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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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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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5 20:3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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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从石城镇到蒲昌海,足足有三百余里。幻真他们走得极快,日夜兼程地行进,但抵达蒲昌海南岸时仍然是第二天的黄昏了。离开石城镇向东北行进,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可是到了这里,吹来的风里隐隐却有点湿咸的气息。
蒲昌海就在前方了。幻真想着,左手不自觉地将臂上那串伽楠香念珠退到腕上,慢慢地拨动,嘴里默默地念诵着玄奘大师所译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每当他打坐时心血来潮,心神不定的时候,念诵这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便能让心神安定。才念了个开头,却听得前面的罗定风低低呻吟了一声,竟然从骆驼上摔了下来。
罗定风根本记不得来时之路了,幻真是给他下了定神咒,让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便能循来路回去。罗定风骑的骆驼极为驯顺,见主人摔了下来,当即立定。骆驼多是串成一串,第一匹停了,后面几匹也相继停了下来。幻真不等自己的骆驼停稳,轻轻拍了拍骆驼头顶,人在骆驼背上一按,身轻似燕,已飘了下来。他一个起落便到了罗定风身边,扶起他道:“罗押衙,你怎么样了?”
罗定风一张脸白得有如死灰,双眼紧闭,喃喃地说着:“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幻真一怔,双手一错,左手掌掩住右手背,两手拇指勾在一处,余四指伸直,结成了金刚炎印,口中喃喃道:“唵吗呢叭咪吽。”
这是六字莲花珠真言。金刚炎印又称火院界印,此印一出,便能以无明火在四方结界,魔障皆不能入。幻真知罗定风定是到了先前中幻术的所在,以至于受到感应。他以金刚炎印护住罗定风心智,罗定风脸上的痛苦之色这才稍减,但仍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后面的李思裕见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加了一鞭上前,见罗定风摔在地上,他连忙跳下骆驼过来道:“真大师,怎么了?”
幻真道:“这里快到罗押衙他们先前中伏的所在了,罗押衙所中幻术又已发作。”
这里离蒲昌海已不过一两里路了。远远望去,隐约可以看见蒸腾起来的水汽。李思裕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幻真道:“先去蒲昌海边上再说吧。”
蒲昌海方圆有数百里,是这一带的第二大湖,再往前走,树木也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些草皮。李思裕让一个士兵把罗定风扶到一匹骆驼上,加快速度前行。等他们抵达湖边时,落日已有一半沉下,只有一点余晖映红了西边的天空。
一到湖边,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湖边长了许多芦苇,有一片芦苇却多已折断。在这片芦苇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首,看身上衣着,大多正是归义军的军服。一见这情景,李思裕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喝道:“你们几个,快四处查看,足迹往哪个方向走了!”
幻真跳下骆驼,走到那片芦苇间。现在正是枯水期,蒲昌海比满水期时要小很多,这片芦苇有不少都已干枯。幻真折下一枝看了看,又走了回来。这时李思裕也跳下骆驼,迎上前道:“真大师,有没有发现公主?”
幻真摇了摇头道:“尸身共有五十三具,但无一女子。”
归义军公主远嫁于阗,当然也有妾媵。听得没有女子,李思裕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他对幻真深信不疑,只要公主未死,有幻真在,定然能安全救回来。他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幻真喃喃道:“不会错了,是龙家九曜星。”
李思裕怔了怔,道:“那是什么?”
幻真道:“那是肃州龙家的九个好手。李将军,请借腰刀一用。”
李思裕拔出腰刀给他,听幻真说是肃州龙家,诧道:“肃州?那不是归义军的地盘么?”
幻真道:“正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走到边上一株枯死的树前。这棵树有一人多高,他将短刀插入树腰,双手一错,已将那棵枯树划了一道,伸手一推。这棵枯树有碗口粗,但幻真这一刀已将外侧割断,只有树心相连,一掌推去,树干登时倒地。他又割下一根粗些的树枝,用腰刀削去树皮。李思裕这把腰刀极是锋利,刀锋过处,木屑纷飞,眨眼间便已削出了七八块二指宽的木片。幻真用刀尖在木片上刻了些梵文,沿着被扶下骆驼的罗定风身边插了一圈,道:“李将军,你看好罗押衙,他若是醒了也不要让他走出这个圈。”
李思裕吃了一惊,道:“真大师,你要去哪里?”
这时那些查看的士兵已回来了。他们一到李思裕跟前,便道:“将军,周围不见痕迹。”
李思裕又是一惊,道:“没有痕迹?不可能,他们难道是飞出去的?”他看了看幻真,幻真却丝毫没有异样,道:“当然,他们是乘船走的。”
蒲昌海方圆足有数百里,岸边水深一般却不过齐腰,最深处也不过两人多深。因为是咸水,每年春季偶有牧人会来此放牧,到了夏天就都走了。现在已是初秋,周围已无人迹。李思裕手搭凉棚,借着余晖望去,却见水波浩渺,只能看到零星几只水鸟飞过。他叹道:“真大师,你原来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幻真摇了摇头,道:“贫僧也不知。”他嘴上说着,手上仍是不停,腰刀斩去那树干上的旁枝后又从中剖开。“啪”一声,树干一分为二,切口极是光滑,便是用利锯来锯也没这么快。他运刀如风,又削出了十几片木板,用刀尖在木板上削着。
李思裕听他说不知道,不由一怔,道:“那怎么办?”
此时幻真已将木板削成,运刀在木板上刻着“梵”字。这些木板每块都有二尺许,厚有半寸,“梵”字都刻在上半。他刻完最后一片,忽地将左手食指放在口中咬破指尖,将血涂在那些“梵”字上,道:“既有去路,自有来路。”
这话说得像是打机锋,李思裕听得茫茫然。他虽然不修法术,却也知道幻真在用血咒,不敢再去打岔,只是看着幻真以指血涂着木板上的梵字。木板共有十九片,虽然每个梵字上都用鲜血点上一点,但要点十九个梵字,所耗鲜血也不少。他见幻真脸色越来越苍白,道:“真大师,非要用你的血不可么?”
幻真淡淡一笑,道:“贫僧施法,自是用贫僧之血。”他知道李思裕要说什么,若是说可以用旁人之血,他定会命令手下士兵割臂出血来涂字的。此时他已将十九块木板都涂完了,又走到那截断树前。腰刀一挥,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半截树桩的树皮已被剥去。他刀尖一划,在这树桩上刻了几个梵字,在几个字上都涂上了血,这才将刀还给李思裕道:“李将军,请二十个人过来吧。”
李思裕见他方才面色苍白,此时又恢复如常,心中佩服,扭头喝道:“你们快过来二十个。”
他一共带了三十个士兵。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不过他们都是于阗国土生的塞人,不像李思裕那样汉话流利,顶多只会一两句,而幻真自己的于阗语也不甚流利。方才幻真与李思裕对话用的都是汉语,他们都听不懂。听得李思裕召唤,这些士兵连忙过来,一个队官道:“将军,请问有什么吩咐?”
幻真道:“李将军,你让他们十九人每人带一片木板,向四周出发,绕蒲昌海每隔一里便将木板插下,然后守卫于侧,千万不可让木板倒地。”
李思裕道:“绕蒲昌海?那不是要围几十里地么?”
幻真道:“不必全部围住。”他伸手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圈,约略是蒲昌海的模样,又在四周点了几个点,道:“让他们在这些地方等候便是。这些木牌上的血痕一旦消失,便可回来了。那妖人妖法厉害,贫僧只得以曼荼罗四轮阵来对付他。”
李思裕也不知道曼荼罗四轮阵是什么,但听名字就知道是幻真一种极厉害的密法。他点了点头,将幻真的交代跟那些士兵说了。木牌共有十九块,还剩一个士兵没东西好拿,有点发愣,他正要问幻真,幻真在一边指着那个木桩道:“这曼荼罗四轮阵还需一个阵胆,但要请这位将军看着。”
沙漠里的树根扎得极深,那棵树虽然死了,仍是直直不倒。李思裕也不在意,道:“好吧。”
幻真见他不以为意,正色道:“李将军,若贫僧未曾料错,明日黄昏时分,蒲昌海上当有风雨大至,湖心会有龙蛇飞起,这阵胆千万要小心,不能出差错,否错将会一溃千里。”
李思裕吓了一大跳,扭头看了看蒲昌海。此时的蒲昌海在暮色中平静无波,只怕连大鱼都没一条,幻真说是会有龙蛇飞起,实在让他想不出来那是幅什么景象。他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幻真迟疑了一下,道:“若将军见到有一条紫色飞龙与别个妖兽相斗,一旦这紫龙势挫,便命人以利箭射向那妖兽。”
李思裕看了看幻真身上的紫袍,眼中发亮,道:“好,一言为定!”等他们一走,他凑到幻真跟前小声道,“真大师,原来你是龙神化身啊。”
幻真知道李思裕定然会觉得自己能够化身为龙神,他也不再多说,道:“将军务必要切记此事。另外,”他看了看一边端坐在地上的罗定风,小声道:“罗押衙万万不可让他踏出这些木圈之外。”
李思裕道:“难道这罗定风靠不住么?”
幻真摇了摇头,道:“罗押衙身中幻术,此时被我以降三世明王咒镇住,一旦他踏出咒圈,就会凶多吉少。”
李思裕听得罗定风并不是内奸,这才松了口气,重重点点头,道:“我领会得,真大师请放心。”
幻真知道这于阗国镇国将军年纪虽小,性子却颇为坚定,有他一诺,当不会出意外。他要布的曼荼罗四轮阵会笼罩小半个蒲昌海,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因此交代得极是清楚。罗定风身中幻术,为了让他引路又不得不带他前来涉险,若是罗定风再因此受伤,幻真心中更是愧疚。交代得清楚了,他拿起地上一根树枝,道:“此间一切便有劳李将军了。但愿我佛慈悲,圣天王洪福齐天,贫僧能带公主安然回返。”
李思裕听他说得郑重,道:“以真大师手段,一定能的。真大师,你现在要去哪里?坐我的五明驼去吧。”
幻真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我要从水上过去。”
他走到湖边,将那根树枝掷入水中,将身一纵,已踏了上去。蒲昌海虽是咸湖,浮力比淡水要大一点,但这根树枝也不甚大,放块五六斤重的石头都能让它沉底。可幻真一个人踏上去,树枝却只略略沉下一点,箭也似向东北边漂去。他去势极速,一眨眼间,身影便已消失在湖面上的暮色之中。李思裕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信心更是大增,忖道:“有真大师在,我定能带回公主的。”
正想着,那边看护着罗定风的士兵忽然叫道:“将军,这罗押衙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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