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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大清施公案之木手镯》--作者:尚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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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 16: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手打&校对:@漠颜若水

康熙二十五年,江苏泰州。


翠柳轻扬,薄雨如雾。正是三月的江南景色。


在街边一间古玩店门口,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消瘦男子正皱眉远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个手持油布伞的人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走了过来。


站立的这人双眉展开,露出笑容,迈出门,向着来人迎了上去。待走近,拱手,微笑道:“原本打算亲去大人府上,但是知晓大人上任未久,怕平白给大人惹些闲话,便叫下人请知府大人移驾一叙。不料今日却下起了小雨,本以为大人来不了了,没想到大人却冒雨前来,而且布衣简行,不着一仆,真是令我等布衣深感敬佩啊。”
来人把雨伞微微往后一撤,露出一张笑脸,正是现任泰州知府施世纶。


施世纶听了消瘦男子的话,哈哈笑了两声道:“前几日公务繁忙,无暇抽身。今日偷得半日清闲,正想找子墨你厮杀一番,就算你不遣人,我也要来找你。”说着,把伞收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道,“只是你那些马屁,倒是可以收敛起来。”


听了这话,消瘦男子尴尬地打着哈哈道:“大人说笑了。”一边把施大人请进了古玩店内。


进了店内,刘子墨焚香沏茶,摆好棋案,二人一边闲谈,一边下起棋来。


手谈了几局,东风微起,天色已有些发暗。


刘子墨站起身来,把放在一旁的灯盏拿了过来,往里面倒了少许菜籽油,刚要点上,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身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暗淡光线之下,仍旧可以看出这华丽的服饰绝非布衣百姓穿着之物。只见她莲步轻移,犹如弱柳扶风,甚是婀娜,只是头上所戴帽子上垂下来的黑色面纱挡住了面容,让人看不出庐山真面目。


刘子墨正想开口发问,这女子却抢先问道:“二位大人,请问这附近有个算命的张瞎子住在什么地方?”


刘子墨在一旁回答道:“你问的那个算卦的张瞎子就住在我的隔壁,不过今天午时被人接走,说是过几天才能回来。当时我正在店外,和他搭讪了两句,所以知道。”



女子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然后又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头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离开。


施世纶在后面道:“敢问这位夫人有何事,竟然不问苍生问鬼神。要知道算卦卜字,只是装神弄鬼来骗人钱财的小把戏而已。”


女子转过身来,一只手轻抚着另一只手腕上戴的木手镯,一边轻叱道:“你怎知是骗人钱财的小把戏,自己没那本事,休得污蔑他人。我是慕名而来,很多人讲,张瞎子算得极准。”


施世纶看到女子手腕上的木镯子,心里微微一动,道:“你怎知我没那本事,你且伸过手来,我给你看看手相,你就知道我的神通如何了。”


女子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仍旧走上前来,把手伸到了施世纶眼前。


这时,刘子墨也把油灯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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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4: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女子纤纤细手,有若柔荑。腕上戴有一只宽边木镯,木料不似名贵,上刻有“金身盈寸为一言”几个字。施世纶低头看了看女子的手纹,非常肯定地说道:“夫人应该是为情而困扰。”


女子把手缩了回去,摇了摇头,冷笑道:“错了,我想看的是生死。”说完,不再理会施世纶,转身出门。


刘子墨目送女子出门向东而去,转头对施世纶笑着开玩笑道:“本想看看大人看相的手段,没承想被人家看出大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施世纶道:“我见她身着华丽,所问之事必不关生计。说起相面占卜之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手镯,这普通木制手镯,与她身份极不相称,必是情人所赠之物。这女子虽然头戴面纱,但是从举手投足来看,必定已嫁做人妇。我一直称呼她为夫人,她也并未纠正。雨天前来,是不想碰到熟人。所以,我刚才断定,此女子已然红杏出墙。所以我说她是为情所困,不料竟被她断然否决,让我也无法进行下面的推断了。”


刘子墨点头应道:“想必这女子是不想让大人看破心事,所以并不承认。”他说着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张叠起来的纸,道,“这一定是刚才女子所失。”说完,快步出门去,站在门口张望了两眼,又走了回来,对施世纶笑道:“好一个快腿,人已经没影了。”


施世纶伸手接过这个叠成小方块的纸,打开来。原来是一张写着字的茅草纸,上面写着黄巢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十四个字写得刚劲有力,倒也显出书写者的几分功力。


刘子墨低首看看,笑道:“前几个字飞白太多,显得过于潦草。后几字墨迹又太重,缺少灵动。”


施世纶看着纸上的这几个字,却逐渐双眉紧锁,凝视良久,拍案低声道:“不好,这女子似想要杀人!”


刘子墨听这话也吃了一惊:“大人为何要这样说?”


施世纶指着纸上的字对刘子墨道:“你仔细看这十四个字,有没有看出什么?”


刘子墨开的是古玩店,毕竟对书法比较了解,施世纶指出里面有问题,他只看了两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这十四个字有十二个字用笔比较随意,信手拈来。只有两个字用笔规整,重新蘸墨下笔,字迹力透纸背。”


施世纶点了点头:“这我、杀二字,恐怕也正是书写者心中所想。”


刘子墨有些吃惊道:“刚才看那女子体态娇小,真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蛇蝎心肠。”


施世纶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字写得虽然刚劲有力,但却多少有些匠气,所以并非刚才那名女子所写。这张写字的纸用的是茅草纸,看来是随便涂写之作,这反而更容易把心情带入笔墨之中。想必是那女子也看出了写字之人流露出来的杀意,这才想到算命的张瞎子那里一问。所以刚才她反驳我说问的是生死。”


刘子墨细思了一下,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有这么严重?”


施世纶用手揉了揉眉头,自嘲地笑了一笑:“这几日连夜阅读案卷,大概是我太过敏感了。不过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下棋了。”


刘子墨见天色昏暗,微雨未停,便要留他,施世纶婉言谢绝,忧心忡忡地提伞告辞。


三日后,天方熹微,便有保甲前来报案,说青石街的钱峰被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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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施世纶见是命案,不敢怠慢,带着仵作匆忙赶往事发地点。


青石街临近城边,自然少了些市井喧闹,疏密有致的几处宅院庄重气派,这也正是商贾豪客们的聚集之地。街头南首,十多个百姓正围聚一起,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施世纶见此情景,不由得有些心忧现场遭到破坏,他急令衙役拨开众人,进去勘查。


死者钱峰正趴卧在自家门口,脑上似被重击,鲜血流了一地。


趁着仵作在查验尸身的空隙,前来报案的保甲向施世纶简明介绍了一下钱峰的状况:


死者钱峰,十多年前由外地迁入,今年正值不惑,有一原配,名唤宝珠。二人膝下无子,几年前钱峰就因无子嗣的缘故,一直想要纳妾,不知何故,一直未成。今天早上,有过路人发现了尸体,就急忙找到保甲,前去报官。


施世纶问道:“看这钱峰所住宅院,想必钱财不少,不知他是作何营生?”


保甲回道:“他无正经生意。整日里只知喝酒寻欢,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似他这般胡吃海造,就是金山银山恐怕也架不住他这样坐吃山空。只晓得他放了不少高利贷,或许这是他的进项。”


施世纶点了点头,绕过了尸身,推门而入。


堂屋大门全开,几个仆人正在收拾房屋准备做灵堂。钱夫人端坐一把交椅之上。家中适此变故,钱夫人虽是一脸肃穆,但是全无悲痛之情。


施世纶见她所穿服饰竟然与前几日在刘子墨店中遇到的女子穿着相似,只是不见了那日遮挡面目的黑纱。见此状况,施世纶微有错愕。仔细观察,发觉身材竟也有几分相似。


施世纶上前先道了句节哀。见钱夫人望向自己时,面色并无变化,稍有宽心,心想:如若是那日所见之人,此刻见到我必然会有反应。或许只是二人形貌相似而已。


施世纶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问道:“你最后见到钱掌柜是何时?”


钱夫人回答道:“昨天傍晚时分,他与聚奇轩的掌柜孟丰德出去喝酒,彻夜未归,今早若不是保甲拍门,还不知他已遭此毒手。”


施世纶道:“钱掌柜彻夜未归,你为何不前去找寻?”


钱夫人面带不屑:“他经常流连于酒肆勾栏,彻夜不归乃是常事。我早已习惯。若是每次都找他,岂不是坏了他的好事。”


施世纶又问:“那他与孟丰德出去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钱夫人道:“他所做的那些腌臜勾当从不对我说,我也懒得过问。他独自一人出去后,若不是孟丰德半夜里前来拍门,我还不知是与他吃酒去了。”


施世纶奇道:“既然是与孟丰德一同喝酒,孟丰德为何半夜前来拍门?”


钱夫人回忆道:“大概是亥时,我在院中独坐,有人在门外拍门唤我,我隔着门问他是谁。他说他是孟丰德,刚才一直与钱峰吃酒,他俩在酒桌上谈定了一桩生意。待吃完酒之后,钱峰说回家取货离开了酒馆。孟丰德在酒馆内久候不至,以为钱峰喝多了,便找上门来催促交割。”


施世纶道:“何等生意,竟然如此急切?”


钱夫人道自己并不知情。


施世纶唤来两个衙役,让保甲带路去传孟丰德前来问话。


盏茶工夫,孟丰德就已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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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施世纶见此人低头哈腰,两眼不停乱转,显然不是温厚善良之辈,不由得心生几分厌恶,问道:“昨天你与钱峰如何交往,你要细细讲来。”


孟丰德道:“昨晚我约了钱掌柜去酒馆饮酒,谈妥了一桩古董生意。酒足饭饱之后,我便与他约定,他去取古董,我回家取银两。谁知我取回银两之后,在约定地点等了良久,都不见钱峰到来,我想大概是他喝酒过多,在家睡着了。我想尽快促成这笔交易,便来到这里拍门,唤了几声钱夫人。钱夫人并未开门,只在门内说钱峰并未回家。我当时还有些气愤,以为那钱峰只是装醉消遣我,自己却又去勾栏寻欢作乐,便一个人回家去了。谁知今早听说,钱掌柜竟然遭了毒手。”孟丰德说完,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施世纶,又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


施世纶哼了一声道:“你俩既然已经谈妥,为何不等到天明交割,却要在半夜三更,想必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孟丰德慌忙辩解道:“大人明鉴。小人是一时财迷,见钱掌柜喝得有些醉意,趁机出了个比较低的价格,想不到钱掌柜竟然一口应了下来。我怕他第二日酒醒后反悔,这才催促当晚交割。”


施世纶道:“你既然是做古董生意,刘子墨想必你也熟知吧?”


孟丰德点头道:“刘子墨技艺非凡,慧眼如炬。但此人似乎有些自命清高,平日里深居简出,轻易不与人交流。我也是偶然与他相识后,才知道他有辨别真伪的神技。说实话,我对钱掌柜的为人并不放心,想找个行家过过目。所以这次想请他前来掌眼,谁知他竟然一口回绝于我,弄得我是灰头灰脸,好生尴尬。”


施世纶这时见仵作走了过来,便对孟丰德道:“你暂且退下,这两日不可随意走动,要保证随叫随到。”


孟丰德连声诺诺,躬身退下。


施世纶出了堂屋,仵作在他身后禀报验尸结果:“根据尸身出现的特征来看,死者死于夜间亥时与子时之间。脑后有三处钝器击打痕迹,致命一击是在脑顶偏下正中位置;另外两下一个在右耳下侧方,沿耳根斜向后脑上方,另一处伤痕在后脑横向位置。此外,尸体有拖拽痕迹。”


施世纶细思了一下,自己观察了一下院内,便走了出去。钱夫人见状,急忙起身相送。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施世纶突然转头问钱夫人道:“今日为何不见夫人戴那只木制手镯?”


钱夫人一愣,眼中闪过惊慌之色,随即恢复了平静,道:“已经丢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大人怎么会知道我有那样一只手镯?”


施世纶笑了笑,径直转身离去。


施世纶来到刘子墨的古玩店内。


刘子墨正在摆弄棋子,见施世纶进来,起身施礼道:“大人此刻前来造访,恐怕不是为了下棋而来吧?”


施世纶笑道:“为何如此说?”


刘子墨也笑道:“刚才就听邻居们说青石街出了人命案,现在应当是施大人忙碌之时。现在却突然来到鄙店,恐怕是有事要询问在下吧?”


施世纶见他已看穿来意,也不隐瞒,道:“这件命案牵扯一件古董。其中当事人孟丰德说认识你,曾经想请你给他掌眼,却被你推辞了。”


刘子墨听到孟丰德的名字就面露了鄙夷之色:“人尽皆知孟丰德是个奸商,给他看货,恐污了我的双眼。那件东西倒还不错,是西周的青铜器,还值几个钱,可惜落在这浮浪小人手里了。”


施世纶道:“这件古物你是否还记得样子?能不能用笔画出来?”


刘子墨道:“这个简单。”说着便铺开宣纸,拿毛笔画了出来。


施世纶看着刘子墨笔走龙蛇,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没给他掌眼吗?你又如何知道是件青铜器?”


刘子墨道:“我推辞掉了孟丰德,但是他并不死心,又唆使物主钱峰带着东西找我,被我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施世纶道:“你也认识钱峰?”


刘子墨面露不平之色:“此人原来名叫钱二狗,祖籍与我一样,同是山西泽州府人氏,在当地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他用无耻手段骗取了一个豪门大户的全部财产,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他现在的夫人宝珠也正是他骗来的。他得到财产之后,便逃离了泽州改了名字,销声匿迹了。此事在当地是家喻户晓。我那日一见钱峰,便认出他来。今天他被人杀死,也是死有余辜。”


刘子墨画好青铜器的器形,递给了施世纶。


施世纶看了看,小心折叠好放入袖中。道:“子墨兄莫怪,既然你与钱峰、孟丰德都相识,那我也得例行公事问你一句,昨晚近亥时可在店中?”


刘子墨哈哈笑了起来:“善断者必多疑。大人有所怀疑也理所应当。说来也巧,我的一个主顾昨晚前来找我,非说我卖给他的一件东西不老。我本不想理会于他,奈何他在店外大吵大闹。我不堪其烦,便将钱物退还于他。这件事,估计周围邻居都可以给我做证,因为那厮吵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现在想来,我还得谢谢他,不然,还真不好找人证明。”


施世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明日一早,本府将开堂审案,到时还请子墨前去做个见证。”


刘子墨道:“大人有令,草民自当前去。想不到大人办案如此神速。”


施世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是否结案尚不可定论,只是有了些眉目。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应该能找出真凶。”
刘子墨一抱拳:“草民见过大人的查案手段,细致入微,想必不会冤枉了好人。”


施世纶出了门后,把刘子墨所画青铜器图样递给在外等候的一个书吏,道:“火速临摹,张贴于城内各处,有知其下落者,赏银百两。”


次日开堂,施公端坐大堂正中,两旁衙役威武林立,庭外百姓人头攒动,翘首观看。刘子墨也按施世纶的吩咐,前来旁听审案。钱夫人和孟丰德等人被安排在一旁侧厅,听候传唤。


施世纶一拍惊堂木,喝道:“带疑犯。”


两个衙役把一个犯人带了上来。这个犯人身戴枷镣,来到堂上,便跪了下来。


施公问道:“堂下所跪何人?做何营生?”


犯人先叩了个头,回话道:“草民谢长运,是吉木堂家具店的学徒工。”


施公又问:“知不知道为何带你来此?”


谢长运道:“草民不知。”


施世纶一拍惊堂木:“前天夜晚亥时,你做何去了?”


谢长运回答道:“一直在工棚内睡觉,并未出去。”


施公冷笑:“我已询问过与你同屋的学徒,他们说你傍晚出去,彻夜未归。”


谢长运顿时语塞,汗如雨下。


施公趁机说道:“你所涉的可是命案,说出实情或许还能从轻判处。若只是一味狡辩,恐怕只有棍棒伺候了!”
两旁衙役嘴里一边喊着“威武”,一边往地上敲打着水火棍。


谢长运咬了咬牙,道:“草民如实禀报,前天夜晚确实不在店内。傍晚时分,有个小孩给了我张纸条,好友约我去祥瑞客栈与其相会。结果他却迟迟未来。”


施世纶道:“你那好友是谁?”


谢长运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道:“此事关系到好友的清誉,所以才有所隐瞒。”


施世纶哼了一声:“这么说,你口中所述的好友乃是个女人了?你俩欲行苟且之事,又谈何清誉,真是荒唐透顶。”


谢长运大声喊道:“休要妄言污蔑他人。我偶然与她相识,见她举止端庄,相貌俏丽,便心生几分爱慕之情。奈何我俩年龄悬殊,她已嫁做人妇,但她恪守妇道,我俩从不曾有不轨之事。”


施世纶一拍惊堂木:“你是否送过她一只木制手镯?”


谢长运见施世纶提到手镯,便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友人是谁了,索性一咬牙,否认道:“没有。”


施世纶冷笑:“你不招也没关系。我带上一人,你看是不是她?”说罢,吩咐衙役,“带钱氏宝珠上堂。”


宝珠身穿素衣,被衙役带了上来。虽然两旁衙役喊着威武,但是她也面无惧色,走到堂前,便跪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见把死者夫人带了上来,乐见此中的艳闻俗事,更是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施世纶发问:“钱氏宝珠,你可认得身边之人?”


钱夫人点了点头,道:“回大人问话,妾身识得此人。”


施世纶又问:“前天夜晚,你是不是在祥瑞客栈订了一间客房,然后约此人赴约?”


钱夫人的回答斩钉截铁:“断无此事。”


“谅你们也不会承认此等龌龊勾当。”施公冷笑,“来人,去传祥瑞客栈老板前来问话。”


片刻之后,祥瑞客栈老板被带了过来。


施世纶道:“前天傍晚,是不是有人预订了一间客房?”


祥瑞老板赶忙答道:“前天只订出了一间玄字号客房,所以有些印象。是一女子前来订的客房,然而并没有入住,而是拿着房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有一男子拿房牌进了房间。”


施世纶指着谢长运和钱夫人问祥瑞客栈的老板:“你仔细看看,那晚是不是这二人?”


祥瑞客栈的老板上前观察了一下道:“回老爷问话,订房那女子戴着面纱,加上天色傍黑,看不真切,看形态倒是有几分相似。”说着,指着谢长运非常肯定地说,“不过这人千真万确是那晚入住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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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施世纶道:“这个男子夜间是否离开过客栈?”


客栈老板面有难色:“那天整个客栈只有他一人入住,小人不是很忙,就打了个盹儿,没有注意。再说,他就是从窗户翻出去,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他确实是一早退的房。”


施世纶点头,然后示意客栈老板退下。


这时,跪在堂下的钱夫人道:“大人不必再费口舌了,钱峰是我所杀,与我身旁这人无关。”


跪在她旁边的谢长运一听,瞪大了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施世纶道:“既然你已承认,就把如何杀死钱峰的过程说出来。”


钱夫人刚想张口,谢长运在一旁喊道:“人是我杀的,与钱夫人无关。请大人明察。”


钱夫人急忙拦住谢长运道:“你疯了?杀人要偿命的!我已决意求死,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谢长运却似疯了一般,丝毫不理钱夫人,只把头磕得震天响,只两下,额头上便流出血来,一边磕一边哭诉道:“我知道钱掌柜整日谩骂殴打宝珠,我早就想杀了他!前天晚上,正是我去的钱掌柜家,正好碰到钱掌柜在门口,便用棍棒将他打死。”


钱夫人见状急忙去拉谢长运,想用手捂住他的口。


施世纶见状大怒:“把钱氏宝珠先押回后堂听审!”


两个衙役走了过来,架起了钱夫人,就往侧房走去。钱夫人拼命挣扎叫喊,奈何那两个衙役膘肥体壮,这番努力根本毫无用处。


见钱夫人被押走,谢长运稍有些平静:“那日我在客栈等宝珠久候不至,便偷偷从客栈里溜了出去,想到宝珠家里一看究竟。结果正好看见钱掌柜站在门口,我想到他平日里欺辱宝珠,气愤不过,便从地上捡了根棍子,悄悄走了过去,在他后脑狠狠地来了一下,他没吭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我见他死了,便扔掉了棍子,跑回了客栈。”


人群哗然,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钱峰的为人,所以也不对钱峰的死报以同情之心。


施世纶微微颔首,示意衙役将谢长运带下堂去。


施公看着站在一旁的刘子墨,含笑道:“子墨是如何看待我勘破此案的?”


刘子墨急忙回礼道:“大人破案神速,只是不明白大人是凭何抓获此人的。”


施世纶道:“此事说来也巧,你还记得那日在你店中见到的那个戴面纱的女人吗?”


刘子墨点点头,施世纶道:“我在见到钱夫人的第一眼时,便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我用木制手镯来试探于她,她面上的表情告诉了我,那晚在店中所见的女人,很有可能是她。那天下雨,刮的是东风,她进店时身前已经打湿,说明她是自西向东而来。而钱府是在你店的东北方向,所以当时她有可能是自情人住处过来。我在你店中临走之时,出于对所写‘我杀’两字的疑虑,出门后我并没有打开伞,而是倒退着向西而行。待胸前被雨打湿程度相仿时,大概有二百步左右。因我是倒行,速度较慢,所以我又加上二百步作为中心点。所以,当钱峰被杀之后,我确定钱夫人为那晚所遇女子时,便让衙役在你店西边四百步左右的地方,进行扩散搜索。因那女子所戴木镯所刻的‘金身盈寸为一言’乃一字谜,谜底为一‘谢’字。搜寻的重点就放在了做木工工艺而且姓谢的学徒工身上。”


刘子墨道:“为何是学徒工?”


施公道:“那天所见的书法充满匠气,而且是雕刻用字的技法。那手镯的材质也极普通,应该不是商贾生意人所送,可能是学徒工用剩余木料雕刻而成。所以,当那附近唯一姓谢的被抓回来,经过询问,得知他是家具店里的学徒之后,我便几乎肯定,他必与此案有关。”


围观百姓虽然听不懂施世纶和刘子墨的对话,但见施公第二日便破获了此案,不禁喝彩起来。也有少部分人见施公并未让谢长运签字画押,知道案件并没有结束,按捺住了好奇心,静观其变。


刘子墨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世纶拍了下惊堂木,示意堂下百姓安静下来,然后传唤钱氏宝珠上堂。


待钱夫人堂前跪下后,施世纶道:“刚才谢长运已经承认钱峰是他所害,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钱夫人叩首:“钱峰乃我所杀,与谢长运无关,还请大人明察。”


施世纶怒道:“休要胡扯,你二人争着认罪,莫非你俩之间真的有奸情?”


钱夫人道:“苍天可鉴,我虽看不惯钱峰品相不端,但是自嫁他那天起,便决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多年我恪守妇道,他虽然经常因我不能生养而打骂于我,但我对他也绝无二心。”


施世纶道:“既然如此,为何那谢长运要替你顶罪?要知所犯这杀人之罪可是要抵命的。如果没有特别的关系,焉能如此?”


钱夫人道:“几个月前,钱峰在他所在那家店内购置了几个木柜。那店掌柜伙同几个伙计给送到家中,谢长运也在其中。他见过妾身,可能心生了几分好感。”


“谢长运对你心生好感,你是如何知晓的?”施世纶问道。


钱夫人道:“他曾送我一木制手镯表示心意。我断然拒绝,但他塞进我手里后便跑掉了。我也无法,只能托朋友退还于他了。”


施世纶问:“那日我问你木制手镯哪里去了,你推托说是丢了好长时间了,今天为何又说是朋友退还于他了?你言语如此颠倒,我如何相信你?”


钱夫人答道:“大人恕罪。那日大人问起,本以为此木镯无关案情,怕惹起大人猜疑,所以就妄言了两句。今日事关谢长运的性命,虽恐引起坊间流言,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刚才句句实情,大人明断。”


施世纶道:“木镯之上是否刻有字迹?”


钱夫人答道:“没有字迹,只是浅雕图案而已。”


施世纶见钱夫人回答迅速,全无思考,知道乃是实话,便也不再追问木镯,转而问起命案:“你刚才说钱峰是你所杀,你一羸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钱峰这样体力强健的男子?”


钱夫人道:“那日钱峰酒醉回到家中,取了件东西便要离去。我随他走到门口,准备待他离去后关门。他却回头恶狠狠地骂了我几句。我从未与他厮打过,不过这次却再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谁知他酒后发虚,身体站立不稳,往后一仰,摔倒在门槛之上,不省人事了。我心下害怕,想把他拖到外面。他身体肥重,我只把他拖到门外一个暗处,便再无力气了。”钱夫人顿了顿,又道,“我关上大门,回到屋内,坐立惶恐,便又回到院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巧孟丰德拍门唤我,我敷衍了他两句把他打发走了。之后我回房独自坐了大半夜,直到天明大人前来查案。当时我还在犹豫是否说出实情,今天见要牵扯进无辜之人的性命,心内不安,这才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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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施世纶道:“我姑且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过,我想知道钱峰在门口究竟骂了你什么,让你竟然有如此反应?”
钱夫人踌躇不语。


施世纶见状道:“事关你所言的真实性,你若不说,我恐怕不能认同你杀人自述的情节,仍按谢长运杀人处理。”


钱夫人见状,无奈道:“钱峰走到门口,突然没来由地骂我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那相好的已来此找你,当初真该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他无端泼我污水,我气愤不过,就推了他。”


施世纶道:“如此勉强还说得过去。这样事情已经非常明了。但谢长运仍难逃杀人罪责。”


钱夫人大惊道:“这是为何?我对天发誓,所说都是实情!”


施世纶道:“我相信你说的是实情。但是当时钱峰只是被磕昏了过去,你把他拖到外面,正好赶上谢长运前来,拿棍棒打死了他。”


钱夫人还想要申辩,施世纶却拍了一下惊堂木:“好了,案件审理完毕,呈上供词,让他二人签字画押。”


一旁的书记拿起记录的供词,走下堂来,放在地上,准备让钱氏宝珠画押。


钱夫人仔细看过供词,和自己所述一字不差,也无办法,只好提起笔来,准备落下。


这时,刘子墨突然大声喊了声:“且慢。”


施世纶转过头,问道:“子墨兄还有何事?”


刘子墨道:“昔日见大人审案是无微不至,今日却草草结案,令人遗憾。”


施世纶奇道:“难道你还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不成?”


刘子墨斩钉截铁道:“回大人,凶手确实另有其人。”


“你说是何人?”施公厉声道。


“不瞒大人,凶手其实是我。”刘子墨说这话时面沉如水。


施公呵呵笑了两声道:“这倒怪了,这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也算是奇事一件了。你且说下你行凶的缘由。”


刘子墨道:“大人还记得我昨日里曾经说过,我与钱峰同是山西泽州人氏吗?”


施公点头。


刘子墨继续道:“那钱峰骗取的正是我家祖业。我父母被骗之后,觉得愧对祖上,双双自尽了。那时我正在京城赶考,回去之后,那钱峰已经把家产全部变卖,离开了泽州。我当时发誓,一定要手刃此贼,以报家仇。经过多年寻访,终于打听到此人已在泰州落户,并且改名钱峰。我便在一年多前来到此地,伺机报仇。我每日深居简出,不敢抛头露面,是怕他见到我后,起了防备之心。前一段他受孟丰德唆使,前来我处,让我给他鉴定货物。他当时并未认出我来,反倒是我忍不住用话语刺激于他,让他知道了我的身世。”


施世纶突然道:“如果我所猜不差,钱氏宝珠应该与你有过交集。”


刘子墨低头看了看惊呆在一旁的钱夫人,道:“我与宝珠乃是青梅竹马。但我来泰州之后,我虽然找过宝珠,但我俩都止乎于礼,绝无越轨之事。”


施世纶问钱夫人道:“你退还于谢长运的手镯,可是托付刘子墨退还的?”


钱夫人道:“是的,我让子墨退还,也是想让子墨明我心迹。那日钱峰骂我,正是他遇到了子墨,以为我俩有不轨之事。”


施公看着刘子墨:“子墨兄,本来我还有几个疑点,现在完全清楚了。你我交往不是太多,但我知你为人,你能动杀心,想必那钱峰必定是该死之人,但他的生死不能由你来决断。你我虽然有交情,但我绝不会因此而网开一面。你是否明白?”


刘子墨道:“我明白。本来以为设计周密,万无一失,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将宝珠牵扯了进来。所以,我出来自首。”


施公盯着刘子墨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错了,子墨。你本来就没打算让别人来替你顶罪。”


刘子墨大惊:“大人为何要如此说?”


施世纶道:“子墨兄,为了设计此案,你可是煞费苦心啊。你擅长书画,模仿一个人的笔迹问题不大,便事先写好了‘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诗句,有意把‘我杀’二字写得凌厉,好让我看出疑点。其实就算我未看出,想必你也设计好了言语,能引我入瓮。那木制手镯本来是钱夫人托你退还给谢长运的,却被你自己留了下来,在上面刻上‘金身盈寸为一言’的字谜。然后你找到一个身材体形和钱夫人差不多的女子,估计你俩也经过了反复演练。待到这一切都妥善之后,便等待一个雨天的到来,而且还得是小雨。你利用了我观察细致的习惯,知道我会根据被雨打湿衣服的程度来判断出谢长运住处的大概位置。前几日,天下起了小雨,你便实施了你的计划,派人来府衙约本官去你处对弈。待你见我看到词句时心起了疑窦后,想必心中也是暗暗得意吧。”


刘子墨站在堂下,一言不发,也不反驳。


施世纶继续道:“等这些成功完成之后,你便开始了你的杀人行动。你每天都在观察钱峰的行踪,伺机下手。前天,你见钱峰去了酒肆和孟丰德饮酒,觉得机会来了。你回去让那冒充钱夫人的女子去祥瑞客栈订了客房,然后又花了银两在路边找了个孩童,让他送信给谢长运,骗他来祥瑞客栈赴约。这样,就无人能证明当时谢长运身在何处了。做完这些,你本想马上就去酒楼跟踪钱峰,不料却来了个主顾,和你大吵了一场。等你把此人打发走了,赶到酒楼时,钱峰和孟丰德都已离开了酒楼。你不想失去这难得的机会,便前往钱峰家试试运气。果然,你看到钱峰趴在门口,你以为他当时是喝多酒醉倒在了自家门口,便在地上找了根木棍,过去在他后脑上狠狠地打了一下,然后离去。”


刘子墨长叹了口气道:“大人果然英明,就像亲眼所见一般。不错,事情就如大人所说。钱峰是我棍击致死,我愿认罪伏法。不过我想知道,大人是如何怀疑到我身上的?”


施世纶道:“你所设计的环节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线索都非常模糊。无论是人物、字迹都似有所指,但又并不具体,只有一个地方非常明确,那就是木镯上的字谜,非常明确地指向了姓谢的身上。谢长运送钱夫人手镯,应该只是找机会向钱夫人表示爱慕,只需刻上凤求凰表示爱慕的浅雕既可,又怎么会刻上自己姓氏的字谜?再说钱峰也不是瞎子,钱夫人如果戴在手上,这个字谜也不难猜测,岂不是要连累钱夫人?谢长运再傻,也不会做出此事。所以,刚才钱夫人当堂否认木镯上面有字,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奇怪的是像你刘子墨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竟然能设计这么不合理的情节。昨晚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还是对我的查案手段有些不放心,所以索性在木镯上刻上字,直接引导我去找谢长运。”


刘子墨叹口气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想必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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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16:45: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且慢。”施世纶道,“我本以为这是你设计环节的一个败笔,不过另一件事又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我昨天去你店中与你闲聊时,你主动透露出与钱峰同是老乡这一话题,似乎有意让我去调查你与钱峰之间的关系。别的凶手都是尽量撇清与死者有关联,而你倒好,偏偏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刘子墨听到这里,神色开始有些慌张。施公继续说道:“直到今日开堂审案时,我尚不能完全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听了刚才宝珠所述之后,便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刘子墨见状,急忙道:“大人心如明镜,既然已经知晓草民用意,还请大人体谅我这个罪人的一片苦心。我既已杀人,甘愿伏法,希望大人能多为活人着想,成全了草民。”


这话摆明了是恳求施世纶不要说出案件的实情。


施世纶站起身,踱步到刘子墨身前,道:“自太史公区分了循吏与清流之后,世人皆扬循吏而贬清流。我今日偏要自命清流。殊不知法内无情,为正义而乱法虽为大善,但也应受罚。可是你动的是恶念,行的也是儿女私情,算不得善。以道德之名而乱法,实属大恶。我若不说出实情,那就是我乱了法纪。”说到这里,施公叹了口气,“虽然这实情并不影响对你的判决结果。”


刘子墨回味了施世纶的话语,愣了片刻,低下了头。


施世纶继续说道:“本府一直未挑明实情,一是为了完善案件,梳理出线索;二来也是为了成全于你。你设计出此案,嫁祸给谢长运,其实是为了钱氏宝珠。”


钱夫人听到这里,不明就里,抬头望了望刘子墨,不知说什么是好。


施公吩咐衙役把谢长运和孟丰德也都带上堂来旁听。


谢孟二人上堂之后,施世纶回到位子上,对刘子墨道:“你既打定主意要杀钱峰,可是又担心宝珠以后孤寡一人,而你又要为自己所犯罪行受罚。你放心不下,便想找个人将宝珠托付给他。当宝珠托你将手镯退还谢长运时,你便留了心,打探了谢长运的为人。你觉得谢长运虽然年龄与宝珠有些差距,但他为人朴实,值得信赖。但是你还不放心,还要最后一试,就是看谢长运愿不愿意替宝珠受死,所以你得在钱峰家宅附近杀死他,以便把宝珠拖进嫌疑人的行列。坊间谣言说是钱夫人杀的钱峰,恐怕也是你散布出去的吧?而谢长运心地单纯,真的就相信了此话。不过有一点你可能没有想到,钱夫人真的参与了此案。但是这样更有助于你的计划。谢长运见钱夫人要认罪的时候,便把罪责揽了过来。”


钱夫人这时已双眼流泪,对谢长运道:“你何苦如此……”


施公道:“你这样做既能考验谢长运,又能让钱夫人知晓谢长运的一片痴情。很显然,你这个目的达到了。”


钱夫人又看向了刘子墨,口中喃喃道:“子墨,你想多了……”


施公道:“你丝毫不用考虑谢长运的生死问题,因为你已打定主意,最后关头你会出来自首,解救谢长运。但人命关天,就算你出来自首,也难逃一死,我曾担心你临阵退缩,真让谢长运抵罪。当你最后时刻站出来时,我算是稍有欣慰。子墨,你算条汉子。”


刘子墨此刻反倒是坦然了,道:“我何尝不惧怕生死。但是如果真让旁人替我受死,恐怕以后我要愧疚一世,生不如死了。”


施公点了点头:“你昨天对我说起钱峰在山西做下的恶行,其实是不想背负一个妄杀人命的恶名。你想让世人明白,你杀的是一个该杀之人。这点你放心,明日我便会差人前去泽州,查清实情,公告全城。”


刘子墨拱手:“谢过大人。”


施世纶此刻把头转向了孟丰德道:“孟掌柜,你看我断案手段如何?”


孟丰德嘴里啧啧称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人今天的断案,真让小民开了眼界。”


施公哈哈大笑,面露讥诮之色:“好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恐怕此刻你正暗自偷笑吧?”


孟丰德惊恐:“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施公道:“钱氏宝珠那晚推倒钱峰,磕到了门槛之上,这是钱峰后脑上那道横向伤痕的来历。但他当时只是昏厥,并未死去。钱夫人惶恐之下,以为钱峰死了,便把他拖到门外不远的暗处。过后,刘子墨来了,发现钱峰趴在地上,因为知道钱峰晚上曾经饮酒,便以为他是醉卧在了那里,便抄起一根木棍,朝他头上抡了过去。子墨乃一文弱之人,手劲并不大,虽抱有必杀之心,到真下手时还是手软,所以,又让钱峰逃过了此劫。这就是钱峰耳下那道伤痕的来历。钱峰致命伤乃是头顶上那道竖痕,这个痕迹,就是你——孟丰德所为。”


孟丰德叫嚷道:“大人所说全是猜测,不知有何证据。”


施世纶道:“你口口声声说当时你去钱峰家是以为他酒醉了在家睡觉,但是你拍门时为何不呼唤钱峰的名字,而是直接喊钱夫人?这说明你知道钱峰当时并不在家中。也恰恰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愚蠢行径,诱发了我对你的怀疑。”


孟丰德辩解道:“那晚我是口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施世纶厉声道:“你这厮真是嘴硬,你且看这是什么。”说着,旁边一个衙役拿了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物件走了上来。


待施公解开包裹,露出一个青铜器物来,孟丰德这才傻了眼。


施世纶道:“今天传唤你过来之后,我便派人搜查了你的宅院。此物你前天深夜刚到手,还来不及转移。昨天我又贴了告示悬赏此物,想来你也不敢交于旁人处理。最大的可能是埋在自家院子里。果然,公差在院子里发现一处翻新过的土地,刨开一看,真是此物。发掘之时,你的亲眷家仆都在一旁目睹,料想你也无从抵赖。你且细看这青铜器皿的棱角处,尚沾有钱峰的血迹。你还有何话要说?”


孟丰德全身已是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施世纶道:“你那日来到钱峰宅院门外,钱峰已然苏醒,站了起来,但神志仍有些迷糊。你在他身后发现他掉落在地上的青铜器,便捡了起来。这时你见四下无人,便起了歹念,趁其不备,你用青铜器狠狠地砸在钱峰后脑之上。这一击,也是致命一击。这时,你以为钱夫人知道钱峰夜晚出来是与你交割,怕钱峰的死自然会引起对你的怀疑。你就前去拍门,是想表明自己后来没有见到过钱峰。之后,你将钱峰的尸体拖到门口,我说得对吗?”


孟丰德见物证俱在,施公所描述又如亲眼所见一般,心知抵赖无用,如一摊烂泥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施世纶命人把供词递给他们画了押,然后拍惊堂木宣判:“谢长运,虽无行凶之实,但是意图揽罪,判杖责二十,以示惩戒;钱氏宝珠,失手伤人,念其后来自首,本府网开一面,免予刑罚,回家后还需静思己过;刘子墨,起杀人之心,并付诸实施,虽然钱峰最终不是被他所杀,但是也应严惩,念其有自首情节,从轻判处,流放千里之外,不得回原籍。案犯孟丰德,见财起意,杀人行凶,罪大恶极,判处枭首示众,待上报刑部核准之后,秋后问斩。”


退堂之后,施世纶刚步出厢门,家仆施青紧跟在了后面。


施青见四下无人,对施公笑道:“老爷自喻清流,恐也不尽然吧?”


施世纶轻笑了下,没有回答。


施青又道:“老爷昨日让我去查刘子墨的情况。邻居们说他独身一人,只是前一段突然来了一个女的,自称是他的堂妹。我去调查之时,他那堂妹驱车正欲离开,我回来禀报,您踌躇半日,最终也未下决断。”


施公道:“来串门的亲戚要走,难道也要阻拦不成?”


施青道:“那个模仿钱夫人的女人尚未问出是谁。”


施世纶一拍脑门:“哎呀,这么明显的问题我竟然忘记审问了。”


施青又道:“还有,刘子墨祖籍山西,您判决流放千里之外,不得回原籍……他现下在这泰州城,应该也算流放千里之外了吧?”


施世纶佯怒:“你个小仆,话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小心以后把你舌头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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