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无聊 2024-10-27 08: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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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62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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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 07:3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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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降了温,雨时下时停,一直到周三还没止住。
柳絮在自习教室看书,雨渐淅沥沥打在窗上,声音很冷。
完全看不进书,离九点还有五十分钟。
她又偷偷数了一遍自习教室里的人数,除了文秀娟之外,钱穆、马德、费志刚、司灵这四个人不在。
她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是破案专家,她甚至不爱看推理小说。所以她想不清楚,那个人现在应该在这儿,还是不该在这儿。
所以只能等九点。
她心烦意乱,然后感到了异样。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左边,可左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墙和窗户。尽管很清楚这一点,她还是不自觉地往那儿警了一眼。隔着雨水模糊的玻璃,有张脸正在看她。是司灵。
司灵敲了敲玻璃,示意她出来。待柳絮推开窗问什么事,她却已经撑着伞走开了。
柳絮把书放进课桌隔板,走了出去。司灵在教学楼门口打电话,用她那部招摇了很久的诺基亚滑盖手机,全医学院可能就这么一部。见柳絮出来,司灵用掌沿磕上手机滑盖,打起伞朝外走。
“什么事啊。”柳絮在后面问。
“做你喜欢的事。”司灵在前面回答,语气不太和善。
“什么啊。”柳絮摸不着头脑。司灵走得飞快,她问了几次,司灵却不肯说明白,只让她跟上。
一下雨松树林间的小路就不见了,她们踩着泥走进林子。很黑,林子里没有灯,柳絮几乎看不见司灵的背影,仿佛已经融入黑暗里,只听见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不由得害怕起来。
“去哪里?”她又问。
司灵没回答,她快走几步,进了一座凉亭。
这松树林里的亭子很有名,林子里传着的各色故事,有大半是围绕着这座亭子发生的。白日里柳絮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司灵站在亭子里一言不发,让她心里直发毛。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缕火苗亮起,司灵点了支烟。她吸了一口,问柳絮:“就这儿了,你满意不?”
“啊?”
“装什么呢。星期一中午,你约了琉璃在大草坪边谈心。”未尾两个字司灵拿腔拿调地拖长了音。
“星期一吃过晚饭,你又和雯雯在四教走廊里谈心。昨天下午是赵芹,今天中午是小悠,你那么爱谈心,一个个挨过来,也该到我了吧。我来给你挑个地方,这死人亭不错,适合谈心。”
司灵阴阳怪气地说。
这亭子上没有牌匾,原本无名。但流传最广的一则故事,是说一天晚上有学生碰到个背靠着柱子坐在亭子里的人,以为是教授上去打招呼,结果是几天前解剖楼里遗失的尸体。这样子的传说还不止一宗,从解剖楼跑到亭子里的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于是这亭子就被学生们暗自称作死人亭。死人比活人多,或者死人比活人更喜欢的亭子。
司灵说死人亭适合谈心,显然是话里有话。
因为柳絮谈的这个心,就是关于杀人的事情。
当然柳絮没有那么直白,她遮遮掩掩、迁回躲闪。但能考进医学院的人脑子都好使,更何况精英荟萃的委培班。当柳絮笨拙地让话题围绕文秀娟打转的时候,谁会不联想到她上周五报警说有人要对文秀娟下毒的事情?
夏琉璃是第一个,阻力还不大,等到了和战雯雯聊天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明显的不耐烦。赵芹态度很好,她是一贯的有礼貌,但柳絮猜她心里不会舒服。今天中午刘小悠表现得最直接,甩下一句“等你做了警察再来盘问”就掉头离去,把柳絮留在原地抹眼泪。她明白自己的人际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柳絮原计划接下来就找司灵聊,不想司灵主动找上门来了。
“你先去找其他人谈,把我放在最后一个,是不是觉得我嫌疑最大?我平时不和文秀娟讲话,看起来和她矛盾很大,你是不是就觉得我要毒死她?”
司灵猛吸几口烟,然后把烟往雨里一扔,气势汹汹地问。
“不是的。”柳絮辩解得很无力,因为她确实觉得司灵的嫌疑最大,所以下意识就把她放到了最后。在这个雨中的死人亭里,她被司灵道问得无处可逃。
她下定了决心要帮助最好的朋友,哪怕文秀娟自己在警察面前退缩了。她想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在成为一名坚强的有责任感的女性。于是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要去和每个人谈话,来分辨谁最有可能是那个人。
但我真不是这块料,柳絮心想。因为她竟被司灵问得心虚起来。
“就是我。”司灵声音忽地低沉下来,她向前逼了一步。
柳絮向后退,直退到亭子边缘。
司灵咯咯咯地笑,这笑声在死人亭里打着圈,妖异又疯狂。
“我索性就告诉你,下毒的人就是我。你知道文秀娟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吗?她的头发会一根根掉下来,直到头顶光秃秃一根毛都没有;她的脸一天天肿起来,然后溃烂,东一摊西一摊,烂肉里爬蛆;到最后,眼珠子就松掉了,有一天早上醒过来就大叫,我怎么看不见了怎么看不见了,因为眼珠子已经掉在床褥上了。你知道我是怎么下毒的吗?每天晚上,我等她睡着了,就爬起来,把毒气喷到她帐子里。你睡在她下面,难免要沾到一点。你有没有觉得验上发痒,身上有地方像蚂蚁爬,我告诉你,你也不远了。”柳絮明知道司灵在吓她,还是浑身发麻。她真的觉得脸上痒起来。
她忽然听见身后窸窸窣客,猛回头,颈骨“咔”地响了一声。雨中树林里有黑影在动,柳絮吓得大叫一声,司灵却说你来得真慢。来的是费志刚,他收了伞进了亭子,认出柳絮,说对不起,没吓到你吧。
“也不差你那点吓了。”司灵不屑地说。
“咳,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费志刚有些错博有些尴尬,他本以为这是自己和司灵的独会。“我们在谈心呀。”司灵说,“我在给柳絮形容呢,我是怎么给文秀娟下毒的。”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话也能乱讲!”费志刚吃了一惊,语气变得急促严厉。
司灵哼了一声说:“讲讲怎么啦,许她乱报警还就不许我讲了?她这是把我当嫌疑人呢,故意留我到最后一个。”
“不是的,你别误会。”
“我误会了?倒也是,你只是把我留到女生的最后一个,你是不是还要去和男生一个一个谈心呀。所以我这不是给你叫来一个了吗,两个一起谈效率高。回头你们单独谈心,嘿,我可不放心。”司灵说着瞟了费志刚一眼。
司灵话里夹枪夹棒,柳絮挨了这一顿,忽然也硬气起来,说:“你们和秀娟同学几年了,看着她这么一点点虚弱下去,怎么都不关心?说她被人下毒,不是没根据的。”
“有根据怎么她自己不去报警,有根据那天警察怎么没理你走了呢?”
柳絮憋了一股气,本想把矿泉水和碎照片的事情讲出来,但司灵一句话又把她堵了回去。没错,警察都不理会的根据,再讲也只是徒惹笑话。她捏紧了拳头,过了今晚就会不一样,等到了九点钟……对,就快到九点钟了。
司灵说哑了柳絮却不罢休,说:“谈啊,怎么不谈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对文秀娟印象怎么样啊,我回答你很糟糕;你是不是要问为什么感觉糟糕,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样。我还告诉你这班里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夏琉璃喜欢她,你以为刘小悠喜欢她,不管她们嘴上怎么对你说,我坦白告诉你没人喜欢她。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有下毒动机啊,切。”
“灵灵,够了别说了。都是同学。”
“我怎么不能说,我怎么不能说?就许这个丫头片子把我当嫌疑犯,还不许我讲两句了?别说我,没准她把你也当嫌疑犯,她把所有人都当嫌疑犯要挨着个儿审呢。你什么立场啊,合着我把你叫来,你去帮她说话?你爱被她审是不是,你爱当这个嫌疑犯是不是?”
费志刚摊着手,唉嗅地叹气。柳絮默然不语,遭遇如此激烈的争吵她向来没有反抗能力。司灵的情绪却愈发地高亢起来,近乎于歇斯底里,已经全然不顾同学之间的情面。
“柳絮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这个班,你该去看看医生是不是脑积水脑萎缩小中风矢状沟横断,有病就得早治别祸害别人。谁没事去给文秀娟下毒,你一个人发癔症自已去墙角玩儿去,别在这里造谣生事。”
柳絮熬着这一顿骂,脸烫心跳,血轰隆隆像沸腾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走了。这三个字淹在骂声里也许没被听见,柳絮说完就转身,拔脚出了死人亭。
我不是逃跑,她想,只是快要到九点了。费志刚在亭子里叫她,司灵还在继续,柳絮只顾往林子外面走,不停有松针掉落在头发上。她想起伞落在了死人亭里,当然不愿再回去拿,隐隐约约费志刚和司灵像是争了起来。柳絮描着心头的一团毛躁,迎着雨奔向解剖楼。
真是冷漠,她想,真是冷漠。都觉得下毒的怀疑太荒谬,都不想自己被怀疑,但文秀娟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这是摆在明处的,怎么没见一个人真心着急呢。
这几天的谈话她几乎没有收获,那些室友只想躲开,问起谁和文秀娟有矛盾,没有,都没有,甚至连司灵这么明显的冤家对头都没人主动提。
其实她们谁都不关心,她们只关心自己。这样也能成为好医生?
柳絮冲进了解剖楼。
解剖楼走道里的灯是彻夜长明的,整个学校里,独独这幢楼如此。都说是为了驱楼里的阴气。
其实通常没人会在晚上进解剖楼的,毕竞那一扇扇门里的解剖台上,都躺了露着骨头流着肠子的尸体。
走道只两米宽,白茫茫在面前铺开,却有了空旷的感觉。柳絮看了眼门牌,101,她要去的是117。
福尔马林的味道终年不散,这气珠仿佛钻进了四面的墙灰里,浸润了教室单薄的榆木门和红漆,连惨绿钢窗都不放过。有时会有一种错觉,这楼就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一具尸体。
怎么会是惨绿的钢窗呢,柳絮打了个冷战,定睛看去,身边的钢窗分明是黑色的,只不过表面浮了层日光灯光。
她往前走去,心里猜测着,在117等着自己的,会是谁。
所以并不能说这几天的谈话没有收获。今天傍晚她的寻呼机收到了这样一条留言:今晚九点解剖楼117见面,事关文秀娟。留言人方先生。
同学里没有谁姓方,柳絮也记不起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谁姓方。但这无关紧要,显然是个假姓。就连性别也可能是假的,寻呼台小姐才不管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告诉她要怎么署名,她就会一字不差打到你的寻呼机上。
会是那个人吗?
长廊上一串湿淋淋的泥脚印。独自行进的感觉,让柳絮总想回头看身后。每走一步,她就愈发感到孤单无助,感到自己的软弱。她没和文秀娟商量这件事,因为文秀娟下午请了假,到松江去看一名据说很厉害的老中医,至今未回。
如果她有寻呼机就好了,柳絮不禁想。
她刚经过了109室,看样子,117室在走道的那一端。
福尔马林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除了走道,所有教室的灯都关着,门也是。
门上有玻璃窗可以望进去,柳絮总觉得每扇门后都有人在看着她,但她不敢回看,只是向前走,步子越来越急。
如果是那个人怎么办,她会杀了自己吗?尽管知道这样的猜想很荒唐,但柳絮还是忍不住去想。
更可能的,是某个知情人,一个告密者,所以选择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
走廊尽头。
116。柳絮又看了一遍,没错,是116。
怎么不是117,是写错了吗?
116室暗着,柳絮慢慢伸出手,按在门上,推。
推不动。她去转门把手,锁着。
在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会面,真是无聊的恶作剧。但等等,或者……是那个地方吗?
福尔马林的味道已经很浓烈了。
其实,还能往前走的。紧挨着解剖楼,有一幢平层的房子,两者之间,有通道相连。柳絮继续往前走,到走廊尽头左转,那儿有四级向下的楼梯。再往前,经过一小段更狭窄的没有窗的走道,就进到了那幢平层的房子里。这赣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房间外是比过道宽敞不了多少的大堂,通往户外的门虚掩着。柳絮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是她从没有来过。房间的入口紧闭着,那是两扇嵌在灰白色墙里的钢门,柳絮往门的上方看,没错,117室。
但其实没人这么叫这个房间。它有另一个名字——尸池。解剖课上的那些尸体,就是从这里拖出来的。
柳絮浑浑噩噩,仿佛大脑都被浸在了福尔马林液里,完全无法思考。不知是什么推着她,走到了钢门前,伸手去推。
门丝毫不动。这是当然的,尸池惯常都是锁着的。
柳絮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大约是可以离开了。但是她瞧见了门上的红字——“拉”。
她握住了门把。
门把阴湿,柳絮吓了一跳,抽回手。掌心全湿了,腻了一层无色的液体,凑到鼻前嗅嗅,似乎也无味,或许是被福尔马林的味道遮掉了。她随后发现另一只手也是湿的,原来出了这么多手汗。
第二次抓上门把,柳絮试着拉了一下。她没有用很大力气,但门被拉动了。也许这门并不是钢的,只是木门外包了一层,所以并不很重。
门里是更强烈的白光,尸池的灯全亮着!柳絮像是被人当头一击,上身后仰,差点晕过去,然后咳嗽起来。和外面的福尔马林气味比,门里扑出的那股子味道简直是固体。咳嗽的声音震天的响,还有回声。柳絮咳壮了胆气,把门拉开,走了进去。
柳絮半眯着眼睛,以手掩鼻,用嘴呼吸,还是觉得辣。呼吸声很响,响得近乎喘息,在这座满是死腐气息的空间里,“啃嗒”声清晰可闻。
只有她一个人的喘息声,听不见别人的。顶上一排排上百支灯管放着静寂的光,照着一人高的尸池。这就像座建在平地上的游泳池,当然比标准泳池小一些,里面盛的也不是水,而是一整池的福尔马林。尸体们就泡在福尔马林里,不管他们曾是有洁癖的优稚女士还是终年田间劳作的农夫,现在都赤裸地浮在池里,哪怕是谁的脚指头顶着了谁的眼珠子,也都再没了抗议的资格。
其实柳絮并不能看见池里的情况,池壁高过了她的眼睛。有铁梯可以爬上去,那铁都锈了,被腐蚀得厉害。
尸池是这大房子里的唯一“摆设”,池壁和墙之间还有三米许的空间,就成了绕着尸池的四方形回廊。这回廊分明要比先前外面的走道宽敞,但站在这儿,无时无刻能感受到尸池坟墓般的压迫。
“有人吗?”柳絮气息细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一半,并不比她的呼吸声大多少。她吸了口气,又开口问了一次。这次声音响多了,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有人回应。或许那人还没来,或许那人不会来。
柳絮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沿着左边回廊往前走。她总要绕一圈才能安心,否则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在哪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有人藏着。
尸池的外壁是水泥本色的,灰黑发暗。柳絮矣着墙走,尽量离尸池远一些。每次到转角的时失,她都特别紧张,等转过去,前方空荡荡并没有人,才松一口气。
转过第三个直角,前方还是没有人。再一个转角,就要回到大门口。这时,她却听见些响,很难说那是什么声音,像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又像是轻起轻落怕被听见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一下地从哪儿传出来。
在这个房间里,声响会盘旋着带着回声绕出来,所以柳絮判断不出,这是从她前方出来的声音,还是背后。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也许在前面。
她想问一声“谁”,又不敢出声。她怕极了,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心里空洞洞,好像心脏波挖掉了一样。她一步一步往前挨去,挪到了回廊转角,没停下来,一步就跨了出去。
心脏突然间猛跳起来,一阵密集混乱的鼓点把她淹没,那不像是心跳声,仿佛心脏泵集了大量的血液,大江大河般在耳边流过。
柳絮背靠着墙强撑着没有软倒。过了很久,其实可能只是几秒钟,她镇定下来。眼前是白光下的一条走道,什么都没有,那响声也不见了。
也许是幻听,她想。
当她走回到大门口的时候,那声音又出现了。
柳絮几乎要推开门逃出去。
“谁,谁在那儿?”她终于大声叫出来。
回声停歇的时候,那声音也消失了。
大门边的墙角放了几支一头嵌了铁钩的竹竿,不知是派什么用处。柳絮拾起一根,长枪一样端在手里,向前走。走到转角,她先拿枪头伸过去,胡乱晃了几下,身子再慢慢转过去。依然是干干净净的一条走道。可是那声音又出来了。
这次柳絮听得稍清楚了些,是脚步声。
仿佛有个人在这四四方方的回廊里和她捉迷藏,柳絮走到这边,她就躲到那边。
柳絮大口地喘着气,一发狠,向前快步冲去。那细细密密的声音时时从她沉重的脚步声里冒出来,但她又绕了个圈回来,眼前却还是空空的走道。
柳絮端不住竹竿,一头拖在地上。她单手撑着尸池喘气,看见铁梯就在旁边,决定爬上去。
站得高了,视觉死角会少很多。
爬上去就看见了尸池的真面目,池内的大部分区域,都被一块块长方形的浮板盖住,这是为了避免福尔马林过快挥发,在浮板的缝隙间还能看见一些肢体。邻着铁梯的一小块地方敞开着没盖浮板,浮着四具棕色尸体。尸体背朝上,身上缠了绳子。柳絮现在知道手里竹竿的用途了,是勾尸体用的。
柳絮的视线没在这些尸体上过多停留。她沿若尸池的边走,现在回廊的大多数地方都在她眼皮底下了,如果那个发出声音的人身材不过分矮小的话,应该……想到这里,柳絮忽然觉得,脚步声那么轻巧的人,会不会是个小孩子?
而小孩子,正是喜欢和人捉迷藏的。
她打了个寒战,打摆子一样从脖子抖到了脚脖子,差点没跌进尸池里。什么样的小孩子会在尸池边和自己捉迷藏?
她不敢再想下去,持着竹竿往前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看不见的那些回廊死角在她眼皮底下徐徐展开。
没有人。
整个房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活人。
有水声。像是有条鱼,轻轻在水面上打尾。
福尔马林里哪来的鱼。柳絮扭头看去,在尸池靠中央的地方,有一小块没被浮板盖住。
刚爬上来的时候,她记得自己扫过一眼,池子中央有这块空水面吗?
那儿只有一具尸体,一样的背朝上,缠着绳索,长发,像是个女人。和其他用来解剖的尸体不同,这一具,似乎年轻得过分。
而且尸体背上,有一块长方形白色的东西,是纸吗?
那纸上写着什么吗?
柳絮走到离尸体最近的地方。伸出竹竿,试着把尸体勾过来。
很难。她试了好儿次,明明已经搭到了维尸体的绳子,却又滑开。认准了,差一点,认准了,还是差一点。她忽地醒悟过来,尸体在动。钩子搭上去的时候,尸体会动一下,所以就滑开了。
身体已经冰得没有半点温度,心跳又不见了。她张开嘴叫,可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或者有股力量把她的嘴塞住了,她根本就没叫出声来。
起风了,哪里来的风?她扭头正见到大门缓缓合拢。是谁进来了,还是谁出去了。手里的竹竿晃动了一下,她把脸转回尸池,竹竿搭着的女尸,已经翻了个面,脸朝上。那脸,她非常熟悉。
柳絮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她叫得撕心裂肺,竹竿在手里变得很沉,脱手掉进尸池里。手疼,不知什么时候被毛刺拉伤了,她摊开手,看见血。她隐隐约约知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这血铺展开向她一扑,一切都旋转起来,她失了重心,翻进尸池里。
浮板分开,池水把她淹没,那仿佛不是福尔马林,就只是水,冰冷沉重的水。她闭了眼睛,拼命地挣扎,却指挥不动自己的手和脚。周围那些没了生命的躯体围上来,她记起了那张脸是谁,是文秀娟。
她能看见周围尸体的脸,分明紧闭着眼,却还是瞧得清清楚楚;年轻的文秀娟,年老的文秀娟,男的文秀娟,女的文秀娟。她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恐惧,这恐惧来自周围的一个个文秀娟,这恐惧里夹裹了狰狞充满了绝望,却奄奄一息衰弱无力,即将和她的生命一起远去。众多尸体中的一具动起来,伸出手,掐住了柳絮的手臂。柳絮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就这样任由自己被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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