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空抛弃的女人》两个推理大师的互动(完结)--作者：长江俊和，译者：饼干

black白夜

“在杀害了全家之后，X被审判认定精神失常，被送到您那里接受治疗。在您与他相遇的那一刻，瞬间就被他的美色所吸引。然后，被他俘获。X可是从小时就被人称作罕见的美少年。”

宗一郎一脸落寞地听着乱步的话。

“我们初次拜访鬼冢教授您时，您说过，“真心实意地投身于他的治疗，希望他的精神问题能够尽早治愈，能够回归到社会生活中去”。这并不是谎言，我认为这正是您的本心。而且，他也信任着您，努力接受治疗让自己恢复。他对您从未有过怨恨，更别提什么复仇之心了。”

乱步紧盯着宗一郎说道，

“然后，某一天，你们二人越过了那条红线对吧？逾越了性别，建立了爱的契约……”

他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倾听着乱步的话。

“避开了其他医生和患者的注意，您与X相爱了。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立场，沉溺在这场与美男子杀人魔之间的爱情中。然后某天，您生起了一丝邪念。帮助他逃走，从这个世上抹消X的存在……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掩人耳目了。他将成为自由之身，而您可以独占他的全部了。没错……X从医院逃跑正是您的手笔。”

正史说道，

“那时候他的逃跑，宛如魔术般，从医院消失的无影无踪，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想通后，才发觉这也没什么神奇的。作为主治医生的您，在所有环节都可以动手脚。”

他依旧紧闭双唇，一句话不说。紧接着乱步又开始说道，

“将X藏匿于自己家的您，赋予了他“妻子”的身份。将他女装后，制作了一个名为“鬼冢贵和子”的全新人格。或许是您在他逃跑前，假借治疗之名，用了致幻剂之类的药物，亦或是催眠，让他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人格。您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擅自抹去了他的记忆，把他塑造成了“鬼冢贵和子”。”

乱步接着说道，

“贵和子的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借用那个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远亲女儿的吧。实际上，真正的贵和子女士，或许也随着家人一同逝去了。您正是钻了战争混乱的这个空子，拟造出了“鬼冢贵和子”这个人。然后，你们二人作为“夫妻”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三年间，无论警察如何搜索X的下落，始终找不到他之后的去向以及藏身处。这正因为X已经化身成了“鬼冢贵和子”，成为了您的妻子。”

宗一郎一直沉默着。正史开口道，

“您假借X的名义，给自己寄恐吓信，正是为了迷惑警察的烟雾弹。只要X还在记恨着您，至今仍潜伏在您身边某处准备随时下手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追查不到您妻子的头上。这一切，只为永远保住您虚构“鬼冢贵和子”的秘密。恐吓信自然也是贵和子……不，应该说是X写的吧。毕竟笔迹一致，也检测出了指纹。”

然后，宗一郎开口了，

“原来如此，您二位真不愧是声名显赫的侦探作家啊。想象力真的是旺盛。”

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朝向乱步和正史继续道，

“但是很遗憾，你们二位的推理并非现实。贵和子毫无疑问就是女性。并不是什么X。你们二人见过我的妻子吧？如果真的如你们说的那样，贵和子是X的话，就是男扮女装了对吧。你们近距离观察她时，有发现男扮女装的样子吗？再退一步来讲，就算是身形能够伪装成女人，但声音却做不了假。你们不也跟贵和子交谈过吗？是怎样呢？”

乱步回答他的问题道，

“嗯，您说的没错。声音的确是做不了假的。她的声音的确就是女性的声音。”

“对了，你们不还看到过贵和子的照片了吗？不是说她是裸体的吗？难道照片上的是男性的裸体吗？”

这次正史说道，

“不不，是美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女性的裸体。”

“你看，这不就得了。你们也知道贵和子就是女性啊。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乱步和正史沉默了，宗一郎得意地说，

“怎么样呢？你们的推测大错特错，请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接着，正史开口了，

“看起来的确如此。与我们见面的鬼冢贵和子毫无疑问就是一名女性，寄给乱步的照片也是，就是女性的裸体。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完全相信……但是，我也弄清楚了其中的玄机。是替身吧。与我们见面的那一位……”

说完，宗一郎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正史的话还在继续，

“鬼冢宗一郎先生。恕我冒昧，我听说您有个奇怪的性癖。是对给与对方疼痛而感到异常兴奋的施虐癖。这一点您无法狡辩。是从前和您交往过的女人的证词。但是呢，寄过来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皮肤雪白，并没有任何的伤痕。所以，我很疑惑，照片上的女人真的是“鬼冢贵和子”吗？”

“不……说什么蠢话。”

“也就是说，我和乱步见到的那名女性有可能并不是“鬼冢贵和子”。那么那位女性到底是谁呢……？”

宗一郎打断了正史的话，

“够了吧。贵和子是男性啊、替身啊、甚至搬出我的性癖……愚弄他人也要有个限度吧。既然你们这么说，有什么证据？难道不应该先拿出明确的证据证明你们俩的推论么？”

宗一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二人。乱步和正史闭上了嘴。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玻璃门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

乱步突然开口道，

“确实如你所说，应该先展示证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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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内。取出一张纸片递给宗一郎。

是一张照片。

是一张女学生的黑白照片。是贴在相册上的那种吧。照片已经很旧了，整体都略微褪色，边缘也有些破损的地方。

“请问您认识她吗？”

乱步问向宗一郎。他拿起照片，陷入了沉默。

在某处悠闲的田园风光中拍摄的照片——

扎着双马尾的女学生，面向相机微笑着。

“您不知道她是谁吗？不应该啊。”

宗一郎嘴唇紧闭，未予回答。

“那么就由我来说吧。”

乱步看向他说道，

“她，就是鬼冢贵和子。不，准确来说，是我和横沟君见到的那位“鬼冢贵和子”。这张照片上的她虽然看起来更年轻些，但这张天真无邪的脸正是曾与我们面对面交谈的那位女性。是同一个人，对吧，横沟君？”

“没错。而且寄来的那张裸体照片上的女人，也是她。”

“但是，这张照片所拍摄的女性却不是鬼冢贵和子。而是至今都下落不明的……风间娟代的学生时期照片。拍摄于七年前的昭和二十二年，那年她十八岁。这可是我特意去到风间娟代的长野老家村庄那边搞到的，绝不会有错。”

宗一郎拿着照片，脸色大变。乱步继续说道，

“所以说，我并不是特意玩失踪。只是为了寻找风间娟代的照片辗转于各处而已。人们好像都在为我的不告而别而躁动呢。真的很抱歉让大家这么担心了。”

听到这句话后，正史露出苦笑。乱步继续说道，

“总之呢，能拿到这张照片真是太好了。因为这完美地证明了，我和横沟君认知里的那位鬼冢贵和子，实际上是风间娟代。只有在与我们会面的时候，二人才偷偷交换了身份吧。也就说呢，当时跟随她一起来的那名女随从才是真正的“鬼冢贵和子”，也就是X。”

宗一郎握着照片呆呆地站在原地。

“现在回想起来，那名随从的确很怪。她的帽子被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脸。所以我们才会被骗到。”

正史自嘲地笑了笑，乱步看着宗一郎继续说道，

“我收到的那张照片，拍的正是风间娟代。我可是调查了很多。在被鬼冢家雇佣之前，她还在浅草做过裸体舞者，这张照片是那时候拍的吗？还是说，为了这次的计划新拍的？”

他没有回答，视线从二人身上挪开。

“您已经无法狡辩了吧。那么，请回答我，鬼冢教授……计划这一切的，是您吗？”

宗一郎仍旧一言不发，乱步又问道，

“替身是谁的想法？是您吗？还是X呢？您把贵和子的爱好和侦探小说相关的知识都提前告诉给了风间娟代，让她扮演好“鬼冢贵和子”。然后计划让假的贵和子与我和横沟君接触。给我寄风间娟代的裸体照片的也无疑是您，这是为了让我们加深鬼冢贵和子是女性的印象。”

乱步继续说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隐瞒鬼冢贵和子其实是X的事实吧。所以说，像我和横沟君这样有点知名度的人正合适。我们会成为“鬼冢贵和子是女性”的最佳证人。可能也是您对您所讨厌的推理作家的挑战吧。”

宗一郎沉默不语，嘴唇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想要暴露您和鬼冢贵和子的秘密的人吧。风间娟代。她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并参与了计划，不久后便开始威胁您和贵和子。是跟您要了很多钱吗？如果不给钱的话，她就去跟警察揭发您与X。所以，X杀害了风间娟代，切下了她的头。然后，伪装成自己扮演的“鬼冢贵和子”被杀害，不知逃向了何处……对吗？”

于是，鬼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不是的。”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又突然地激动起来，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杀人的不是贵和子。是我干的。我杀了娟代又把她头砍了下来……”

说着，他发狂地挠头，瘫倒在地。戴着的礼帽也被扔到地板上。

“是我干的……全都是我干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正史看向宗一郎说道，

“您终于承认了。所以说，那具无头女尸果然是风间娟代吧。”

他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头，呜咽地啜泣着。

“真的是您杀的吗？您是在袒护X……不，贵和子吗？”

“不……我说了，是我杀的，不是贵和子。”

“真的是这样吗？杀人的真的不是贵和子吗？在风间娟代的威胁下，被封印在内心深处的X的邪恶人格复活了……当您知道贵和子杀害了娟代后，您决定为了掩盖她的罪行而开始进行伪装工作。砍下尸体的头，伪装成贵和子女士遇害。然后，让X逃之夭夭。虽然不清楚您是否真的知道，但您的伪装无疑是运用了侦探小说中的“无头尸体”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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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宗一郎的脑子里，正史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回响着——

对了，那天晚上寒意刺骨。

正在书房工作，突然传来了尖锐的惨叫声。下意识地赶紧跑到了起居室。

一个女人默默伫立在黑暗之中，双手颤抖着。

女人是贵和子……

不，那蕴藏着疯狂的眼神并不是贵和子。宗一郎一下子反应过来，本应该封印了的可怕人格复活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定睛一看，一个女人倒在了贵和子脚边。

是风间娟代。她睁大了眼睛，嘴角还流着血。立刻跑过去查看，但已经没有了气息。娟代的脖子上还留有明显的勒痕。

注射药物让贵和子冷静下来。这都是为了稳定她的精神状态。

抱着失去意识的妻子，把她送回了二楼的寝室。放回床上让她安静地睡着，宗一郎立刻返回了起居室。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壁炉的余火。站在风间娟代的尸体前，不知所措。

贵和子……X……到底怎么才能保护她？

要掩盖罪行，必须先隐藏尸体。然而，要让一个人的尸体不为人知地消失绝非易事。如何处理尸体绝对是无数杀人犯最费心的难题。

凝视着这个失去生命的女人的脸。

自己深爱着贵和子。绝对不能让这起罪行暴露。如果她被逮捕了，一直隐藏的秘密也会被揭开，自己和她都会完蛋的。

焦躁不安的宗一郎全神贯注，拼命思考着对策。

脑里浮现出两人甜蜜的日常。我美丽的妻子……贵和子。绝对不要失去她。

这时，一个方法闪过脑海。

保护贵和子……把娟代的尸体伪装成“鬼冢贵和子”不就行了吗？要是把头砍下来的话，就确认不了尸体到底是谁了。然后，贵和子就“死”了，永远也不会被问罪。逆向思维，不去隐藏尸体，而是让“鬼冢贵和子”在世人的瞩目中死去。

立刻行动起来。

把娟代的尸体搬到车上，驶向一户人家。宗一郎名下的一处老旧日式住宅。现在正空着，也没有人住。

把尸体从车里抬出来，运到家里。脱去尸体上所有的衣服，走进于是。

拿出准备好的锯子。对准尸体雪白的头颅。

皮肉撕裂，殷血滴落。

娟代的头从胴体上掉落……

“……砍下风间娟代的人头后，您带着尸体驾车赶到了巢鸭的这所无人荒宅。然后，将无头的尸体放到这里。”

说着，正史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那正是月光下的古井。

“之所以要将娟代的尸身裸体遗弃，也是为了守住“鬼冢贵和子”的秘密吧。故意暴露出女性的裸体，就可以将鬼冢贵和子的真实身份是男性的这一秘密永远地掩盖下去。这一行为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在您帮助下从医院逃离的X又背上了一条新的罪名，说来也是讽刺。不过，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史继续说道，

“在确认尸体身份的时候，您作出了虚假的证词。明明是风间娟代的尸体，却硬生生被您认领成了妻子的尸体。然后，作出重视侦探小说危险性的发言，也是在利用我和乱步。我们一度被您蒙在鼓里，深信贵和子就是一名女性。为了藏住“鬼冢贵和子”的秘密、为了隐瞒死者其实是风间娟代这一事实，我们俩的存在实在是恰到好处。”

宗一郎只是蹲在一旁，没有回答。

“您将贵和子从家里带出去，藏到了某处。我猜，想必是将风间娟代尸体斩首的地方吧。您是不是还计划着等着这件事的风波平息之后，两个人逃得远远的，悄悄重新开始你们的生活呢？”

他的眼里渗满了泪水。乱步问道，

“所以鬼冢贵和子……不，X……他现在在哪？”

宗一郎哽咽着，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也想知道。”

“果然，他真的失踪了啊。”

“是……我到处找他，还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您才会如此坐立不安。“鬼冢贵和子”失踪去了哪里？她很有可能恢复了原来的人格。或许她会将与您相爱的这些日子全都忘掉，或许您再也见不到她了。”

宗一郎露出苦涩的表情，乱步接着说道，

“因此当您收到了我冒名X寄来的恐吓信时，深深地动摇了。虽然笔迹不同，但说不定会得到什么线索呢？您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宗一郎耷拉着脑袋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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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他是个残忍无情的杀人恶魔，但他却是个天真无邪的善良青年。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纯洁、美丽的人……”

乱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宗一郎眼含泪光，

“无论如何我都想救他，可……”

正史看向宗一郎回道，

“这一切都是您想守护贵和子……X，才发生的。您爱他爱得如此强烈……所以现在您才会为他担心的不得了。”

宗一郎咬紧嘴唇，空虚地不知看向何出。

乱步问道，

“感谢您跟我们说这么多。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风间娟代被砍下的头颅，现在在哪里？”



气喘吁吁地走在夜间的路上。

马上就要到他家了。为了不让路过的行人察觉，和真屏住呼吸继续向前走。

好想早点见到他。好想快点请他解开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是自己最信赖的、最重要的朋友。

从大马路上穿进了小巷中。这是一条古色古香的小道。幸运的是，小巷里没有往来的人。

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目的地。

木制的二层房屋——

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房子。不知为何，一股怀念之情涌上心头。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

他真的在家吗？即便他在家，拿这个包进去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被他家人看到包里的东西可就完了。要是他在的话，还是把他叫出来说吧。

走近建筑，查看里面的情况。

没点门灯，家周围很暗。窗户里面也没亮着灯。是都不在家吗？碰了下门，也没上锁。就这样直接进去了。

感觉有点奇怪。

这个家里感觉不到人生活的气息。没有门牌，玄关的玻璃门也碎的到处都是。外墙脏兮兮的，屋檐下结了好多蜘蛛网。上次来的时候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包，手搭在玄关的门上。这里也没有上锁。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了门。

屋里昏暗，充斥着浑浊的空气。和真皱起眉头，向屋内走去。

黑暗中凝神观察着周遭。

走廊的墙土崩落，露出里面的木板和柱子。根本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地方，简直就像废墟一样。

和真感到不安。他到底怎么了？迈过横木，朝更深处走去。

在走廊上前进着。然后……

里面似乎传来了说话声。

有人在里面……

不由得缩起了身子。糟糕……应该就这样逃走吗？

但说不定他就在里面呢？下定决心后，继续往前走。蹑手蹑脚地向屋子深处走去。

站在柱子后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宽敞的日式房间。三个男人似乎在聊些什么。那之中并没有朋友，似乎也没有他的家人。

这些男人是谁？一个男人蹲在那里，另外两个人围着他站着一动不动。站着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还穿着和服。

和真从阴影处凝视着他们的脸。蹲着的男人大约四十来岁，戴着银框眼镜，蓄着优雅的小胡子。而站着的两人差不多五十到六十岁。

和真的视线，钉在了这两个男人身上。

总感觉看过他们的脸……

怎么会——

和真瞪大了双眼。难道说自己现在正在梦里吗？

在杂志和书籍上见过他们俩的脸。错不了的。

站着的两个人，就是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

体态魁梧，穿着外套的男人是江户川乱步。身着和服的男人是横沟正史。

自己什么时候穿越回过去了——

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一步步后退。

地板吱吱作响，发出巨大的声音——

三个男人一起看向这边。蹲在地上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高个子、戴着眼镜的男人。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睁大双眼，朝这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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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三步……

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和真动弹不得。双手不禁用力地扣着抱着的包。

男人在眼前停下了，使劲抓住和真的肩膀。盯着和真的脸说，

“你去哪了……”

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在后面默默注视着。

男人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对和真说道，

“我一直在找你……贵和子。”

他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

＊＊＊

午后悠闲的咖啡厅。

IC录音机的液晶画面上显示着录音的经过时间。

采访对象接着说道，

“之后，我不太清楚他是否想起了一切。他认为是朋友的人，相信着与他心灵相通的女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被他们背叛后，深深地受了伤，以至于迷失了自我……”

◎原文勝手口指的是厨房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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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阳光洒在街道上。

正史一只手拿着在车站前买的伴手礼馒头点心，大步流星地走着。

多少年没走过这条路了啊。又辗转换乘各停列车来到了这里。肩上挂着装满酒的水壶。

抬头一看，秋日晴朗的天空上并无阴云，属实是令人神清气爽。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却很暖和，走在路上止不住地出汗。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走在住宅区的街道上。

视野的前方，出现了一座格外醒目的奶油色西洋风建筑。

是乱步的家。三年前重建的。把原本日式平房改建成了二层的漂亮小洋馆。遗憾的是，那个仓库被增建的二层部分挡住了，从外面已经看不到了。不过，穿过大门向庭院那侧望去时，可以看到鼠黄色的坚固仓库仍伫立在那里。

摁下门铃，隆子夫人像往常一样地热情地出来招呼我。递给她馒头点心，走进了房子里。跟着她走进了里面的客厅。

据说这是乱步自己设计的现代西式房间。天花板很高，窗户也很大，给人一种开阔之感。

房间中央，波斯绒毯上放着一个豪华的沙发。角落里有一张大桌子，这里也可以并作书房使用。

壁炉台上挂着一幅水彩画，画着两个可爱的光头少年。是村山槐多的《二少年图》。村山槐多是于大正八年早亡的洋画家、诗人，年仅二十二岁。乱步很沉迷于槐多，对这幅以淡淡的少年之爱为题材的画作爱不释手，甚至说“我与村山槐多的梦想住在一起”。

等了一会儿，乱步出现了。

“不用你特意来一趟的，我去找你就是了。”

一开口，还是像往常一样顶着个扑克脸说着。

“我听说你身体不好才来的。听说你住院了？”

“说是住院，其实只是蓄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乱步从年轻时就被蓄脓症所困扰。他的声音有个特征，会发出像鼻音一样略微异常的声音。据说这也是蓄脓导致的。

“蓄脓住院可麻烦啊。”

“有什么麻烦的。说起来，我能像这样成为侦探作家，可全都拜蓄脓症所赐。”

“怎么说？”

“我从小就蓄脓，鼻子堵塞，一直都是这样的鼻音。学生时代呢，我对自己这个声真是讨厌得不得了。不过，在我发表处女座的一两年前吧，我偶然间看到了杂志上刊登的这么一篇报道。上面写着，让我深受困扰的鼻音……也就是蓄脓导致的肥厚性鼻炎被叫做“天才病”。它以一位西方的文学家为例，说他多亏了肥厚性鼻炎才写出了杰作。”

乱步一脸认真地继续说，

“这个读完后，的确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勇气。我想，自己也有肥厚性鼻炎，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写出好的小说呢。因此获得自信的我，写了处女作《两钱铜币》，正式以作家的身份出道了。那之后，《D坂》和《心理试验》这些短篇也大受好评，我想我应该得感谢我这个肥厚性鼻炎啊。所以说，蓄脓症可是对我的创作活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正史强忍着不笑出声来。看着认真联系蓄脓症和创作的因果关系的乱步，实在是忍俊不禁。能听到这样的话，想必也体现了他此刻内心高涨的创作欲望吧。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昭和三十五年十月——

距离乱步和正史被卷入那起奇妙的案件，已经过去了六年。

案件解决的那一年，也就是昭和二十九年十月，乱步迎来了他的六十大寿。决定为他举行祝贺宴会。会场设在了丸之内的东京会馆，不仅作家同行和出版界业内人士参加，就连歌舞伎演员、政治家、财阀人士也都出席了宴会。乱步在五百多名与会者面前，郑重地宣告了“重新出发的誓言”，获得了如雷般的掌声。“重新出发的誓言”表明了乱步想要再次回归小说创作的意愿。

如约定的那样，次月开始，乱步开始了《化人幻戏》的连载。这是人们盼望已久的战后的第一篇本格长篇小说。《化人幻戏》讲述的是以元侯爵一家为舞台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的故事，其中名侦探明智小五郎也再次登场，令读者们欣喜若狂。

一过完年，乱步又开了长篇《影男》的连载。这个时候还在进行着《化人幻戏》的连载，也就是同时执笔两部长篇。此外，这一年中，又出版了中篇《月亮与手套》和新长篇《十字路》。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乱步持续不间断地创作。

乱步被卷入事件后，一度说过要绝笔。结果被事件一刺激，这种烦心也不知去了哪里，反而更激发出了他的写作欲望，完完全全地复活了。

此外，乱步还捐赠了百万日元为基金，创设了江户川乱步赏。横沟正史也出席了第二届的颁奖典礼。当传言不和的两人在走廊上相遇握手时，作家朋友们都围过来为他们鼓掌。

就这样，乱步重新开始了他精力充沛的执笔活动。正史也不甘示弱，自从《恶魔吹着笛子来》之后，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写过什么真正的本格侦探小说了。正好以乱步的复活为契机，又开始重新考虑挑战本格推理了。

由此，《恶魔的彩球歌》问世了。是位于冈山僻静的村庄鬼首村发生了的连续杀人事件。村中接连发生妙龄女子命案，而死法竟与村中流传的彩球歌如出一辙。作品中出现的“鬼首村彩球歌”，是正史以童年时听过的童谣为灵感创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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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三十二年，《恶魔的彩球歌》开始连载。刊登在《宝石》杂志上。《宝石》是战后创刊的侦探小说专刊，《本阵杀人事件》、《狱门岛》、《恶魔吹着笛子来》这些正史代表性的长篇大多都是在这上连载。从《恶魔的彩球歌》第一回的连载开始，江户川乱步就担任起了总编辑的职务。乱步在自己的笔下是这样介绍挚友横沟正史倾力创作的《恶魔的彩球歌》。

“横沟是本行业首屈一指的小说家。那熟练老成的文章，总有一种能够不自觉吸引读者的魔力。而且这个人久违地再次站在侦探小说的舞台上摆擂，其气势之凛相信一定会创作出有意思的作品！”

《恶魔的彩球歌》是人们公认的杰作。甚至有人称赞它为横沟正史的最高杰作。其背后也一定有江户川乱步作为总编辑深入参与这部作品的原因。正史想写出令乱步惊叹的作品。怀着这颗希望乱步能给予赞扬的心，数十年间笔耕不辍。连载结束后，他本人对本作这样评价道，

“这部小说开始连载之时，正值江户川乱步氏担任《宝石》编辑。虽然这是个偶然，但对于作者来说真的是再幸运不过。（中略）经过一年零八个月（其中休载一个月）的连载，安心地坚持完成了这本小说的创作，为此必须向江户川乱步表达深切的感谢之情。”

而且连载结束后，乱步刊载了如下的赞词，

“横沟先生的超长篇完结了。这本书虽然与《狱门岛》有相似的结构，但比之更接地气、厚重，又更加细致，是杰出的大作。这估计会成为横沟先生作家生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吧，在此向作者的努力致谢。”

被誉为江户川乱步最高杰作的《帕诺拉马岛奇谭》和《阴兽》，正是横沟正史担任《新青年》的责任编辑时完成的。毫不夸张地说，正因为有了正史，才会有这两篇名作的问世。三十年后，这次又是江户川乱步为正史添彩，诞生出了前无古人的佳作《恶魔的彩球歌》。

“所以呢，你今天来又为点啥？难道又是来威胁我写侦探小说的？”

乱步津津有味地嚼着正史带来的馒头点心。

“我不是说了吗，就算你跟讨债的一样来催我，我也写不出来的。”

以《化人幻戏》为开端，乱步创作了大量的长篇和短篇，正式重新开始写作。但近来写作进度又停滞不前。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威胁你写小说的。而且，我也没什么资格来催你。《恶魔的彩球歌》之后，我也没再写过什么有自信的本格长篇了。”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个接一个地写出好的作品吧。而且咱们都上岁数了，体力也很难支撑连续写出那样的作品了。你也还生着病，不如悠闲点过日子，静待下次灵感喷薄而出的时刻吧。”

“当然也有体力上的原因了，但还不止这样。我有时也在想，我写的侦探小说会不会已经过时了呢？”

“没有的事。很少见你说这么丧气的话，这可不像你。”

乱步这么一说，正史寂寞地笑了。

当时，侦探小说迎来了巨大的变革期。松本清张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清张的出现让“侦探小说”这个名字直接改变为“推理小说”。

松本清张是昭和二十六年，于四十一岁的出道的晚成作家。昭和二十八年以《某“小仓日记”传》获得了芥川赏。之后，又短暂地从事历史小说和现代小说的创作，昭和三十二年发表了被称为社会派推理小说的《点与线》、《眼之壁》。这些小说一跃成为热门畅销。

乱步很早就对清张地才能表现出了兴趣，在就任《宝石》总编辑的时候也向他发出了连载邀请。那时候创作的，正是清张地代表作之一《零的焦点》。当时，乱步与清张在《宝石》杂志上进行了对谈。面对乱步提问的“怎么看待现在日本的侦探小说”时，清张这样回答道，

“战后的所有年轻人都受到了横沟正史文风的强烈影响。很多作品都是模仿其的翻版之作。我其实并不太喜欢。”

在“日本的推理小说”这一评论中，他还这样说道，

“我想将侦探小说从“鬼屋”的临时小屋移到现实主义之外。”

这里虽然并没有特别指名横沟的作品，但有心之人曲解了那场与乱步的对谈之后，“横沟作品=鬼屋”这一偏见便蔓延开来。对此，正史相当在意。

正史对乱步说，

“我并不是丧气。就算被时代淘汰，我也会接着写自己认为有意思的东西。你说得对，慢慢来吧。”

“对嘛，这才是你。大家可都期待横沟君你的作品呢。啊，对了。那篇原稿怎么样了？就是在事件中被偷的那篇。还给你了吗？写后续了吗？”

“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写下去的心情了。后来警察也联系我认领来着，我给退回去了，说希望对他的治疗有帮助。那种东西我随时都可以写。”

正史浅浅一笑。一口闷了茶杯里热茶后，乱步说道，

“对了，几天前，我接到了鬼冢宗一郎死亡的消息。说是病死在自己家里。”

“病死吗？他还那么年轻啊。”

“啊，他因为遗弃尸体和损坏尸体罪被判处了有期徒刑，大概三年前出狱了。从那以后，他好像一直过着孤独的生活。教授的职务也被撸下来，一直窝在那所公馆里……最后，他一直呓语念叨着贵和子、贵和子，直到死亡前他都在为自己虚构的这个妻子“鬼冢贵和子”而痛苦。”

“这样啊……真是可悲的下场。那，那个杀人魔青年呢？我在报道上看到他在审判中又被认定为精神失常，被送进医院了。”

“这个谁知道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应该还在哪家医院接受着治疗吧。不过说起来，他的确是个美丽的青年啊……”

乱步望向远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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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想不到他是会犯下如此残酷罪行的人。”

“只是因为他有各种各样的人格吧……关于人的内心我们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不过，鬼冢教授还真的是多少有点可怜。他那么爱X，而有关鬼冢的一切却都从X的记忆里消失了……”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报应吧。他打着治疗的幌子，操纵了X的人格，妄图把他塑造成自己的气息。他失算在于没料到X又衍生出了其他人格。在藏匿的房子里，茫然若失的他拿起放在那里的包就冲出了门。那里面，正好放着鬼冢准备处理掉的风间娟代的人头。之前好像一直被他吊着藏在井里。而且，包里还有从你家偷出来的原稿。”

“当鬼冢知道我在写与案件有关的原稿后，很是不安，大概是担心写上去了什么不妥的东西，所以他偷偷溜进我家，把原稿偷了出来。藏原稿的那个包，据说是X第一次被逮捕时带着的。鬼冢在接受他的治疗时，保管了他的随身物品。”

“当他拿着包在外面徘徊时，诞生了一个名为“井川和真”的新人格。在游荡的时候，井川和真脑子里浮现出的“监狱一样的地方”和“似乎被注射了什么药物”都是他在精神病院隔离病房的记忆。“铺着榻榻米的昏暗房间”是他在杀害了娟代后被鬼冢藏匿的房子。和真的脑中，关于自己是残暴的杀人犯的相关记忆都完全消失了。自己杀害了全家四口的记忆，作为“鬼冢贵和子”生活的记忆，以及杀害风间娟代的记忆……”

“当他跑出房子之后，看到手中包的里面时，一定被吓了一跳吧。自己的随身物品，钱包、电话以及烟盒什么的都不见了，反而放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头颅。”

乱步一脸微妙的表情说道，

“总之，真是起奇妙的事件啊。现实比小说中的故事还要离奇。那个名为井川和真的人格妄想自己活在几十年后的未来……其实一想到X，我也会感到不安。自己到底是谁？我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是我吗？”

“尘世为梦，夜梦为实……啊。”

正史这么一说，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乱步开口道，

“话虽如此，我还是必须先跟你道个歉。你早就看穿了被害者其实是风间娟代，犯人是鬼冢贵和子。只不过那时我听了你的推理，挑“诡计不完美”、“没有动机”什么的毛病否定了你。真是抱歉。”

“不不不，如果你没有发现X和贵和子是同一人的话，案件也不会完美解决了吧。那个时候接到你的电话，确实是吓了我一跳。“我找到案件的证据了”。我还心想，你肯定又是自暴自弃了，不知道去哪流浪了呢。”

“跟鬼冢初次见面时，我一个激灵，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他爱的其实是X呢？当鬼冢谈论X的时候，我观察着他的眼神，让我更加确信这点。所以，当时我跟你说，这起案件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复杂、更可怕的黑暗，我不禁感到战栗。”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乱步。我完全没想过这层。”

“鬼冢爱着X。基于这一点，我重新构想了一下案件的真相。X和贵和子有共同点。两个人都有侦探小说方面的只是，而且都说过类似“这个世上有如梦一般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话。这句话虽然是从风间娟代的嘴里说出来的，但考虑到她了解贵和子的嗜好和侦探小说的知识，也可以认作是贵和子自己说的话。X和贵和子的共同点，侦探小说的知识和相似的发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说，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吗？如果鬼冢爱的那个名为X的美少年和他的妻子鬼冢贵和子是一个人的话……这么一想，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所以，想着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我就赶紧飞奔出家门了。”

“你小声说的那句“X可能是犯人……也可能不是犯人”这句话，一开始我并没有领会其中的关窍，但现在想来，说的可太妙了。杀害娟代的是X，但那时候由于他已经伪装成了贵和子，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也不是X……总之，能解决案件真的是太好了，侦探小说也没有被禁止。”

乱步轻轻点头说道，

“啊，是啊。不过呢，那之后我也反思过。鬼冢说的话应该也没错，那起案件背后的确和侦探小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案件发生的主要原因，可能正如他所言。”

“的确呢。”

“嗯……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就是现实。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侦探小说是映射出人类的罪恶的写实画。不管了不了解，无论是谁的内心都潜藏着邪恶和残酷的冲动。所以，人们才会在面对凶恶的犯罪和猎奇的杀人事件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乱步继续严肃地说着，而正史只在默默地倾听。

“所以说，我觉得，你我所写的侦探小说永远都不会过时。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管侦探小说、推理小说的叫法怎么变，侦探小说都会永远地传承下去。我相信，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一定会把他继承下去。只要人的内心有着“想知道谜题”、“想追求真理”的探究之心，只要人们永远畏惧着自己内心深处邪恶残酷的冲动本能……”

然后，乱步注视着正史，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写侦探小说。因为无论哪个时代，人们都应该在追求你我所写的那种东西。”

“我会按你说的写下去。不管怎样，我都只能将侦探小说继续写下去。说到底，这都是因为你把我带到东京才会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

正史的嘴角微微咧开，而乱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品着茶。

午后温和的阳光从客厅的大窗户射了进来。

这时乱步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

“所以，你今天到底过来干什么？”

“啊，是这样。实际上有个人特别想见你……他是侦探小说狂热的忠实读者。而且呢，还是个不得了的美少年……”

他不假思索地探出了身子。

＊＊＊

black白夜

“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感谢您告诉我这些宝贵的内容。您累了吗？”

“不，没事。”

采访长达两个多小时。西斜的阳光从窗户上洒落满地。

“话说回来，还真是令人吃惊。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在现实中竟然被卷入如此猎奇的案件之中啊。那为什么到现在这段故事都没有被公开呢？”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跟精神失常有关，所以被压下来了呢？”

“这样啊。但是，您是如何了解的如此详细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从朋友井川和真那里听来的。”

“啊，对啊……那井川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很遗憾，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不过，我偶尔会和他见上一面……当我想说话时，不管何时他都会响应我的呼唤。”

他的眼神望向远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陪同在一边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人抱歉地说道，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了。”

“啊，是的。那我就到此为止了。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采访对象浅浅颔首，活力十足地朝我笑着。那张脸，实在不像是九十三岁的人。

女人站了起来，松开了他所坐轮椅的刹车闸。她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专业是精神医学。

采访对象坐在她推着的轮椅上，消失在了咖啡厅的出口。

我摁下录音机的停止键，结束录音。



（完）

◎这里是一处伏笔。原文的“电话”日语单词是【携帯】，这是一个相当有年代感的叫法，虽然它泛指电话，但具体来讲它指的是老式的电话。现代人普遍用的智能手机在日语中叫做【スマホ】，是英语smart phone的舶来语。虽然翻译中我使用了电话这个叫法，但无法完全表达出原意。日语原文中看到【携帯】会有轻微的违和感。诸如此上具有年代感的表达在原文还有几处，但中文语境很难体现，就不一一列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