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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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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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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8-4 08:3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快,小沙弥肚子里那点积累全用光了,而师兄们肚子里的经典源源不断地从嘴里来到大殿上,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鲤鱼!鲤鱼!”小沙弥不知如何招架,干脆不论师兄们怎么说,都以脑海里的这两个字大喊。

    师兄们见状,更是气愤。

    “他这是中了鲤鱼精的邪,以无礼对待有礼!”大师兄对师父说道。

    师父沉默不言。

    小沙弥忽然从迷茫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就如照在古钟身上的第一缕晨光,使得上面篆刻的经文反射出金属的光。

    他顿悟了!

    “什么叫有礼?什么叫无礼?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切都是从无开始的。”他往大师兄走了一步,声音发颤。

    大师兄立即反应过来,辩道:“你用的是《道德经》,是道家的说法!我们是佛家子弟,你怎么可以用道家来辩佛家的经!”

    其他师兄哄堂大笑。

    小沙弥正色道:“诸法空相。不管是道德经,还是般若经,只要说法正确,就能辩解。”

    师父闭目道:“既然在大雄宝殿上,还是用佛家的吧。”

    小沙弥点头,继续说道:“生者无生,始者无始。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按照般若经来说,有者无有,无者无无。有礼无礼,皆是所见所想不同而已,如果要分高低,都是妄见。”

    大师兄哑口无言。

    师父微微颔首。

    众师兄面面相觑。

    小沙弥又道:“你们心生恐惧,所以说我无礼。我心无杂念,所以无所畏惧。”

    师父敲响了木鱼,示意小沙弥取胜。

    次日,小沙弥完成了剃度,成为了正式的僧人。

    但是小沙弥没有留在寺院里,而是在河边另起了一座寺院,名为鲤鱼寺。

    许多人慕名而来,在他的座下听经闻法。他渐渐修行成为了法师。

    那位少女没有离开这里。

    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舞姬。

    她常常来鲤鱼寺听法师讲经,悟到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道理,因而舞蹈时有一种别样的禅意,如天女散花,步步生莲。

    先前的寺院里,每到钟声响起时,依然有一位小沙弥来到池边,将饭食撒入水中。

    池中的鲤鱼张开嘴,将水面搅动。

    晨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

    ——根据《老妓抄》中“鲤鱼”篇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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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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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8-11 08: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教我的那些事:亲人之间的蝴蝶效应》

    作者:亮兄

    大伯在世的最后几天,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

    弥留之际,他最挂念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大妹妹。一个是我。

    由于家族里面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他的大妹妹,我的大姑姑跟他闹过一些矛盾,导致两家人不怎么来往。

    而我在外地上班,一般只有节假日回老家一趟。每次回去,大伯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你放多久假啊?”无论我说几天假,他都同样地点头,同样地很高兴的样子。

    同样的,大伯跟我爸似乎关系也不太好。尤其是以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经常有口舌之争。

    用我妈惯用的话来说是“牙齿和舌头总有咬到的时候”。但凡离得近了,不免产生一些矛盾。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我有三个姑妈,姑妈和我家的关系也不太好。其原因全在我。

    我读高中的时候,三个姑妈都怂恿我爸让我退学,然后跟着小姑妈家的表哥去北京做餐厅的服务员或者保安。

    我爸本来就懒,同时相信了当时流传的读书无用论。这正合了他的意。

    可惜我妈是块硬骨头,坚决不听。

    为此,我妈曾经掀翻了桌子,誓言要是再谈不让我继续读书的事情,就和三个姑妈断绝亲戚关系。

    可以说,一大家子人,看起来支离破碎。

    大伯病倒在床了好几次,又在众人惊吓中缓和过来。

    前几次,大伯没有说要见一见所有的亲人。

    当大伯开始细数还有谁没有见到面的时候,身边的人明白,大伯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老家的老人似乎大多知道什么时候有惊无险,什么时候是真的要离开了。很多老人在最后几天里,会让最亲的人都来见一见面。算是告别。

    比如说我外公,他在头一天特意去附近的集市上剪了头发,晚上穿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与世长辞。

    我听家里人说大伯不行了,赶紧请假,买了票提前回了老家。

    大伯躺在床上,见我来了,还是问:“你放多久假啊?”声音特别小。

    我说八天。

    他费力地点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那是我最后一次与他对话。

    后面我又去看他,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大姑妈家离大伯家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但她迟迟没有来。

    等到家里人再打电话过去,说:“你哥哥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

    大姑妈才坐了一辆摩托,来到了大伯面前。

    他们俩一见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掉眼泪。以前所有的恩怨,在那一瞬间不存在了。他们仿佛不再是大伯和姑妈,不再是两家人的长辈,只是哥哥和妹妹。

    没过两天,大伯就离开了。

    我在大伯家帮忙,跑前跑后。

    一位比大伯年纪还大的老人坐在门前,看着我们忙碌。

    在我稍作休息的时候,那位老人说:“你大伯这一辈子不容易。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爸才九岁。你大伯上有老母亲,下有三个妹妹和年纪最小的弟弟。你爷爷最疼你爸。那时候生活条件都很差,家里但凡有好的,都要给你爷爷吃。这是没办法的事。你爷爷要出力干活儿,吃得不好的话,就没有力气。你大伯和三个姑姑别想吃到你爷爷的。但是你爷爷无论吃什么,都会独留给你爸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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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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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8-11 08: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很惊讶,原来我爸是被爷爷惯成这样的。

    老人又说:“你大伯成家以前,可不是老老实实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在大队里唱样板戏,扮演过日本军官,腰上挎一把以前缴获的东洋刀,嘴里呜哩哇啦学日本话,威风凛凛!别人演的不如他,总差那么一点点意思。所以每次去乡里比赛,都选他去。他自己也非常得意。要是得了空,他喜欢押宝,赌瘾极大,输多赢少。”

    这可跟我认识的大伯完全不一样。从我记事起,大伯就是闷不做声、低头做事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的脾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台演戏?怎么会嗜赌成性?

    “你爷爷突然过世,你大伯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你奶奶大姑二姑三姑和你爸。他就没演戏了,那把东洋刀送给了另外一个演日本鬼子的,也不押宝赌博了。”

    原来我认识的大伯,并不是真正的大伯。我出生的时候,大伯已经被生活改变成了温和勤恳,没有脾气的人。

    其实我认识的妈妈,也不是真正的妈妈。在我出生之前,妈妈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自在的姑娘,而不是唠唠叨叨脾气刚烈的母亲。

    我认识的爸爸,可能是保留原来的模样最多的。他仍然懒,仍然喜欢打牌,仍然不愿意太勤劳。但是,可能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改变了很多,只是在旁人看来还不够。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大伯在戏台上穿着军装,挥舞一把东洋刀的样子。那简直不是他。

    可那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他爱赌的本性其实没有完全被生活掩盖。二十年前,老家流行一种买码的赌博方式,跟押宝差不多,如果押中了,会有四十多倍的奖金。老家很多人为之疯狂。大伯那一段时间竟然也输了超过我想象的金额。那时候他的弟弟妹妹都有了自己的家。他自己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也家庭和满。

    他年轻时候压抑的不良嗜好,瞬间如火山喷发,给他带来了灾难一般的打击。

    那段时间里,我那尚在世的二爷爷,他的二伯,见了他就大骂,骂他赌性不改,异想天开。

    他不敢吭声。他知道,他二伯是心疼他,心疼他勤勤恳恳劳劳碌碌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输掉了老本。

    每次听到二爷爷大骂他的时候,那时年少的我也觉得大伯真的是糊涂,该骂。

    大伯去世后,听那位老人说起这些往事,我忽然感觉到命运的无常和无情。

    从大伯的角度来看,那时候他不仅仅输掉了老本,也输掉了人情。他精心照顾的大妹妹,因为有时候生病,没有人去看望,或者哪次请客,亲人送的礼少了,而渐渐生出了嫌隙,竟然断了来往。

    他那备受父亲偏爱的弟弟,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不免发生矛盾,失了和睦,时常发生争吵。

    虽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兄弟姐妹失和的现象并不少见,但是对于大伯来说,还是太不公平了。

    但是我一直知道,大伯是很心疼我爸的。无论两家人怎么争吵,他一直偷偷对我好。我小时候,他每次在外面做客回来,得了喜糖,都会先到我家窗边敲窗户,小声喊我,然后将喜糖放在窗台上,等我开窗去拿。

    如果没有喜糖,他抓一把桌上的花生瓜子,也要放到窗台上来。

    每次,他都非常小心,怕我爸妈听到,也怕伯母听到。无论被哪一边听到,说明他不是投了降,就是判了变。

    他像是游走在两个敌对势力之间的双面间谍。

    那时候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不是非得闹到反目的程度,可是因为生活中各种琐碎的事情,因为面子,因为深爱,因为顾此失彼,因为可能自己也不明白的感受,而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冥冥之中,大伯精心照顾的弟弟妹妹,长大独立后,却越走越远。他勤勤恳恳积累了大半辈子的本钱,也在他终于可以不用照顾别人的时候化为乌有。

    转眼一场空。

    在大伯去世的那天,亲人们痛哭的时候,我爸却在旁边说:“都这个岁数了,也没受什么折磨,算好的了,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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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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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8-11 08:36: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妈把他拉到一旁,骂他不会说话,没有亲情。

    或许在大伯面前,他仍然是那个混不吝、不懂事的弟弟吧。

    其实我感觉到了,我爸不是不会说话,他是想安慰大伯的儿女;他不是没有亲情,他这么说,是让自己不至于太难过。

    他其实是爱着他大哥的。他不会表达。他每次跟大伯吵架,更像是在父亲面前故意拗气的孩子。

    如今,如父的长兄过世了,他怎么不难过?

    他跟他的长兄一样,心里难过,但是不能哭出来。在这一点上,他跟将糖果放到窗台上的大伯是一样的。

    大伯应该知道,他这个弟弟从小被父亲惯坏了,一身的毛病。他有时候只能假装不闻不问,让这个弟弟自己去面对生活的难,宁可因此吵架,因此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

    三个姑姑却不这么想。

    小姑姑家的儿子在北京做上了餐饮公司的主管,三个姑姑便合谋着送我到北京,跟着表哥打工,早些赚钱,早些减轻我爸的负担。

    还在上学的时候,我跟我妈同仇敌忾,将三个姑姑视为仇敌,几乎要断绝关系。

    后来上班了,再回过来看当年的事情,我才明白,三个姑姑也像大伯一样宠爱着他们最年幼的弟弟。不过他们用了不同的方式。

    她们并不是要害我,她们是担心弟弟身上的担子太重——虽然不算什么担子,正是因为她们的爱,让她们觉得这是不可承受的担子。

    自然而然地,我的母亲,希望我爸挑起应有的责任的人,成为了三个姑姑联合对付的目标。

    并且,她们在那个时代,是发自内心觉得读书很难成为一条出路。不然小姑姑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从高中退学,去北京从服务员做起。

    而我妈一定要送我读书。用她的话说,“有书读到无书止。”

    我妈曾经读到了高一,因为家里缺少劳力,不得不退学回来出工种田。那时候,外婆生病,外曾祖父年事已高。她的大弟弟比她小了十岁,不但出不了力,还需要她来带。

    她不想这种遗憾在我身上再次出现,所以她宁可六亲不认,也不放弃送我读书。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经历,都有由这些经历带来的认知。她们都没有恶意,都是因为由衷觉得这样好,才以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去爱别人。是不同方式、不同路径的爱,使得我们的生活变得错综复杂。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旁观者要能以身入局,理解当局者的迷;当局者要能跳出来,作为旁观者重新理清关系。这就更难了。

    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难免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有时候半糊涂半清醒。

    要说以前与大伯家发生口舌之争的时候,最生气的是我妈。

    但是在许多人来悼念大伯的时候,我妈对我说:“你看你大伯的照片,那是他十年前就拍好了的。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我猜我妈心里想的是,人和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是各自不同的经历和无法言说的感受,造就了不同的人。

    我们最初都是泥,生活是女娲全凭此刻心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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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8-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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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周易

    那是一个清晨,我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

    在老河旁边那块方方正正的约摸两三亩的水田里,外公正赶着一条老水牛在泥泞里转圈。

    老水牛的脖子上挂着木套,木套上系着麻绳,麻绳拉着剁骨刀一样的铁犁。铁犁将水面之下的泥土划开,然后翻过来,如同滚刀切肉。触目惊心。

    我坐在田埂上,看着原本平整的水田,如同外公的脸上一样起了皱。沟壑分明。

    我像外公的尾巴一样,他在烧火煮饭的时候,我在旁边用火钳画圆饼。中间一个点,外面一个圈。

    外公说,以前有个懒人,不愿意一天三餐做饭,就做了一个大饼,在中间挖一个孔,把头钻进去,戴在脖子上,饿了就吃。这样可以吃好久。

    他在老屋后的竹园里摘菜的时候,我在黄瓜架下面摘尾巴上还有花骨朵的黄瓜吃。没成熟的黄瓜,顶端苦得像黄连。

    外公说,以前有个饿死鬼,到处找人讨吃的。有的人给他饭,有的人给他汤,有的人给他钱,也有人打他。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他都没记住。他就记住了一个给他黄瓜吃的老婆婆。后来饿死鬼历经万千的苦难,竟然成了神仙。神仙回来,找到老婆婆,要报答她。

    那些对他好的人就不高兴了。凭什么独独要报答一个送他黄瓜吃的老婆婆?

    那神仙就说了,你们施舍给我,都是自己吃饱了多给的。当然味道不错。当然也是善心。唯独老婆婆给的黄瓜特别难吃。顶端上苦得像黄连。这说明老婆婆自己都没有吃的,把还没有成熟的黄瓜摘了下来,施舍给这个饿死鬼吃。这是什么样的善心?

    哪怕他去山上的地里干农活儿,我也是要跟着去的。他在地里挥汗如雨,我在地边草丛里捉蝗虫,蚂蚱,蝴蝶,扯狗尾巴草。

    外公说,以前有个赌鬼,天天赌博到凌晨才回来。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一座很漂亮的房子,房门口有个很漂亮的女人……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鬼故事。

    最后的结局无非是,第二天太阳出来,赌鬼发现那房子是一座坟墓,坟墓里埋着一个女人。而他得到的钱,是一包冥钱或者纸灰。

    外公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故事说给我听。

    甚至有一次,我和外公还有舅舅三个人一起吃饭,外公给我讲了一个吃饭的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舅舅好像反应过来了,顿时愤愤地打断外公,叫他不要讲了。

    我却好奇得很,催着外公继续讲。

    结果,故事的结尾变成了一个黄段子。不是那种流俗的黄段子,而是有些巧妙转变的黄段子。

    舅舅大怒。他显然听过,所以叫外公不要讲了。

    我则惊讶。外公要么忘记了我的年纪,要么已经把我当做大人了。

    但我觉得最离奇的不是他的故事,而是他能给人占卜。

    常常有人找到外公家里来,问一件事情的凶吉。

    外公先点一根烟,然后摊开手来,用大拇指去触碰其余四个手指,嘴里念一些听不懂的口诀。约摸半根烟的工夫,他就算出了结果。但是他不会说,我看破不说破。

    他会慢慢地抽烟,吞云吐雾,仿佛一条老了的龙躲在云层里。要等一根烟抽完,他才会跟来者说结果。

    住在村口的那位老婆婆来得最频繁。

    那位老婆婆养了十几只鸡,三五只鸭,一两只鹅。

    她家里的鸡鸭鹅在村里称王称霸,不仅吃自己家的剩饭和晒在外面的谷子,还要去别人家吃别人家的剩饭和晒在外面的谷子。

    因此,她养的鸡鸭鹅经常走失,不知道是吃得忘了形,迷了路,还是别人惦记着,故意藏了起来,或者宰了吃了。

    我经常看到她在傍晚的时候来,坐在外公家门前的石墩上,要外公帮她算一算,走失的鸡去了哪里,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又或者是被人藏起来了。鸭子和鹅很少走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鸡笨一些?或者是鸭子和鹅啄人,鸡好欺负一些?

    外公便给她算,然后告诉她:“你从这个巷口里出去,一直往南边走,走五百步左右,然后在你能看到的范围里仔细看看。就在那里。”

    我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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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外公又没见着那只鸡,也不认识那只鸡,更没跟着那只鸡到处跑,他是怎么知道现在鸡是死是活,是在哪里的?

    我问他:“你是怎么算的?”

    外公从来不在我面前藏着掖着。

    他说:“用六爻算的。”

    我很好奇,问:“六爻是什么?”

    他说:“就像你学的乘法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也像用算盘算的口诀。二一添作五,三下五除二。”

    那时候我正在学珠算,学校要算盘,妈妈拿走了外公家里的老算盘给我。

    “不管是多大的数,只要你掌握了这些口诀,就能算出来。道理是一样的。”然后,他给我说了一些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的口诀。简直听天书。

    这也太难了,太复杂了。我心想。

    但是,那个我才七八岁的清晨,外公的行为又一次让我惊讶。

    外公赶着水牛翻地的时候,直通远处的大道上,反方向走过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陌生人。我不认识,外公估摸着也不认识。

    要是认识的话,外公会放下手头的活儿,主动打招呼,喊声“蛮早啊!”或者“从哪里来啊?”或者“找谁啊?”又或者简简单单“哎”一声。

    但是外公没有打招呼。

    那人也没有打招呼。

    那人在水田边站住了,看了看我,然后看了看水田里的老水牛和外公。

    我想,他是凭着这三个信息猜到这就是我外公的。

    外公很会选牛。水牛是需要挑选的,要看牙口,看骨相,看蹄子。有的牛看起来壮实,但是喜欢偷懒,抽一鞭子走一步。有的牛看起来瘦小,但是力气足,该卖力的时候卖力,该吃草的时候吃草。

    有的牛看起来老实,但是容易发狂,被吸血的苍蝇——牛虻咬了,可能会狂奔,踩坏庄稼,撞到人。有的牛看起来不稳重,实际上比较温和,通人性,能辨别庄稼和杂草,不伤人。

    水牛能干活的时间,也就五年左右。牛老了,就要送给牛贩子,折价换小牛。

    要是牛没选好,等于少了一个劳力。

    外公教我怎么选牛,完全不管我还是连犁都扶不起来的年纪。牙口怎么数,骨相怎么看,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外公说,好的牛,蹄子踩在地上,会留一个福字一样的印记。

    不过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牛蹄子,更没关注过牛蹄子踩出来都是什么样的印记。

    外公养的牛,自然是村子里最好的牛。

    我又常常跟在外公身边。

    看到一条好牛,又看到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大约就能猜到那人是我外公了。

    那人果然问了:“您就是岳仁吧?”

    外公的名字是个迷。风车上写着他的名字是“岳云”,碗底锔的名字是“岳仁”。

    外公那一辈的时候,家里的东西上都会留户主的名字。

    在画眉村这个地方,“云”和“仁”是同音字,都读作“文”。

    所以混淆起来,情有可原。

    外公听见那人叫他,对着牛“哇”了一声。牛乖乖站住了,低头去吃冒出水面的草。

    “是啊。有什么事吗?”外公问。

    那人问了外公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遇到了一件事,不晓得明天该不该去做。您可以帮我算算吗?”那人问。

    那人没说遇到了什么事,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按照外公以前的规矩,无事不起卦。来问卦的,先要说遇到的是什么事情,说得越细致越好。如果是害人的事情,不算。如果是可做可不做的,不算。不是诚心要问的,也不算。

    但是那天清晨,外公听他说完,站在水田里想了一会儿。他的双脚陷在软烂的稻田里,浸泡在寒冷的水里,一动不动,像是插在这里吓唬鸟雀的稻草人。

    这次,他连大拇指都没有动,没有像往常那样去触碰象征着四个方位的四个手指,没有去掐象征着十二时辰的十二个指节。

    大约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外公的脚动了。

    泥土里冒出黄色的水,与几乎透明的清澈的水搅在了一起。

    “去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外公说完,噘起嘴对老水牛“嘁”了一声。

    老水牛抬起沉重的蹄子,拉着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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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得了答案,非常高兴,掏出一盒烟来,要送给外公。

    可是稻田里是烂泥浸水,他没办法下到水田里。

    外公腿上满是泥,也不愿意上岸,就摆摆手,示意不收。他继续耕着他的水田。

    那人将烟放我手里,我急忙塞到他的衣兜里。

    外公说不要,我是不会帮他收的。

    那人在水田边站了一会儿,没有办法,只好再三道谢,然后转身离去。

    等外公将整块水田耕完,我才跟着外公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问外公:“你怎么什么都没问就给他算了?”

    外公笑着说:“我这次用的是跑马时。不需要看时间,不需要问事情,也不需要口诀推算。就像骑着一匹奔跑的马,碰到什么,就是什么。”

    我心想,你这是敷衍别人啊!别人瞎问,你就瞎答呗。

    从那个时候到后面我长大的这么多年里,我出于好奇,也因为写外公的故事,需要更多的细节,经常去翻阅外公提到的书,去搜索外公说到的事情。

    比如他常说,天下书只有一担,易经占一半。

    我就常常翻阅易经,去看很多人对易经的讲解。

    比如他给我画过一个护身的桃木符,上面有个“聻”字。

    我在古籍文献里找到了这个字,看到了“人之畏鬼,犹鬼之畏聻”这样的解释。

    好多我以前不理解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渐渐理解了。不但理解了,还知道这真是有说法,有传承的。

    唯独那次他说用跑马时算卦,我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

    最近我重读易经,想起这件往事,忽然明白了。

    那时候方圆十里的乡亲大多沾亲带故,基本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看看长得像谁,或者长得像哪个村的,也能估摸出来。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从十几里之外找到外公的水田边来,必定不是为了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能从水田边的小孩和水田里的牛辨认出耕田的人是外公,必定是个聪明的人。尤其会辨认一头牛是不是好牛,必定是勤勤恳恳做事的人,不会做傻事害人的事。

    从未见过外公,却如此相信他,无疑是有诚心的。

    外公看起来毫无根据,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外公以前跟我说,有了四个方位,便是空。有了十二时辰,便是时。张开手,便是时空。世间万物都在时空里装着。一切都在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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