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语诡秘档案906 荒村禁地》-直播开启的噩梦-作者：夜不语

black白夜

第十章 古村危局

张怡吃力的用刀撑着身体，用发抖的双脚站起身。她冰冷的眸子看着黑雾里距离不远的无数和人类等身的昆虫，实在想不通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夜村，为什么突然冒出了如此多的怪物。

以昆虫的骨骼和结构，在地球现有的氧气环境下，想要长到和人差不多大，根本上不可能的事。既不符合物质守恒定律，也不符合结构学。唯一的可能性，这些昆虫怪，全身哪些人，用超自然手段培养出来的。

生死危机一线，张怡也不再做多余的揣测。她想要努力活下去，就只能榨干身体的所有潜能，在这里突破极限。其实她清楚得很，哪怕真的突破了极限，活下去的希望也秒忙得很。

真正的守护女，李梦月那家伙在她的处境中，究竟会怎么做呢？

张怡用力甩脑袋，虽然她不甘心，但这个女孩很清楚。哪怕来的昆虫怪物再多，恐怕守护女也毫不畏缩。凭着她那双肉拳，能将一切阴谋击碎。或许这就是十多年前，即使李梦月比自己弱，也能击垮自己的原因。

李梦月从心到灵魂，从来都只牵挂在夜不语身上。所以，只是为了保护夜不语，只要是待在夜不语身旁，她就战无不胜。

“我也不能，被她甩开太远了。”张怡冷哼一声，在夜聪和李博的绝望中，双手握紧刀柄，向鳞次栉比、密不透风的变异昆虫们冲去。

一直黑漆漆的蟑螂摇摆着两根根须，鞭子似的向她抽过来。她用刀将触须挡住，虎口巨震，刀险些从手中脱落。

“滚开！”张怡大喝着，迅速挥刀，之间无数锋利的寒光闪过，在蟑螂漆黑的光滑身躯上留下了许多道伤口。

宝刀虽然锋利，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每一道伤口也仅仅只是割开了蟑螂的外壳，并没有伤及内部。哪怕是再小的蟑螂，都会引起人类本能的反感。那时人类对致命细菌密集的生物从灵魂上的排斥。小蟑螂已经够恶心了，而这只蟑螂放大了数百倍，恶心的程度也陡然增加了数百倍。

它的口气不断地蠕动，眼看就要扑上来，将张怡撕咬成碎片。张怡脸色煞白地闭上了眼，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百感交集，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回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近在咫尺的蟑螂被枪击中，吃痛的它愤怒地放弃了继续攻击张怡，转头朝雾气深处开枪的地方冲去。

无数昆虫开始翻涌，如搅动的水，用极快的速度冲向开枪的神秘人。枪声不止一处，开枪的人有好几个。噼里啪啦仿佛新年的爆竹，不时有子弹带着火花划破死寂的雾，将那黑雾驱散。

黑雾浓烈，很快昆虫就全都从张怡他们身旁撤离，他们听得到密集的枪声，昆虫们死亡的哀号，以及几个人由远至近的喊话声。魔幻的一幕，令三人脑袋空白，恍惚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是在地球上了。

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雾气深处的动静才趋于平淡。有六个身影从浓雾中走了过来，并在他们面前停下。看着这六个古怪的组合，张怡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什么。

明明在这个禁枪的国家还能拥有枪支，打出去的子弹也不少。在张怡内心深处还在幻想，是不是夜村的变异状况被国家知道了，派了军队来救援。可眼前的这六个人，是什么情况？

只见这六人三男两女，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当头一个男的，大约三十来岁，是个帅大叔，嘴边甚至还留着些胡渣子。他拿着一杆不算短的枪。具体是什么型号，张怡这个枪支白痴，完全看不出来。

大叔身后站着一位漂亮的御姐，同样拿着枪。她的眼神凌厉，脸上带着意思凝重。身后是另一个长相标志的女孩，大约二十来岁。黑长直的头发随便扎在神都都显得非常好看。长睫毛、大眼睛，皮肤白皙。在张怡见过的女生当中，这女孩恐怕只比绝美的守护女李梦月差那么一小点。

还有一个男子，长相平凡，但是身体有一股怪力。当大叔和御姐在朝雾中射击的时候，他还不时窜入雾里，手脚灵敏，一跳就是两公尺多。矫健的双腿在空中挥舞，所有被踢中的昆虫都被他踢回了雾中，就算不死也受了重伤。

如果说这四个人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剩下两人，张怡就有些看不懂了。那个可爱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身上背着一个毛茸茸的卡通背包，大眼睛半眯着，像是没有睡醒的模样的小萝莉。羊脂般光滑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注意到张怡的视线，转过头来对她天天地笑着，露出一对粉嫩的小酒窝。可小萝莉看她的眼睛里全是狡黠的光芒，古灵精怪得很。

最后一个人更奇特，他妈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脸上甚至还有几块刀疤。这六个人的古怪组合，在这么个特殊的时刻跑到夜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和这黑雾，这些变异昆虫之间，有没有关联？

一连串的疑惑盘踞在张怡脑海，她咬着嘴唇，没有问出口。拿枪的几人打死了一大批昆虫怪，但有更多的变异昆虫前仆后继，连绵不绝地扑上来。打都打不完，没多久几个人的子弹就不够用了。

“齐阳，老娘扛不住了。只剩下一个弹夹，那些该死的虫子还有多少？”御姐将最后一个弹夹塞进枪里。

“等等，我去看看。”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叫齐阳的家伙竟然闷头闷脑地真的冲入雾中一段距离跑去数昆虫。隔了接近半分钟，他毫发无损地又跑了回来，脸色有些糟糕：“芷颜姐，有点不妙，我完全数不清。我找了一颗树爬上去，从高处虽然看不太真切，不过那些昆虫像是晒谷子的打谷场，根本不用认真数，累死我们都杀不完。还是赶紧逃进夜村吧。”

“叫你不要叫我姐，我哪里像你姐了？”叫芷颜的御姐关注的点很诡异，形势这么棘手了，还在乎自己的年龄：“喂！老杨，小夜真的联络不到了吗？”

“没办法联络，他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不过以他的头脑，肯定会想到夜村会遭鬼教袭击，到时候他一定会带着李梦月大姐头和我们汇合。”叫老杨的人一手拿枪，空着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烟盒，用嘴巴叼了一根烟后点燃，深深抽了好几下。

枪口冒的烟，他嘴里喷出的烟和周围浓浓的黑雾融在一起，令脱力的张怡晕头转向。这些人嘴里的小夜，应该就是夜家现任的族长夜不语。他们认识夜不语，也认识守护女。听语气，甚至还是他们的朋友。

那他们，应该不是敌人。这些黑雾以及昆虫怪，是他们口中叫什么鬼教的玩意儿放出来的？鬼教，为什么要攻击夜村？这一点，张怡还没想明白。

穿着到道袍的中年道士双手夹着几张符纸，开口道：“这些怪物本就是阴教用秘法制作出来的，杀之不尽，不知道他们弄了多少。很多深藏在世俗中的势力，都被他们用这种虫海战术消灭了。我用鬼门道法展开一道结界，咱们赶紧离开这些诡异的雾。不然再多的力气都会被虫子给磨死！
”

说完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的符纸一扔，就见到你 几张纸符无风自燃，缓缓地飘到了空中，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几人的前方仿佛凭空出现了一道透明的能量屏障，刚刚还不断涌过来的虫子纷纷撞在了无形屏障上，一时间再也无法靠近。

“各位勤快一些，我的鬼门结界支撑不了多久。”道士说道。

老杨这才有空看倒的倒，坐的坐的张怡三人。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有亲和力的笑容，开口说：“小妹妹，你是从夜村出来的吧？我老远看到你耍刀，身手不错。”

“对了，我叫杨俊飞。背后那个御姐叫林芷颜。在后边那小美女是你们族里夜不语的红颜知己，黎诺依。小萝莉叫妞妞，没事你别招惹她，她腹黑得很。惹到了她，你的祖宗十八代加上洗澡上厕所的私密画面都会被她放到网路上直播。”杨俊飞简短的介绍道。

“那刀疤脸老道士自称游某人，是夜不语小子朋友的父亲。大力男叫齐阳，麻烦你快带我们去夜村，我们有时想要见夜族长。”

张怡沉默了片刻：“老族长已经死了，现在的族长，本来应该是夜不语……”

“我去。”林芷颜张口就想飙脏话，为了维持淑女形象，忍住了：“夜小子多久没回去过了，他八成也不清楚自己已经成了族长。”

张怡再次沉默。虽然夜家也派人出去找过夜不语和李梦月，但是守护女是真的失踪了好一段时间。夜不语的行踪也很诡异，似乎也没收到通知。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村到底陷入了什么阴谋中？那个鬼教为什么用黑雾封路，要杀光所有想要从夜村离开的人？

“快撑不住了，你们快点。”刀疤道士脸色一白，那几张浮在空中的纸符，火焰黯淡了许多，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长话短说，咱们赶紧走。”杨俊飞手一挥，率先朝山上走去。

叫黎诺依的女孩笑眯眯地将张怡扶起来，撑着她往前走。夜聪和李博没什么大碍，就是惊吓过度，缓了缓也跟着过来了。一众九人，顺着张怡他们来时的路往夜村前进。

“戴上，这黑雾少吸一点好。”黎诺依拿出一个防雾霾口罩细心地帮张怡戴上，自己也戴了一个。嘴被蒙住的她露出两个漂亮的圆眼睛，显得更加的清纯美丽。张怡不时打量她几眼，心里充满了好奇。

她可不傻，守护女看起来云淡风轻冰冷绝丽，其实占有欲强的很，一直将自己的主人当作自己的私人物品。红颜知己对一个男性而言的意义不难猜测。夜不语也能有红颜知己？这个清清秀秀的女孩，怎么活到现在的？

用现代的术语来说，李梦月就是有人格障碍缺陷的偏执狂，她有多么爱自己的主人，力量就有多大。如此主观的力量，几乎是无极限的。难道这柔弱的黎诺依，也拥有不输李梦月的力量不成？

黎诺依被她怪怪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舒服，浅浅一笑后，开始不断询问关于夜不语小时候的事情。作为守护女曾经的候选人之一，张怡对夜不语的许多事都很了解。但，那全仅在六岁之前。

于是随便说了些夜不语小时候的趣事和糗事，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张怡愣了，擦着自己不停涌出的眼泪，哭得稀里哗啦止都止不住。黎诺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再说话。

小夜，你在哪里？我想你了，好想，好像……

黎诺依望着这看不尽的黑雾遮盖住的天穹，视线里全是想念。这个从来都坚强的女孩，内心浮上一丝苦涩。她和夜不语聚少离多，女孩从没想过，爱一个人，可以这么难，这么苦，甚至无法大声将爱，说出口。

这次事件过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离开她身旁，一步都不行。清丽的女孩摸了摸自己被风吹起的发丝，暗暗下了个决心。他被守护女爱着又如何，他和李梦月的命运在一起又怎样，自己对他的爱，绝不比李梦月少。实在不行，她就死皮赖脸拖着他移民到非洲去。不是有些国家，允许娶两个妻子吗？

一路上，黎诺依和被她扶着的张怡很有默契地没有再开腔。

黑雾孩子啊持续着变浓，刀疤道士耸动鼻子闻了闻气味：“赶来夜村的鬼门教徒又增加了。”

“大叔，你这样都闻得出来？属狗的啊，不对，狗可闻不出来有多少人。”李博得救后，很快和道士混熟，说话也不经过大脑了。

刀疤道士嘿嘿笑两声：“我暗地里调查鬼教和阴教二十多年了，为了不连累家人，二十多年都没敢回过家。家人恐怕早已为我死了。你说我都这么努力了，那还搞不清鬼教门徒的道行。”

“游道，你的法术没搞头了，那些虫子追上来了。”林芷颜对着再次冲来的各种巨大虫子扫了一弹夹的子弹，还没打过瘾，枪身已经传来了弄弄的声响。彻底没子弹了。

她望向杨俊飞，社长耸了耸肩膀：“别指望我，我也没子弹了。肉搏吧。”

说着他从背后行囊里抽出两把锋利的军刀，扔了一把给御姐林芷颜。妞妞嘟着嘴抱怨道：“虫子好恶心，要不给我一点时间，我用电脑连接卫星，控制最近的军事基地发导弹把它们全部炸平。”

杨俊飞脸色都变了，连忙摆手：“别了姑奶奶，当心你没把鬼教干掉，结果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先把人类灭亡了。”

妞妞讪讪道：“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真没趣。还是和夜哥哥一起比较好玩。”

张怡一脑袋黑线，这些家伙都是什么人，张口闭口又是导弹又是卫星的，一对比，拿着枪这件事似乎都变得合理到能够接受了。

“我也来帮忙。”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双手握刀，和帅大叔以及御姐冲入了雾中，将一只又一只变异昆虫消灭。团队合作再加上一旁不断丢纸符耍阴招的阴险道士，消灭起怪虫来比单打独斗轻松很多。

不知道杀了多少虫子，他们一行人且战且退，打的快要崩溃了。夜村的归路不过几公里，足足用了两个小时，终于才看到连绵不绝的竹林。穿过竹林后，黑雾变薄了，甚至能看到百公尺外的景象。

再往后退了一段路，就在所有人都接近体力殆尽的时候，雾气终于薄的能见到通往夜村的蜿蜒小路，甚至能看到最近的一栋房子。黑雾不光是怪虫的保护伞，还似乎是它们变异的关键力量。

雾越单薄，扑出来的怪虫就越少。当他们彻底摆脱黑雾时，所有追来的虫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离不开雾，犹如鱼不能离开水一般。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翻滚雾气，简直像是一场噩梦。可张怡身上累到极限的脱力感，挥刀过度用力而红肿的双掌，无一不在告诉她，夜村仍旧在被危机蚕食、逼近。

杨俊飞一伙人顾不上风度，横七八竖地累到倒在地上不断大口喘气。不多时，这些古怪的外村人就被黑雾弄得神经紧张的夜村村民发现，代族长夜老六连忙赶了过来。

“老爷子，你就是代理族长吧？”杨俊飞连忙爬起来，他记性好，许多年前来夜村时还和这老头见过面。当时，这老爷子就站在去世的夜家老族长背后，身份比较高。

夜老六也还记得杨俊飞和林芷颜，顾不上话家常，两人互相将现状简短地说了一遍。夜老六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久久不语，好半天才开口：“杨兄弟的意思是，夜小子对鬼教的事早有准备，让你们见情况不妙马上就赶来夜村会和？”

杨俊飞点点头：“小夜早几年就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窥视他，暗中不知道图谋什么。所以他布置了一些后手，要我把仓库里的东西逐渐移走。可能再不久，他就会回来了。”

“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夜老六叹了口气，夜家的秘密只有真正的现任夜家族长才能知道。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在消息不对等情况下，拥有的仅是深深的无力感。

代族长把杨俊飞一行人安顿好。妞妞将自己带来的电子设备找了一间空屋架设起来，准备监视鬼教的一举一动。来的路上，她差使杨俊飞布置了大量隐蔽的针孔监视器和感测器。鬼教门徒一旦进入她的监控范围，只要用了现代的通讯设备，妞妞就能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偷听他们的交流。甚至扰乱他们的计划。

在电子世界中，妞妞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林芷颜和刀疤道士也没闲着，绕着夜村布置机关。道士肉痛地把好几十张鬼门符贴在了树上，阻挡浓雾入侵。而林芷颜按对角线将几个从仓库里移出来的超自然物件埋入地下。

有了奇物和鬼门符的双重阻隔，浓雾朝内移动的速度缓慢了许多。整个夜村犹如浸入水中的小小气泡，还保留着最终的平静。

但这平静实在太脆弱了，死亡的气息始终萦绕在村子里，流淌在每个人的心中。没有人知道，暂时保持着平衡的小气泡，会不会在鬼教的下一步行动中，突然被戳破。到时候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村民，会怎样？

或许结局，并不那么难猜测。

黎诺依大大的眼睛一直望着村口方向，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裙子，外面披着薄薄的黑色小外套。结界封闭了夜村，也阻止了空气的流动。她的长发纹丝不动，眉目盼盼，希望看到那魂牵梦萦的身影，从浓雾中走出，默默她的小脑袋，抱抱她。

“去休息一下吧。”张怡走过去，她看这里黎诺依完美的侧颜上那丝担心的神色，总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柔柔弱弱的女孩，天知道一直都在承受着怎样纠结的感情疼痛。

黎诺依转头，对张怡轻轻笑了一下，突然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看西游记了。西游记有九九八十一难，其中八十难都留给了猴子。但唯独女儿国这一难，给了唐僧。”

“那时，觉得女儿国是最好过的关，甚至有点无聊，都没厉害的妖怪。长大了才知道，女儿国是最难过的关，情关难过，这一关过得撕心裂肺，过得肝肠寸断。可哪怕这样，也永远都不清楚，自己的付出，究竟有没有结果。”

黎诺依摸了摸张怡的头：“你这么多年，过得也很苦，对吧。你和我一样，都喜欢夜不语，对吧？”

坚强的张怡，突然又泪流满面，怎么可能不喜欢，作为守护女，哪怕仅仅只是作为守护人候选人，哪有不喜欢自己主人的。对啊，张怡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恨李梦月了。不是因为她赢了自己，不是因为她成了夜家的守护神。

完全是因为，她从自己手中，将主人抢走了。

张怡看到了自己的懦弱，但是同样的懦弱，却从没有在绝美的黎诺依脸上出现。她的精神坚毅无比，对主人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丝疑惑一丝怀疑，更不会退缩。或许这就是弱小的她，却能面对强大的李梦月寸步不让，甚至争下一席之地的原因。

浓雾在结界外翻涌，犹如切割世界的苦涩海洋。涌动在内部的昆虫和鬼教门徒，在暗地里集中力量，策划者更可怕的阴谋。唯有黎诺依不在乎。

她甚至不在乎生死，她只在乎，自己爱的人，会在哪一个瞬间，从浓雾中踏出。就在这时，突然张怡看到，一直轻轻皱眉的黎诺依笑了。

第一次笑的那么甜，那么美。

涌动的浓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四个人影从缺口中走了进来。

夜不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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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荒村禁地

秋日的落叶铺了一地，远山隐没在黑雾中，那危险中却染上了一丝凄凉的美。黎诺依的眼泪只剩下那穿着一身简单黑色装扮的男子，他穿过浓雾，脚踩着厚厚落叶。

他看到了她。

他在对她笑。

“诺依，辛苦你了。”风尘仆仆的夜不语走上前，摸了摸黎诺依的脑袋。她轻轻挪动头，用乌黑的柔软发丝磨蹭他的手心。心里万千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平平淡淡的幸福。

夜不语身后跟着一袭白衣的守护女李梦月，陆平的女儿鹿筱筱以及女道士游雨灵。特别是游雨灵，一看到刀疤道士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扑了过去。时隔二十年，父女相见的场面，让人落泪。

“游雨灵的父亲什么时候找上你们的？”夜不语问黎诺依。

黎诺依还沉溺在温馨中，好一会儿才愣愣道：“不是你让他来找我们的吗？”

夜不语眯了眯眼，他在陷入306凶间时空乱流的时候，遇到过游父，离开前确实隐晦地塞了一张纸条给他。上边挑着情况写了些资讯，让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去加拿大某个地方寻找老男人杨俊飞。

没想到所有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黎诺依说了几句话，夜不语环顾许久没有回来的夜村。村子没什么变化，甚至通往外界的唯一那条路，都没修葺过。老屋子成片的堆积在三个区域。夜村作为主家，建筑比较多，张家和李家的人丁少，房子也少。

再远就全落入黑屋里，看不真切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听黎诺依在他耳畔轻声道：“阿夜，代族长一直在等你。办正事要紧。你知不知道，老族长已经死了，你现在已经是一族之长。”

夜不语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夜家作为古老家族，其实冥冥中一直都有一股隐晦的传承。上一代家主死后，无论是守护女还是下一代族长，都能感觉到。爷爷死的那一刻，他就察觉了。但那时他正深陷某个事件当中，深感其中的阴谋诡异深邃，看起来不止针对他，而且还针对整个世界。

他在布局，在暗中寻求反击。根本没办法回来参加爷爷的丧事。夜不语和老男人杨俊飞等打了个招呼，匆匆地走入了夜家祠堂。他和代族长夜老六见面，被夜老六劈头盖脸地大骂了好一会儿，这才郑重地将一把青铜钥匙放在夜不语手心里。

这把古老的钥匙能开启一道只有族长才能打开的隐秘房间，那里边，藏着夜族所有的秘密。

夜不语走入祠堂深处，夜老六和李梦月紧张地守在门外。他一进去，就从阳光普照待到夜幕降临。

直到晚上八点过，夜不语才从祠堂走出来。他看向一直在祠堂外等待的所有人，沉重地说了一句：“我终于明白，鬼教花了千年，阴谋绵延数百年，究竟想要在夜村谋取什么了。”

多年来，一直不解的许多疑惑，在对照了夜族的秘密后，恍然大悟。夜不语回忆了自己出生后的种种，遍体生寒。自己的母亲遇到父亲，是鬼教的局，生下他同样是鬼教的局。

他之后不断遇到陈老爷子的尸骨，不断收集这些骨头，全都是鬼教的局。他不知不觉被鬼教利用，竟无知地顺着鬼教的布局，打碎了夜家禁地大部分的封印。

不过，阻止鬼教的野心，还不晚。

“原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不，甚至我还没有出生，阴谋就已经开始了。我从夜村出走，我读书，我一次次遇到诡异事件。一切的一切，都有鬼教阴谋的影子。他们，想要夺走夜村镇压了两千年的东西，那东西，如果不机关算尽，如果不耗费巨大的精力人力物力，如果不耗费大量的光阴，根本就无法弄到手。”

“我和守护女必须去夜族的禁地一趟，相信在那儿，最后的答案将会迎刃而解。恐怕鬼教的精英力量，也早已聚集在了禁地深处。”

早在感觉自己被阴谋笼罩的时候，夜不语就在反向布局。长达三年时间，他让杨俊飞将神秘仓库搬空，秘密地转移到夜村的禁地外。用所有超自然物品，布置出了一个死局。因为他清楚，或许最后的一场战斗，会在夜家禁地展开。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没有任何的机会赢。

夜不语默默地用力跺了跺右腿，腿上用来固定受伤处的坚固石膏，顿时碎成了几块。

游雨灵瞪大了眼：“小夜，你的腿难不成根本没受伤？”

“我从来就没有受伤，这全都是我布下的局。用来隐藏这东西。医院里最重要的古物，根本不是什么手绢。而是装手绢的盒子。鬼教想要掩人耳目。但是我一早就将盒子弄到手了。我将盒子藏在石膏中，好不容易才将它保住。”

夜不语蹲下身，从石膏碎块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青铜盒子。这个盒子很古旧，历史悠久，上边锈迹斑驳。最古怪的是，有九条如儿童小指粗细的金属锁链，牢牢地将盒子锁住。

鬼教对它如此看重，确实有重大的原因。在夜族的秘传典籍中，他也读到了这个盒子的用途。这盒子本就是陈老爷子的陪葬物之一，而且非常重要。

这一仗胜败的关键，恐怕要落在这盒子上了。

夜不语将医院里拿到的手绢，包在杨俊飞等人几十年来收集到的陈老爷子骨头，放入了盒子中。

离奇的是，如此大一包尸骨，接近青铜盒子后，盒子上的锁链竟然根根断开，古旧小盒子的盖子也敞开了，连手绢带尸骨，放进去刚刚好。

他抬头，再次看向村外翻涌的黑雾。那雾犹如苦海，环绕在周围。鬼教数年前用抢来的鬼门割断他和守护女的轮回因果，从守护女身上得到了进入夜族禁地所需的最后一样东西。

自己，真的能赢吗？

苦海无涯，可又有谁人能知，明晓得前路是绝望，有时候也不得不闯进去。因为那是他所能为别人争取的，最后一丝生机！

夜不语又看向杨俊飞：“社长，我需要两天时间，你们能帮我争取吗？保护夜村这最后的一块阵地，不让它被鬼教灭掉。”

杨俊飞凝重地向村外望了一眼。外界的黑雾已经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黑夜中，它甚至比这夜色更加漆黑。夜村被奇物以及鬼门结界保护，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或许下一秒，防护力量就会如泡沫般，脆弱得一捏就破。

“两天。行，我尽力试试。”最后杨俊飞一咬牙，扛下了这个重担。他心里也没有底，如果只是黑雾以及怪虫也就罢了，最怕鬼教门徒趁乱攻击。毕竟现在他们用的全是阴教的人，鬼教的力量，完全没有出现过。

鬼教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杨俊飞至今也没有查清过。不要说他，就连调查了鬼教二十余年的游雨灵父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鬼教杀光了所有搜集陈老爷子骨头的势力，将除了侦探社转移走的骨头之外的所有陈老爷子骨头，都集齐了。

这份实力，让人毛骨悚然。

而夜不语，却要仅带着守护女，只身抵抗鬼教精英。杨俊飞并不看好，赢面太小，他能做的，只剩下负隅顽抗。哪怕是死，也要尽量死得好看。

“多谢了。”夜不语道谢。

谢字一出口，杨俊飞的脸就抽搐了几下。小夜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谢谢，与其说是道谢，更像是遗言。他喉结动了动，张嘴想要将夜不语留下，让他不要去禁地。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留下又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想要活下去，只能死中求生，奋力一搏。哪怕是以卵击石，也绝不退缩。他认识的夜不语就是这么一个人，承受过无数次危险，始终能在死亡中浴火重生。

希望这一次，他仍旧能创造奇迹。

夜不语见他脸色难看，俏皮地用力拍了拍他的屁股，接着走到林芷颜跟前：“死女人，如果集齐了陈老爷子的骨头，召唤出了能够实现愿望的超神秘生物，你有没有愿望想要实现？”

“当然有。”林芷颜红唇动弹了几下，并没有说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夜不语却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愿望了。嘿嘿。”

林芷颜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抓住，用性感的嘴唇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记得活着回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帐没算呢。”

“放心，我命大得很，死不了。”

夜不语嫌弃地用手擦着被亲过的脸，他摸了摸妞妞的脑袋：“妞妞，你从小萝莉变成大萝莉，越变越漂亮了，哥哥去给你挣一条活路，让你能长大，长得更漂亮。找一个像哥哥一样帅气厉害的人嫁了，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

“妞妞才不要嫁给别人，妞妞最喜欢哥哥。”粉嫩的小萝莉抱着夜不语，她古灵精怪的性格比同龄人的孩子早熟很多，她捏着小拳头，忍住不哭：“回来后，妞妞要嫁给哥哥。”

“哈哈。”感受着妞妞馒头大小的胸脯，夜不语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到时候等你打得过梦月姐姐，我就娶你。”

“切，人家诺依姐姐也打不过梦月姐姐，那你怎么一天到晚跟人家搞暧昧。总之哥哥你都有打破一夫一妻制的走向了，干脆将我一起娶了得了。”妞妞嘟着嘴，眼角里全是泪光。

忍住，忍住，妞妞一定要坚强，一定不要哭。

夜不语最后来到黎诺依跟前，还没说话，黎诺依已经笑了。那风华绝代的清纯笑颜，看得心底的雾霾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捋了捋自己的黑长直秀发，眼瞅着夜不语的老屋子：“一路赶过来，午饭晚饭都没有吃，饿了吧。我给你留了些饭菜，有话吃饱说。”

“诺依姐那里是给你留剩菜，她给你准备了单锅小炒，开了小灶。我们才是吃些简单的速食面什么的， 馋死了。”妞妞大声告密。

黎诺依横了小萝莉一眼，不管不顾地挽着夜不语的手，半拖半拽地将他拉入老屋中，并顺手合拢了门。守护女李梦月看着两人的背影，并没有阻拦。

一旁看着的张怡神色涌上一层古怪：“你就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李梦月抬头望天，不言不语。摧残冰冷的眸子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心思，没人知道，恐怕就连她自己，这一刻也不清楚。

“吃吧。”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晚餐，有热菜和凉菜，荤菜搭配得当，色香味俱全。哪怕有些菜已经凉了，仍旧看起来那么美味。黎诺依的手艺，一如以往的保持高水准。

这秀丽的女孩拼命往夜不语的碗里夹菜，她用双手拖着香腮，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夜不语浅浅地吃了几口。

“多吃一些。”女孩笑盈盈，丝毫没有看出任何担心。她不时用手将夜不语嘴角沾上的饭粒摘下来，轻轻放入自己的唇中。

吃饱喝足的夜不语，却似乎没话跟黎诺依说了。这冰箱聪明的女孩和他一直有一股老夫老妻的默契，千言万语，抵不上一个眼神。夜不语相信，什么话都不说，比留下什么，让她牵挂更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可这次不同，夜不语的老宅大门的门槛，就仿佛一道分水岭，两条交叉线上的分水岭。线的那一头可能是美好的结局，但更有可能，便是永恒的分离。

“我吃饱了。那个，我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夜不语干咳了一声，站起来道。

他转过身正要开门，一袭香软的身躯，已经用力地从后边将他抱住。柔软的两团硕大顶在他的背后，女孩子的香甜气息，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不要走。”黎诺依甜甜腻腻的气息喷在夜不语的耳畔，声音细得像蚊蚋：“我其实想要你不要去，想得不得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所以我放弃了。”

夜不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会死，这一次我有把握，我能赢。退一万步，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我也回来找你。”

用尽办法，用尽生命，哪怕打破生死界限，上了天堂。我就将天捅出一个窟窿，下来娶你。下了地狱，我会从地狱的最底层爬出来，上来找你。我不会放下你，不会抛弃你。

请你，相信我！

“我信，我当然信。”黎诺依哭得梨花带雨，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哭泣的音，响出来，不让自己哭泣的模样，被他看见。她抱着他的那双手，更紧了。

她的胸膛猛烈地呼吸着，胸口的两团软肉随着呼吸而不断碰撞着夜不语的后背。她的身体在发热，心理下了个决心，脸上红潮如涌，粉嫩的颜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不管发生了什么， 我都等你。用尽我一辈子，用尽我一声。用尽我生命里的一切。我都会等你。”

“无论你，回不回来。”

黎诺依很清楚，夜不语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一切。夜不语知道如果他无法回来，她一定会去找他，无论是阴曹地府，还是天堂深处。这是一世的牵挂，也是一世的寄托，夜不语想让她活着。

那她就活着，哪怕孤独，哪怕无穷的等待，哪怕一辈子的担惊受怕。她都会活着，等他。

——回家。

女孩将夜不语的身体转过来，她的正面抵着他的正面，她的胸膛，堂堂正正地压着他的心口。它的视线，直视他的双眼。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闭上。

四片唇，贴到了一起。久久纠缠，不愿分离。

一个深深地吻不知延续了多久。黎诺依放开了夜不语，她先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她的肩膀耸了耸，单薄的黑色外套和里边的白色衣裙，滑落在老宅地面。

两个身影，再次重叠在了一起。

一夜过后，当黎诺依从梦中醒来，她身旁早已经空无一人。

夜不语离开了，守护女也走了。

从此在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两人就此失踪在了后山禁地，了无影踪……

秋日的夜村，在第三天早晨，黑雾退尽。围村的怪异昆虫，一众鬼教门徒，全都失去了下落。

老女人林芷颜的电话响了，接到电话的一刹那，她的脸上露出了发自灵魂的笑容。她努力了一辈子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就在那一天，世上陈老爷子的骨头全没了。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事物，也全没了。这个世界，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世界。再也没有奇怪诡异的物件与势力。所有人，都能普普通通的幸福活着。

黎诺依的拳头紧握，手心里有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

上班简单的写着四个字：

等我，娶你。

雾退后的夜村，秋日的凉让一众红叶落地。厚厚的红叶带着冰冷的凄凉，染得黎诺依满眼的泪目，和朦胧的

红！

black白夜

尾声

那年，黎诺依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她结束了在夜村的漫长等待，孤独地吹灭眼前的蜡烛，背上简单的行囊，寻遍大江南北。五年时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她没有找到夜不语的行踪。

那年，黎诺依三十五岁。她不接任何人的电话，在北美一家汽车旅馆中，点燃一根蜡烛，没有蛋糕，没有酒。她没有找到夜不语。

“小夜，今天我三十五了。十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娶我？”女孩默默对着蜡烛自言自语，看着这摇晃不定的烛光，吹灭了它。

那一年，黎诺依四十五岁。她不再年轻，她不再满世界的乱跑寻找。她将自己的公司卖了，在一开始遇到夜不语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简单的小房子，塞了许许多多用得着用不着的家具。她不爱空间太大，因为她的心缺了一半，无法填满。

不知何时，她发现头上开始出现了白头发。她总是一边自己对着镜子拔白发，一边轻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却已蒙上了岁月的痕迹。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只会在夜不语生日的那天，买来一块蛋糕，点亮生日蜡烛。夜不语多少岁，就点多少根。

她轻轻吹灭蜡烛，一根不剩。那一年， 夜不语仍旧没有回来。她依然孤独一人。她，不怕一人睡觉，不怕黑，什么都不怕。

可她依然无法习惯，没有夜不语的日日夜夜。

缓缓十年再过去，那一年，黎诺依五十岁。她乌黑的发丝，逐渐花白。她的甜甜笑容中，刻下了皱纹。在夜不语生日那一天，黎诺依很开心。她找到了一座小城市，一个小院。她梦中的小院。

那个小院外，种着一丛丛红色的蔷薇花。就仿佛一直在那里等待她的到来，一如她一直在等待夜不语回来娶她。

黎诺依搬进了小院里，美衣你那，她都会看着秋天的梧桐树发呆。她希望自己能够像街边那些梧桐一样，到秋天就落叶，第二年又抽出新绿。这样自己就不会老下去，这样夜不语回来后，就不会见到自己日渐苍老的模样。

但是，她却不能长出新鲜的芽。

有一年，黎诺依重在院子里的玫瑰开放了，她其实知道那是月季，不是自己喜欢的纯种玫瑰，但还是非常好看。

真的！因为，夜不语曾经说过，月季就像最美丽的少女的笑颜，就像她。

黎诺依多希望自己等待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指着月季，笑着说：“你看，开了一朵。”

那一年，满院子的月季，带着一种难得的闲情，盛放出姹紫嫣红。岁月的增长，让黎诺依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习惯了一个人散步。她甚至学会了习惯孤独。但她还是没有习惯，心脏上那缺少他的那一半。

一年又一年，黎诺依六十五岁了。她满头银白的发，走路带风，却也不像年轻时那么俐落。她像个慈祥的老太太，有时回去孤儿院做做义工，为孩子们讲故事。

她有时会讲到夜不语，那个让她等了一辈子的男人，一个听这故事总不厌其烦的大眼睛女孩，总会好奇地问，老奶奶的夜不语什么时候会回来？

是啊，这一年，夜不语没有回来娶她。她不小心磕掉了一颗牙，她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但她仍然在等。

等那一个承诺。

七十五岁那年，黎诺依在住了二十年的小院里，种满了月季。红红的月季，美得遥远望去，犹如一片姹紫嫣红的海洋。

秋天，梧桐又落叶，月季已经到了快要凋谢的时候，却绽放出最美的繁花。黎诺依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她光着脚，坐在木椅上双脚一摆一摆的，看着院子外那条小道上，梧桐树叶在风中落地。

像枯叶蝶似的在秋风中满天飞舞的桐叶，掷地有声，完成一季生命轮回。

八十五岁，孤儿院的孩子们早已长大了。那个总是缠着自己问长问短的女孩，那个有着大眼睛古灵精怪的女孩，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女孩。她总会跑来小院看望自己，帮黎诺依打理院落收拾东西，劝她搬到养老院去。

黎诺依脸上的皱纹很深，她走路不稳，她的眼神浑浊。可她依旧在守着诺言，等待着夜不语。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那一天，大眼睛女孩又来了。她絮絮叨叨地围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黎诺依，但是黎诺依早已耳背，听不太清楚。

她的世界模糊，她的脑袋也不清晰。唯有自己六十年前的诺言，还牢牢记得。唯有那张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还紧紧记住。她的记忆能保留下的所剩不多，她不惜忘记自己的一切，就为了留下，对夜不语最后的回忆。

大眼女孩的絮叨越来越远，黎诺依感觉自己浑浊的视线突然好了。不清不楚五六年的院子，变得清晰明白，颜色鲜艳。她甚至能看到小院里的月季冒出头来，探到围墙外。

几藤红色的繁华下，一个男子拿着一个九根铁链紧锁的青铜小盒子，站在门前看着花。

“你看，开了好多。”男子转过身，含着笑看她。

黎诺依也笑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不老，她穿着一袭白裙子，她的容颜是她最美的时刻；她离他越来越近；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她被风吹起的白裙和随风吹乱的长发。

“对啊，开了好多。喜欢吗？”

“喜欢啊。”

黎诺依呵呵一笑，美丽的笑容仿佛围墙下的蔷薇般璀璨：“我终于等到你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但被困在另一个纬度中一直看着你，陪着你。只是你一直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不过无所谓了，跟我走吧。”

“去哪？”

“去弥补你等待我的时光，弥补我们失去的一切。我们去巴黎看铁塔、布拉格看斜阳、坐到海边吹海风看晚霞。你不想吗？”

想，当然想，做梦我都想。可你，还会娶我吗？

“娶你啊。咱俩和梦月，永远在一起。”

繁华的院子里，古稀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大眼女孩看着突然离世的老人，不知为何，竟然有了一丝明悟。

老奶奶的夜不语，终于来接她了。

六十多年的等待，她，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院里的红色月季，片片凋零，落了一地，围在黎诺依的周围，仿佛一朵绽放的红裙。黎诺依和夜不语牵着手，看着自己苍老的肉身。她轻轻一笑，再也没有眷恋，和夜不语一同去他的世界，消失不见！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