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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巴族迷魂·刑官》作者: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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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4 11: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巴族迷魂·刑官 序幕(1)

这年冬天,特别冷。

雪已经下了两天,还没停。到了夜里,雪花静静地飘,遮盖了霓虹与音乐。城市在雪中睡去,留下一些灯光,从窗口内柔柔地透出来,给无家可归者一些温暖的憧憬。

雪夜,其实并不像我们感觉到的那么寂静。

——街道上偶尔有车驰过,车前的灯光如剑,直刺进雪夜的深处。

——耳边似乎有些少年的嬉戏声,循声而去,也许能在雪地上发现一连串杂乱的脚印,但却不见人迹。

雪夜中一定还活跃着另外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事物,譬如说空中的电波。

“这位朋友,你有什么样的心事要与我们大家分享?”

“我听你们的节目已经很久了,我很喜欢夜话这个节目。今天,是我第一次打电话,我都不敢相信,第一次居然就让我打进去了。我听说你们的节目热线很难打。”

“这位朋友你真的很幸运,希望这样的幸运能伴随你每一天。”

“好了,现在,我要说我的故事了。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的故事很平常,在这之前,已经听过了很多回。但是,如果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就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现在就开始你的故事吧,我和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都已经开始准备倾听。”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她在一家花店工作,我本来可以很坦然地去买花,跟她搭话,然后认识她,开始追求她。可是,我很胆怯,每次在花店外面偷偷看她,都让我心跳加快,我不知道,当我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我是不是还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

“爱上别人是件甜蜜的事,你应该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终于有天傍晚,我鼓足勇气走进了花店。那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尽管我心里紧张得要命,但我那天表现还不错,对她说,我要买99朵玫瑰。她微微一笑,好像早就习惯了面对我这样的客人。她在替我挑选玫瑰时,很随意地跟我攀谈起来,问我今天是不是女朋友的生日。要知道那天不是情人节,也不是别的什么节日,所以她才会那样想。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一直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今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走到她的面前。”

“那女孩相信了我的话,还为我出主意。最后她将一大捧玫瑰花交到我的手里时,祝福我今晚一定能赢得美人心。我接过花,脑子里很乱,一句话都憋到嗓子眼了,可就是开不了口。一定是我那会儿的样子挺可怜,那女孩同情地看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如果那天我就这样走出花店,那么,说不定我错过的会是自己一生的幸福,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所以,我最后把那束玫瑰,一下子递到了她的面前,我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那个我喜欢的女孩,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我想现在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和我一样紧张,我们都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事情没这么简单。就在我说完话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我后面叫这女孩的名字。我回头,看到另一个男人刚从门外进来。女孩见到他,便丢下我走到那男人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告诉我,这是他的男朋友。”

“真遗憾。但这世界上的好女孩还有很多,你也不用难过……”

“我没难过。我说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我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就算知道她有了男朋友,我也不会放弃。”

“执着固然重要,但有时放弃却能让人得到解脱。”

“这道理我明白,我也谢谢你开解我。但是今天我打这个电话,不是想诉苦,而是想让大家分享我的喜悦。”

“喜悦?那女孩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我说过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次买花之后,我虽然再也没有到花店里去过,但是仍然没事就躲在外面偷看那女孩。大约这样过了半年,忽然有一天,那个女孩没来上班,我等了三天,实在憋不住了,就去问花店里的另一个小姑娘。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出事了。”

“那女孩不是本地人,在老城区租了间房住。三天前的夜里,着火了,烧得还挺厉害,消防队的救火车去了四辆,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火给扑灭,烧伤的人也给送到了医院。那女孩挺倒霉的,几个伤者中,就她伤得最重。”

“我立刻赶去那家医院,找到了受伤女孩。女孩还处在昏迷中,整个脸都被纱布裹着,躺在观察室里,一动不动。隔着大玻璃,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是真心疼,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现在变成了这样,真叫人没法接受。可这就是现实,只有俩字能形容——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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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序幕(2)

“我一直呆在观察室外面,第二天的晚上,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这男人在玻璃外头站了五分钟就走了,并且一直到那女孩出院,他都再没有出现。”

“天下还有这样的男人,哪个女孩遇到他,都是种不幸。”

“没错,可我还挺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的薄情寡义,我又怎么能得到我爱的女孩。女孩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多,我几乎每天都去看她。后来,女孩说,是我的真情愈合了她身体和心灵的伤口,要没有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是个好人,我和听众朋友们会一齐为你祝福的。”

“等等,事情还没完。女孩后来虽然出院了,但她的脸大面积烧伤,怎么说呢,你们想想吧,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丑八怪,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理解她,我告诉她,我不会嫌弃她的,只要她能跟我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面对我,直到有一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我只找到了她给我留下的一封信。”

“在那封信里,她告诉了我另外一些事情。她原本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只因为与家里人发生争执,便独自来到我们这城市生活。现在,她不愿意用那张丑陋的脸来面对我,所以,她回家了。她要让家里人带她去国外,去最好的整容医院,等到她重新变得像以前一样美丽,那时,她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啊!这位朋友,你的故事真是一波三折,可以拍电影了。”

“她走了,好像带走了我生活的全部内容。我仍然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可我觉得自己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我生活的全部意义,都在等待她回来的那一天。那段生活现在想想真有点后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幸好所有的等待在今天都有了结果,就在傍晚时,我的手机忽然接到一条短信……”

“是那个女孩发来的?”

“没错。看完那条短信,我简直要乐疯了。她已经从国外回来,明天就将飞回到我们这城市,也就是说,我明天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她。这一天终于来了,不是在梦里。外面的雪下得好大,我现在只担心它会不会影响明天飞机正常起飞。”

“真为你高兴,能跟自己深爱的女孩重逢,真是件喜事。我想问一下,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美丽吗?”

“不知道。我回短信时问了这个问题,她说不告诉我,因为这样才有悬念,我们的重逢才更有意义。当然,我不会在乎她的模样,但是,我却好奇,我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她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啊,我想此刻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和我一样,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你们真的关心吗?”

“当然,我们希望她能变得和以前一样美丽。”

“这就好,这也是我今晚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她虽然不告诉我她的整容手术是否成功,但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却告诉了我一个网址,她说,她已经把她的照片传到了网上。”

“那你还等什么,要换了我,肯定什么事不干先到网上去。”

“我看了短信当时就到了一家网吧门口,但是,我却犹豫了。我不是害怕,就算她没有恢复美丽,那也不会影响我对她的感情。如果她手术成功,那么,那对于我,将是多大的喜悦啊,再怎么说,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所以,我现在打这个电话来,跟大家分享我的喜悦。我虽然自己不愿在见到她之前,访问那个网页,但是,心里又实在憋得难受……”

“我明白了,我想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也听明白了。你不想在与自己深爱的女孩见面之前,去访问那个网页,但是,却希望有人替你去看看她。恋爱中的人心思真是非常微妙,但不管怎么样,我想,还是会有很多听众朋友想看看那个女孩现在的样子。”

“没错,你真是个聪明的主持人,怪不得我那么喜欢听你的节目。”

……

电波是张网,密密地覆盖着城市。在这样的雪夜里,那些轻柔的话语和故事中的爱情,像暗夜中一朵妖娆的花朵,悄然绽放在人们的耳边。原来在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那么多的故事。虽然故事中的主人公都很平凡,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为之感动,为他们悄然在心底,生出一些祝福。

这个雪夜,如果你的手边有一台电脑,恰好此刻,你边听收音机,边在网上遨游,那么,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在听完那个故事之后,顺手记下网址,打开网页,去寻找那个从电波中知道的女孩?

我会的,所以,我看到了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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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1章(1)

杨铮的店里来了个警察。

下午雪停了会儿,杨铮正在院子里替两个小姑娘拍照片。小姑娘不是顾客,是杨铮费了半天事找来的模特儿。警察来的时候,杨铮正在劝说那俩小姑娘把衣服给脱下来。要知道那俩小姑娘本来就穿得很单薄,再脱,里头就不剩什么了。大冷的天,不穿什么衣服站在雪地里,不知道的肯定以为碰上了神经病。但别说,这世上还就有那种要美不要命的人,那俩小姑娘在杨铮的劝说下,已经动了心,其中一个正把拉链拉开,露出雪白的胸脯。

眼看杨铮的目的就要实现,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杨铮还没说话,俩小姑娘对视一眼,一块儿抱着膀子往屋里跑。杨铮想拦没拦住,心里就有些生气,想什么时候来人不好,非选这关键时候。

敲门声再度响起,声音很大,带着些霸气。

杨铮气呼呼地过去开门,看到外头那警察,他的脾气就全没了,就算有,也严严实实藏在了心里,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半天才来开门,干什么坏事了?”那警察的语气像跟熟人说话。

杨铮手里还端着相机,EOS1DS-MARKⅡ,机身加三个镜头,再算上电池闪光灯CF卡,得十多万,是他这间工作室最值钱的家伙。他犹豫了一下,确定自己不仅跟这警察不熟,而且从来没见过他。

“拍照,拍雪景,碰上回雪,不容易。”杨铮说。

“下雪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儿年年下,一下就好多天。”警察自来熟,说着话就走到院子里,“一听你就不是本地人,来我们这儿没多久吧。”

“小半年,也不算短了。”杨铮猜不透这警察的来意,心中琢磨自己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这家照相馆是你开的?叫什么来着,时间驿站,驿站跟照相馆有什么关系?”

杨铮一听,知道碰上粗人了。他也不想解释,这些粗人肯定闹不明白照相跟摄影有什么区别。

“时间驿站”是杨铮开的这家摄影工作室的名字,脑袋稍微开点窍的人,很容易就能明白它的含义。杨铮到这城市时间不长,但工作室的生意却日渐兴隆,很多俊男靓女舍弃了装潢高档豪华的大影楼,钻到老城区这条荒芜的老街上,只为了能让杨铮留住他们最美最真实的瞬间。

——美丽且真实,是“时间驿站”不同于那些大影楼的特点。

杨铮抬头看看天,雪还在下,但光线却明显暗了许多。他现在只想早点把这警察打发走,然后继续替俩小姑娘拍片子。

“您有什么事吗?下这么大雪还往我这儿跑,想想挺让人紧张的。”

“你又没干坏事,紧张干嘛。”那警察板着脸,在院子里四处逡巡一番,然后径自往堂屋里去。杨铮租的这房子,解放前是位盐商的豪宅,前后两重院落,中间一幢青砖碧瓦的两层小楼。按说这么大地方租金一定不便宜,可实际上这座豪宅荒废多年,它的主人早已搬到新城区,这里,只等着拆迁收钱。因而杨铮只花了不多的租金,便搬了进来。

收拾房子花了一个月时间,工作室随即开张。杨铮没打广告没做宣传,只是在外面小巷的墙壁上挂了几幅照片。小巷阴暗潮湿,墙上丛生暗绿色青苔,还有些藤类植物,照片悬挂在这些植物中间,居然别有种风味。

先是老街上的一些女孩试探着走进来——要知道现在老街上的人已经不多,要么是些生活不富裕的家庭,无力在新区购置天价楼房,要么就是外地来打工做生意的人,贪图这里租金便宜。这里的女孩也形形色色,总结起来,无非是邻家女孩与风尘女郎,这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女人,平日里在老街上相遇,总是互相投以鄙视或者不屑的目光,但在杨铮这里,却能和平共处,有时候还其乐融融。

杨铮这里小姑娘一多,有些男人就借故往这里跑,他们年龄大多不大,兜里没什么钱,但行头却挺唬人,HIP-H0P或者哈韩哈日。他们借故跟杨铮搭讪,目的却是那些小姑娘。杨铮看在眼里,但并不点破,因而他现在也有了很多朋友。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朋友里会多一个警察。

那警察年龄不大,二十七八岁,跟杨铮差不多,但却比杨铮白,细皮嫩肉的,还有点娘娘腔,要脱了那身衣服,肯定没人猜到他的职业。现在,警察进屋,一眼看到那俩小姑娘,眼睛就有些直。小姑娘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只在外面套了件羽绒服,正围着煤炉取暖。拍照前,小姑娘们精心化过了妆,看上去美丽动人。见到警察,人家眼皮都没抬。这二位走南闯北,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南方混,算是见多识广,根本没把这小警察放在眼里。

“还拍不拍了?不拍我们可要走人了,晚上还有饭局。”俩小姑娘显得有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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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1章(2)

杨铮为难地瞅瞅警察,脑门上堆起两道褶子,没说话。

“拍,干嘛不拍。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转转。马上要过年了,又到了防火防盗的关键时期。这片儿归我管,我得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负责任。”警察说。

“你不走,我们怎么拍?”小姑娘说出了杨铮想说的话。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边上看着。”警察咧嘴一笑,“就当我隐了形。”

“嘁!”俩小姑娘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些轻蔑的神色,然后一块儿站起来,往更衣室去,“不拍了,我们又不是马戏团的猴,还让人参观。”

警察热脸贴上冷屁股,想说什么,话又咽了回去。杨铮边上也挺不高兴的,眼睁睁看着俩小姑娘进到更衣室里,知道今天肯定没戏了。

“这俩丫头,脾气挺倔。”警察这句话纯粹就是自我解嘲了。

杨铮不言语,心里头挺烦这人。

俩小姑娘很快换完衣服,好像穿得还不多,时尚、新潮,看着跟橱窗里假人似的。她们跟杨铮打个招呼,小包往背后一甩就走了。杨铮赶忙跟过去,把人送到门边,一脸歉意地说过阵子再打电话给她们。

送完人,杨铮回来就瞪着那警察不说话。警察还跟没事人似的,左看看,右转转,还背着双手,挺悠闲的样子。兜了两个圈子,一回头,杨铮还瞪着他,他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咳嗽一声,掏出根烟来递给杨铮。

杨铮摆手,示意不抽,心里越发有底了。

“别那么看着我,跟我多烦人似的。”警察说,“其实我来没别的目的,就想跟你交个朋友。我是这片的户籍警,地头熟,你往后要碰上什么麻烦事,给我个电话。”

杨铮又紧张了,好像还很害怕:“别开玩笑了,我哪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就是信,我才怕。”杨铮往后退一步,“还从来没有警察跟我这么套近乎,警察也肯定不会逮谁让谁给他打电话吧。”

那警察怔了怔,想说什么,张张嘴,没说出来。

“说吧,想让我干什么。反正我就这点能耐,豁出去了,头掉不过碗大的疤……”

小警察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他眼睛瞪起来,装出很无辜的善良模样:“你搞错没有,我可是警察,我能让你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吗?”

“那你想让我干嘛?”杨铮心里笑,这小警察不经逗,看来脑袋挺简单。

警察同志怔了怔,脸居然红了。他不回答杨铮的话,却转过脸去,把目光投到墙上一幅照片上。那照片挺大,没装框,就裱在塑料板上,边缘跟墙壁一个色,乍一看,就跟那照片上的女孩坐在墙里一样。

仔细看,照片的背景就是老宅子的堂屋,背后是那些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陈年气息。女孩坐在地板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个面颊。她的头发和衣服湿漉漉的,像刚从雨中归来。女孩穿了件宽松的米黄色套头毛衣,又肥又大,依稀可以透视女孩削瘦单薄的身子。她的面孔很白,美丽中透着些病态,眼睛茫然地瞪着前方,里面渗透了太多无法言喻的情绪——冷漠、从容,或者就是种天生的忧伤。

照片中的女孩是杨铮请来的化妆师,叫杨梅。第一次见到她,杨铮就发现了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以,她就成了“时间驿站”里第一组样片的主角。

那警察看着杨梅的眼神有些羞涩,这样,杨铮终于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杨铮慢慢踱到门边,看外面院子里的飞雪轻扬,天地都变得雪白,像一个童话中的世界。这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隐隐生出些忧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一般。

那警察终于还是走了,在天黑下来之后。他要拉着杨铮去老街上惟一的酒馆,杨铮拒绝了。晚上还要冲洗照片,明天会有客人上门来取。这样的理由显得牵强,但杨铮的态度却很坚决。警察走了,很无奈,背影融入夜色和雪花中,看上去有点悲壮。

夜来了,城市披着雪衣,暖暖地睡了。只有那些窗口透出的微光,给此刻仍在街头游荡的流浪者,一些温馨的诱惑。

也许这样的雪夜,并不像人们感觉到的那样寂静。

杨铮坐在电脑前,正用ACDSee浏览今天拍的照片。下午那俩小姑娘挺有表现力,能够很快体会并且表现摄影师的意图,动作夸张不过分,而且神情多变,杨铮挺满意。她们是朋友介绍的,不缺那点钱,但却有年轻女孩的通病,爱美。朋友估计在她们面前没少夸杨铮,她们就动了心。接到杨铮的电话,很爽快就来了。

杨铮想做一组新的样片,既然不能像大影楼那样花重金去买,只能自己找模特来拍。

杨铮对下午的片子很满意,只是有些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就给那警察搅了局,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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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1章(3)

这是二楼一个房间,卧室。门窗关得严实,暖风机在边上呼呼吹着热气,还有人说话。主持人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暧昧,倒是说故事的男人,声音挺有磁性。杨铮半个月前,无意中在网上找到网络电台的网址,以后深夜上网时,便喜欢把它打开。夜话的节目听起来挺有意思,打热线进去的多是些年轻小屁孩,不是单恋就是失恋,要么就是恋上朋友的男朋友女朋友,或者询问一些青春期生理上的问题,虽然无聊,但听着有趣。

今晚,打热线说故事的那男人,好像挺激动,迫不及待要跟人分享他的喜悦。他后来说了一个网址,那上面有他从国外归来的女朋友。那女孩一场大火过后,不仅失去了男朋友,还失去了她的美丽。幸而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现在,整容过后,她是否恢复了她的美丽?

杨铮顺手点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网址,然后回车。

网页异常干净,白色的页面,只在中间位置,有一个视频窗口。下面先是提示正在连接服务器,接着是缓冲,最后,视频窗口内开始有了影像。

本来以为是照片,结果是视频。视频比照片更让人期待。

画面中果然有一个女孩,穿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绷带缠住,只在鼻子下面露出道缝。画面开始很模糊,可能焦距没有调准,片刻后便清晰起来。这时候,杨铮忽然精神一振,眼睛瞪得很大,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连气息这一刻,似乎都屏住了。

画面上那女孩,竟然被一根麻绳,紧紧地捆在一把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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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2章(1)

秦歌做了一个梦,梦到外头的雪下了一年,还不停。雪把门都给堵上了,人们早晨上班,都得在屋里搭梯子,开天窗。那天他的身子特别重,刚上屋顶就摔下来了,还把屋顶砸个洞。他想屁股肯定成四瓣了,有心想叫老婆过来帮着看看,又有点不好意思。

就这会儿,他听到老婆使劲叫他,声音还挺大。睁开眼,外头天还黑着,冬儿坐在电脑前,嘴里嚷嚷不停,身子却还对着电脑,一猜就是在网上发现了什么稀罕事。

秦歌不想动弹,被窝里多暖和,再加上屁股还好好的,这心就算放下了。

“外头雪还没停吧。”他懒洋洋地问一声。

“你别管雪停没停,快过来看。”冬儿语气有些兴奋,迅速回头瞟一眼秦歌,随口又感慨了一句,“网上变态的玩意儿就是多。”

一听这话,秦歌睡意全没了,“刷”地掀开被子,三两步蹿到冬儿后面,探头往显示器上瞧。

打开的页面上有个视频播放器,不大,比扑克牌大不了多少。此刻画面上有个女人,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身上一件白色长袍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

镜头这会儿正在小姑娘身上慢慢移动,可以看出这是个发育完全正当妙龄的女人,胸部还很结实,肌肤还挺有光泽。镜头终于移到了脸上,居然被白色的绷带缠个严严实实,连眼睛都不露出来,只在鼻子下面留道缝呼吸。

“你这从哪找来的?”秦歌看得挺有精神,随口问。

“夜话节目里,有个听众打热线,讲了个爱情故事,最后还留下一个网址。我打开来,就看到了这个。”冬儿还笑,“你说下面会发生什么?”

秦歌一巴掌拍冬儿脑门上。这媳妇胆大,平时看碟就爱看恐怖片,还偏好死人复活或者有怪物的那类,越恶心她越爱看,越血腥她看得越过瘾。她下班回来,干完家务,除了看碟就是上网,上网老去碧聊和E话通聊天室,看到露得多的漂亮小姑娘,就会嚷嚷着叫秦歌来看。如果秦歌不在家,她就截几张图,等秦歌回来馋他。

“这网络快成色情大本营了,你们当警察的怎么不管?”她说。

“管得过来吗我们。”秦歌回答道,“现在有网警,专管网络。再说,那些聊天室里跳舞的女人,身上不都还挂块小布片吗?再者说,天底下有多少无聊的男人,被老婆管得死死的,生活没一点乐趣,有机会看看美女,美女还穿得那么少,这不仅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点色彩,还有利于社会稳定团结。天下男人都在家看美女,犯罪就少了,我们也轻松。”

“我什么时候管过你!”那话冬儿挺委屈,“有美女我都替你存着,你还这儿含沙射影。”

秦歌笑,觉得这样说真有点委屈这媳妇。

警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欲。天天在外面跟罪犯打交道,回家看看美女跳舞,还真是让自己放松的一种方式。只是——秦歌叮嘱过冬儿,在外头千万别跟人说他在家也喜欢看人跳艳舞,传出去不利于咱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

队里前两天刚破了件大案,今晚队长请客。那老头眼瞅着就快退休了,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侠骨柔肠起来,酒桌上跟大伙回忆了往事,秦歌看他眼圈都红了。老头在队里呆了二十多年,手底下这拨人,都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

喝完酒回到家,秦歌脚没洗就钻被窝了。男人喝点酒,不找小姐不闹事,回家就钻被窝,这属于老实型,哪个女人都喜欢。他睡他的,冬儿自己上网听广播。现在没多少人听广播了,冬儿这还上大学那会儿留下的习惯。这晚她怕吵着秦歌睡觉,耳朵里塞副小耳机。

打开页面,冬儿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美女照片,谁知是段视频,里头还有个被绑住的女人。她来了精神,又听到床上的秦歌有动静,这才叫他一起来看。

画面里那女人一直在扭动,好像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时候,忽然有个背影出现在画面里,慢慢转到女人后面,回过身来。肯定是个男人,头上套着黑色的面罩,面罩上三个洞,露出眼睛和嘴巴。这男人身上套了件黑色的袍子,看不出身形来。

到这时,秦歌已经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了——性虐待。现在到网上,可以下载很多这类型的片子,服务器大多在国外,从一些论坛上,会找到链接。

看看跳艳舞没什么,秦歌可不想老婆看这种片子,有心想关掉这窗口,可自己心里又痒痒的。正琢磨的工夫,画面里那男人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刀子,而且刀子还架在了那女人的脖子上。女人虽然看不见,但想必能感受到刀子的锋利,因而挣扎得更厉害了些。

秦歌和冬儿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器。明知道是假的,可就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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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1: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2章(2)

画面尺寸太小,清晰度又不够高,所以男人的刀子架在女人脖子上动没动,两人都没看清,片刻后,那女人却停止了挣扎,脑袋还耷拉下来,身子也一动不动。照经验推断,那女人应该是死了,电影电视里死人都是这模样。

戴面罩的男人消失,只剩下女人。

画面静止,可好像还有些东西在动。能感觉到,眼睛却看不到。这样持续了大约两分钟,画面突然中断,视频窗口内变得一片漆黑。秦歌和冬儿面面相觑,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视频窗口内的画面又出现了。

戴面罩的男人站在女人后面,正在慢慢解开那女人头上缠着的绷带。

这回画面的清晰度好像强了许多,一些细节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男人手中的绷带越来越长,女人随着绷带的脱落,脑袋有些轻微的晃动。这时候,秦歌和冬儿都生出些迫切的愿望,想看看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绷带挺长,已经解下来许多,但女人的面孔还没露出来。

这时候,秦歌注意到了女人脖子下面的一团污渍。那是血,慢慢地渗出来,缓缓向下流去。秦歌忽然想起,刚才画面静止时,他感觉到有些东西在移动——移动的其实就是这些血液!

——难道这段视频影像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女人头上的绷带终于完全解开,可是女人的头低垂着,除了看到凌乱的头发,还是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幸而那戴面罩的男人,非常善解人意,也非常及时地两只手托着女人的下巴,让她的面孔朝向了镜头。

不能用美与丑来形容她,那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诡异与恐怖。皮肤煞白,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肤色。此外,这张脸曾经化过妆,但此刻妆都花了,浓重的眼影弥散开来,与嘴角腥红的颜色相衬,让她看起来像个来自阴间的鬼魅。

脑袋重新垂下,这回,戴面罩的男人站在了镜头前。

头上的面罩现在看得很清楚,有点像滑雪面罩,又有点像香港录像里飞虎队的装备。与它们不同的是,这面罩脑门的位置,有两个字——刑官。

字是白色的,碳笔写上去,或者是用毛线勾勒出来。乍一看像是小孩的涂鸦,非常醒目,也异常诡异。

秦歌和冬儿都不知道刑官是种什么头衔,只记得去年电视里播过一个连续剧,叫《大宋提刑官》。但现在视频里的男人肯定跟宋慈没关系。

画面还在继续,男人站在女人身前,只三两下,便扯去了她身上的衣物。变戏法样,他的手中多了根鞭子,鞭子扬起来,重重地抽在那女人,或者说是女尸的身上。

秦歌和冬儿怔怔地看着,似乎那画面带着魔力,让他们移不开目光。

女人肌肤同样煞白,还微有些发青,鞭子落上去,每次都留下淡淡的印痕。男人只抽了几下,好像累了,这回,他又摸来一根蜡烛,点上,蜡油慢慢滴落到女人的身上。

在这之后,男人又搞了些花样,但无非是虐待狂爱玩的那一套,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创意,无非是剪头发、夹手指、火烧刀割一类,但到最后,他将一柄尖刀,插进了女人的胸口。

女人在受虐过程中,始终一动不动,而且镜头也没有变换过。这样,每一个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能肯定,被绑住那女人,肯定已经是个死人。

画面这回真的结束了,下面的进度条重新回到了起点。

秦歌眉峰皱起来,正琢磨,忽然听到边上的冬儿呼吸有些急促。转头,见到冬儿似乎有些异样,正想开口询问,冬儿忽然俯身干呕了一下。

适才看画面,因为被吸引,精神集中,没感觉到异样,现在视频结束,但那些画面还留在脑子里,回想,便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力量在喉咙边打转。

冬儿飞身逃离电脑桌,开窗户,让冷风带着雪花飘起来,大口呼吸。

这边的秦歌还坐在电脑桌前,职业敏感让他意识到,那段视频影像有古怪。但是,这网络之中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会发生,如果谁跟网络较真,那这人肯定得累死。

秦歌想调侃几句宽慰冬儿,可自己也觉得心情挺沉重的。

坐了会儿,用鼠标右键点击视频窗口,选择属性,复制下网址,用影音快车将那个影音文件下载到硬盘上。
无论怎么说,现在已是深夜,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的夜晚,温暖的被窝,应该是最好的去处。而且,边上还有个需要宽慰的老婆。

躺到床上的时候,秦歌觉得心里释然了不少。整个事情看起来像个恶作剧——有人发现了这段视频,然后在电台节目里公布了网址,还编了段挺感人的爱情故事,让人上一当,恶心一回。

网络上什么人都有,而且,虚拟的网络跟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近,有些孩子已经不满足光在网上闹腾。还有些人,确实是走火入魔,自己都分不清网络和现实的区别。

“你说,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段画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冬儿问。

“假的,肯定假的。”秦歌毫不犹豫地道,语气斩钉截铁,“这都什么时代了,看看《星球大战》和《哈利波特》,哪个瞅着不跟真的似的。”

嘴上这样说,可秦歌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把那文件拷贝一份,到局里找人给鉴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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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2: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3章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花下的人是杨梅。

杨铮远远看着,想走过去,到花下,或者杨梅的身边。

雪停了,天很蓝,却冷。花下的杨梅,穿件白色紧身小袄,领口与下摆露出兔灰色的毛边,长发垂在白衣上,黑得晶莹。她弯腰拣起雪地上的一朵花,捏在手里把玩,白皙的脸上露出些忧伤——那些花儿,尚未开得娇艳,便已凋谢。

杨铮想起几个月前,杨梅第一次来这里,跟另外一个女孩。那天她们在半道上遭了场雨,所以进来时衣服全湿了,她们俩躲在帘子后面换衣服。雨停了,杨铮打开门,就来了阵风,风把帘子吹开一个角。他看到那个女孩已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而杨梅却仍然穿着湿衣裳,盘腿坐在地上,手捧着脸颊,长发从两侧垂下来,一副很忧伤的样子。

那时的忧伤又出现在杨梅的脸上,门边的杨铮有了些冲动——每当看到杨梅的忧伤,他都想把它们留在方寸之间。他真的转身去影室里取出相机,回到门边时,却看到那风景已如花般凋谢了——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铮亮的制服在雪地里格外刺目,不用问,又是那个户籍警察。

杨铮心里叹息,知道这个上午又要变得漫长而无趣。

那边的户籍警眼睛盯着杨梅,好像很紧张,说:“你们老板在吗,我是他哥们。”

杨梅眼睛往杨铮这边扫了一下,目光正好与杨铮的相遇,旋即便垂了下去。杨铮再叹息一声,一只脚迈到门外,大声与那户籍警打招呼。

户籍警白了他一眼,非常无奈地舍了杨梅,往这边来。快到门边了,还不忘回头。

“大清早就过来报到,把我这儿当派出所了吧。”杨铮没好气地道。

“派出所哪有你这儿吸引力大。”户籍警居然听不出杨铮的讥诮,身子还往杨铮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跟多神秘似地道,“我们所里一共俩女人,一个快退休了,另一个倒是年轻,可模样不是一般的困难,简直就是癞蛤蟆裹块烤山芋皮,不管黑天白天看着都吓人。”

杨铮瞪他一眼:“这话你敢当人面说吗?”

户籍警连连摇头:“我哪敢啊,人家打小就闻鸡起舞,出名的铁拳霸王花。”

看到杨铮手上的机器,户籍警主动伸出手来:“你这照相机得不少钱吧,一看那块头就知道。你别躲,给我瞅瞅,放心,我肯定摔不了。”

杨铮没办法,只能把机器给他。他的眼睛凑到取景孔上,慢慢转悠一圈后,就对准了院子里的杨梅。杨梅手上捏着几枝花,正不停地沿着那棵树绕圈子,地上已经被她踏出了整齐划一的圆圈。

“平时店里就你们两人,你们都怎么打发时间?”户籍警没话找话说。

“这两天下雪,换了平时,我这里肯定比你们派出所热闹。”杨铮琢磨怎么能把这警察给打发了,“快到年根了,派出所里又关了不少人吧,你们警察肯定忙坏了。”

“那是,每年这会儿都是案发高峰时期,贼也想年底多偷点权当年终奖。”

“那这会儿就没个大事小事的等着你去处理?”

“放心,这条街我熟,家家户户我都发了警民联系卡,真要有什么事,人民群众会打电话给我的。”户籍警手中的相机还在围着杨梅转,“我在你这儿,也叫深入群众,年底要评先进了,你抽空给我写封表扬信吧。”

杨铮半天没吱声,不知道这位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说着话的工夫,外头进来俩小姑娘,皮装长靴、红发蛮腰,户籍警的镜头立刻调转方向迎上去。杨铮挺无奈的,这小警察瞅着像刚进青春期,又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

俩小姑娘来拍片子,那边杨梅陪她们进来,坐下先聊了会儿,谈好了价钱。按常规,现在轮到杨铮过去跟她们交流一下,根据她们的审美趣向,来决定适合她们的拍摄方案。杨铮跟俩小姑娘说着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眼神老往小警察那儿飘。小警察跟杨梅都坐在边上,杨梅瞅都不瞅小警察一眼,小警察老咽唾沫、还舔嘴唇,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接下来杨梅替那俩小姑娘化妆。所谓三分照,七分妆,片子要漂亮,一多半都妆的功劳。外头影楼里流行一句话,叫“不怕丑就怕胖”,再丑的人,经过化妆师的手,再加上后期PS,就算是窝瓜都能整成美女,只是这美女一般熟人都不认识。

杨梅的妆淡,甚至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就像她自己的脸,看起来素面朝天,其实杨铮知道,她每次出门前,一定都经过精雕细琢。

杨铮的影室在老宅里无所不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是背景,因而那户籍警可以观摩整个拍片过程。

“人穿得臃肿,肯定什么效果都出不来,所有的摄影师,几乎都会让模特儿穿得单薄点,不知道的人,就往别处想,以为摄影师想借机揩油。”可能因为有个警察边上站着,杨铮心里有点发虚,拍片前特意对小警察表白了一通。

小警察其实巴不得模特儿都脱光了才好,所以连连点头,跟多明白似的。

杨铮拍片投入,今天来这俩小姑娘模样儿不错,身材也好,关键是愿意配合。杨铮指哪打哪儿,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冷,一圈拍下来,拍人的被拍的,额头上都出了汗,小姑娘身上的布料便越来越少。拍摄间隙,杨铮偷看小警察,他跟个木头人似的盯着人家的身子,嘴巴微张,好像随时都能有口水流下来。

居然还有这样没出息的警察,杨铮想,现在的警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们想要女人,比一般老百姓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

拍得兴起,就忘了时间。俩小姑娘全拍完,已经到中午了。

杨梅送俩小姑娘出门,杨铮倒在沙发上,低头盯着相机的显示屏回放照片,没留神小警察脑袋凑了过来:“抽空替我跟杨梅说说。”

“说什么?”杨铮头也没抬随口问。

“我托你的事你全忘了?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啊。”小警察口气有点夸张。

杨铮怔一下,目光这才落他脸上去,慢慢点头:“成,这事儿我记下了。这种事,得找合适的机会。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冷不丁一说,人家没个思想准备,再加上老见你穿这身警服这儿晃悠,兴许就能给吓跑了。”

“我明白,这事儿听你的。”小警察连连点头,态度极其诚恳。

中午得吃饭,户籍警这回一定要拉杨铮下馆子,杨铮死活没同意。吃人嘴短,这道理杨铮明白。这小警察也是犟脾气,两人那儿拉拉扯扯的工夫,杨梅挎着小包从楼上下来,冷冷地甩过来一句话,走了。

杨梅走了,小警察精神头就全没了,一屁股坐沙发上,显得意兴阑珊。

“你这老板就不能管人家顿午饭?”他说。

“瞧你真把她当媳妇了,这会儿就开始心疼了。”杨铮没好气地说。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小警察其实挺逗的,脑袋里好像少根筋。

“那迟早的事。”户籍警咧开嘴傻笑,就跟真能把杨梅拿下一样。

杨铮不说话,户籍警就还躺沙发上,不知瞎琢磨什么,好像他今天不打算干别的了,铁定心要泡杨铮这里。杨铮到楼上去了一趟,回来坐到户籍警对面,想说什么,神情却有些犹豫。

“干嘛,有事瞒着我?”小警察这回看出来了。

“还真有件事,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杨梅有男朋友了?”小警察“哧溜”一下坐起来,那脸就板住了,异常紧张。

“这事跟杨梅没关系,瞧你那点出息。”杨铮说话也不客气,“你现在是不是满脑子就杨梅没别的事。”

“你别吓我,只要杨梅没男朋友,别的事你尽管说。”户籍警松了口气。

杨铮想了想,站起来,说声等会儿,又到楼上去了,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笔记本电脑。开机,打开桌面上的一个影音文件,realplayer开始播放一段画面。

头上缠着绷带的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头戴面罩的男人用一把刀割开她的喉咙。

画面正是昨晚杨铮在网上看到的。

户籍警看得津津有味,杨铮也不打扰他,直到画面停止。户籍警不住点头:“还是笔记本好,到哪儿带上都能有小电影看。过完年我也买一个,你跟我一块儿去,替我长长眼。”

杨铮有点晕,这小警察看来不是一般的浑。

“咱们不说笔记本,说说刚才那段画面。那是我昨晚从网上下载的,刚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网上这类东西太多了。可到最后,那戴面罩的男人解开女人头上的绷带,我依稀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想了一晚上,也没想起来,就刚才上楼那会儿,我忽然想到了,那女人曾到我这里来拍过照片。”

“什么意思?”户籍警还一脸茫然。

“你脑袋瓜子进水了还是压根就没脑袋?”杨铮气不打一处来,“如果那女人真来我这里拍过照片,那说明这录像就是在这城市拍的。现在这女人死了,你说什么意思?”

“凶杀?”户籍警身子一震,懒洋洋的神情一扫而光。

“是不是凶杀那得你们警察说了算,我这就当是向你汇报点情况。我琢磨你肯定也不想一辈子当个户籍警,兴许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户籍警眼睛直直盯着一个地方,显然正在使劲想。半天,他一拍脑门,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你反应的情况很重要,我这就回去向所里汇报。”

他起身,大踏步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道:“事情完了我再回来。”

杨铮刚吁了口气,心说终于把这家伙给打发了,听到他这句话,差点没摔那儿。有句俗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盯着,现在杨铮觉得宁愿被贼盯上,也比被个警察盯上强。

屋里现在就剩杨铮一个人,安静极了。杨铮再把电脑里那段录像看一遍,最后将画面静止,他盯着女人的面孔,愈发坚信自己真的曾经见过这女人。

女人算不上很漂亮,但很年轻。

现在她已经死去,灵魂正在途中,去往天堂或者地狱。

此刻的杨铮就如早晨花树下的杨梅,他的心上,被些淡淡的忧伤笼罩,不知是因为死去的女人,还是因为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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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2: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4章

秦歌胳肢窝夹个小包,便服,看着跟收电费似的。包里塞着移动硬盘,里面有昨晚从网上下载的那个影音文件。他本想到队里召几个人过来看看,哪曾想刚进门,就被队里的小青年围住了。大家把他拥到贺兰的桌子跟前,让他看显示器上播放的一段画面。

那正是秦歌今天想让大家看的。

贺兰年龄不大,去年刚从警校毕业分到队里,却是队里网龄最大的。她对秦歌说,一夜工夫,这段录像在网上已经遍地开花了。很多人把它下载下来,传到不同的服务器里,然后在论坛里张贴出来,有的是在线播放,有的提供下载地址。甚至有些反应迅速的娱乐网站也收集了这段录像,在首页加以推荐,起的名字也形形色色,但无非都是暴力血腥加色情。

“用不了多长时间,全国的网民都能看到它。那会儿,肯定会惊动上头,所以我们与其等着上头下任务,还不如主动出击,把这事弄明白了。”贺兰说。

“网络就是地球村,这事临了不一定落咱们头上。”有人这样说。

“可你别忘了,这视频录像可是从咱们市里流传开来的。”贺兰回答。

“这可不一定,网络这么大,谁知道它的首发是在哪儿。”

“这简单,现在咱们分头到网上去,不管是论坛还是网站,发布都有时间,如果大伙能找到一个地方,发布时间比电台里公布网址的时间要早,那这事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大伙儿谁也不动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都已经同意了贺兰的观点。

秦歌想了想,说:“到年根了,大家手上的事都挺多,这事咱们要查,但又不能影响别的工作。呆会儿队长来了,我再跟他合计合计。我看这事参与的人不能多,咱们贺兰对网络熟,这事就先交给她。真要确定这是桩凶杀案,咱们再报到局里立案侦破。”

当然没人对秦歌的决定有意见。

局里上午有个工作总结会,秦歌作为刑侦队领导,也得去参加。会上见到了队长,想跟他说这事,但没机会。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刚拉住队长要说事,就接到了贺兰的电话。

贺兰说,录像的事情有眉目了,她让秦歌赶快过去一趟。

秦歌来不及跟队长细说,匆忙赶回队里。队长坐电脑前看录像补课,这边贺兰简单把一上午了解到的情况向秦歌做了汇报。

贺兰最先打电话到电台,昨晚夜话节目的主持人和导播吓得不轻。当晚就有人把那段视频的事反映到了台里,值班领导一看那录像,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事故。按说电台播音都有6秒钟的延时,但主持人和导播当时都被那爱情故事吸引,一时大意,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电台追究责任,不关贺兰的事,贺兰只想打听昨晚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进去的。

电话号码有记录,但没用,是街头的IC卡公用电话。

这边没线索,贺兰又打电话给一家企业。昨晚电台里那人公布的网址,其实是一家企业网的网址。那家企业负责网络维护的一个小伙子承认,昨晚他们服务器遭到黑客攻击,被篡改了首页。但那黑客攻击服务器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发布那段视频录像,对服务器里其他资料和文件,没有进行任何破坏。

这样贺兰得出结论,昨晚上的事显然是有预谋的。如果仅仅是打个电话,那还能说是有人闲着无聊搞恶作剧,恶心大家一把。但现在这里头牵扯到了攻击服务器,这已经牵扯到了法律问题。因而贺兰的心情有些沉重。
剩下的时间,贺兰专心研究那段视频录像。画面中的男人自始至终戴着面罩和穿着宽袍,而那女人,被虐杀后,却露出了本来面目。贺兰盯着那女人的面孔看,想如果能发现尸体,或者查明那女人的身份,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在这时,古城路派出所的指导员打来电话,说是他们那儿的一个户籍警,走访群众时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可能跟凶杀案有关。接电话的同志把电话转给贺兰,那指导员上来就说了网上视频录像的事,贺兰精神一震,心说真是想啥来啥。

“那指导员跟户籍警这会儿在所里等我,我现在得过去一趟。”贺兰最后说。

秦歌挺喜欢贺兰做事这劲头,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那边队长也看完了录像,他是老江湖了,给粒种子就能嗅出花的味道来。他知道这事肯定要闹大,对秦歌和贺兰这种抢在前头的工作作风,给予了肯定。他的意见跟秦歌不谋而合,这事要查,但牵扯的人不能多,毕竟,到年根了,队里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走吧,我开车带你去。”秦歌拍拍贺兰肩膀。小姑娘嘻嘻一笑,跟队长说再见。

路上积雪很厚,还结了冰,很多单位组织了职工上街扫雪。大雪初停,街上的人一下多了起来,虽然气温很低,但雪白的城市,加上久违的阳光,还是让街道上多了许多玲玲笑语。

秦歌车开得慢,停下。贺兰探头向外望,还在新城区。

“这都大中午了,咱们先用点膳。”秦歌说。

贺兰满意地点头:“跟领导出门就是不一样,今天得吃顿好的。秦队,能报吗?”

“我也就打算请你吃碗牛肉面,顶多加两块钱牛肉。”

贺兰“嘁”一声,以示不满。停车,进餐厅,地方不大,但装潢得还挺精致。两人找地方坐下,秦歌去洗手间,让贺兰先点菜,特别嘱咐了,超过20块的不用考虑。贺兰盯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玩,30多岁的人了,有时候还跟孩子似的。

这已经不是贺兰第一次跟秦歌出来办案,半年前,疤面杀手连环杀人案,就是秦歌带着她一块儿侦破的。疤面杀手主动投案自首,没出半个月,死在看守所里,死前赤裸上身,用指甲在胸口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来,后来据宗教局有关专家鉴定,那图案是西汉张角创办的五斗米教中一道“再生符”。数月后,凶案再度发生,疤面杀手真的好像藉那道符重生了。那段时间秦歌精神异常,队长让贺兰一步不落地跟着他。事实证明队长还是有远见的,那次要不是贺兰,秦歌说不定就死在杀手家的老宅里。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贺兰还是秦歌的救命恩人,秦歌面上不露出来,但心里还是挺感激她的。贺兰能感觉到,因而有时候也不把秦歌当队长,没事就跟他瞎贫。

点好了菜,又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秦歌回来。贺兰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秦歌正坐在不远处另一张桌子前跟人聊天。那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女孩。

遇见熟人聊两句,挺正常,贺兰也没当回事。秦歌挺自觉,没聊一会儿就回来了。坐下,很快上了菜。贺兰随口问那边的人是谁,秦歌头也没抬说出一个名字。

贺兰嘴巴还在动,又夹了两口菜,蓦然想到什么,她手指着那对夫妇和小女孩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他就是马南?”

秦歌赶紧“嘘”一声,似乎挺不满意贺兰的表现。

贺兰低头不说话了,可目光老往那边瞟。有回还跟小女孩目光相遇,那小女孩浅浅地笑,还冲她挥了挥手。贺兰也笑,却极不自然。

秦歌显然这会儿不想说马南的事,贺兰想想,也就憋着不问。

吃过饭,出门,上车,半小时后,到了古城路派出所。指导员认识秦歌,还挺熟,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
那个户籍警察叫葛华,年龄不大,细皮嫩肉的,坐秦歌对面,挺兴奋。

“咱们古城路治安情况一向不太好,到年根了,我每天就在辖区内转悠。今天上午,一名群众向我反映,说是在网上见到一段杀人的录像,而那个被杀的女人,他曾经见过。”

指导员还有别的事,没跟秦歌他们一块儿去。葛华坐秦歌车上,指点着方向,车很快停在了一条小巷口。进到小巷里面,行不多远,拐个弯,出现一条小街,这就是老城区著名的背街巷。背街巷其实也是条街,跟古城路平行,中间隔着两排民居。

时间驿站摄影工作室,就在背街巷里。

葛华轻车熟路,直接推开院门,秦歌贺兰跟在他后面进去。院子不大,挺整齐,雪地里一株梅花开得正艳。堂屋门前有长廊,廊上有宽檐,门窗全是木质结构,雕了花纹,古色古香。听见动静,一名长头发的青年男子开门探出头来。

葛华介绍说这位就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叫杨铮。

杨铮二十七八岁年纪,鼻直口方,长发及肩,穿着带很多口袋的衣裳裤子,一看就是名艺术青年。他冲着秦歌淡淡地笑笑,算是打招呼,态度不卑不亢。

到屋里坐下,秦歌没吱声,向他了解情况的人是贺兰。

先是问了他通过什么途径看到那段录像,回答是电台的夜话节目。然后问什么时候认出录像里那名被杀的女人,回答是今天上午。

“昨晚拍了一天片子,晚上有点累了,看完那段视频也没当回事,网上这类东西真挺多的。完事了睡觉,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想那段视频,依稀觉得那女的有些眼熟,但还没想起来,直到上午,拍完片子,CF卡满了,我去楼上将卡里的照片存到电脑里时,忽然想到那个女人曾经来拍过片子。”

贺兰和秦歌对视一眼,问:“你这儿还有那女人的照片吗?”

“一般片子我不保留,替客人刻完盘后我就从硬盘里删除。但有些我自己很满意的照片例外,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我的作品。”杨铮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盘来,“知道你们肯定要来问照片的事,我已经刻了盘,不用耽误你们时间了。”

杨铮显然是个聪明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挺省心。

贺兰道了谢,收下,然后让他回忆一下那女的来拍照片的经过,最好能提供表明女人身份以及联系方式的资料。

这回杨铮还有准备:“来我这里的小姑娘挺多的,让我想,还真想不起来什么,再说,时间也挺久的,大概有两个多月了。不过,我这儿有拍片者的底单,就是客人交了款后,我给开出的交款及取片凭证,上面一般客人都会填上联系方式。”

杨铮保留的照片都是按客人名字归档,有了名字,在底单中查询就很方便了。很快,一张黄色底单交到了贺兰手里。贺兰看上面的名字是徐莉,日期是九月的一天,在联系方式一档里,填的是个手机号码。

贺兰站起来,主动跟杨铮握了手,再次谢谢他的配合。

三名警察离开,葛华走在最后头,出门前回过脸来,冲着杨铮使眼色,似乎在问怎么没看到杨梅。杨铮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到外面上了车,贺兰按照底单上的号码,电话打过去,语音提示该电话已关机。但这种小事难不倒警察,秦歌的车开得飞快,到派出所门口放下葛华,然后直奔移动公司总部的营业大厅。

移动客服小姐调出了徐莉的身份证号码,还有该号码最近的通讯记录。贺兰从通讯记录中随便挑了个手机号码打过去,这回很快接通了,对方是个女声,听起来年龄也不大。

贺兰开门见山自报身份,然后说找徐莉,那头沉默了一下,显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徐莉失踪了,三天前的夜里,她们分手后,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贺兰眉头微皱,现在的情况似乎证实了网络中那段视频的真实性。

最后,贺兰问徐莉在哪儿上班,那头女人迟疑的时间更长,然后回答在金爵夜总会。贺兰跟秦歌立刻就明白了徐莉的身份,贺兰要求电话那头的女人明天一早到市局刑侦队来一趟,然后就挂了线。

现在有些变态杀手专挑坐台的小姐下手,这样的故事写到小说里都不新鲜了,因而尽管调查取得了进展,贺兰仍然有些意兴阑珊。

“现在这些杀手,怎么就没一点创意,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那点套路,弄得人一点积极性都没有。”贺兰抱怨说。
事实上没用多久,贺兰就知道自己错了,这回他们碰上的杀手,不仅有创意,而且那创意让人想想,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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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12:2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族迷魂·刑官 第5章

看着三个警察的背影,杨铮站在门边,久久都不动一下。这时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某种臆想中,又像是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雪后的阳光灿烂极了,杨铮却觉得有些阴影,正缓缓地生长。

他相信终有一个时候,那些阴影会吞噬掉整个城市,所有人都无路可逃。

蓦然而至的恐惧,让杨铮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栗。

他慢慢抬起右手,看它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用左手使劲抓住它,左手这时竟然也跟着颤动起来。额头上有了汗,眼里的恐惧变成了阴影,慢慢地蔓延开来,弥散到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重重地喘息,重重地关上门,转身踉跄前行,到楼梯边,抓住木质扶栏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楼梯尽头,站着名叫杨梅的女孩。

杨梅的面孔像湖,泛不起一丝波澜。她平静中带着些漠然,盯着楼下的男人,看他的慌张和恐惧,接着,眼里又露出那种忧伤。

——忧伤似已融入到她骨髓深处。

杨铮忽然觉得很羞愧,为女孩窥视到了自己的秘密。

他重重地一脚踏上楼梯,有些灰尘从楼板的罅隙里飘落,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飞舞。那抹光柱如剑,此刻正好横穿过杨铮的颈项,因而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笼着层死亡的气息。

更多的灰尘飞舞,杨铮一步步逼近忧伤的女孩。羞愧在阴影里变成了愤怒,那是种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更多的力量在杨铮身体里游荡,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必须毁灭些什么,否则,那力量也许就要让他的整个人都爆裂开来。

杨梅仍然凝立不动,她的忧伤不具丝毫抵抗力,她像门户大开的战士,似乎任何人只要轻轻一击,便能将她击倒。柔弱的女孩,就这样坦然面对着愤怒的男人。

最终败下阵去的,却是充满力量的男人。

杨铮在离女孩只有三层阶梯时,终于低吼一声,身形暴起,从杨梅身边急蹿而过。

杨梅缓缓转身,只看到杨铮的背影消失在一道门边。

“咚咚”的声音响起,杨梅不用看,便知道杨铮一定是在冲着沙袋挥动拳头。那沙袋里的沙装得满,因而一拳过去,像击在石头上。

杨梅平静的面孔上现出一些忧虑,她知道,这个男人此刻正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

杨铮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严重。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医生也不能。

第一次见到杨铮发病,还是夏天。那天晚上工作到很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杨梅默默地收拾着道具和服装。她忽然觉得屋里安静极了,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男人眼睛赤红,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有些慌张,杨铮那晚的模样实在可怕,就像一只刚刚脱困而出的野兽,危险而恐惧,任何接近他的人都能成为他的猎物。

不幸,此刻这幢老宅里除了杨铮自己,只有杨梅一个人。

杨铮真的向着杨梅直冲过来,他眼睛里燃烧的欲火,已经灼痛了杨梅的肌肤。

那时候,像所有身处危难之际的女人一样,杨梅除了发出一声尖叫,并且闭上眼睛,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想象中的危难并没有真的发生,等她睁开眼时,男人已经落荒而逃,向楼上冲去。

杨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楼上的一个房间内悬挂着一个沙袋,杨铮用它来宣泄激荡在身体里的力量。

杨铮无疑是个可怕的男人,但他又显然不愿意伤害杨梅,或者任何人。

那次杨梅脱下鞋子,轻轻地踏着楼梯而上。在窗边,她看到杨铮赤裸上身,颓然地倚坐在墙角。连续不断地出拳似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无力垂在两边的手背上血迹斑斑。更重要的是,就在杨梅窥视的目光下,他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他蜷缩起了身子——屈膝、弯腰,双手抱脚。

那姿势任何人一眼看去,都能想到母亲子宫中的孩子。

杨梅忽然想哭,并且后来,她真的落下泪来。那一刻,她有种冲动,走到这男人的身边,抱住他,紧紧的,像抱住自己的孩子。

但最后,她却还是转身,轻轻地下楼。

如果一个男人在他痛苦的时候,独自把自己关闭在屋里,那么,离开其实是对他最好的安慰——至少那样,你替他保留了一份自尊。

但那次杨梅并没有真的离开,她一个人坐在楼下,睁着眼睛默默流泪。她可以理解每个人背后必定都有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但却不能接受杨铮会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铮,这个看起来有些不羁的长发男人对她说:“你是美丽的。”

那时她在灯光下,在闪光灯的明灭中,并没有在意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她只是听从了这个摄影师的安排,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执着而沉重地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与忧伤里。

女孩的忧伤大多来自爱情,杨梅也不例外。

忧伤的爱情里必定会有一个负心的男人,他们在拿走女孩的爱情之后,再在她们的心上深深地刺上一刀,最后绝情地离开,不给她们留下一点希望。

杨梅其实并不很恨那个男人,甚至,她还替那男人设想了种种离开的理由。当然事实的真相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美丽而优雅,杨梅即使在想象中,都会自惭形秽。

这样的故事很寻常,这城市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但杨梅偏偏没有办法让自己摆脱绝望与忧伤。

在那男人提出与她分手之前,她一直坚信自己这一生,都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生活再没有了色彩,青春与美丽也无法让她快乐。她像风中跌落的花蕾,还未尽情绽放,便要凋谢。这时候,她遇到了这个带着相机的男人。

那男人对她说:“你是美丽的。”

她相信了他的话,在她见到那些照片之后。起初的漫不经心,很快变成了惊喜。她甚至无法相信,那种出尘的美丽,竟然与她有关。

原来美丽一直与她形影不离,面前这个男人,原来比她更懂得她的美丽。

后来,她喜欢上了坐在闪光灯下的感觉,每一次灯光闪起,好像都能让她变得美丽几分。所以,她留了下来,每天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知道,只有这个男人,才可以守护她的美丽。

但她仍然忧伤,因为她所企盼的一直没有到来,而且,她发现这个带相机的男人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医生也不能,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的疾病让别人知道。现在,他知道杨梅发现了他的秘密,虽然两人从不提起,但它却已经成为了一道桎梏,横陈在他们之间。

杨梅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甚至,她在梦里会见到杨铮伤害了她,但她却不觉得恐惧,只有种等待终结的快乐。梦醒了,夜还黑着,她哭了,为自己,和杨铮。

在这个警察造访的午后,杨梅回忆着往事,她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了。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她只是苦苦等待杨铮会走到她身边,或者在一个蓦然的时候,轻轻拥她入怀。现在,她想要主动做些什么,去争取自己的爱情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楼梯上传来些轻微的响动。不用回头,杨梅就知道,是杨铮回来了。这时的杨铮,必定又恢复了平静。他看起来,又是那个带些不羁的艺术青年了。

“如果下午没什么事,我想先回去了。”杨梅背对着杨铮说。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杨铮的声音有些闪烁。

“那我走了,有人来拍片子,你打我电话。”

杨梅走了,很慢,在穿越庭院时,几次肩膀微耸,似想回头,但都忍住了。后来到门边,她终于回过头来,她捕捉到了窗边瞬间消失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她要给杨铮留下一段调整的时候,就像野兽疗伤,不能被人打搅。

老宅里现在只剩下杨铮一个人了,他倚在窗边的墙上,很久都不动一下。他知道杨梅已经洞悉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更加犹豫。虽然从一见到杨梅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他却怕,怕有一天他从梦中醒来,会发现睡在身边的女孩,已经血迹斑斑,香销玉殒。

他不想伤害她,所以必须和她保持距离。

他知道自己有病,精神类疾病,而且病得很重。现在他坚持服用一种进口药,用来抑制血液中的血清。可是,他发现自己体内已经产生了抗体,药力越来越不管用。昨晚,当他在网上见到那段虐杀的录像后,心里立刻便生出了种渴望。

——施虐或者被虐,都是种诱惑。

他的身体不受抑制地颤栗,这是病发的前兆。接着,他感到浑身灼热,似乎有个火球,正在他的胸腔内燃烧。他知道这时他必须做些什么,所以,他下楼,脱光了衣服,冲到了院中。

雪花静静地飘在暗夜里,杨铮张开双臂,让身体最大限度地触碰到寒冷。他的身体并不很强壮,如果有灯光,可以看到他的胸前和大腿上,满是刀痕。那是他自己在极度痛苦时划下的,自残是种有效的方式,可以抑制他的冲动。而今夜,他选择了寒冷。

雪花是纯洁的,落在这具有些狰狞的躯体上。寒冷从骨缝里蔓延,最后似乎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杨铮迈动僵硬的双腿,却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向门边爬去,他已经平静下来,所以,此刻,他需要温暖。房内微弱的灯光,这时候成为他的希望。

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大病一场,谁知道第二天醒来,精神却异常的好。他也没有料到,午后警察离开后,他身体里的恶魔会再次苏醒。

现在,老宅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也许还有潜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人。

他感到绝望极了。

他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

夜来了。黑暗渗透在老宅的每一处。

杨铮在卧室里,打开电脑,连线上网。登陆QQ,点开一个群的消息设定,将“阻止该群一切消息”改为“接收并提示消息”。

群对话窗口打开,一片空白,右侧的成员列表全都是灰色的,好像没有人在线。

杨铮凝立不动,呆呆地盯着空白的窗口。

两个月前,朋友介绍,他加入到这个群里来。朋友说,群里都是些和他一样,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群的主人网名叫“面具”,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也极少在群里露面。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让这些身藏秘密的人,有一个发泄的机会。大家在群里交流经验,大多是些既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又不触犯法律的行为方式。其中,通过网络进行虚拟施虐与被虐最受人欢迎。

具体做法,就是利用摄像头,向群里的人展示自己施虐与被虐的过程。它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比如幻想自己正在受虐时的自残。

杨铮相信自己不是单纯的施虐或受虐症患者,所以,很长时间一直屏蔽这个群的消息。

现在,他回来了,他隐隐有种预感,昨夜在网上见到的那段视频录像,和这个群会有些关系。也许是群里的某个参与者,精心策划了这个事件,目的只是为了与传统的道德观对峙。

施虐症与受虐症是种疾病,人们提及时往往会简单地用“变态”来形容。

施虐与受虐症患者,在生活里必须非常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秘密,否则,歧视将会成为其一生的敌人。当然不可否认,这些特殊疾病的患者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危险性,比如在施虐过程中因为分寸拿捏不当致人死亡,但大部分病症患者是无害的,即使在使用特殊方式满足自己欲望的过程中,对自己或他人有所伤害,那也都是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只有极个别的患者,长期欲望得不到宣泄,加上独特的个性与经历,慢慢演变成嗜杀的凶手,小说与影视在某种程度上便是过分渲染了这一类的个体。

但必须承认,这样的人确实存在。

杀人,不是施虐受虐症患者的目的,但在这群里,却是大家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个群的名字,就叫做“杀人群”。

杨铮隐身在线呆到8点半,群里还是没人说话。肚子有点饿,他出门,就在背街巷一家拉面馆吃了碗牛肉拉面,再回到老宅时,群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大家议论的话题,都围绕着昨晚网上出现的那段虐杀录像。很多人猜测那个男人必定和大家有着相同的癖好,只是他有勇气将自己的行为在网上发布。大家议论的焦点,就是录像里的虐杀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被杀死了。

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戴面罩的男人究竟是谁。

大约10点半的时候,对话窗口内忽然多出了一行字:
(2006-01-18 22:34:06) 刑官(710964)
大家好。

因为大家讨论得挺热烈,这行字跳出来得太突然,又不过寥寥三个字,所以有些人根本没有发现,仍然自顾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但是,有些人却看到了,包括杨铮。

那一刻,杨铮觉得心跳加快,手心脚心里瞬间溢出了层薄汗。

——这个网名刑官的人,是不是就是昨晚视频里那个戴面罩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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