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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蔡骏最新作品《生死河》:那个最爱你的人说:你必须等待我长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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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结婚后不到两周,她去了丈夫的南明钢铁厂,参加职工及家属联欢会,却意外被一个人认了出来。

  “明月?”

  那个额头上有块青斑的年轻男子,盯着她问个不停,直到被司明远拦下来。

  虽然,她不承认自己就是路明月,但当晚就梦到了安息路的凶宅。

  路中岳闯入了她的生活,比如在她工作的邮局门口,在她独自回家的路上。有一天,他拿着个信封找到她,收信人是北京的一个地址。他请求何清影帮忙,把邮戳时间调整到半年前,盖在信封正面的邮票上。她当即拒绝,伪造邮戳是违法行为,一旦发现要被开除的。

  “妹妹,十二年前你在安息路做的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何清影只能屈服,她被迫更改了邮戳时间,盖到这所谓的申明写给贺年的信封上。

  没想到,路中岳又约她到南明钢铁厂,进入废弃厂房的地下仓库,说这是他高中时代经常来玩的地方,传说中最邪恶的魔女区。

  “明月,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一个魔女。”他轻抚何清影的头发,紧盯着她羞涩的眼睛,“你杀过人,我很佩服你,我会你保守秘密的,只要你愿意……”

  突然,何清影一脚蹬在他的裆下,逃出了魔女区的地下。

  她知道这个秘密不能延续太久,路中岳垂涎于她的美貌,还会继续敲诈勒索。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丈夫,如果让司明远知道妻子曾是杀人犯的话……

  何清影必须自己解决问题。

  她给路中岳写了一封信,约他在6月19日晚上十点,两人单独在魔女区见面,她说自己并不喜欢丈夫司明远,或许该对未来有新的规划。

  其实,她准备好了一把尖刀。

  1995年6月19日,何清影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藏着尖刀进入魔女区,从白天到黑夜,躲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等待那个男人出现。

  晚上十点,外面隐隐传来雷声,接着闷锅般的大雨声,然后是一个男人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舱门被推开的刹那,她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在对方转身的同时,何清影将利刃刺进了他的后背。

  刀尖一分不差地刺破了心脏。

  她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还有满地流淌的鲜血,再用手电照了照,才发现居然不是路中岳!

  他没有来,不管有没有收到那封信,唯一确定的是,她又杀死了一个男人。

  何清影跪倒在死去的陌生男人跟前,祈求他的冤魂原谅自己,但她必须要隐藏这个秘密,就像十二年前在安息路做过的那样。她拔出插在死者后背的刀子,仔细检查杀人现场的每个角落,带走了可能留下的任何线索。

  然后,她匆忙离开地下,将死者留在黑暗的轮回中。

  回到家已是子夜,司明远还在外面打麻将,这是她提前给丈夫安排好的。她把所有的衣服都反复洗了,但那件沾着血迹的外套,被偷偷地烧了。

  本以为整晚都绝无睡着的可能,却不知不觉做了个梦,无比清晰而真实的梦。

  她梦到一个少年,衣着朴素,目光忧郁,点着根蜡烛,站在她床边低声哭泣……

  何清影还记得这张脸,1983年的安息路,街对面老房子的地下室,他叫申明。

  凌晨时分,司明远才回到家里,这个粗心的男人,并未察觉异样。

  也是在这一天,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丈夫陪她去医院检查,原来已有两个多月。

  次日,她写给路中岳的那封信,刚刚退还到邮局——钢铁厂的收发室出了差错,以至于路中岳根本就没收到过这封信。

  然而,路中岳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感到这个生命在缓缓蠕动,并从体内升起莫名的恐惧。

  因为,她偶然听丈夫说起:6月19日死在魔女区里的男人,就是附近南明高中刚被开除的语文老师,他叫申明。

  她不是没有想过打胎——走到医院门口却腿肚子打软,似乎听到孩子嘤嘤的哭声,迫使自己含着眼泪回家。

  预产期在1996年1月,没想到这孩子提前要出来了,何清影被连夜送到医院,在12月19日,生下了她与司明远的儿子。

  当护士抱着孩子到她面前,看着这张皱皱的小脸,她哭了。

  她给儿子取名为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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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司望刚生下来没几天,妈妈就发现他的后背有道小小的胎记,乍一看还以为是伤疤呢,恰巧在后脊梁的左侧,几乎正对心脏的背面,仿佛在娘胎里就被一刀刺破——脑中闪过半年前的雷雨之夜,南明路钢铁厂废弃的地下仓库里,她从背后杀死了一个男人,刀尖也是从这个部位插进去的。

  于是,她在无数个噩梦中坐完了月子。

  何清影从未告诉过儿子这个秘密,孩子他爸也没说过——反正没人能看清自己的后背。

  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这孩子过早地学会走路与说话,何清影感觉越发不对劲。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家里堆满爸爸买的玩具车玩具枪,他只是应付着假装玩一下,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样乱跑闯祸。

  还在吃奶瓶的年纪,有一回他趁着妈妈睡着,爬到书架上偷翻《宋词选》,结果被何清影发现了,他立即把半本书撕了。她严厉教训了儿子,从此每逢他在窗前发呆,嘴里喃喃自语,做妈妈的就会仔细观察。他的眼神与众不同,根本不像普通的小孩,总能注视到重点的地方,看似可以读懂所有的文字。

  儿子经常晚上说梦话,何清影把耳朵贴着小孩嘴巴,听到的竟全是成年人的话语,其中就有南明路、魔女区、安息路……还有一个叫小枝的名字。

  司望五岁那年,钢铁厂破产了,司明远下岗回家,脾气也越发暴躁。有个退休职工,喝醉了告诉别人,在五年前的春天,看到工程师路中岳,跟司明远的老婆进了地下仓库。虽然是事实,但何清影坚决否认,与丈夫冷战了两年,直到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后失踪。

  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

  有一回,她在电视里看到一首游鸿明的歌《孟婆汤》——

  “如果真的有一种水/可以让你让我喝了不会醉/那么也许有一种泪/可以让你让我流了不伤悲/总是把爱看的太完美/那种豪赌一场的感觉/今生输了前世的诺言/才发现水已悄悄泛成了泪/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逃不掉忘不了/就连枕边的你的发梢 /都变成了煎熬/虽然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泪在飘心在掏/过了这一秒这一个笑/喝下这碗解药/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寂寥……”

  忽然,她听到某种轻轻的抽泣时,才发现七岁男孩已泪流满面。

  “望儿,你为什么哭?”

  他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躲进卧室将门反锁。何清影掏出钥匙开门,才看到儿子趴在梳妆镜前,掩面痛哭。

  孟婆汤?

  过了三年,当她作为司望的妈妈,来到谷秋莎家里做客,却意外见到路中岳,两人尴尬地看着对方,却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虽然,她坚决反对儿子去谷家,最终还是为生活所迫,为了司望躲避高利贷骚扰,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忍痛将他送到最可怕的人身边。

  路中岳私底下来找过她,这个男人如此颓丧,再也不复当年模样。他说安息路的事已过去二十多年,他不会以此来威胁她了,何况他对女人已毫无欲望,希望彼此之间互不相犯。

  但他并不知道在1995年,杀死申明的人,就是她。

  不久以后,司望回到了妈妈身边,路中岳却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

  要说这辈子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无疑就是司望——这个自作聪明的孩子,还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十多年来把妈妈蒙在鼓里。

  望儿,你所有的秘密,妈妈都知道。

  而妈妈的秘密,你却一无所知。

  你真的不是什么天才。

  只是个傻孩子。

  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不了解孩子的父母,只有不了解父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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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杀死申明的罪犯,并非男人,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赐予司望以生命的女人。

  七夕那晚,叶萧带着何清影与司望母子离开魔女区,来到那根最高的烟囱下。何清影指着写有“禁区”二字的破烂墙根说:“杀人的当晚,凶器就被我埋在这地下。”

  叶萧刚要去准备挖掘工具,司望已用双手刨起了地面。前几天一直下雨,泥土疏松柔软,很快挖下去半尺多深,却是各种腐烂的草根与骨头。

  “我来吧。”

  何清影推开了儿子,埋头拼命挖坑,直到双手流满鲜血,才挖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她用衣角擦去刀子上的泥土,虽已锈迹斑斑,但在手电照耀下依然扎眼。

  “这就是杀死申明的凶器。”

  叶萧将刀子收进证物袋,把杀人嫌疑犯送上警车,直接驶往公安局。

  这天晚上,局长亲自出来见了何清影,仍由叶萧做审讯笔录。她对1983年安息路与1995年南明路的两桩杀人案供认不讳。杀死申明的凶器,将作为最重要的物证,与法医报告进行鉴定与比对。

  最后一个疑问——她精心掩盖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竟然一口气全都承认了?

  叶萧是这样猜想的:过去将近二十年间,何清影害怕自己一旦被抓进监狱,望儿就会一个人孤苦伶仃,无法想象没有妈妈的孩子会怎样长大,说不定会走上邪路的吧。

  如今,儿子已长大成人,丈夫也阴差阳错回到身边,做妈妈的再也不用担心了。何清影如释重负地说出来,心里一定清爽了许多。

  这是解脱。

  清晨,司望才回到家,爸爸也整晚没睡,他已接到叶萧的通知。何清影跟丈夫通过了电话——从今往后,就把望儿拜托给他了。

  司望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耳语道:“爸爸,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其实,当我在南美砍甘蔗,心里就想通了,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还是会把你当作儿子!望儿,你不知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多么开心。”

  忽然,司明远摸出一个钱包,看起来颇为古老,已磨出好几个破洞,这是结婚前何清影送给他的。在外漂泊的十几年间,始终保留在身边,钱包里有张泛黄的照片,是司望出生后的满月照,这个早产的婴儿格外漂亮,却露出成年人般的阴郁目光。

  “你长大了!”

  对比照片里的他,司明远紧紧搂住儿子。

  第二天,司望去了申援朝家里。

  叶萧还是比他快了一步,已打电话将案情通报给老检察官,也算是给了死者家属交代。

  申敏考进了心仪的大学,但在另一座城市,正收拾行装准备离家远行。两个月前,她的语文老师发生意外,在安息路的一栋老房子里被烧死,她为此伤心了好久。闺房的床头柜上,还摆着那位女老师与她的合影。

  司望面对申明的遗像,与申敏一起上了三炷香。

  临别时,司望还是与申援朝深深拥抱,趴在老人的肩上,低声说:“求你帮个忙……”

  半分钟的耳语过后,退休检察官的面色变得灰暗,垂下脑袋回答:“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亲手杀了那个人。”

  “我知道。”

  “孩子,你回家吧,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司望已走到门外,固执地回头:“拜托了,我等你的电话!”

  申援朝靠在门背后默不作声,只有申敏追了出去,把司望送到楼下,挽住他的胳膊说:“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这是个秘密。”

  “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见面?”

  “等你大学毕业!”

  “我能亲你一下吗?”

  于是,司望闭起眼睛,申敏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他头也不回地骑着自行车离去,身后女孩的眼泪在飘。

  一个月后,开学了。

  初秋,明媚的上午,司明远包了一辆出租车,从荒村书店出发,把儿子送到了靠近海边的S大。

  司望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向他挥挥手说:“老爸,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独自踏入大学校园,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挂在头顶,大屏幕里的宣传片,滚动着历届校长的头像,其中就有谷长龙。

  一路上,不时有女生回头看他,还有人打听他是哪个专业的。有个大四学姐抢着来接待,殷勤地带他去注册交费,又去看了教学楼与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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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司望怔怔地看着她说:“尹玉?”

  “学弟,你认识我吗?”

  眼前的女大学生,留着一头披肩乌发,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还穿着一身齐膝的碎花裙子,没有任何假小子的迹象,而是个标准的窈窕淑女。

  然而,那张脸未曾改变过,三年多前在南明路上分别,她被大卡车撞飞前的刹那间,就已是个留着短发的美丽女子。

  “你是从南明高中毕业的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的高中也是南明中学,我和你的初中都是五一中学,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面对眼前的帅哥学弟,她莫名兴奋,搅着肩上的发丝,故作娇羞状说,“对不起,我真的全忘了!三年前,高考结束后不久,我在学校门口遭遇了一场车祸。”

  “是一辆失控的土方车对吗?当时,我就在现场,是我把你送到了医院。”

  “原来就你啊!我昏迷了四个月才醒来,却因为脑部遭受严重撞击,丢失了全部记忆。本来我已被香港大学录取,却无法适应香港拥挤狭窄的环境,只能回到内地读书。但我是本市的高考状元,这所大学破格录取了我。真不好意思,我听说以前别人都管我叫假小子,我却一点都不这么觉得,真是这样吗?”

  “尹玉,你,全都忘记了吗?”

  “偶尔脑子里还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与声音,仅此而已。”

  看着尹玉双颊上的腮红,司望抬头望天,牙齿缝里蹦出一句:“再给我来一碗孟婆汤吧!”

  忘记,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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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一

  三个月后。

  12月22日,周一。

  清晨七点,天还是黑的。窗户对面的大厦早已消失,叶萧难得穿上一套带有毛领的警服,昨天特意请人熨烫得笔挺。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鬓边发现了一茎白发。

  他的嘴角反而微微上扬——白发让这男人更有味道了。

  整装出门,来到本市中级人民法院。今天有两桩重大刑事案件一审开庭,公诉的罪名都是故意杀人罪。

  早上九点,路中岳被亲生儿子杀死一案开庭。叶萧作为侦查此案的警官,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嫌犯路继宗已年满十八周岁,辩护律师认为他不构成故意杀人,而是过失致人死亡。理由是这个少年从小沉溺于网络虚拟世界,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导致了这起弑父惨剧。

  下午,轮到何清影故意杀人案开庭。在检察院的公诉书里,她在1983年的安息路杀死路竟南,在1995年的南明路杀死申明。警方认定她具有自首情节,这都出自于叶萧的侦查报告。

  叶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仔细观察来到现场的人们,果然看到了司明远,今天的辩护律师就是他聘请的。旁听席里还有申援朝,六十四岁的老人坐在前排,面色沉默地看着被告席上的何清影。

  这个女人的表情颇为平静,剪着短短的头发,坦然面对法官与公诉人。

  不过,似乎没有看到司望的脸。

  他去哪儿了?

  冗长的庭审过程中,辩护律师出示了一份谅解书,签字人是退休检察官申援朝,此前公安局与法院都已承认,他是被害人申明唯一的直系亲属。

  律师当庭朗读了这份谅解书,申援朝完全原谅了何清影杀害他儿子的行为,恳求法院对她从轻发落,最后是这样几句话——

  我是一个自私的检察官,一个不配称为父亲的男人。

  真正的凶手,不是何清影,而是我。

  如果,一定要判处某个人死刑,就请判处我。

  为了我的孩子,也为了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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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二

  冬至。

  又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日子,阳光却难得暖心地坠落,暂且驱散北风的冰冷。

  他刚从欧阳小枝的墓地返回。

  半年来第一次回到安息路,司望穿着一件全黑的羽绒服,一路上紧紧握着手心,某些物件刺得手掌剧痛。

  安息路19号,曾经的凶宅,如今的残垣断壁,地上还有烧焦的痕迹,听说欧阳小枝的尸体,就是在墙根下被挖出来的。

  他坐在那团废墟上,原本想象会烫得让人跳起来,如今却感到冰冷刺骨。

  闭上眼睛,他对着空气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走过安息路,像渡过生死河。

  对面的那栋老房子,地下室的气窗依然。

  安静地坐了半小时,他起身离去,这片废墟等到开春,就会变成绿地。

  司望坐上拥挤的地铁,晃晃悠悠到了南明路。天色已近昏黑,手心仍然紧握,半条胳膊都要麻木了。他加快脚步,穿过南明高级中学的大门,学校围墙上伸出夹竹桃的枝叶。

  经过南明路边的荒地,他跪倒在冰冷的路面,埋首悔恨道:“对不起,严老师。”

  抬起疼痛的膝盖,走到两个楼盘间的小径,他看到了高高的烟囱。

  冬天的破厂房更显萧瑟,像被遗忘的古代遗址,他一步一顿走进去,来到魔女区的地道口。

  舱门似乎在对他说话。

  一分钟后,司望推开了那道门。

  魔女区。

  满地灰尘扬起过后,他跪倒在黑暗深处,往紧握的拳头里吐了口气,这才摊开手心说:“我来了。”

  眼前一丝光都看不到,司望却能清晰地数出手里的每一粒珠子。

  就是这串珠链,在申明的寝室里挂了多年,却在他遇害的前一天,被人弄散而再也无法串起来了。

  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申明疯狂地杀人后,却没有想到逃亡,而是紧握这串珠链,跌跌撞撞来到魔女区的地下。

  然后,被杀死。

  珠链始终抓在申明的手心,陪伴他在地底污水中浸泡了三天,直到警方发现尸体,却怎么也无法打开他的手,最终掰断了两根手指,才掏出这串断了线的珠链。

  那是黄海警官亲手给他掰断的。

  后来,死者的很多遗物都转交给申援朝了,唯独这串珠链留在了黄海手中,锁在自家小房间的铁皮柜子中,直到他殉职以后,才被司望偷了出来。

  司望把这串珠链放到耳边,从这些奇怪的小珠子里,听到某个小女孩的笑声——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申明。”

  高三男生坐在一堆野草里,茫然地看着空旷的天空。

  “谢谢你救了我。”

  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像只瘦弱不堪的小花猫,趴到十八岁少年后背上,缠着他挠痒痒。

  “不要闹啦,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好吧,那我给你起个名字,你就叫——”少年低头想了片刻,捏着她火柴棒似的细胳膊,“小枝!”

  “我喜欢这个名字!”

  “一看到你的脸,就让我想起顾城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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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要送你一样礼物!”她摊开自己手心,还藏着一串珠链,看起来有些古怪刺眼,她伸了伸舌头,“哥哥,你看这个是珍珠,这个是玻璃,这个是假冒的玉,还有这木头的是佛珠……总共十九颗,都是我从垃圾场里捡来的,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它们串起来。”

  “哦!”

  少年把珠链放到太阳底下,竟发出七彩的反光。

  小女孩缠绕着他的脖子,细细的手臂就像条水蛇,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哥哥,你能不能对我发誓?”

  “发什么誓?”

  “永远把这串珠链放在身边,直到死!”

  他会心地笑起来,把珠链紧紧捏在手心,抱起小女孩高声说:“我,申明,指天发誓,要永远把小枝送给我的珠链放在身边,直到死!”

  直到死…….

  忽然,太阳躲到了乌云背后,整个世界变成灰色,下雨了。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我们是两个孤儿

  组成了家庭

  会留下另一个孤儿

  在那长长的

  影子苍白的孤儿的行列中

  所有喧嚣的花

  都会结果

  这个世界不得安宁

  大地的羽翼纷纷脱落

  孤儿们飞向天空

  ——北岛《孤儿》

  今年三月,深夜京城,雍和宫西五道营胡同,友人赐我一本张承志的《心灵史》。触摸此书,满心欢悦,翻开的第一页,读到的第一行字,就令我心跳加快,眼眶几乎湿润——

  我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

  而我想,从《谋杀似水年华》开始,我已站在这条山脊上很久了。但是,任何人想要越过这条分水岭,却如渡过生死河般艰难困苦。

  因此,这篇《生死河》的后记,应当从我眺望这座山脊开始。

  正如“司望”这个名字,除了一眼可知的谐音,也是因为这样远远的眺望。

  1985年,我刚读小学一年级,在上海的北苏州路小学,位于闸北区苏州河边的弄堂里,靠近老闸桥(福建路桥)。记忆中有个老洋房的校舍,妈妈给我报了个美术班,也在这所小学,叫菲菲艺术学校。几年前,北苏州路小学连同我住过的外婆家的老房子,全被拆迁光了。

  三年级时,我因为搬家而转学,转到普陀区的长寿路第一小学。这所学校的背后就是苏州河,至今还有留有一座行人的小桥。童年时看什么都觉得很高大,长大后回来看看又觉得很小。在我们小学的图书馆里,我读了第一本长篇小说是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虽然是缩写的绘图本。学校深处曲径通幽,转过一条暗道,可以进入一片小院子,隐藏着一栋三层的教学楼。我的四五年级都在那里度过。教学楼旁边就是民房,记得民房窗外栽种着许多竹子与无花果树,隔壁还有一个幼儿园。

  1990年,我进入普陀区的五一中学读预备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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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08: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苏州河就在学校后面,进门是个不大的操场,右边和正前方是教学楼,左边则是一条煤渣跑道,还有一排两层楼的低矮房子。那里就像一条长长的孤岛,远离教学楼和所有人。医务室在那排房子一楼,每次面对视力表,我总对自己没多少信心,因为整个假期都把眼睛奉献给了各种小说。还有体育老师的办公室,男生们总喜欢上体育课,有的人和老师关系不错,在旁边的沙坑练习跳远。音乐教室也在那,墙是隔音的,门窗对着大操场,可以眺望浅绿色的教学楼。教室里有具很老的钢琴,木头感觉颇像风琴。初一,新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刚从师范毕业分配进来。她姓祝,我还记得那个好听的名字。每个音乐老师都会弹琴,祝老师当然也弹得一手好钢琴。那时学校不重视音乐美术这些课,到了初三很少再上了,我对音乐课的印象,只剩隐藏在后排,听着她弹钢琴的时光。那时我在家学吹笛子,两次在学校表演过,但祝老师没注意到我这个特长,腼腆的我也从不拿出笛子。初中音乐课本已有五线谱了,我很长时间拿这些谱来练笛子。最后一次音乐课考试,是每人在祝老师钢琴伴奏下唱一首歌。照理说应该唱课本上的歌,有几个男生唱当时的流行歌曲,比如《新鸳鸯蝴蝶梦》,比如四大天王,而祝老师坦然地伴奏钢琴。我选了一首课本里的《我的祖国》,虽然显得很老土,但我觉得那首歌旋律极优美。可惜,我唱到一半就不好意思继续了,但祝老师觉得我开头唱得还不错,好像给了我一个中等的分数。

  毕业以后,我再没见过祝老师。

  音乐教室的楼上,是学校的图书馆。经常出入一个年轻的女教职工,不知是老师还是图书管理员?她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冬天很冷时,还穿着一条超短裙,露着修长雪白的大腿,惹得周围高年级的男生尖叫。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即便最热的夏天,马路上穿超短裙的女孩也不多。初一那年,我悄悄走上二楼台阶,钻进小小的图书馆,总共也只有三四排书架,但对我来说已足够。我兴奋地看着那些发黄的书脊,挑选了一本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我如获至宝般地摸着书,在借书卡中记写下名字,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楼。结果在楼梯口被两个高年级男生拦住,他们看了看我的书说:“这本书我看过,很好看的!”于是,我更加开心地捧着书回了教室。

  在我毕业后不久,五一中学就被拆掉,门外变成了夜总会,现在是上海有名的声色场所。

  而我的初中音乐老师,因为学校拆迁被分配到了附近的其他中学。后来,祝老师带过的一个学生,成为有名的歌星,就是尚雯婕。

  再后来,我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书,当时还是荒凉的工厂区,隔壁有一家鼓风机厂,我们经常在学校里踢足球,有时把球踢过围墙就要去捡。听说那家工厂曾经是著名的墓地,一代名伶阮玲玉就被埋葬其中。

  再再后来,我就上班了。

  从2002年到2007年初,我的上班地点在苏州河边,四川路桥北侧的邮政大楼,一栋1924年竣工有着科林斯式巨柱与巴洛克式穹顶的折衷主义风格建筑。

  再再再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我了。

  巧合的是,从生下来,到现在,我也一直住在苏州河边。

  这是我的生死河。

  2012年,六月,某个夜晚,我陪家人去家乐福购物,坐在永和大王吃饭时,忽然思维一跳——孩子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埋藏成年人无法想象的秘密?远远超出孩子的生活体验,抑或来自另一时空——当孩子们沉默不语,就是在回忆上辈子的前尘往事。

  我转而想象: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走来的,即便在忘川水边奈河桥下喝了孟婆汤,但在出生时仍然保有上辈子的记忆,只是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受到所谓“教育”的侵入与污染,才逐渐遗忘了前世的一切,从悲欢离合到生老病死……

  由此,便开始了《生死河》。

  半年之后,当这本书已经完工80%,并已在《悬疑世界》杂志连载过六万字之后,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现在你们都没有看到过的一个人,他叫于雷,顾名思义就是《红与黑》里的于连,我这才发现真正的主人公应该是他啊,为何他不能渡过生死河?

  于是,我面临一个极度艰难与残酷的抉择——要么按照原定的写作大纲,顺利完成最后的结尾;要么把主人公改成另一个人,并将绝大部分叙述视角,由第一人称改为第三人称,结果就是全书要几乎重写一遍,我将要再付出数十个不眠之夜的代价。

  这是我从未遭遇过的困境,就像站在一座小型的分水岭上,往后走是条平坦大道,但只能通往来时的埃及;往前去却是登山险径,却有可能进入造物主应许的迦南地。

  然而,我相信一个写作者,如果能遭遇这样的十字路口,不管他怎样地选择,都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我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

  那是在2013年的春节,我放弃了所有的休息,埋头于《生死河》的第二遍创作,也就是从头到尾重写一遍。

  于是,这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故事。

  三月末,终于完成《生死河》的初稿,激动之下,我竟把完稿日期误写作2014年,似乎自己的生活,已随着司望穿越到了一年之后。

  那一晚,我发了条微博——

  《生死河》大功告成,真想要放声大哭一场!仿佛把自己的心揉碎了,再粘合在一起再揉碎一遍,最后一针一线地缝合。酸甜苦辣,冷暖自知。耳边听着游鸿明的《孟婆汤》。小说的最后一句,请允许我引用顾城的诗。今晚,我想,生命不息,小说不止,永不封笔。

  这里所说的顾城的诗,你们在本书的结尾,都已经看到了。

  感谢本书的出版商磨铁图书,感谢出版人沈浩波先生,感谢策划编辑柳易与布狄,感谢看到这行字的你。

  也感谢书中出现的每一位人物,你们都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在我的心里经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当黄海警官殉职之时,我也是一边敲打键盘,一边跟着司望在哭泣,仿佛冰冷的雨点都砸落到我眼里。

  昨夜,赐我《心灵史》的朋友从北京来看我。兴之所至,我带着他走过我的母校,也是《生死河》中写到的小学门口,一转身就到了苏州河边——司望发现河边藏着尸体的吉普车的位置。

  这里有一座步行的桥,我们踏上台阶,俯视苏州河水。子夜时节,春风习习,幽暗中看不清水波,惟想象桥下静水深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蔡骏

  2013年5月1日星期三于上海苏州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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