诗,翰墨犹新,心内不由得百感交集。
来年进京,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金榜题名。
这十几年的煎熬,总算是有了个交代,此时的他,早已对功名利禄失去的兴趣。也许,这么多年的坚持,不过是一种执念。现在,执念已破,他终于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两年以来,青龙寺里的奇遇,一直在内心深处召唤着他。成名以后,他便断绝了饮食,进入终南山,寻仙访道去了。
这个出自《慕异记》中的故事,到此便讲完了。
淹骞失意的举子,于寂寂古寺中突发客愁之思,一位奇异的老者,用一枚小巧的竹叶,帮他达成了这个心愿。
当他乘着这叶虚无之舟,掀波遏浪,穿越万里关山,直下江南之时,寺院墙壁上的竹叶,也沿着地图上的河流水道,缓缓行进。
图画上的方寸之地,对乘舟的人来说,就是千里之遥。
竹叶在墙上移动,游子便从长安回到江南,又从江南,抵达长安。
旅途的经历,疑真似幻,不管游子此后如何,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
此生难忘,那虚无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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