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愉快》-深海恐惧者慎入-南派三叔杂文小短篇

black白夜

深海愉快

“这里的水非常干净。”吴月对我说道：“是有史以来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水。”

“干净的水有时候也是致命的吧。”我说道：“主要是压力的问题。”

我们即将下沉到这个星球最深的海沟，其实这个深度并不及地球上的海深，大概只有4000多米。但我们没有携带任何设备，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暴露在吨级别的压力下。
“只要你体内的水压和外面是一样的就行，其实我们在地面上也经受着巨大的压力。空气的压力也很大，但由于我们身体的内外压是一样的，所以没事。”吴月继续说道：“当然，现在是不行的，你体内的压力只适合大气压力，需要在你身上打孔，让水可以充分流进去，这样你体内的水压和外面的一样，你就可以在深海自由地活动了。”

吴月向我展示了他手边的刀具和仪器，其中就有钻头。我的冷汗直冒，有点后悔到这里来旅游体验。
“你可以具体和我说一下吗？我有点害怕。”

“最开始的时候，只需要把身上所有可能会有气体的地方打孔，让水可以自由在你身体内进出。你放心，下面的水特别干净，不会感染，我会在你的伤口上安装一个单向阀，让水可以进出，但电解质和细胞却不会出来，这样你身体内的液体压力就和外面完全一样了。另外，这里的水温是恒定的，无论下潜到多深都是36.5度，和人的体温非常接近。”
我半信半疑，说实话我根本听不懂这些术语。他看我依然很担心，继续说道：“你朋友属于比较极端的类型，他的情况不能作为参考，他选择的是D套餐。”

“什么是D套餐？”

“就是下潜到8000米深的水下。”他说道：“那就不得不舍弃掉人类身上一些不适合深海的东西了。”

“我不明白，要舍弃掉什么？”

“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星球上没有生命，所以这里的水非常干净，水中也没有任何杂质。同时，因为我们的创始人酷爱潜水，所以他使用了逆向思维，想到了一个潜水的好办法。以往我们都是用坚硬的潜水器，带着人下去的，用钛合金的壳保护里面的人不被水压压扁。但如果用逆向思维思考的话，那么把人变成像深海鱼类这样的生物，不就可以自由潜水了吗？”

“所以呢？”

“这个星球跟其他星球不一样，这个星球上没有细菌，没有病毒，所以我们在这里不太需要免疫系统，以及大部分保护我们的器官。只要把身体里的有害细菌干掉，有很多器官在这个星球上是用不到的。比如说，皮肤、一部分肌肉。所以，如果要深入到水下8000米，我们会在水下4000米的地方进行一场手术，把人身上的一些骨骼和肌肉切掉，去掉所有的皮肤，暴露出大脑和一些内脏。这样水压就可以完全达到身体内外一致，特别是肠胃，我们也会在上面打好几个孔洞，让肠胃内没有任何气体。”

“如果是这样，人在水里……那我朋友的那张自拍——就可以解释了。”

“对，他不是被分尸了，他选择了D套餐，到8000米深必须舍弃掉很多东西。”

在那张照片里，我朋友胡丰的大脑完全暴露在外，所有的肠子犹如水母的触须一样漂在水里，内脏全都暴露在外，脸上的很多肌肉都没有了。听说只保留了移动眼球、张开嘴巴以及一部分舌头的肌肉，耳膜也被摘掉了，换上了电子的。身上的肌肉也只保留了可以控制身体前进的肩膀、背部和腰部的肌肉，手脚的骨骼都被抽掉了，只剩下漂浮在水里的柔软的肌肉条。
他整个人在一坨凝胶里，凝胶是这个公司的专利，据说是用纳米技术形成的。其实是一堆看不见的小机器人所形成的凝胶体状态，机器人让身体内外的水可以交换，但体液、电解质这些物质并不会渗透出来。
如此一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和很多深海生物很像了——有一个透明的壳，里面的内脏清晰可见，一切都随波飘动。
“为什么要这样，潜水真的那么美妙吗？”

“人各有所图，先生。”吴月继续说道：“尝试过的人都会再次尝试，人类这种东西，从出生开始，就在皮肤和很多肌肉的保护之中，体内还有骨骼的支撑。当你全部舍弃掉之后，会有一种这才是真正没有隔阂的感觉，这才是真正能感受到外界物质的感觉，据说这种感觉和很多宗教所修炼的最终感受很像。”

“我听说还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怀上了孩子。”

“是的，只不过如果内脏缠绕在一起的话，分开需要很长时间。”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建议D套餐的人结伴，我都是给他们每个人分200海里的范围，他们可以一个人在其中尽情潜水，据说对于开发人的灵性非常管用。”

我陷入了沉默，他看着我：“D套餐只比C套餐贵20%哦，您要不要尝试一下，其实有很多人都选择生活在水下，不愿意再上来了，他们已经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了。”吴月说道：“既然有人这么选择，说明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的老板就一直在下面，他说他可能不会愿意再变回人类了。”

“如果要上来的话，就要把血肉重新装回去？”

“是的，但那个过程对人的精神伤害其实很大，因为在水下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当把血肉装回去之后，很多人会觉得带有血肉生活是被束缚了。如果你游泳的话，你就知道，在水里待久了之后，上岸的前几分钟，会觉得身体无比沉重。而试过D套餐再变回人之后，更会让人觉得自己重得让人绝望。”

哦，我明白了，这可能就是胡丰一直在水下的原因。人工腮已经很成熟了，不用肺就可以把氧输入血液，据说可以连续使用20年。如果8000米深的地方真的那么美妙，那他沉迷于此是有可能的，这个人什么东西都能沉迷。

说起来，他已经离家10个月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他。
“怎么样，C套餐，还是D套餐？”吴月继续问我。

“D套餐。”我说道，虽然内心充满了恐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所形容的那种轻松感，让我有了一丝疯魔。
“我要去找我的朋友，让他上来。”我试图掩饰自己的想法，吴月却只是拿出付款的号码：“深海愉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