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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转帖] 《14号推理当铺》王稼骏、刘念夕、夜先生等国内知名悬疑推理小说写手的精彩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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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4: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捞尸人》(三)


  第二天一大早,阿琨还没起床,门铃又响了。他打开门,又是一对陌生的年轻夫妇。阿琨心想不好,估计又要让我去捞尸体。

  果然,对方听说最近有个男子连续两次帮人把淹死在‘死神河’里的尸体捞了上来,所以特地来请阿琨帮忙打捞自己半月前淹死女儿的尸体。阿琨本不想去,但是对方也来那对中年夫妇那套,一个下跪一个塞钱,没办法,他只好又跟着走了一趟。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次没怎么费功夫,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找到小女孩的尸体。孩子的父母同样的千恩万谢后离开了,阿琨也照例得到了一笔‘劳务费’。

  之后的一个月里,差不多每隔几天就有人来找阿琨帮忙打捞尸体,阿琨盛情难却,只好一一答应,也都顺利的帮他们捞出了尸体,而每次也都收到死者家属塞过来的‘劳务费’。阿琨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慢慢他也逐渐习惯了,自己也是付出了劳动,收取一点报酬也不过分。这下他也不用去找工作了,只要坐在家中,就有工作上门了。

  就这样,阿琨成了职业的‘捞尸人’。有一些人还把他的事迹发到了网上,讨论这种收费帮人捞尸体究竟应该不应该。讨论者分为两派,一派谴责阿琨,说他是不顾道德,发死人财。另一派则支持阿琨,说他是这么做其实也是种见义勇为,因为付出了劳力,而且还有很大的危险性,所以收取些报酬也无可厚菲。反正不管怎么样,阿琨一下子成了名人,不但本市‘生意,不断,还有不少外地人特意赶来本市前请他去其它的城市帮忙打捞尸体。

  看到阿琨靠捞尸体发了财,出了名。难免有一些人眼热,也干起‘捞尸人’这个行当,想要分一杯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成功。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阿琨实在太有名了,很多死者家属宁可多花钱也都要请他,根本没人搭理那些新的‘捞尸人’;再有就是他们也确实没有阿琨那么好的水性和经验,勉强接了几个‘生意’,结果费了几天时间才捞到尸体,有的甚至压根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砸了自己的‘牌子’,这样一来,更没人找他们了。所以他们被这么一搞,非但没有抢走阿琨的生意,反而间接帮阿琨做了广告,让他的名气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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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4:5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捞尸人》(四)


  这一天,阿坤早早起了床,照例坐在家中等着‘生意’上门。果然,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他不禁皱了皱眉。

  “请问您是那个‘捞尸人’阿琨吗?”老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恩……”阿琨微微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得到了阿琨的肯定回答,老人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那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我那淹死的孙女的尸体捞出来啊。”说到这里,老人眼泪流了下来。


      阿琨目测了一下那沓钞票,最多有100元,看到这,他不禁再次皱起眉头。

  老人察觉到了阿琨的表情,不好意思的说:“小伙子,我知道这点钱是少了点,不过我们家条件不好,您就多帮帮忙吧。”

  一百块,实在是太少了,我每次去捞尸体,外人看起来很轻松,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都是在玩命,为了区区一百块去玩命太不值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河水冷的厉害,漫说是一百块了,就是一两千也要考虑再三。想到这里,阿琨于是回答道:“婆婆,不是我不帮忙,不过你也知道,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你这个钱确实太少了。”

  “这我都知道,不过孩子她父母死的早,家里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就靠我那点社会最低保障勉强维持生活,本来眼看孩子就要大学毕业工作了,本指望条件能有所改善了,结果那个傻孩子因为男朋友和她分手,一时想不开去寻了短见……”说到这里,老人几乎泣不成声了,反复抽咽后,才断断续续的继续说,“所以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孤老婆子吧。”

  看到老人悲痛欲绝的样子,阿琨的心微微动摇了下,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对不起,这个是规矩。如果钱太少了,以后大家都这样,我就没法生活了。”

  面对老人的反复哀求,阿琨硬下心肠狠心拒绝了,然后关上房门,任老人在外面跪地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老人终于明白阿琨是铁下心来不会帮忙了,于是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冲着大门怨恨的骂道:“都说你是个热心乐于助人的青年,结果却是个掉进了钱眼儿里的势利小人,算是我瞎了眼来求你。你靠捞尸体发死人财,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就这样,老人咒骂着离开了。

  阿琨躺在床上,听着逐渐远去的骂声,回想起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出于同情心帮助那个少妇去捞尸体,时隔几个月,自己怎么成了这样?真的沦落到发死人财的地步。

  不过很快,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开始劝慰他: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行。你是在发死人财不假,但那都是每次自己卖命换来的,管他别人怎么去说。就这样,他那蠢蠢欲动的良心最终被压制了下来,开始对自己的行为觉得心安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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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4:5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捞尸人》(五)


  阿琨所在的城市位于北方,到了冬天河水就会结冰,那时侯他的生意就到了‘淡季’,尽管偶尔也有一两个南方城市的‘生意’,但这些外地‘生意’毕竟占的比重不是很大,而且阿琨忙碌了一年,正好利用这个冬天休息下。

  转眼间又到了新的一年,春暖花开,冰封了一年的河水终于解冻了。阿琨看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树枝,微笑着迎接新的一轮旺季。这一年一定要多淹死点人才好啊,刚开始产生这种想法时,阿琨还在内心谴责自己,现在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就在天气刚刚转暖的一个清晨,差不多沉寂一冬天的门铃终于响了,阿琨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一脸忧伤,不用问,肯定是死者家属。

  果然,男子开口了,“大兄弟,你就是他们说的‘捞尸人’吧。”

  阿琨点了点头。通过询问得知,大胡子十岁的儿子半个月前在河上玩冰车时不小心掉到了冰窟窿里,因为那时天气还冷,根本没法打捞尸体。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河面的冰解冻,他这才连忙来找阿琨帮忙。

  阿琨看了看外面,开口说:“大哥,不是我不帮忙,但是现在河水刚刚解冻,里面冷的要命,我这时去帮你捞尸体估计只能给‘死神河’多添条命啊。”阿琨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对这桩‘生意’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因为职业需要,他曾经反复练习过冬泳。但是之前一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充分掌握了死者家属的心理,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制造难度,抬高价格。

  果然,大胡子如他期望的开口了:“大兄弟,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这么冷的天我也知道难为你了,不过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说到这,这个魁梧的大汉竟然“呜呜”哭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沓子钱,塞到阿琨的口袋里,阿琨目测了下,大概有一万左右,他在心里偷偷的笑了笑,然后假意推托了几下。

  等到他和大胡子来到‘死神河’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周围没有一个人。他询问好孩子掉下的位置和时间,然后推断出了大致范围下,就脱下衣服跳进水中。

  初春的河水还是很冷,但是对于阿琨来说并不算什么,过去一年的工作,这条河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是自己的家一样,里面的环境早已经摸的滚瓜烂熟。

  他憋着气在里面摸索了几个来回,别说是尸体,就连一只烂鞋都没有找到,他泄气的浮出水面透了几口气,然后又潜入水底。就这样反复多次,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游回岸上,向大胡子询问是否记错了地点。

  大胡子看着有些疲惫的阿琨,非常不好意思:“是这里,不会错的,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说到这,叹了口气,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白酒,“水里冷吧?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这句话正中阿琨下怀,刚才在水中并不觉得,可一到了岸上休息,他才感觉到确实冬天还没有走远,寒冷的空气让他有些发抖,于是他接过酒瓶“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然后又做了做热身,再次跳到河中。

  阿琨又在河底游了几个来回,还是一无所获,正想要浮上去换气,就觉得手脚一阵发麻,是要抽筋的迹象,他暗叫不好,连忙扑腾着向河面上游去,但是手脚怎么也不听使唤,紧接着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终于全身都动弹不得。

  “你靠捞尸体发死人财,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在失去意识前,老人的这句咒骂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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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4: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捞尸人》(六)[完]

  《‘捞尸人’命丧‘死神河’》,第二天,这样一则消息一下子遍布这个城市大大小小报纸的头条。

  阿琨死了,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很长一段时间,大街小巷人们嘴中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关于死因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早就知道他有这么一天。也有说他靠捞尸体发死人财,早晚有此报应。更有甚者,说每个溺死的人都是河神的祭品,阿琨屡次三番的把祭品从死神那里抢回来,得罪了死神,所以这一次就是死神抓住了他,不再让他回来。

  阿琨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他从老家赶来的亲属花大价钱悬赏找人打捞他的尸体,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这桩‘生意’。靠捞尸体吃饭的‘捞尸人’都淹死在‘死神河’里,谁还敢再下河啊。这个悬赏就这样一涨再涨,最后涨到了十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有人站出来肯接这个‘生意’了。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剃着光头中年男人,大家之前都没有见过他,似乎是从外地来的。他下河的那天,河边围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到底他能不能找到阿琨的尸体。

  ‘光头’也和当初阿琨一样,确认好地点,然后计算水的流速以及阿琨溺死的时间,推测出大致的范围,然后跳入水中。时间一分分过去了,岸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光头’果然不负众望,在几次潜入河底后,终于捞出了阿琨的尸体。

  捞出了淹死的‘捞尸人’的尸体,想必水性要比‘捞尸人’还好上许多。这下子,‘光头’一下子名声大振,大有超过当初阿琨的趋势。

  人们总是健忘,尽管这条‘死神河’曾经夺取了许多人的性命,但是依旧每个月都有玩耍的儿童,酒醉的成人溺死其中,照例尸体还是一直找不到。于是死者家属纷纷来找‘光头’帮忙,他是个爽快人,有求必应。

  就这样,‘光头’取代了阿琨,成为新一任的‘捞尸人’。而且因为有前任‘捞尸人’淹死在河里这个插曲,所以捞尸体的‘劳务费’也因此比以前翻了几翻。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河水结冰,‘捞尸人’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光头’坐在家中的摇椅上,一边就着花生米喝酒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悠闲的享受着假期的时光。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柜子上,摆着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已经泛黄了,是他和一位中年的妇人的合影,那位妇人有些面熟,对了,好像当初找过阿坤让他帮忙打捞自己女儿尸体的那个老人,她是‘光头’的一个远方表姨。另外一张照片是他一年前拍的一张单人照,那时他并没有剃光头,而且还蓄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大胡子。

  柜子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瓶白酒,这就是当初阿琨喝过的那瓶,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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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5: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杜父鱼
    王稼骏

    刘心美在淡雅的薰衣草香味中醒来,窗台上馥郁的紫蓝色小花带来了普罗旺斯的雨季,她奢侈的呼吸着从法国南部飘来的浪漫 空气,吵醒她的打印机正在写字台上“吱呀”作响。雪白的纸张像被化妆品专柜的促销小姐涂抹过一般,花头花脸的躺在盛纸格里 。刘心美在床上瞥见油墨一角很有画面感,便饶有兴致地踏着松软的白羊毛地毯,赤着脚来到了写字台前。
    念念叨叨着外头啰里啰唆的雨点声,在仅她一人的房子里,刘心美拿起打印机自动生成的相片,专注地端详起来,这样的场景 实在有些诡异。
    夕阳般鲜红的外套首先映入她还未完全睁开的眼帘,琥珀色调子的相片上,一位红衣女人在黄昏下费力地拖拽着一包东西,苍 凉的树林间留下浅浅的一行压痕,从包裹严实的绣花被下,一双毛发浓密的大脚偷溜出来抚摸着大地母亲,在这张希区柯克式的相 片中,刘心美只关注那个红衣女人白皙的脸,微风中扬起的黑发让她犹如马蒂斯画中的主人公,刘心美认得这张如吉纳维亚公主般 高贵的脸庞。
    是她自己,穿着的红色外衣是她最爱的Dior。
    天呐!这实在是幅怪诞的相片,如果用中国警务报道的口吻来描述此情此景,恐怕会这样道:这是疑犯正在处理被害者尸体的 景象。右上角还会打出“警方协查”字样。
    底下一行小字,标明着照片拍摄的日期——2005年8月8日,正是刘心美男友失踪那天的时间,如果这张照片并未经过后期加工 的话,无疑就是警方结案的证据了。
    下着细雨的天空逐渐变幻着表情,倾急而下的骤雨泥泞了窗外的街道,狂乱的世界无法掩盖住刘心美内心的呐喊:难道是我杀 了他?
    最无法承受之痛,光临了她的心房,爱人之死居然源于自己复仇女神的美狄亚之手,吉纳维亚公主瞬间变成了歹恶的埃厄忒斯 之女。她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照片上那样的事情。就算半年前,她的男朋友和昂贵的Dior外套一同消失时,她也仅仅认为这是负心汉 掠走她值钱物品的一次小小叛乱。而此刻,她却不得不面对是自己让男朋友消失的真相了。尽管没有最终确定,但单凭刘心美对照 片中两人的熟知程度,照片真实性应该八九不离十。
    美好的回忆在彩墨喷头所呈的图像下崩塌,爱情与谋杀的产物通常被称为“情杀”,猫和鱼的相爱,注定是一场腥味的意外。
    丽质的女人潜意识中排斥着照片上发生的事件,而好奇心则使得她力图找出相片后的故事。
    的确,任谁收到一张如此明目张胆栽赃的相片,都难免会赫然而怒,就像小学里男生越过了课桌的三八线一样气愤。
    女性视角中的世界,永远是将自己摆到羔羊的位置,但她们又常常紧握法老的权杖。姹紫嫣红的女人们时常如业力者般含混和 复杂。
    人们最关心的人通常是自己,当相片上衍生出两位受害者时,刘心美的心中从未考虑过那双脚的拥有者现在何 处。她在头脑的角角落落里展开了细致的搜查,力图回忆起当日自己是否真的干了这件事。可半年前那次分手残留下的记忆,在它 被抽离时画面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她实在无力挣脱这种时空上捆绑。
    我们大约都太老了,世故的社会总让我们远离人群,远远地观察他人,在隐藏自己阴暗个性的同时窥探着别人的丑陋。这张相 片足以让大唱人性赞歌的理想主义者闭嘴,镜头不同于画家手中的画笔,虽同样能更能反映现实世界,但前者更为客观且不加掩饰 的赤裸裸。
    喜欢窥探隐私如果说是天性使然,那么喜欢被人窥望则是病态心理。刘心美在天性和病态中摇摆,恐怖的相片也不像阿尔克墨 涅的脸那般不忍目睹了,她看着相片的眼光夹杂起了一丝鉴赏家的含情脉脉。
    欢乐一旦建立在畸形的兴趣上,事情就会钻进失控的云霄飞车上,在难以想象的危险道路渐行渐 远。
    她身为狮子座的女性,像家中艳红的沙发一样,负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只是这一次自主的她也无法独 自判断打印机究竟是要传递给她怎样的信息,虽然这已经不是这台如有大脑的机器第一次自己打印出东西来了。
    曲少昂坐在欧罗巴情调的红色沙发上,拧紧的眉头就像崎岖的蜀道,对于相片中所讲述的故事表现得十分诧异。
    “这里面的人是谁?究竟怎么一回事?照片怎么会到你手上的?”年过四十的曲少昂语气听起来却 像一个无知的幼儿。
    中年男人对女性的致命魅力在于他的成熟稳健,在生活积淀下的资历足以取悦涉世不深的刘心美。 而当他的那份娴雅不在,这位现任男友在恋人心中的地位急转直下。
    刘心美甚至懒得回头,自顾自玩着网络游戏,迟钝的回答道:“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好几次了,我这 台打印机经常会自动打印出一些相片来,但都是一些漂亮的图片。”
    盛纸格里几张剩余的相片都是俊美的风景,看情形也就是前几天才打印出来的样子,曲少昂感觉 一定是哪个男孩子正在暗恋着自己的女友才这样做的,青涩的年代他也经历过,只是被黑色的大染缸漂洗过后,纯白的心已不再。
    曲少昂虽不精通电脑,但也从单位的小青年那里略学了皮毛知识,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电脑被入 侵了。沉迷网络游戏养成从不关机的习惯让刘心美的电脑多次接受内科手术,每当这时,刘心美就会找来前任男友的好朋友君凡, 一个精通电脑的小伙子,来帮她查查电脑的问题,实在没办法解决,就拿到街角的维修店里换零件。
    “最近你叫那小子来过吗?”曲少昂自信这张别有用心的相片,打印的人就是君凡。
    “没有啊!我电脑从11月后修好就没有出过问题了。”刘心美暂停了游戏,转身直视充满敌意的男友,“你吃醋了?”
    小女生无缘由的撒起娇来,她完全会错了曲少昂语气的意思。年龄上的代沟让他们俩只是恋人,而非爱人,彼 此无须投入感情,只有责任。
    曲少昂坚持要把电脑的主机搬到街角的维修店里检查检查。刘心美也不加阻止,在窗台上支着胳膊看着冒雨疾走的曲少昂。
    维修店的地方不大,是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店铺,由于位于街角的有利位置,所以两边都是贴有广告的落地 玻璃橱窗,以致于进一步压缩了店里的储存空间,但好在店铺的主人勤于打理,店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连仙人球 盆栽每天都会被精心的掸去灰尘。
    老板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大概大学刚毕业的样子,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睫毛很长,眼里总闪现忧 郁的光芒。
    他客气的询问了客人电脑出现的问题后,将电脑搬到了桌子上,开始拆卸起来。
    “这台电脑我已经修过好几次了,女主人对电脑实在是太不爱惜了。”老板熟练的拧下躲藏在暗处的螺丝,笑着问,“先生, 你也是被拖来当搬运工的吗?”
    曲少昂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背对着老板,凝视着一位在雨中慢走的乱发男人,以此来终止老板的闲谈。
    可老板的嘴却一秒也没消停,仍喋喋不休的说着:“要能够控制别人的电脑,就必须安装特洛伊木马病毒在别人的硬盘里。我 现在为你的硬盘扫描一下,看看有没有病毒……”
    曲少昂对现代化精密仪器的原理漠不关心,他点起一支烟挂上嘴角,牵肠挂肚着相片的事情。这张 相片的到来意味着自己女友曾埋葬过一具尸体,而这一过程正巧被某人的相机捕捉到了,不知为何,拍照的这个人时隔半年才寄来 了照片,没有附上一字一文,这样的威胁才让人感到无底的恐惧,置身无风带大海的船只那般迷茫无助。有人可以随时夺走你的生 活,而此人却恶作剧般的保留这种权利,让你的生活在无时无刻的焦虑中残耗。你只存在于别人的弹指间,难道这还不足以令人崩 溃吗?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必须找出这个人来。”曲少昂这样想着,在仙人球坚实的土壤上摁灭了烟头,问道:“查出毛病了吗 ?”
    老板推了推眼镜架,无奈地说:“没有查出任何病毒,也没有安装接收器之类的硬件,打印 机自动打印照片也许是打印记录没有清理干净导致的吧!也就是上次没有打印完文件的延续打印,主机应该没什么大碍。”
    老板不知道电脑自动打印出的究竟是怎样一幅摄人心魄的相片,所以实在不该用如此轻佻的语气来回答 。曲少昂略带几分忿怒,抱着主机走出了维修店。那盆焦了一块的仙人球让曲少昂心理多少平衡了一些,至少能让这位不知他人疾 苦的年轻人也愁眉苦脸上一天。
    经过专业人士的检修后,曲少昂的猜测被否定了,女友那名叫君凡的朋友嫌疑可以被排除了,要打印相片,除了握着刘心美电 脑的鼠标,别无他法。
    曲少昂脱下被打湿的黑色西装,告知刘心美电脑并无异常,他边说边注意着女友的神色,他对一位年龄 相差十二岁的女人同意与自己交往,其本身的原因一定不可能像他现在所穿的衬衫那般白净。
    相片会不会就是她自己打印的呢?
    这个问题从离开维修店开始,就在曲少昂的脑海中盘旋,只有这个解释从物理学的角度才能完全说通。可随即而至的问题即刻 带来了更大的矛盾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还记得这天我在干什么吗?”刘心美把相片递给了曲少昂,她指得正是相片上的那个日期。
    这个问题很能反应年轻人混沌的生活状况,除了每日周而复始工作的上班族,以及无聊的精神病人外,一百多天前的事情谁能 无误的记得呢?每次看推理小说时,有警察进行如此不费脑力的讯问时,曲少昂一般直接摔书走人。
    可只有一种情况除外,恰巧碰上的是毕生难忘的日子。
    年8月8日,对曲少昂来说,正是如此。那一天,他接替了刘心美前男友的位置,将梦寐以求的美女揽入了 怀中,是一生中虚荣心得到最大满足的纪念日。无疑,在相片上被鲜明标记出的日期,以及从相片的内容上来看,想必这一天就是 刘心美前男友的死祭了。
    想要一探所发生的事件,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了手头这张相片了。
    相片在曲少昂的手中被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他想,这一切没准是个阴谋,相片可能是电脑合成的 ,这在技术上不存在难度,但无论是谁,这样做的动机何在呢?
    “你认得出相片里是什么地方吗?”曲少昂试图引导刘心美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
    “完全没印象,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去在意无关紧要的东西。”狮子座的女人通常比较关心自己。
    男人只得自己慢慢探索,相片的背景是一片树林,在大城市里要找到相似的地方并不太难。他突然 意识到就在那个难忘的日子里,自己曾经去过类似的地方,那是他和刘心美去过唯一一次的树林,除了记得那个树林很大之外,其 余一片空白。
    曲少昂突然有种很想回到那片树林里的欲望,回去找寻那具尸体,真正去完结这个还依附在刘心美记忆中的男人。
    树林,是刘心美前男友最爱带她去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辨认这片树林了。那就是刘心美和前任 男友的共同朋友——君凡。
    在风雨停歇的傍晚,曲少昂便拥着懒散的刘心美前往君凡的住地了,掐着百货公司下班的时间,他们几乎与君凡同时出现在他 家的防盗门前。
    独居的君凡也许因为营养不良,总显出一种绝望的病态,高挑的个头更令他看起来异常纤瘦,容易让人误 会成吸毒者之类的社会败类。
    曲少昂同君凡仅寥寥数面之缘,而男友失踪后刘心美似乎也与君凡疏远了。他们三人六目无语相 对,锈迹斑斑的铁门似乎阻隔了他们之间曾经的友谊。
    时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锉刀,能够抹去任何刻骨铭心的爱与恨,这一刻,君凡感到了陌生和孤独,而这似 乎又是他想要的。
    “你们怎么来了?”君凡一手提着晚饭,另一只手抓着钥匙艰难地打开了铁门,语气很礼貌却又很冷漠。
    刘心美帮他扶着铁门,走进整洁的房间里,开门见山的说:“我遇到大麻烦了。也许,是我杀了晨初。”
    曲少昂递上的那张相片,让君凡如同看见了美杜莎的脸一般面如土色,他犹如一尊泥塑木雕站在原地, 手里的晚餐贡献给了地板。
    “你怎么了?”刘心美仰视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君凡,他的反应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君凡的双腮因为牙关紧咬而鼓胀起来,额头上爆出蚯蚓般的青筋,他用略带稚气的声音责备道: “心美,难道你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能正视吗?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会让你负责任,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就此推卸责任。这个日子, 我们都不应该忘记。”
    “真的是我干的?”刘心美痛苦的嘶喊着,她甚至不去顾及现任男友在旁的感受,失控的眼泪完全为了 另一个男人而倾泻。
    年8月8日的往事在君凡的一居室里再度被唤起,那是刘心美的爱情和君凡的友谊的一次灭顶之灾,那天之后,他们就被钉 在了无赦的十字架上了。
    君凡在刘心美迷离的眼神前,重拾这片灰色记忆,回顾起来。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炎夏午后,烦躁的情绪从洒水车的音乐到梧桐树上的知了,散布的比比皆是 。而刘心美和男友晨初的争吵在酷热下引爆,并在三十五度的高温下,从口角演变成了拳脚。
    争端期间,晨初给好兄弟君凡打去了诉苦电话,电话中的情势岌岌可危,那头刘心美撕心裂肺的咆哮响彻听筒,不断有物品与 墙面地面亲密接触的响声。
    于是君凡即刻动身赶往他们的住处,前去掐灭这对小恋人之间所剩无几的引爆线。
    拜伟大的市政规划所赐,当君凡从拥堵的高架上下来时,七公里的路程计价器上却显示着三位数的车资,足足耽误了近两个小 时。当君凡抵达时,刘心美和晨初不知了去向,透过房间的窗户,君凡能够看到那凌乱的战场。
    君凡不假思索的狂奔向那片树林,那片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树林。年幼时,结伴行走在厚厚的落叶堆中,“挲挲”作响的脚步 声搅拌着口齿不清的童谣,如山多斯咖啡般混合出浓郁的情感来。最终,刘心美选择了晨初,君凡成为了无奈的祝福者,一个永远 没有幸福的守护神。
    而从树林里走出来的却是刘心美和另一个男人,这个因为贪恋美貌而追随刘心美的曲少昂。两个 人满手是粘土,刘心美柔软的身体在中年人粗壮的臂弯中沉睡,君凡说当时并没有看到刘心美穿着相片上的红色外衣。
    曲少昂给出的解释同样是接到了电话,随后一路追至树林,才拉住了昏迷过去的刘心美。
    在这个英雄救美的故事里,没有恶魔被杀死的桥段,只是从那天开始,晨初失踪了。
    整洁一新的房间,已不见触目惊心的碎片,新鲜的薰衣草再度被摆上了窗台,在睡梦中的刘心美嘴角挂 起浅浅笑容。这就是刘心美度过那一天的方式,晨初的接班人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接管了刘心美的生活。
    调查失踪人口的警察在他俩嘴里了解到的情况很简单:晨初在和吵完架后摔门而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只有君凡心里明白,他在帮忙整理房间的时候,丢进垃圾箱里的花瓶碎片上的血迹,不属于刘心美,因为她没有受外伤。
    仅那一天的功夫,君凡恍如隔世,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晨初不会再出现了,而对于刘心美的所作所为,他以 一种不闻不问的放弃姿态,在半年的时间内斩断了同她的所有联系。他背负着强烈的罪恶感,在贫瘠的爱情荒山上苦苦修练。
    但现在,他内心黑洞的缔造者却重揭下脆弱的封印,把罪恶的双手放在了他流脓的伤疮上,这才令痛不 欲生的君凡对刘心美的言辞激烈起来。
    曲少昂在有序到近乎偏执的房间里寻找着烟灰缸,难捺的烟瘾令他有点坐立不安。
    一尘不染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不少电脑外接设备,对一个百货公司的小职员来说,这些设备未免有些太专业了。
    “你平时就玩玩电脑?”曲少昂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我的钱都花这上面了。”君凡歪咧了咧嘴,自讽道。
    一个精通电脑的君凡,这让曲少昂对发相片人身份的猜测又产生了反复。君凡也许是为了给 自己的好友报仇,才使用高超的电脑技术在刘心美的电脑上打印出了相片。可他为什么半年后才这么做呢?没准是他的良心终于支 持不住,再也没有办法独自一人来承担痛苦,心头压抑一件难以启齿的秘密,是十分折磨人的。如果这些都能顺理成章的变为事实 ,那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相片是谁拍的呢?
    在完成一系列自问自答的同时,曲少昂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起拍摄工具来,如果当时真是君凡拍下这张相片的话,他应该会有照 相机之类的器械。
    突然,曲少昂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单身汉的房间里没有安装固定电话,君凡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曲少昂。
    曲少昂转身走向窗边,拨了个号码等待着对方的接听。窗外那温软的橘红色路灯映衬出的却是一张 阴沉的脸。他最终还是在中英文双语的提示下挂断了电话。曲少昂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机,片刻之后,才慢悠悠地把手机还给了君 凡。
    中年男人那看似严酷的神情,再度转向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时,整个脸部肌肉都在兴奋的抖 动着,他难以抑制如掘获宝藏般的欣喜。
    照半年前相遇的那个场面来看,君凡根本料想不到发生了何种事件,所以急忙赶来的他不可能带笨重的相机。曲少昂在刚才的 小规模搜查中,没有发现任何照相机或是便携式的卡片相机。灵机一动的他,猜想拍摄相片的没准是个手机。在没有找到照相机的 情况下,曲少昂尝试检验了一下君凡的手机是否拥有照相功能。
    而这一次的检验彻底令曲少昂最早时的那个猜测死灰复燃,神秘相片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位纤纤少年,他 的手机不出所料的拥有照相功能。
    散布在曲少昂心头的疑惑正如悄然散去的乌云,可他内心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永远无法见到 天光。
    当他们两人告别君凡之时,夜空中早已装点起满天繁星,仿佛打算盖过太阳的光芒。
    路灯和星辰孜孜不倦地注视着夜幕下寂静的都市,君凡骑着电动小毛驴的身影在路边梧桐树的阴影 间时隐时现,簇新的坐骑不时在胯下反射几下璀璨的光芒,这让带着一把可折叠式泥锹的君凡更谨慎地选择人迹罕见的路线,他鬼 祟的前往那片魑魅魍魉之林。
    当君凡看到那张相片的同时,就感觉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颠,他那震惊的表情是因为这张相片不应 该仍在人间,它是从地狱寄来的。
    上帝总会给晦暗的内心配以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来掩饰它本性的丑恶。他对刘心美的那通冠冕堂皇的训斥,事实上也可以说是君 凡对自己的责骂,与刘心美渐行渐远的关系,不单单因为好友晨初的失踪。在2005年8月8日犯下的可怕罪行,完全令他的人生坠入 绝底的渊谷。
    借助电动车微如萤火的前光灯,君凡骑行到了大树林中的一个山坡上,翻身提锹下了车,将泥锹 深深插进了肥沃的土壤里,倚靠着泥锹猛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
    虽然山坡下漆黑一片,但君凡似乎能俯视见相片里的那幅生动的背景,相片的拍摄地正是他现在所踩的 这个山坡。
    电动车的照明电源几近耗尽,在忽闪忽明的荒野间,君凡一个人挥锹奋力在这条坡道的正当中挖了起来,他病态的面容加之自 下而上的脸部灯光效果,着实令人联想到丧心病狂的抛尸凶手,如此诡异的气氛连君凡自己的脊梁骨都升腾起丝丝凉意,鸡皮疙瘩 与潮热的衣服摩挲得异常难受。
    曾经看过的一部有关杀人埋尸的电影在君凡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影片中男主角用调侃的语气诠释着杀人与 挖坑的关联:想杀人就得先挖坑,杀完人再挖坑就容易出事。试想你在夜黑风高的荒岭上,旁边躺着一个被你残害的死人,四周寒 风吹吹,草动动,不知名的怪鸟啼叫几声,你心里一慌,手就容易发软,土坑自然挖不深,尸体埋进去以后,野狗能闻得到味道, 爪子刨几下,尸体就出来了。所以说,杀人要先挖坑。
    这段略带黑色幽默的台词,减缓了君凡对所做之事的恐惧。
    终于,嗅觉触摸到了来自地底的腐味,这是连上帝都会皱眉的气味。
    君凡将电动车推近土坑,在手臂加上泥锹的极限深度的泥土中,一具不成人形的男人腐尸半隱半现在光晕和土壤之中。尸体的 头骨有着明显的裂痕,身上所穿的短袖短裤已是一派破败褴褛。
    君凡蹲在坑边,用泥锹拨动着尸体周围的泥块,似乎在寻找着某样东西。就在尸体的肩膀上方,君凡找到了他想看见的那件东 西,他不禁面对着臭气熏天的腐尸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
    将泥锹倒转过来,君凡用木柄钓起了这是黑色的小包,他拍去由尸油粘结成块的泥土,将小包挂上了电动车的龙头上,恰在这 时,电动车的灯熄了,终于没电了。
    君凡用这堆高高隆起的土丘再次丧葬了一次可怜的死者,对土坑表面的泥土也不需要精心的处理,因为这个土坑挖在了山坡的 当道上,往往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的东西才是最不起眼的。君凡充分表现出了他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名句 的信任,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坟地。
    君凡来到明亮的路灯下,不顾还肮脏着的双手,匆忙打开了黑色小包,里面放着一只黑色外壳的照相机,与尸体截然不同的是 它被埋葬在土壤中却未受到丝毫的损伤,安装胶卷的搭扣灵活如故,君凡打开机身上的搭扣,黑色胶卷严丝合缝地安躺其中。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而一切似乎又发生了剧变。是我们改变了生活,还是生活改变了我们,人们总无法 明白,这些选择题的对错取决于你的答案。
    黑影带着窃喜的笑容,从君凡的背后一闪而过。夜,吞噬着一切丑陋,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
    难得迎来一个加利福尼亚式的早晨,任凭窗帘如何张开手臂阻止,金灿灿的阳光总能找到空隙钻进屋子,嬉戏流走在床单、枕 头以及床头柜的小闹钟上。
    搅人美梦的不只有调皮的阳光,还有吵吵闹闹的电话机。
    “喂,哪位?”刘心美虎着一张隔夜脸,接起了电话。
    “是刘心美小姐吗?”对方的语气很镇定。
    声音属于一个陌生的男人,莫非是打印相片的人打来的勒索电话?
    刘心美迟疑了片刻,答道:“是,我是。”
    “你好,我是东区警局的警员。很不幸,我得通知你一个遗憾的消息,我们找到了你男朋友晨初的 尸体,死因系为额头受到重创,尸体被埋在了大型绿地的树林中。现在你申报的失踪案卷宗转到了刑侦部门,希望有什么线索你能 够及时联系我们。”
    刘心美感觉到了有液体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问:“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害得吗?”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为六个月前,差不多就是你申报人口失踪的那几天。”警员再次表示了哀悼,并留 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只留下了空洞惆怅的单音,记忆的洪流被释放,那张相片的影像开始在刘心美的头脑中跃动起来,她渐渐地,开始相信 了相片所诉说的故事,那的确就是真的。
    曲少昂即使带来再多的新鲜薰衣草,也无法阻止刘心美坠入加勒比海的漩涡之中。但曲少昂为这个漩涡推 波助澜了一把,将惊涛巨浪壮大成为了吞噬一切的海啸。
    “杀害晨初的凶手是君凡,现在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曲少昂平静地说出真凶的名字,真相似乎 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怎么会是君凡?”刘心美对这个答案的准确度相当怀疑,她注视着曲少昂充血的眼睛。
    “因为在他的家里找到了挖土的泥锹,上面的泥土与埋藏晨初尸体地方的泥土完全吻合。而且,晨初并不是他手下唯一的遇害 者,在晨初的尸体下,还掩埋着另外一具男人的尸体。”曲少昂咂着无味的嘴,匆忙给自己点起一根烟提提神。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刘心美心中的君凡完全是和“杀人犯”三个字绝缘的。
    “另外那个人是谁?”女人再度提问。
    对此,男人无以为答,只是过瘾地喷出两道白色的浓烟。
    “那么相片到底是谁搞的鬼呢?”又回到了开始时的那个疑惑,散之不尽的迷雾仍萦绕心头。
    曲少昂虽不能完全解释清楚,但至少他表明了自己的观点:“相片应该就是君凡制作的,他精通电脑,你的电脑也许被他入侵 后自动打印出了这张相片。”
    “不,你骗人!这完全是你编造出来的。”
    刘心美双手捂着头脑,大声驳斥道。
    她被唤起的记忆与曲少昂所说的全然相悖,在2005年8月8日所发生的事情在君凡重述了一遍后,那 片空如苍茫的记忆逐渐丰满起来。
    “选择性失忆”——这个时常与逃避现实的人联系在一起的病症,就是她会遗忘与男友晨初那场惊心动魄扭打的主要原因。
    于是,她为自己编造出一个心碎的故事来,被负心汉抛弃的伤心总好过手弑爱人的内疚和自责,刘心美选择了逃避。
    当晨初刚搁下打给君凡的那通求助电话,一只装满薰衣草的花瓶径直飞向了他的额头,花飞血溅,混合成玫瑰 红色的液体在晨初的发髻处流淌下来。
    杀害心爱的人是很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的,不知所措的刘心美想到了曲少昂,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
    中年男人贡献了掩尸灭迹的计划,并在得知了君凡即将赶到的消息后,马上将计划付诸行动。
    埋尸地点是刘心美挑选的,她想让心爱的男人能安静地栖息在他生前钟爱的树林里,这样做 让刘心美感觉全世界只有她才独拥着晨初。
    运尸工具是曲少昂的四轮汽车,运尸人员是曲少昂加上搭了把手的刘心美,翻出了冬天才盖的棉被来包裹尸体,这样才不至于 半路上被人发现。当曲少昂专注地挖着晨初的坟墓时,刘心美痴痴望着男朋友生气全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哀怨,没有责难,这更 让刘心美内疚不已,她失手砸死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同时他也是自己深爱的男人。
    曲少昂让刘心美脱掉红色的Dior外衣,前来帮助他把尸体搬进已经挖好的土坑里。简短的葬礼仪式省略到只有两个步骤,将尸 体放进坟墓,以及填上土,让土坑真正成为坟墓,没人会来打扰的地方。
    剧烈争吵过后,再施以高强度的劳作,加之出席悲痛的葬礼,一个女人可怜微薄的体力就在这一刻崩塌了。
    倒地时,头部撞到树干石块之类的硬物,外部作用的伤害,或许也是导致如此压力下的刘心美丧失这部分记忆的原因。
    曲少昂编织的谎言全部破灭,相片未必是虚造的勒索物,它无声地记录下了一场命案后的阴谋默片。
    假设晨初不是君凡杀的,那警方挖出另一具尸体又是谁呢?
    此时此刻,答案悄然驾临至大门口,正有节奏的敲击着门板。刘心美和曲少昂面面相觑,实在想 不到访客的名字。
    于是向哆拉A梦学习,打开门来寻求一个答案。
    两名纽扣笔直一排的制服警员站在门外,一名头发蓬松,中等身材的男人从两名警员之间挤进了房间, 他用惺忪的眼睛向两名警员递了个眼色后,旁若无人地将门虚掩上了。
    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冒昧的拜访,还请刘小姐和曲先生两位多多包涵。我叫左庶,是专程 为你们带来了一个意外的真相。”
    左庶那镇定中略带几分窘迫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可他自报的名字,足以震慑住他们两个人的笑容。当“死神的右手”在上海犯下累累血案之时,警方正是在这位名侦探的协助 下,才顺利完结此案。刘心美才得以放心穿上她的红色高跟鞋,而不必再担心成为连环杀手的猎物。
    刘心美很想知道这位她满怀敬意的侦探此行所为何事,便问:“请问,左先生是要对我们说什么呢?”
    左庶把玩着黑色外套的下摆,说道:“对于你男朋友晨初之死,发生在树林里事情的来龙去 脉,以及所有与你们有关的离奇事件的全部解答,将会在我接下来的时间里告诉你们两位。”
    “那就请坐下说吧!”曲少昂摊手指向写字台旁的转椅,他搂着刘心美在床沿认真地竖起了耳朵。
    左庶摆摆手示意谢座,他用鼻子吸了吸气,很享受房间里空气的样子,微笑着开始说道:“我们先从半年前的失踪案开始说起 吧!刘小姐男友晨初失踪的同一天,恰巧有另一个男人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失踪者的父母和你一样,也向警方报了案。看似毫 无希望的等待让他们觉得应该再试试别的渠道,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失踪者。于是,两周之前,他们来到了我的调查事务所里,委 托本人着手寻找他们的儿子。失踪者名叫秦军,是一名摄影爱好者,从委托人提供的情况来看,秦军失踪的时间地点都和晨初十分 相近,根据我从你邻里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晨初的失踪是在与你的争吵后,而你们常去的那片树林又在附近,失踪者秦军正是 前往那里取景摄影。出于职业习惯,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被谋杀了。”
    “一个成年人无端失踪,又没有任何匹配的意外事故,那么谋杀是最大的可能了。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会被人杀害呢?如果不是 遇上变态杀手那么一定是惹祸上身了,秦军作为一名业余摄影师,照相机的镜头很容易记录下一些别人曝不得光的事情。如此一来 ,一个我臆想出来的连锁谋杀案在我脑海中诞生了。”
    左庶双手挥舞着复杂的手势,继续说:“秦军拍到了凶杀案的重要场面,所以永远留在了树林中,那么 他所目睹的凶杀案死者会不会是另一位失踪者晨初呢?我抱着这样想法,和你们开了一个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曲少昂发觉这个男人条理清晰的逻辑和他的一头枯发完全成反比。
    左庶用修长的手指在盛纸格上敲打着几下,眯起眼睛微笑道:“相片的事情欺瞒了你们一阵,但也让我真正了解了真相的全貌 。”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刘心美指指打印机,很困惑地问。
    左庶挠了挠头皮,露出小孩子恶作剧后解开谜题的得意神情,说:“在对你们生活进行调查的时候,我意 外发现了街对面那家电脑维修店老板的不堪勾当。他似乎对刘小姐有着爱慕之心,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询问刘小姐的情况很排斥, 而得知我的调查身份后,他告诉了我在你借着维修电脑的机会,向你的硬盘里植入病毒的事情,他定期打印美丽的照片来取悦忧患 的你,这就是你的打印机神奇的拥有了生命的原因。”
    曲少昂明白了为什么半年前的相片,现在才会出现的原因,因为那根本就是一出闹剧。
    刘心美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的私生活几个月来都在那个四眼青年的偷窥下度过的,她不禁花容大怒:“你 就和那个无耻之徒,又在我的打印机上动了一番手脚,无中生有出这张相片来恫吓我们。你们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面对辱骂,左庶只是低着头一阵狂挠,说道:“如果你问心无愧,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可报警了之, 而你们却紧张的做出了反常举动,让我找到了不少的线索。”
    说完,左庶的目光聚集到了曲少昂的脸上,曲少昂叼在嘴角的烟商,长长的白色烟灰都忘记弹去。
    “你也发现了君凡的秘密吧!”左庶打起了哑谜。
    “什么秘密?”刘心美问。
    “男人之间的秘密。”
    左庶对着曲少昂露齿一笑。
    “我不知道什么秘密啊!”曲少昂激动地矢口否认,烟灰撒了一身。他突然发现这两天好像已经见过了左庶,只是一时想不起 在何时何地。
    “曲先生,难道忘记了昨晚的所见所闻吗?”左庶直视着曲少昂,无比锐利的眼神仿佛就要穿入对方的内心世界,“既然你也 患上了小小的健忘症,那就由我来为你做一次恢复治疗吧!当你和刘小姐离开君凡家后,你原路折回到君凡家楼下,监视起他的行 动来。我猜你一定是在他家里有了什么发现,才会坚信君凡当晚会有所行动。我就在后面跟着一远一近的你们两个来到那片树林里 ,老实说,君凡骑电动车的速度真让我的肺受了次罪。我和你都看见君凡从树林里挖出了一件东西,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想必你和 我当时都没有想到,君凡竟会在那个坑里埋下了一具尸体,我们会产生同样的疑问,是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真正杀害晨初的人是 谁。”
    刘心美抽泣着,倒在了曲少昂的怀中。
    “可在君凡离开树林之后,还发生了更为古怪的事件。”左庶接下来所描述的情景,足以让悬念大师跌 破眼镜,“当曲先生跟着君凡一同离开时,我除了对那个土坑的兴趣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可曲先生带着铁锹又回来为我排解了 烦恼和疑惑,他同样急不可遏地想知道君凡为什么赶来挖这个土坑。在那下面出人意料的埋着一具尸体,那便是被君凡杀死的秦军 的尸体,曲先生为了明哲保身,挖出了晨初的尸体,将它丢进了君凡挖的土坑里。然后报警,想从此了结这桩纠结他心头的烦心事 。”
    曲少昂下意识的揉了揉因为通宵而血红的眼睛。
    “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我这样做。”刘心美用额头轻轻摩挲着曲少昂的下巴,心怀感激地说。
    “哦!你错了,刘小姐,验尸报告表明,晨初的致命伤是由泥锹之类的钝器造成的,就像曲先生所使用的那种。”
    左庶语出惊人,并简单的将其归纳为一句话:“简而言之,埋藏晨初的人,就是最终杀害他的人。 ”
    刘心美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清楚自己失忆的病症,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了真相,打算随时将杀人的罪名推到自己的头上。 尽管他杀人是为了自己,可这样自私的爱实在令刘心美作呕。
    刘心美和曲少昂都彼此抵触的情绪令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分开了,金钱与肉体的交易注定不会长久。
    曲少昂突然站了起来,将已经熄灭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大声质问着左庶:“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我就是埋藏晨初的人呢?你又如何证明君凡所挖土坑中的两具尸体不是他所杀的呢?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你伟大的推理,海市蜃楼 般虚幻飘渺的故事,有证据的话,还需要请两位警官在门外等候吗?”
    左庶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树林的深处找到了一件女式红色外衣,上面的泥土和血迹令我联想出相片上的景象。我 不能确定我的判断,只得做了一次小小的实验,没想到竟诱出你这个幕后凶手。在晨初尸体的埋藏地,勘察人员找到了一些薰衣草 的碎屑,也许死者是被花瓶之类的东西击中后假死过去,当在树林中醒过来时,为了一己私欲的曲先生便用手中的铁锹杀死了他。 重要的是,我在那里捡到了几个烟头,把它们和你留在电脑维修店里的那枚烟头进行了对比,化验结果为上面沾着同一个人的唾液 ,你实在是该去戒了你的大烟瘾啊。而君凡从土坑中取出的那个黑色小包,证实是一只照相机,那上面记录着你埋尸甚至杀人的全 过程。君凡事实上是你的守护神,他为你隐藏着证据,而你却如犹大般出卖了你的神,尽管你的神没有基督那至善的心。目前掌握 的证据,指证你只需要看法官的日程安排了。”
    看得出曲少昂还想做最后的抗争,左庶适时地打了个响指,两位警员迅速从虚掩的门后闪出,准备 拘捕两人。
    “你这个该死的侦探,难道可以代表警方吗?”曲少昂困兽犹斗,拒绝接受两位警员的拘捕。
    左庶向其中一位警员确认了一下时间,对曲少昂说道:“如果你坚持你的态度,请稍安毋躁 ,等上几分钟吧!”
    众人重又沉默下来,曲少昂反倒娴静地摆弄起窗台上的盆栽。刘心美泪湿衣襟,冥冥中与她有关的男人全都难有好下场。两任 男友,一个是死者,一个是凶手。有人说爱情是美德的种子,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悲剧的幼苗。甚至连那位猥琐的电脑维修店老板 恐怕都难以保住他的营业执照了。
    还有一个是君凡,他为什么要杀那个无辜的摄影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左庶还没有给出,于是刘心 美开口向乱发侦探求教道。
    “我暂时也只能猜测,目前还未得到君凡的口供记录。”左庶谨慎地回答道,“接到电话的君凡急忙赶来,却 发现房间空空如也,熟知你们性格的他便连忙赶往树林。也许是取道不同,他在寻找你们的时候,发现秦军正在拍摄你们埋尸的过 程,可能为了维护你,在争执过程中失手误杀了秦军,于是他也将尸体埋在了树林里。”
    又一个为了自己的男人以身试法,她明白君凡突然将她拒之千里的原因,是因为他早已明白,两个凶犯的爱情注定前途黯淡。 天煞孤星的宿命论正在刘心美的身上验证,她不愿再去了解过多的事实真相,也不想再作无谓的抗争,只想默默接受早有定数的命 运安排。
    每个人都只会默背内心的独白,每天在伪装中强颜欢笑,当一切肤浅的表象褪去,自私、贪婪、残 暴,就成为了座右铭。
    打印机发出“吱吱吱吱”的响声,仿佛在为内心沉重的人们配以哀婉的乐曲,从机器中缓慢流淌 出的是冷酷无情的法律。颤抖着的纸上,黑白分明三个大字——逮捕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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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5: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模拟犯罪》

作者:钉子

     十二月的清晨,白霜覆盖在血红色的斜坡屋顶上,薄薄一层。待会儿太阳一露脸,这些犹如白糖般的霜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在这世界上存在过似的。
  一只袖口起了毛边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随意搭在旧沙发床的床边,阵阵刺骨凉意透过指尖缓缓传到身体的其他部分。习惯俯卧睡眠的朱弃寒翻了个身,将冻得冰凉的右手缩入鸭绒被,覆在心脏的位置,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埋进鸭绒被的脑袋露了出来,双眼圆睁,瞪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天气果然变冷了,几天前的天气预报早就提醒,今日寒流来袭。残酷的冬天真的来临了啊!朱弃寒吸了吸鼻子,感到有些寂寥和落寞。
  自从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发生以来,聘用临时私家侦探的客户相比以往减少了大约七成,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准备节省开支,以度过这个异常漫长的冬季。朱弃寒的日子也越发艰难了。之前依靠亲戚朋友的推荐,接了一些奇特的案子,依靠微薄的收入维持着最低生活保障,似乎糊口暂时没有问题。可最近一两个月以来,那些原本委托他来处理的案件,突然被委托人以各种借口撤销,主要收入来源一下子断了,他的生活也随之滑入绝望的泥潭。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直合作的杂志社忽然宣布倒闭,曾经发表在杂志上的推理小说作品,眼看到了支付稿费的日子,现在看来发薪日是遥遥无期了。
  看样子是混不下去了啊!弃寒叹了口气,木然地思考着未来的打算。
  交房租的日期又一次迫在眉睫,已经连续三个月没交房租了,房东那边估计不会再通融了吧。
  不如找表弟周大力再借点钱渡过难关算了,反正欠那家伙的钱一时半会儿是还不清的,索性再增加一点儿债务,日后一次性清偿。弃寒抓起床头的座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里的提示铃声响了五下,才被接起来。大力在搞什么鬼?这可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哪位?”耳边传来大力咋呼的声音。
  “是我啦,弃寒……”朱弃寒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破产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有产过啊?”大力嘿嘿笑起来。
  “这次是真的闹经济危机了,能借点钱给我吗?急用!”
  “你每次都这么说!对不起,这次真的帮不了你了!”周大力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臭小子,以后碰到难题,别想让我帮你!”弃寒故意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表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次……”大力停顿了一秒说,“这次真的不行,刚买了新房子,家里的钱全部被我掏空了,欠了一屁股债,才刚好凑够首付的钱……”
  “你小子疯了!饭都吃不饱,你还有闲钱买房子?”朱弃寒恼怒地对着话筒吼道。表弟八成是脑子被枪打过了,如今到处都在闹经济危机,他居然选在这个时候买房子。
  “我也没办法啊……因为要结婚了啊。女朋友说,没有房子的话,结婚免谈!弃寒,我记得上次和你提过的啊!”大力不知不觉也提高了音量。
  “算了,算了,既然你没钱,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弃寒气呼呼地挂上电话,电话那头似乎还在叽里呱啦地解释着什么。
  连大力这小子都要结婚了啊。弃寒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今天再借不到钱,恐怕真的要睡大街了。他不情愿地坐起来,倚靠在墙边苦苦思索摆脱困境的方法。一阵冷风从走道处迎面吹来,他不禁连打了两个喷嚏。糟糕!
  朱弃寒赶紧套上一件褐色的厚毛衣,支起上半身,趴在床头柜上拨通了另外一个求救号码——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想起的一个号码。
  “弃寒哪,你终于舍得打电话给你老妈了?”电话刚响了一声,妈妈的声音立马透过电话线传过来。弃寒明知道家里的电话装有来电显示,但妈妈的快速反应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弃寒习惯性地将听筒拿离耳朵十厘米远。
  “嗯,妈,我破产了。”弃寒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当初不正是自己吵闹着从家里搬出来,信誓旦旦地向家人宣布要创业的吗?为了理想而奋斗——这个理由现在看来显得十分可笑。
  “弃寒,你说什么?”老妈的高分贝音量迫使弃寒将听筒又拿远了一厘米。
  “我破产了……”弃寒重复了一遍。他太了解老妈的脾气了,她是个性子急躁的人,绝对不会理会对方所说的话题,而是径直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倾倒完才肯罢休。
  “弃寒哪,你表弟都要结婚了,你咋办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谈个对象了啊!”
  “我……”
  “这个礼拜你有空吗?刚好和我要好的一个阿姨的女儿没有男朋友,要不你们出来见个面?那孩子模样俊俏,老妈我相当满意呢……”
  “就算是头驴子放在面前,只要是女的,你也会满意吧?”弃寒嘀咕道。
  “刚才我还在和你爸提起你呢,只要你们这个星期见面,双方没啥意见的话,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明年五一结婚,后年我就能抱孙子了,我都计划好了。弃寒,你怎么不说话?咦?刚才你说什么驴子?”
  “妈,我没钱了,借点钱给我行吗?”
  “这个周末有空吗?那姑娘你也认识的,秦阿姨你还记得吧?就是以前住在我们楼下的那个胖阿姨。弃寒,这次你不许再借口临阵脱逃了啊,我警告你,大力那边我也去打过招呼了,让他别给你打电话,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原来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弃寒惨然一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妈,行,我去还不行吗?”
  “见面地点我都帮你约好了,就在紫藤茶馆,周六上午十点。先去喝个茶,然后和女孩子一起去吃个午饭,下午看部电影大片,晚上去酒吧坐一坐。听见了吗?”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安排。老妈选在经济危机这个时机给自己安排相亲,弃寒边摇头边苦笑,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妈,我身无分文!”
  “钱你不要担心,可以先打白条嘛!”妈妈的语调轻飘飘的,语气里却又透露着让人不容抗拒的果断,“茶馆那边,我和那儿老板熟得很,账先欠着。只要你和姑娘见了面,双方都满意的话,我自然会把钱打到你的卡里,到时候吃饭、看电影、泡吧都不是问题!”
  弃寒感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无法抗拒的温柔陷阱。最初的坚持换来的仍旧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也许当初的一意孤行终究是错的……“弃寒,听清楚了吗?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掉了。朱弃寒根本来不及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听筒在手里发出嘟嘟的声音,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老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真拿她没办法呀!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轻声地问自己,也许自己只是疲倦了吧……周末的紫藤茶馆坐满了喝茶的客人,除了像弃寒一样约会的年轻人,上了年纪的老主顾占了大半的座位。
  朱弃寒环顾四周,靠近西侧的落地玻璃窗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正托腮凝望着窗外沉思。弃寒走到女子身边,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女子转过头,抬起视线,睨视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孔倏然一紧。
  “我是朱弃寒。”弃寒咧嘴一笑。
  “你好!苏雪。”女子微微侧头,淡然道,“请坐吧。”
  弃寒在她对面坐下来,服务生过来招呼。他要了一壶绿茶。
  “你还是老样子。”女子端起茶杯。
  “苏雪?”弃寒倾身向前,眯起眼睛,“你是苏雪?”
  “怎么?不记得我了?以前我住在你家楼下。”苏雪喝了口茶,双手将杯子握在手心里,“每次听到你上学的脚步,我就知道又要迟到了。”她垂下眼帘,嘴角浮起笑纹。
  “哈哈……”弃寒搔了搔脑袋,张大嘴巴傻笑。住在楼下的女孩?他的记忆里似乎的确有过一个女孩的身影,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和她交谈过。秦阿姨的女儿和自己年纪相仿,老妈不止一次向他推荐,可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的弃寒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
  “怎么不说话?这可不像你。”苏雪拿起服务生送过来的茶壶,给弃寒斟了一杯茶。
  “我有点儿……”弃寒脱下灰色外套,放在沙发长椅的另一端,“有点儿……紧张。”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端起茶杯,猛然饮了一大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食道浇灌入胃里,一阵痉挛席卷全身。
  “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苏雪关切地伸出手,试图测量他额头的温度。
  “我没事儿,有点儿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弃寒捂着喉咙,将头偏向一边。茶水实在太烫了!
  苏雪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旋即缩了回去。“我好像太主动了点儿,男人都不喜欢主动的女人,对吗?”秀目流转之处,眼角隐约可见淡淡的纹路。
  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弃寒心头涌上一丝遗憾之情。
  “不,我倒没这种想法。”弃寒急忙摆手否认,“不过,说实话,我真的是被老妈逼来相亲的。”
  苏雪悠然一笑,“这大约就是男人的年龄优势吧。我倒是积极要求加入相亲的队伍,就在刚才,和你见面的一个小时以前,我才会见了一个相亲的对象。”
  “会面似乎效果不佳……”弃寒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的观察力不错嘛!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什么想法?”
  “对我的想法啊!觉得我怎么样?”苏雪往后轻轻一靠,换了个双手交臂的姿势,“我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双方看不对眼,就不要继续假装郎情妾意了。请原谅我的坦白,弃寒。”
  弃寒垂首,猛然连喝了几口绿茶,抬起头,凝视着苏雪。
  “这就是所谓的现代新女性?”弃寒扬起嘲讽的微笑,“难怪七分钟约会那么流行了,都是你们这些恨嫁的女人给闹腾的。”
  “口气这么老成?弃寒,你好像过尽千帆似的。”她掠了一下额头的刘海,叹道,“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和他一个模样!”
  “他?”
  “没错,我的前男友,他叫安在为,是个销售员。”
  “呃?”
  “和相亲对象谈论前男友,会不会觉得很怪异呢?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苏雪无奈地一笑。
  “和前男友藕断丝连,啊哈,怎么样,说来听听?”弃寒将手放在大腿上,轻轻地拍打起来。
  “你说在为?”苏雪托住下颌,视线穿过弃寒的肩膀,“弃寒,你相信吗?人可以在瞬间消失,甚至变成……变成奇怪的状态……”她收回视线,注视着弃寒的双眼。
  “瞬间消失?”弃寒坐直身体,感到眼前一亮。
  “是啊,当时我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男友竟然在眨眼之间消失。”苏雪抿了口茶水。
  “听起来蛮有趣的样子,能详细和我讲讲吗?”弃寒一只手抓紧桌角,另一只手掌托腮,两眼放光。
  苏雪见听众如此专注,不由得端正坐姿,一脸严肃。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安在为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一度打算结婚。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我恐怕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相亲。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也颇有几分姿色。不是自夸,当时爱慕我的男人起码排到几里之外。可我都不为所动,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就是在为。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是那么完美,简直就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将头发捋到耳后,“我是不是很傻?已经是过去式了,回忆起来还是像小女孩一样发痴。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在为会在我的眼皮底下就那么蒸发,或许算不上蒸发,是转化成另外一种存在状态……”
  “另外一种存在状态?”
  “嗯,我和在为谈了七年恋爱,那个时候,他在证券公司上班,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啊!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晚上八点钟,我和同事加班,在为打电话给我,说来公司接我。我和同事一道乘坐电梯下楼,当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电梯门缓缓朝两边开启,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跑过,飞快地钻入斜对面的电梯。我的同事忽然很大声地叫我:‘那不是你男朋友吗?’于是我们随即冲出电梯,跑到对面的电梯口。电梯门正在缓慢关闭,中间仅留下一条手指大小的缝隙,我赶快按下按钮,电梯门在完全关闭的一瞬间,又朝两边开启。”
  “然后呢?你们看到了什么?”
  “在为,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电梯门开启时,我们呆住了,电梯间里没有人,他消失了!然后,我们发现电梯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条纹编织袋,你一定猜不出编织袋里装的是什么。当我们打开袋子的一刹那,我差一点吓得昏死过去。”苏雪紧紧揪住桌布的一角,手指微微发抖。
  “编织袋里装的是尸体,对不对?”弃寒伸手招呼服务生,“再来壶花茶!”
  一位满脸笑容的服务生朝他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苏雪疑惑地望着弃寒。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啦。”
  “我的表情?”苏雪摩挲着脸颊,灿烂一笑,“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
  “咳咳,很漂亮。”一口茶水喷出来,弃寒握起一只拳头,贴在嘴巴上说道。
  “猜对了也不要这么激动嘛!”苏雪恢复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打开编织袋,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大袋块状的没有头颅的尸块!”
  “你的意思是,编织袋里全部都是被分解的尸块?”
  “是的!那幅景象——用恐怖都不足以形容,到现在我都无法忘怀,简直是地狱般的噩梦!”
  “你和同事看见安在为进入对面的电梯,而等你们从电梯出来,并按下安在为进入的那部电梯的按钮后,你们却发现安在为凭空消失了,变成了一袋尸块,是这样吗?”
  “对!从那以后,在为就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他死了。”
  “从你们看见安在为跑进电梯,到你们按下电梯按钮之间,有多长时间?”
  “两三秒钟吧,我没看表,但时间非常短,几乎眨眼之间。”
  “也就是说,安在为在一眨眼的工夫,被肢解成一堆尸块?”弃寒将双手放在茶桌上,来回搓动着,“这一幕,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苏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没有,我想应该没有其他人。因为我们下班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公司里其他的同事应该早就走了。”
  “你们真的看到一个人影进入电梯吗?会不会眼花看错了?”
  “不可能,我们同时看到他进入斜对面的电梯。”
  “确定是你的男友吗?你们看到了他的脸了吗?”
  “不会错,就是在为。他每天都来接我下班,同事都认识他,我们不可能搞错。虽然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的背影我很熟悉,绝对不会弄错!”
  “一个人是不可能在眨眼之间变成一堆尸块的……”弃寒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茶杯,“除非是魔法,否则绝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场景,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你不相信我?如果这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想我也绝不会相信世界上会发生这样的怪事。与其说是我悲痛前男友的莫名死亡,倒不如说,我更希望能解开这个瞬间消失的谜团。”
  “那些尸块你仔细瞅过吗?你能确认那些尸块就是安在为吗?”
  “不,我不知道。”苏雪摇摇头,“那个袋子里装着尸块,但没有头部,我不能肯定那些尸块就是被分解的在为,我所能确定的仅仅是,他进入了电梯,瞬间消失了。”
  “这可真有意思啊……”弃寒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地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液晶屏上显示是老妈打来的,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老妈盯得可真紧哪。他按下接通键,连续“嗯”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你好像不太高兴?”苏雪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你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好吗?”弃寒朝服务生扬手,“买单。”
  这次是位国字脸的男服务生,他笑眯眯地对弃寒说道:“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嗯,知道了。”弃寒起身披上外套,“苏雪,我们走吧。”
  “吃饭?”苏雪迟疑着站起来。
  弃寒瞥了眼她的手,她的手里捏着一部NOKIA手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啊——他忽然明白过来,老妈让他安排午饭的用意了。他曾经听大力说过,和女孩相亲,第一次见面的饭局非常重要,如果对相亲对象满意的话,通常由男方询问对方的联络号码,在没有遭到反对的情况下,男方会请女方吃饭,作为双方能够进行进一步交往的前奏。而弃寒刚才并没有询问苏雪电话号码,直接请她吃饭,这会给她一个错误信息,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一起吃午饭吧,我知道一家湘菜馆,味道相当不错!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以老邻居的身份,怎么样?肯不肯赏光?”弃寒拉起背后的帽子,歪着头问道。
  “大作家请客,荣幸之至!”紧绷的脸庞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弃寒身体一僵,停住脚步,问道:“你读过我的小说?”
  “朱弃寒大侦探,谁人不知?”苏雪穿上黑色呢子大衣,“我还是你的仰慕者呢!”
  “你……”
  “别紧张,我的大侦探!走吧,吃饭去!”苏雪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茶馆。出了玻璃大门右拐,步行五十米后,穿过两个红绿灯,来到饭店林立的一条马路上。
  弃寒只顾埋首疾行,苏雪一路小跑紧跟其后。推开红漆木门,报上“朱弃寒”的大名,身穿大红旗袍的服务小姐直接将他们领到门口挂有“兰香阁”的包间。凉菜已经摆好了。
  “点菜吧!”弃寒把菜单丢给苏雪,“爱吃什么,随便点!”
  苏雪翻开菜单,随意地指了几道小炒,服务小姐按下了手中的点菜机键盘。
  “我还等着你帮我解开这个谜团呢!”苏雪将茶水倒入碗里冲刷筷子和勺子。
  “瞬间消失之谜?”弃寒皱了皱鼻子,“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的前男友进入你工作的大楼,竟然没有保安拦他?”
  “我们那栋写字楼没有设置大楼保安,每家公司通过门禁来限制外来人员进入。在工作时间,一楼前台会有个接待员负责登记来访客人身份,但下班以后就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你提到电梯是怎样的?有几部电梯?”
  “一共有四部电梯。以大厅的方向为正面的话,各有两部电梯分立左右两侧,我当时乘坐的是右侧的3号电梯,在为进入的是左侧的1号电梯。”
  “也就是说,你们对面的电梯是2号,右手边的电梯是4号,对吗?”
  “没错!”
  “所以你们实际看到的人影其实是呈斜对角状态,没错吧?”
  “是的。”
  “你刚才提到安在为每天都去你的公司接你下班?”
  “对!”
  “他会直接去办公室找你吗?还是在楼下等?”
  “如果他等急了,会直接到楼上去找我。但事先会给我打电话。”
  “明白了。”弃寒心满意足地夹了颗花生米丢到嘴里,“我已经看穿了这个诡计!”
  “什么意思?”-
  服务小姐端上一盘辣子鸡丁。
  “哈哈,吃菜,吃菜!”弃寒笑嘻嘻地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一头雾水的苏雪碗中。
  “什么意思啊?”苏雪不满地撅起红唇,“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所说的前男友瞬间消失的谜团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弃寒意味深长地睨视着眼前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了?”
  “我无法判断你是否在撒谎,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眼睛被蒙蔽了。瞬间消失发生的时候,你当时的具体位置是哪里?是在电梯里面,还是外面?”
  “这很重要吗?我想关键点在于,我看见了那个人,而他不见了。”
  “非常重要!请明确答复我,你在哪里?”
  “我在电梯里。”
  第二道菜端了上来。
  “我们先吃饭吧,待会儿去看下午场的电影。”朱弃寒仿佛胸有成竹似的,边夹了一大口菜塞入嘴里,边说道。
  “我吃不下。”苏雪将筷子放到一边。
  弃寒似乎并不为所动,继续大吃大喝起来。
  不一会儿,所有的菜全部上齐了,摆满了一桌子。
  “加油吃呀,我可是放开肚皮狂吃了。不然,不知道吃了这顿,下一顿在哪里呢。嘿嘿。”弃寒咂着嘴,露出心满意足的开心笑容。"
  苏雪勉强用筷子拨了几下,似乎难以下咽。
  “呵呵,苏雪,不要担心。你的男友大概和你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利用了你的心理盲区和视觉盲区。我猜想安在为一定每天准时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对不对?”
  “嗯。”
  “你们经常会因为搭乘不同的电梯而错过会面吗?”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的确是这样。在发生那件事情的前几天,他几乎每次都会和我错开。我刚一下楼,他正好乘坐另一部电梯上去,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他是不是连续几天都是搭乘同一部电梯?”
  “不错。他总是喜欢搭乘1号电梯,而我习惯搭乘3号电梯,两部电梯正好呈斜对角。”
  “这就对了。你的习惯思维影响了你的判断。你们乘坐3号电梯到达底层后,安在为快速地跑过,你和你的同事因为受到习惯思维的影响,心里自动默认他一定会搭乘1号电梯,即使你们仅仅只看到他的背影,你们也会在脑海中自动联想他的背影是朝着1号电梯的方向去的。根据我乘坐电梯的经验,你在3号电梯之内其实无法看到1号电梯的门,所以你根本不可能亲眼看见男友进入1号电梯,都是你的习惯思维在作怪。
  “这就好比电影画面,通常高明的导演并不需要将事件的完整一面全部交代给观众,只需要利用几个有前因后果的跳跃画面就可以交代完整个过程。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正在收看电视节目的人,手中握着遥控器,这是第一个画面;第二个画面,电视突然关闭;接下来的画面,看电视的人将遥控器放在茶几上。导演并没有拍出这个人按遥控器的画面,但观众自己会在脑海里补完这个信息。这个补完的动作,就类似于我刚才所说的习惯思维。
  “谜团的核心也正是在这里。安在为进入的并非是1号电梯,根据我的推理,他极其有可能进入4号电梯,正好位于你们视线的盲区。你们通过脑海里的视觉补完,假想他进入了1号电梯。这就是瞬间消失谜团产生的前提条件之一。  
  “另外,所谓的瞬间消失,在我看来,还有两个偶然因素必须考虑到。首先,第一个偶然因素是,你们相遇的时间点,必须正好是3号电梯和4号电梯两部电梯同时到达的时间点;其次,1号电梯内恰好有一袋无头尸块。缺少了这两个偶然因素,瞬间消失的魔法也无法完成。”
  “无头尸块?”
  “对,是另一桩谋杀案。只是恰巧,你男友消失和尸块出现的时间几乎在同时,所以你将二者混淆了,以为那些尸块是安在为。”  
  “可我的男友他真的消失了。从那一天以后,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瞬间变成无头尸块,他一定是故意避开你,这就是我的想法。是时候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了,苏雪!”弃寒将椅子往后推开,站起来,打着饱嗝说道,“啊呀,湘菜真好吃!我吃饱了。你呢?为什么不动筷子?”
  “我一点儿都不饿,真的。”苏雪锁紧眉头,好像努力在回想着什么。
  “去看电影吧?”弃寒兴致很高地提议。
  “不,我想不必了。我很累,想先回家休息。”苏雪挽起坤包,站起来。
  “啊呀,对我没有兴趣呀,哈哈,我明白的。”弃寒摸摸脑袋,笑着说,“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带来的谜团。”
  “应该谢谢你才对,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苏雪勉强笑了笑,和老邻居握握手。
  望着苏雪默默离去的背影,弃寒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情感。
  又变成孤家寡人的朱弃寒沿着来时的街道,缓缓步行。“去看电影吧。”他对自己说。
  电影院里情侣们一对对卿卿我我,到处充满着甜蜜暧昧的气氛。
  无聊的文艺片!弃寒看了不到二十分钟,视线就开始模糊起来,最后竟然打起了鼾。等他醒过来擦去嘴角的口水时,发现整个放映室空空荡荡。
  他到影院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边走边吃。
  去酒吧坐坐吧。他推开“魅影”酒吧的猫型玻璃门。
  没有女孩子来搭讪,他也没有兴趣主动去和她们打招呼。
  “那个抱着爆米花的男人好神经哦。”他听到背后有女孩发出哧哧的笑声。
  真是百无聊赖啊!
  深夜回到租来的小屋里,妈妈的电话追过来了。
  “儿子啊,你为什么关机啊?妈妈一直打你电话都不通!”
  弃寒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原来没电了。
  “什么事情啦,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完成约会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嘛。”
  “秦阿姨刚才打电话给我,你没有去和她的女儿见面啊?”
  弃寒一惊,说:“见过了。她叫苏雪,我们聊了好久,还一起吃了湘菜。”
  “胡说!你又在糊弄老妈是不是?她女儿叫庄盈盈,不叫什么苏雪……”
  原来如此!那……苏雪是谁?他忽然感到脑子乱极了,也许真的是累了……翌日,朱弃寒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双大手摇醒了。
  “表哥,表哥,快醒醒!出大事了!”一头小鬈发的周大力掐着表哥的脖子嘶吼着。
  “咋了?”弃寒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来人,又歪过头去。
  “我的女朋友,未婚妻,她,她跑了!”
  “啥?”弃寒重新睁开眼。
  “她不见了,我到处都找过了,她跑了。”
  “为什么?”弃寒猛然坐起来,“大力,你是警察啊,动用各种关系去找啊,跑来找我做什么?”
  “你看看,结婚照都拍好了,她就这么丢下我!”大力将手机屏幕凑近表哥的脸。
  弃寒随意地瞟了一眼屏保的照片,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是那个女人!那个自称苏雪的女人!
  “糟糕!”弃寒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昨天那起瞬间消失的谜团,“大力,我犯了一个错误!这女人,她昨天来找过我,向我请教一个谜团。我被她给唬住了!快!我们要尽快找到她,可能要发生可怕的事情!”
  “你见过她?为什么她来找你?”
  “本来我不明白,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诡计了!根本没有什么瞬间消失的谜团,是她,她想设计一起不可能发生的犯罪!我被她利用了!”
  “弃寒!”
  “她工作的地方在哪里?你去找过吗?”
  “去过了,可没找到她的人。”
  “同事呢?一个一个问过了吗?”
  “这个倒没有。”
  “她会利用她的同事帮她制造不在场证明。必须找到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来不及了!我们快去她的公司!”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来到位于市区的一栋三十二层楼的写字楼内。写字楼的底层有四部电梯,左右各两部。他们乘坐电梯来回几趟寻找苏雪的踪影,可一无所获。
  如果苏雪要找地方分解尸体的话,会选择哪里呢?弃寒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什么地方既宽敞,又不容易被人发现呢?他站在建筑物前面的广场上,盯着大楼打量。难道是顶楼的天台?他急忙向前台的小姐打听楼顶的天台是否对外开放,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弃寒和大力迅速爬上顶楼。天台的入口处被一扇小门阻隔开来。大力用万能钥匙轻松打开门锁。
  果然,苏雪一袭白衣,外面套着透明塑胶雨披,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面对一名男子。那男子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不远处摆着一把小型电锯。
  “你们来了。”苏雪并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
  “小雪!”大力朝前几步。
  “别过来!”苏雪将水果刀架在男子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要和我结婚的吗?”大力哽咽着问。
  “哼!你这个傻警察,我怎么可能爱上你?!接近你是为了帮我设计完美的犯罪,可惜你的智商实在不及我半分!”苏雪冷笑道,“好在你常常提到的表哥倒是个聪明人,可惜聪明过头了!”
  弃寒上前一步,对着苏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早该想到,你根本不是秦阿姨的女儿!当你说‘每次听到你上学的脚步,我就知道又要迟到了’这句话,我就应该明白你是个冒牌货!虽然我不记得她女儿的名字,可我知道她从小学就被送到寄宿学校,根本不可能听见我上学的脚步!你来和我相亲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破解瞬间消失的谜团,以便你用来作为模拟犯罪的手段!”  
  “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些有点儿晚吗?”寒光一闪,男子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
  “不晚!起码你的模拟犯罪计划是不可能完成了。你必须先将尸体分解,然后回到办公室,找到另外一名不明真相的同事和你合作。等到约定的时间点,你和同事一道乘坐电梯到达底楼,同时,另外一名酷似被你谋杀的男子的人,将冒充他出现在你们面前,从而达到制造瞬间消失诡计的目的。而你的同事由于陷入你事先布置好的心理盲区,会成为神秘的瞬间消失魔法的目击证人。至于你,只需要配合演戏就够了。那个冒充死者的男子也许仅仅是个快递员,或者其他不稳定职业者,事成之后,很容易消失在公众视线里,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白白充当了一回演员。也许在他看来,他不过是送了一份快递而已。他只需出现一个人影,然后搭乘4号电梯即可。这个计划不能不说很完美!可惜的是,这个诡计有一个致命的破绽。你根本无法控制四部电梯的运行时间,你如何能够做到三部电梯同时到达底楼?”弃寒一口气说出心里的话,喉咙里隐隐有些发干。
  “不,朱弃寒,我的大侦探,你的确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但你别忘了,只要我在下楼的时候,先将3号电梯按下1楼的按钮,让电梯回到底楼就可以了。没有其他人会乘坐电梯,我选择的时机不会允许那样的差错。然后让快递员先去按1号电梯,再进入4号电梯。而3号电梯里的我,完全可以通过手机控制快递员出现的时间,我要求他在精确的时间只能搭乘4号电梯。而我算好时间,和同事一道下楼就可以了。对了,我忘了告诉你,4号电梯仅到达2楼,所以完全可以避免因为等待4号电梯而被同事看见的破绽。怎么样?我的解答你还满意吗?”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大力插嘴问道。
  “哈哈,我的计划照常进行。大力,谢谢你将弃寒介绍给我认识。我想,弃寒,你推理来推理去,一定猜不出我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是的,这个瞬间消失的计划非常完美,我本来想自己独立完成,可是,弃寒,是你给了我启发!这个诡计有个最大的破绽,你一定推理不出来!这个破绽就是——女人的心,你是永远猜不透的!”
  苏雪举起水果刀,朝自己的胸口猛然扎下去,鲜红的液体喷涌出来,洁白的衣裙仿若一朵大丽花,慢慢变色。
  “不!”三个男人同时叫起来。
  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男子在电梯前立起一块黄色的牌子。
  “电梯维修中”,牌子上赫然写着这样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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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5-5-4 15: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差《《深宅如戏》、《解谜》、 《梦魇》三篇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5-5-5 00: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还差《《深宅如戏》、《解谜》、 《梦魇》三篇
qtomcn 发表于 2015-5-4 15:20



    感谢分享,短篇更考验作者功力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5-5-22 10: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挺好看的,用手机看完了,现在来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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