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酒馆：判官》-神秘组织出现，对世界是好是坏？-作者：白饭如霜

black白夜

3．真正的朱利安 >>>


Sway的乐池已经变成一片狼藉，曲谱落了一地，乐队成员四散奔逃，只有肖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首席小提琴手的立置上，而那位倒霉蛋小提琴手则整个被放翻，头被肖恩压在膝盖上，礼服揉得皱巴巴的，矮小的身体大半拖在地上，双手敞开，向外反出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还在微微颤抖。肖恩俯下身，用肘部牢牢卡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亮出了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开火。


蛇花夫人、大个子朱利安和其他保镖保安一千人等现在都围了上去，我看看他们手上亮出的武器，都比纽约警局的条子们先进不止一点儿。


如此剑拔弩张，千钧一发，本来是进来找乐子的客人们肯定会吱哇乱叫，东奔西跑吧。


错了！


丫们跟就地瞎了眼一样，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是出事了啊，有枪啊，会死人啊什么的，还在使劲儿拍桌子叫人给香槟，有人还喊呢：“再不给，老子要站上桌去撒钱了啊，‘有钱就是大爷’这句话听说过吗？听说过就跑快点儿上酒啊。”


这种死到临头先干为敬的二货精神，我十分熟悉，备感亲切，今夜的国际大都市顶级娱乐场所sway，和我心爱的十号酒馆一脉相承，酒客们一言以蔽之，都是浑不吝。


我揉着伤处，靠着玻璃墙看热闹，这时候小提琴手抬起头，非常准确地找到了我，不知道这位是哪儿跟哪儿混出来的种，黑发微卷，下巴宽阔而眼睛狭长，眉毛呈现一个温柔的倒八字，感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扔垃圾堆里拿块布盖上，路人都会抽着鼻子说： “耶，这儿附近有个文艺青年吧！”


放在演艺界，就是小铃铛特别喜欢的那种男主角，人生的下场除了得癌症出车祸被亲妈当奴才虐别无其他。


我俩眼神碰个正着，他凝视着我，眼神里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慌乱，也找不出一丝好勇斗狠的怨恨毒辣，完全是一派清澈与从容。


这才是属于真正大人物的眼神。


我冲他笑了笑，举手行了一个礼，然后对肖恩举起大拇指。


刚才我跟他握手，手心里塞过去一张纸条，是从苏格兰威士忌的酒标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用指甲画了几个字母：C ME MV, KH VIOLINER.


如果给我初中的英语老师看见，她一定打到我半张脸上都是字母表。


我想说的是：看我信号，逮住小提琴手。这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表达方式，我开始还真有点忐忑，结果肖恩不但看明白了意思，还真直接就下手了，半点没含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走到楼下，蹲在小提琴手面前，抬手就给了人家一个远近驰名的丁氏爆栗，顿时打得他额头上一个血包。他皱了皱眉——皱眉都皱得好不温柔，要是我老婆在这里，肯定反水叫我立刻放人。


肖恩稳稳当当挟持着人质，被一群狼荷枪实弹环伺仍然毫无惧色。好汉子！卧底当久了心理素质就是好。他冲我一抬头：“怎么说？”


我笑嘻嘻地说： “这位才是真正的朱利安啊。”


肖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了对我说的话不再有任何质疑，马上把枪口顶紧了一点，直接说：“那怎么办，带走还是干掉？”


我表示不着急，然后转向朱利安： “咪咪在哪里？”

black白夜

4．丁通VS朱利安 >>>


他开口说话，声音出奇的温柔文弱，和他的眼神一样。说他是黑帮大佬，但他的气质更像是老婆随时会走佬。按照常规的做法，他这时候应该要装聋作哑，不说上八次“咪咪是谁，我不认识咪咪”什么的绝不会闭嘴。但他省掉了这一环，非常温和，但也非常直接地问：


“你为什么要找咪咪？”


“因为我要他救我一命。”


“你生病了吗。”


“生病？那倒没有，但我被人追杀啊。”


“在纽约被人追杀，是很常见的事。”


“那是你吧朋友？就算常见，我也一样需要有人救命啊。”


此时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可以救你，你何必要找眯咪呢？”


我和他面面相觑，这个人真是厉害角色，尽管我能从人群中一眼把他认出来，但要看进他的内心世界，就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就像他和他的心事之间，慎重地隔了一扇大门，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肖恩对我突然陷入沉思的状态有点不满，叫我：“喂，赶紧说，怎么办？”


我对朱利安笑了笑，抬头问肖恩：“你枪法好不好？”


“很好，新警员训练射击纪录保持者，干什么？”


“能一枪打过他心和肺之间的隔膜，让他在两小时内将死不死吗？”


肖恩觉得这算是对他业务能力的一个挑战，皱起眉头对着小提琴手的背猛看。自从得知对方是朱利安之后，他手上的动作明显非常谨慎，一点机会都不想留给对方，否则早就翻过来直接找射击点了。


朱利安听说我们要下这么凶险的手，神色不动，淡淡地说： “这是何必呢？我说过，不管谁追杀你，我都可以帮你一把啊。”


我对他笑了笑： “我知道你很牛逼，但这个烂摊子，你真的收不下。”


我站起来，对肖恩使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左右按住朱利安。蛇花夫人在身后愤怒地尖叫起来，但她投鼠忌器，只能干叫而已。


我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按住朱利安的左边肩膀，肖恩按住了他的右边肩膀，慢慢把他的身体拉起来。就在他即将从趴着的姿势完全转成站姿的时候，肖恩的右手稍微松了一下，想把手中的枪握紧一点。


就在这一瞬间，枪口稍微偏离了朱利安的脑门，我狂叫出声警告肖恩小心，却已经来不及了。朱利安的身体明明还在半俯无力的状态，猛然之间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就以比闪电还慑人的速度和力度踢出一脚，把肖恩踢出差不多十米开外，摔在两桌酒客之间。那几个人居然还在兴高采烈地继续喝，连狂叫两声的兴趣都没有；有一个女人穿着红色高跟鞋起身大概想去上厕所，顺便踢了肖恩一脚，意思是“你挡着我路了，谢谢”。


我想都没想，立刻合身扑过去，双手一抱，抱住了朱利安的腿。那是一双小瘦腿，从粗细上来看，完全符合艺术家们小体格的标准，但手上的触感却给我带来完全不一样的经验。


那是像冥王一样坚硬强悍的身体，唯一不如冥王的地方，也许只是其中能够爆发的力量，毕竟冥王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朱利安只是人。


但就算他是人，也已经够我喝一大壶的了。


我刚一抱住他，朱利安的双肘已经重击在我的肩胛骨处，接着是腰上，他的打击方式彻底贯彻了李小龙的截拳道原则——一切不以打死为目的的殴斗都是耍流氓。


饶是我久经考验，这一下也疼得几乎马上就要死过去。等我胸口转过一口气来，赶快运力，还好，身体还能动，表示肩胛骨兄坚强地扛住了这一下，再来一下，前途就很莫测了。我当机立断，双臂收紧，绝不因吃疼就放开朱利安，而是使出全身力气，把他往前猛顶。这是我的斗牛战术，当年在菜市场跟人打架，这一手在一对多的混战里最为有效，可以快速冲破对方的包围圈，跳到比较空旷的地方再图反击。


朱利安下盘很稳，但也有点扛不住我一边顶牛一边乱下嘴咬他的大腿。人家穿的是黑色表演服，料子很薄，咬下去口感很实在。朱利安忍不住闷哼一声，一面被我顶得后退，一面努力稳住身体，其间趁着我换气的一个机会，身体一顿，双手卡住我后脖子往下压，膝盖猛往上顶，我结结实实吃了一膝盖。我喉头一甜，哇哇就吐了几口血，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全吐在了朱利安的衣服上。


我一边心里大骂你大爷，一边使出全身力气将他往后一推， “砰”的一声，他撞上了环绕乐池的台阶，我趁势把他甩开，转身就往肖恩那边跑。


肖恩比我还惨，这会儿已经被蛇花夫人、冒牌朱利安，还有另外几个保镖围上了。他摔在地上，枪飞出去不晓得去了哪个旮旯，一时间爬不起来，怕是毫无还手之力了。我正纳闷这些人怎么不去救老板，反而有空闲过来找肖恩玩，还没纳闷完，后脑一凉，有风声尖锐地呼啸而来。我来不及细想，全凭本能跃起往前一扑，当口当面摔在地上，还撞到一根椅子脚，眼前顿时金星乱冒，回手抹了一把脸：好嘛，雪上加霜，本来就被打肿的鼻子和嘴唇现在全破了，血糊糊的。朱利安的身影紧接着已经到了我身边，我才想明白朱利安那些心腹当然都知道老板的厉害，像我这样的小瘪三，根本没法在朱利安的手底下熬过五分钟。


朱利安在我身旁站定，一句废话没有，抬脚就踩在我脖子上——颈椎最脆，一被伤害就最彻底，不管多狠的汉子，胸椎背锥断三根或者还能奋起一战；颈椎一旦断裂，就大局已定，不可能再有什么搞头了。


我心里很佩服，每次看动作电影，我常常都为其中的反派们惋惜，明明势头大好，占尽上风，到应该赶尽杀绝的时候，非要停下来发表长篇演讲，你讲个毛啊讲，把正事干完了你上电视台发表全民公告都行啊，非要这会儿讲！！！


既然对方是如此上道的反派，我决定把珍藏已久，到许多山穷水尽之时我都没舍得出手的一份大礼送给他。


我猛一咬牙，一阵细微的咻咻声划过耳际，紧接着朱利安诧异地闷哼了一声，正在大力踩下的脚掌停在我脖子上，我大气不敢喘，静听身后动静，过了很久那只脚都没落下来，好像时间忽然静止了，但看肖恩和人热火朝天乱斗的模样，时间也没理由只停我这个片区。


然后轰隆一声，朱利安仰天摔下，后脑勺结结实实砸在地上那一下，估计三期脑震荡没跑。

云雾飞舞

感谢 black白夜 分享，辛苦了，+20分

black白夜

5．神秘通道 >>>


我乘着这个空子，撒腿就往肖恩那边跑，顺手抓起旁边桌上一个威士忌酒瓶，从后面爆了朱利安手下一个马仔的头，突入肖恩身边的包围圈。他正和另一个马仔互相掐着脖子在地上打，看样子占尽上风，果然卧底不是白干的，王八拳也用得很娴熟。不过他占的上风都是假象，蛇花夫人和冒牌朱利安都有武器在手不说，更多的保安正在赶来，这会儿都在掠阵，我估计是把这场肉搏战当戏在看的。


我一冲过去就发现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买一送一，马上就被枪口们高度关注；蛇花夫人发现我居然还有行动能力受惊不小，回头一看主子四脚朝天，正在轻微抽搐，马上就疯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枪管朝天估计一口气打光了全部子弹，打得天花板上灯啊装饰板啊噼里啪啦往下掉。


沉溺于灯红酒绿的客人们顿时药性全被吓醒了，这是热兵器战斗马上要打响的前兆，万万不可旁观啊，一起哄，没几分钟就走了个精光，估计大半客人单都没买。


肖恩这时用一组下击拳解决了自己的对手，翻过身来，和我一起双双被蛇花夫人的双枪卡得死死的，她愤怒但冷静地吩咐闻声而到的马仔们： “我送老板去看医生，你们带他们回包厢。”


我和肖恩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去包厢就是死，而现在蛇花夫人要去见的医生，百分之百是咪咪。


蛇花夫人扶起朱利安，我眯着眼睛目送他们从吧台后的员工通道入口进去了，冒牌朱利安使了一个眼色，我和肖恩各被两个彪形大汉揪起来，夹在中间，往楼上的包厢走。


肖恩问我怎么办， “怎”字刚出口，就被背后一枪托打得头往墙上撞了过去，脑袋和墙壁接了一个响亮的吻。他回头看了那位保镖一眼，神色满不在乎，可我看得到他那种像狼一样压抑着狂怒的眼神。


这时候我们正踏上通往包厢的那条走廊。


我非常非常低声地说： “这几个，交给你。”


肖恩耳朵真不错，马上就听到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几乎是用唇语回答我： “什么意思？”


“你跟他们进包厢，活着出来。”


“你呢？”


“我要去追人。”


肖恩斜瞟了我一眼；说： “好。”


“大门口见，不见不散。”


他沉默下来，这时候我们已经都来到了走廊的一半，还有大概十步就要进包厢了。


这个走廊我踩了两次，已经足够我了解它的诸多细廿．走廊一半是为了连通酒吧大堂和包厢，一半是为了装饰，架得只有一人高，长大约二十米，宽可容两人并行；在我们面前还有三步的地方，构成走廊的一块木板是空心的，两边固定得不紧密，踩上去会有轻微的下沉感，而且这块板比其他板都窄一点，因为都是原木色，在这种夜店的灯光下，其他人根本不会去注意。我不知道这块板的存在是人为故意还是疏忽，如果是前者，我真心多谢那位人为者的八辈祖宗，因为，那就是我的逃生之路。


我一脚踩了上去，另一只脚跟上的时候，猛然发力狂蹬木板，只蹬了两下，那块板就应声而落，我整个人随之跌了下去。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飞快地爬起来，撒腿狂奔冲出去一头扎进一张酒桌下面，子弹如同雨点打落在我周围晌得惊天动地，我从一张桌下蹿到另一张桌下，不断把凳子和地上掉的酒瓶子扔出去声东击西，跑出去漫长的几十米，我终于摸到了吧台旁边，那扇门还半掩着，朱利安和蛇花夫人应该还没有走远。


我心一横，张开手，背上顶着整张桌子站起来，使出八步赶乌龟的绝技，往员工通道那扇门冲了过去。


门后一片黑暗，迎面就是一段长楼梯往地下走，跟外面尽管只是一门之隔，但空气却立刻比外面浑浊了许多。我按住怦怦心跳，爬下楼梯，这时候眼睛已经适应了一点，马上就看到眼前曲曲折折一条长通道，通道入口上方有一个嵌入式的小灯，照着下面一块牌子：员工专用，非请勿入。


光线很不好，每隔老远才有一点照明，而且空间狭窄，通道之间仅容一人通过。我走了几步，转了两个弯，感觉地势越来越低，空气里有非常潮湿的味道，我来到一个分叉路口，发现自己站在一个“Y”字的中间点上，身前身后的通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门，全金属的，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锁，严丝合缝，很结实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潜水艇里面的水手宿舍，我目测了一下，至少有二三十间之多。得密集恐惧症的主儿到了这儿，肯定先一头撞死过去。


我站那儿一动不动，集中注意力想听听周围有什么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某处换气设备的嗡嗡声，周围安静得非常诡异。


我一步一步退回通道的入口处，回身瞄了一眼楼梯上面，那扇门仍然半开，居然没有人追进来，这令我些微有些诧异，但当务之急是找出朱利安和蛇花夫人去了哪里。


在和肖恩研究案件情况的时候，我仔细看过sway和其他六个地方的建筑结构图，我对建筑结构本身并没有丝毫研究，但我的本能指引我去注意那些可能会重要的地方。


这个模样跟蜂窝似的部分，在sway的结构建筑图哪个部分呢？


我闭上眼睛细想，就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带领着我的记忆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最后落在了一个厕所里。


没错，在建筑结构图上，我现在站的地方，是一个厕所，对应我眼前的场景，这也非常合乎情理。你想想啊，很多公众地方的厕所，不就是有这么多的小隔间一字排开吗？


规划的时候是厕所，建成之后变成了员工重地，那这儿的功能肯定不在屎尿之间，我再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向“Y”字的右边走去，在那个地方的尽头，理论上有一个洗手台，我倒想看看这会儿能洗什么。


不出我所料，那儿什么都不能洗，我走过了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有一个比较大的空间，层高很高，上空呈穹顶状，灰蓝色的顶板上有着纵横交错的格子纹路，室内一无所有，只有一扇铁门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没有关严，我想朱利安和蛇花夫人多半是从这儿跑了。


我踏出一步，脚掌还没着地，就缩了回来。


如果我有一个这么邪门的通道，就大咧咧地摆在酒吧吧台旁边，我会不会防着随时有人跑进来把这儿翻个底朝天？我会不会作一点哪怕是基本的防护？


让人进不来，当然是最好的防护之一，但人家进不去，自己进去也肯定要花点时间。逃命的关头，过程越平滑越好，所以苦心孤诣阻挡别人的机关，都反而可能让自己送命。


所以更好的防护，是让人出不去。


我一想明白这点，抽身就想往外走，但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我哪口气触发了机关，通道上的门忽然啪啪啪一齐打了开来，门的宽度刚刚好把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我听到那快速而短暂的啪啪啪啪啪啪一共延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整个通道现在被几十道金属门卡得严严实实，这下我连阑尾都给吓碎了，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扑上去查看那扇门，上上下下都毫无破绽，除了硬来恐怕别无他法，就算老子上辈子就开始练大力金刚掌，要打出去也得小半年啊。


而且更凶险的是，我听到门后面传来一声古怪的低沉咆哮，还有指甲划过铁门那种令人牙酸到死的声音，卡兹卡兹，随后通道深处传来更多动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头皮一紧，把赶紧突击练会儿大力金刚掌的念头也打消了。


现在华山一条道，我只能往前冲了。我回过头，站在通道和穹顶之间的一条线上，连脚趾都不敢动，沉思了半晌，我脱下一只鞋，再脱下一只袜子，把袜子捏成一个球——黏糊糊的还真沉嘿，话说从先知家逃出来就没洗过——摆了一个棒球投手的姿势，袜子球扔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落在地上，滚了两下。


貌似祥和的世界一下就翻脸了。地板天花，四面墙壁，猛然间金铁交鸣，无数条枪管破壁而出，喷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火焰，上下左右纵横交错，活像火舌织成的渔网，我往后一退，翻过身去整个贴在身后的金属门板上，身后热焰腾腾，我和烤肉之间，顿时只差了一撮孜然。


这个空间很小，几乎接近封闭，如果烧久一点，氧气耗尽，我肯定会死成千尸状态。幸好几分钟之后，火焰网就悄然消失，留下一地焦黑，空气热得发烫，但还不至于致命。


我松了一口气，刚要举步向前，忽然身后的金属门一阵颤动，往回关了半边，我调头一看，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门后有一双碧绿色的、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眼睛，镶嵌在一个巨大的兽头之上，发出闪闪寒光：我擦了擦眼睛，“我的妈呀，那是一只什么玩意儿？”


似狮似狗，似狼似虎，说像什么都有点，但综台起来什么都不像，四脚站着有我腰那么高。


它直勾勾地盯着我，发出低沉的咆哮，巨大的瓜子在地上抓抓抓，口水流了一地，这根本是只有漫画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大怪兽啊。


我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老实说判官当了一阵子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恶人我都能有抵抗力，但这种超自然的东西怎么会在纽约一家热门夜店的地下室出现，还真费猜啊。


稍微镇定一点，我注意到怪兽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它的爪子可以从笼子缝隙里伸出来抓挠，地下掉了一个闩门的金属杆子，估计是它抓下来的。


我定了定神，伸手把门再度关上，踏着滚烫的地板，向对面那扇门狂奔而去。哪怕下一分钟世界就要变成哥斯拉的屠场，老子也要先把朱利安翻出来再说。

black白夜

6．蛇花夫人之死 >>>


被烫得九死一生我才滚到对面的那扇门前，刚要伸手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急切地说： “医生，医生，你终于上线了，我老板在sway，受了重伤，你赶快来。”是蛇花夫人。


我听到一个稍微有点变异，但仍然非常熟悉的声音，真的是咪咪： “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你的车呢？”好像是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这个时候还网聊？


蛇花夫人完全无法保持镇静，尖叫起来：“他受伤了，有一种奇怪的针从他脚底板射了进去，他现在完全失去了神志，你快点来。”


咪咪估计见过了太多病人家属的歇斯底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有人敢去他那里医闹的话，全家性命估计很快都保不住了吧。


他在蛇花夫人的尖叫声中，还在慢条斯理地说什么。我仔细倾听，好像他是在报一整套规条，什么停第五大道十五分钟再闯一个黄灯就是女朋友要隆胸什么的，条条框框非常之多，而且细节很复杂，不管是谁在听，心里肯定都有一个疑问说这是哪个王八蛋做梦想出来的。


咪咪这种医生至今还能健在，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蛇花夫人从惊慌开始进化到狂怒，开始猛拍东西，听上去好像是键盘要被摔成几片的声音，这时候咪咪在麦克风里叹了口气，说：“好了，我要忙去了，你记得开车哦，红灯一个都不可以少闯哦，我会知道的。”


然后嘟嘟两声，他下线了。


我一听急了，我得跟他说上话啊，不然这一晚上架不是白打了。心一横我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


这是一间类似于保安室一样的地方，前后有两个门，我进去的应该是前门，监控屏操作台一应俱全，为什么会在这里弄个监控室，我不知道也没兴趣搞明白。操作台上有一台苹果电脑，屏幕还亮着，朱利安歪在角落，人像死了似的，脸色煞白，两眼紧闭，嘴角还滴出涎水，越来越像那些电视里作死得死的文艺青年了。


他中的是摩根调制的一种植物毒素，人不会马上死，但会彻底失去神志和行动能力，毒素是从我后脖子发出的，刚好射入他的脚掌，摩根在我后脖子那儿的皮肤下埋了两个自动发射装置，控制器在我的牙龈尽头两个假牙里，一次用在了上一次跟冥王逃亡的时候，干掉了那个用头发缠人的女杀手，另一个我忍了好多次，各种要死的场合都没舍得用，这一回招呼在朱利安身上，也算是不虚此行。


蛇花夫人被咪咪忽悠了一把，正围着电脑转圈，暴跳如雷。我知道这个女人是纯疯子，绝不能跟她来以理服人那一套，进门抄起身边一把椅子，就直接丢了过去。


她大吃一惊，伸出双臂挡开那把椅子，一看是我，先是露出意外得要命的表情，再就是赤裸裸的愤怒和仇恨。她狂叫一声，从大腿内侧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就对着我扑了上来。


这一场架在我的毕生混战记录之中，不算什么经典之战，但绝对是我打的最艰苦的之一，跟一个杀气毕露的疯子动手，唯一能赢的办法就是比她还疯，所以我豁出去了，我让她刺，让她劈，让她划，只要不会马上致命，我都尽量硬扛着，与此同时，我挥拳，猛击。


和冥王在一起打斗地主的时候，每次约伯赢光了我们俩身上所有的财物，他就会说： “冥王，你格斗技这么牛逼，指点一下小丁通嘛，他唯一会的就是王八拳，上档次的架他从来打不赢。”


冥王那双灰色的眼睛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边慢条斯理把内裤脱给约伯——约伯真的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说：“快、狠、准。”


约伯嘀咕一句：“我还信、雅、达咧。”


冥王说： “道理是一样的。”


到今天，和蛇花夫人以命相搏的时候，我忽然领悟了冥王的意思。


出拳要快，下手要狠，选取打击的部位要准。


所以．我每一拳都针对蛇花夫人的咽喉、鼻梁以及心脏部位。


苦战。


我付出全身鲜血淋漓的代价，她付出全盘散失战斗力的代价。


最后一拳打在她的胃部，蛇花夫人轰然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我呼呼狂喘，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我摸了一把，有好几道口子都深可见骨，幸好都不在动脉上。


我垂手站在蛇花夫人面前，大概想了一秒钟，就作出了决定。


我弯下腰，找到她掉落在地的匕首，割断了她的脖子。


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想。


然后我爬到电脑前，按了一下键盘，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个密码输入框，我一口老血吐出来，当机立断，调头就走，老子是判官，不是黑客，就算再会猜，也绝不可能把人家的密码猜出来。


我从保安室的后门出去，结果一怔，面前居然是我和肖恩进sway时走的那条小巷子，我撑着一口真气扶着巷子墙壁，走回到sway的大门口，本来热闹的地方现在人全都散了，里面还有光冒出来，但内外都只空留下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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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是判官，奇武会的判官 >>>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本来绝望的心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我看到了肖恩。


他靠在sway大门口旁的一根柱子后面，模样跟我一样凄惨，脸上身上看起来都没什么好衣服好肉了，但肖恩还是努力提起架子，稳稳当当地站着，他双手叉腰，小腿不断地颤抖，距离一头栽倒只有两三毫米那么远。


我一瘸一拐走上去，站在他身边，说： “兄弟，衣服破了，还不了你了。”


他转过头瞧瞧我，语气平淡地说：“没事儿，中国货，唐人街地摊上五美金买的。送你了。”


我松了一口气： “那还好，我刚才一场恶斗，把身上的钱可都丢了。”


其实我没有。


他这时候好像也撑不住了，腿一软，弯下腰去手扶着膝盖，从肺里喘出气来，断断续续地问我： “老，子活，着出来了，包厢里，包厢里，躺了，五，五个，你呢？”


我也喘啊，我们俩就跟俩痨病鬼在疗养院聊天似的： “我啊，我打死了蛇花夫人，给朱利安跑了，还有，员工通道里面有怪兽，腿比你还粗。”


他气都喘不上来了，还结结巴巴地嘲笑我： “怪兽？你，你给打，打出脑震荡来了吧。”


我懒得跟他解释，这事儿不亲眼目睹，压根没法解释：“废话少说，我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


肖恩没力气说话了，用眼神瞟了我一下，意思是：


“how?”


我问他： “sway的停车场在哪儿？”


肖恩指指左边，继续用眼神问： “干什么？”


“我要找朱利安的车。”


肖恩不愧在街上混迹多年，对情况很熟：“双R幻影？你要干什么。”


我觉得就凭肖恩跟我今晚出生入死的交情，就值得我对他交代所有的故事。我咽下一口带血的口水，说：“朱利安有一个御用密医，名字叫咪咪，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人行踪莫测，谁都找不到。”


“朱利安也找不到？”


“本来我以为他找得到，刚才才发现，朱利安是不知道咪咪在哪儿的，他们有一套约定，每当他需要找咪咪的时候，就会把他那辆劳斯莱斯停在几个固定的地点。”


第五大道301号前违规停车，表示需要常规体检；中央公园西门短暂停留十五分钟，表示需要快速诊疗；上城区玫瑰渊豪华公寓楼停车场过夜，表示有朱利安以外的人需要医学协助。


最紧急的情况发生，也就是朱利安需要咪咪救命的时候，那辆劳斯莱斯幻影会在一小时内，把曼哈顿中心地区的所有红灯全部闯一遍。


然后停在华盛顿广场东侧一家意大利餐厅门口。


我现在要干的事，就是去把曼哈顿的红灯全部闯一遍。


考虑到老子不会开车，这事儿还真是相当凶险。


但有肖恩在就好办了。


他听完这一套二不兮兮的接头方式，颤颤巍巍转过头来看了我半天，还使劲儿晃了一下脑袋，嘀咕了一声：“有个医生叫咪咪，闯完曼哈顿的红灯才能找到他出诊！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丫就直接跪下了，半点都不受力，我满怀同情地说： “兄弟，你相信我。我没有遇到奇武会那帮神经病的时候，本来也过着每天脑子都很庆幸的生活。”


他忽然精神为之一振： “奇武会？”


我觉得他乱high得有点怪： “干什么？觉得这名字恶心是吧，我也有点。”


他摇摇头，倒了一会儿气，勉强说： “不，我看过一些奇武会的资料，他们被全世界的情报机关联手对付。”


我忘记肖恩以前是公家的人了，对啊，上一次全球通缉的时候，兄弟我也有份啊。


肖恩咳咳咳咳出了一大口血，用力地吐在地上，显得气势如虹，他说：“呸，就凭你。”


我觉得这人被开除是应该的，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奇武会有一个很重要的职位，是负责判断的，头衔是判官，就是在下我，喂，你吓死了没？”


他瞪着我，表情好像糊满了大便，意思是压根不信我说的。等脑子高速运转一阵子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点点浮出见了鬼的表情。


我猜他想起来的，是我们在向南宾馆初次见面时，我自报家门说的那句话。


我是判官。


奇武会的判官。


手握生杀大权的判官。


就算我生得，长得，活得，或死得跟一个瘪三毫无区别都好。


我是奇武会的判官。


他再度用力啐出一口血，大骂： “狗娘养的，老子那天早上忙着绑架案，压根没想到奇武会这一出，要是直接一把铐走你去请功，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怪叫： “笑个毛，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我弯腰用最后一丝力气扶起他，继续笑： “安啦，你要是做得出来，早就升官发财死老婆了，混不到这么惨。”


我们俩站起来，互相依靠着准备往停车场走，刚迈出第一步，四周的灯一下就暗了，我揉了揉眼睛，问肖恩：“怎么回事儿？” ’


他也很纳闷：“就算sway关灯关门，路灯应该还在啊，这一路是重点治安地区，摄像头多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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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诸葛现身 >>>


甭管这一带曾经是什么区，现在看起来都像闹鬼区，铺天盖地的黑，彻头彻尾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自己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那种黑。


我不自觉地和肖恩靠近了一点，可是身边莫名其妙变成空空荡荡一片，肖恩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时候浓厚黑暗的深处，忽然亮起一点灯。


与其说那是灯，不如说是鬼火，幽幽然上上下下，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我捏紧拳头，心想虽然只有一口气在，也不能这么直接被鬼吓死。


想到鬼我心里一动，立马明白过来：跟鬼没关系，这是有人在用奇门遁甲之术故弄玄虚。我立刻大喊起来：“死诸葛，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对自己人装神弄鬼搞个毛啊。”


黑暗中传来拍手的声音，有人带着笑意褒奖我说：


“不愧是判官。”


面前豁然开朗，就像十个太阳从头顶直射下来，身边全是白茫茫的光，好像老子没死就直接上了天堂。我当即失明了一阵子，等适应过来，就见诸葛老兄穿着二表哥西服施施然走到我面前来，还是长手长脚，还是眼圈黑得至少缺一辈子觉。


胸前手帕红得可爱，整整齐齐地摆着，估计从来都没有抽出来擦过鼻涕。


他瞅瞅我那个鬼样子，很难得地笑了： “如何？别来无恙？”


我没好气： “恙就从来没恙过，就有也是被你们气出来的。”


他和往常一样没有出现丝毫的赧然，我也就放弃了，直奔主题： “那个朱利安是怎么回事？一边当黑帮大佬一边当小提琴手特别过瘾是吧？”


诸葛果然是知根知底的： “朱利安本来就是纽约朱丽叶音乐学院毕业的正牌艺术家，虽然选择了和干音乐很不一样的职业生涯，但专业修养也从来没有丢下过。”


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这么斯文，我听得白眼直翻，音乐他倒是不干，你看看他干翻了多少人。


那位老兄很会闹中求静，首席小提琴手坐的位置非常好，进可攻退可守，一目八方，不但各色人等都能大大咧咧走到他面前去搭话，其他跳舞的晃悠的，来者不善的，间歇性神经病的，也都能被他看个正着；反过来呢——谁会把注意力放在演奏背景乐的乐队身上？


诸葛轻描淡写地继续捧我： “结果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果然你只需要多看一圈，就知道真正的老板坐在哪里。”


我吸了口气，摇摇头“哪里需要多看一圈这么复杂？”


走进sway之后，第一眼我就已经锁定了这位小提琴手，只不过我一直不能确认他到底是朱利安本人，还是某位喜欢玩大隐隐于市这一套的神经病，和十号酒馆老板、木三以及约伯异曲同工，世人多半对他们的特立独行之处视而不见，不到死在他们手上根本不知道凶险。


但对于我来说，他们就和教堂壁画里面那些小天使一样醒目。


诸葛对我的比喻不是很反应得过来： “小天使？”心里大概想的是他们哪根毛长得像天使？ 我提醒他： “头上都戴个圈有没有，那些天使什么的。’


朱利安同学，在偌大一个sway里，种种奇装异服奇形怪状人士之中，是唯一一个戴了圈的人，我压根都不用看他的脸，那头顶的光环已经吸引了我的本能。


诸葛颔首称是： “果然是神赐的天赋。”


诸葛这么一波接一波地拍我马屁，非奸即盗，我干脆直奔主题： “说吧，老子在纽约鬼哭狼嚎好几天，不见你来救我，在这儿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另一只手伸出来，跟变魔术一样，手心里凭空出现一副扑克牌，不过，即使全世界最伟大的魔术师都堆起来放这儿，也变不出比诸葛更神奇的魔法。


他手指弹动，一张一张扑克牌飞到半空，排成一排，翩翩舞动，在莫名而来的强烈光线中好像都被精灵附了身，两张杰克分列左右，带领麾下各种花色，交错穿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形，我入迷地抬头看着红桃方块梅花们的姿势，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初跟着诸葛千里逃亡，纵横无碍的场景。


“你这是要干什么？”

云雾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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