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ta的悲剧》-追究校园谋杀案凶手-作者：浦贺和宏，翻译：水七木

black白夜

引子 来自八木法子的信
        这是我初次给您写信。我是八木刚的母亲八木法子。或许您在报道中略有耳闻，犬子卷入了前段时间的某起案件中而丢了性命。犬子以浦贺和宏为笔名在写小说，他的遗作《Delta的悲剧》将在下个月出版。我随信附上了一本样书。

        犬子先自己而去的痛苦难以忍受，案件发生后，我食不下咽（犬子读到这里，说不定会斥责我说：这是多么平庸的表达！），每日以泪洗面。我丈夫已经过世了很久，能依靠的亲戚又很少，所以犬子的葬礼准备等事宜受到了他的各位编辑的鼎力相助。

        对于您没有出席犬子葬礼一事，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怨恨了。对于您来说，犬子已是故人，而且您也不希望周围人知道您与犬子的关系吧。

        从编辑那里我能够了解到犬子生前作为社会的一员是如何工作的。他工作得很出色，这让我感到自豪的同时也让我忍受着失去了重要事物的悲痛。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出版界的惯例。在作品出版后，作家会给朋友或熟人赠书。许多作家会附上寄送地址的清单，让出版社送书。我以打算向照顾过犬子的人道谢为由，拜托编辑给我看了以前的赠书名单。名单上有您的名字。这就是您跟犬子有所接触的莫大的证据。

        犬子已是故者，所以我便参与了《Delta的悲剧》的出版工作。话虽如此，我又不好随意改动犬子所写的小说的内容，况且我对小说也是一窍不通，主要处理的是版税相关的享有权问题。《Delta的悲剧》的赠书名单中没有您的名字，所以这本书就没有经过出版社，而是由我直接寄送给您。

        这封信的后续有几处地方会与作品内容相关，所以请您务必读了《Delta的悲剧》后再看信。我不会使用“如果不介意，请您读一读”这种庸俗的表达方式。您一定会读《Delta的悲剧》的，毕竟这是犬子的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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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斋木明、丹治义行、绪川广司这三人在横滨的鹤见出生并长大。由于三人的家离得很近，他们总是结伴而行。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捣蛋鬼，区别于镇子里的其他小孩，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阔步而行。上小学后立刻就学会了顺手牵羊，若是同班同学不带他们玩，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欺负他。

        由于顺手牵羊，三人在教导的过程中被严厉地斥责了，便暂时老实了起来。大人们想着这事儿没有惊动警察，三人应该不会再犯下顺手牵羊之类的罪行了。然而，当三人上了三年级的时候，大人们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

        三人所上的那间小学，在六年的学制里分别会在三年级和五年级的时候各进行一次分班。在最开始的分班时，三人第一次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他们之前在学校的恶行并不起眼，只不过是因为在不同的班级里一起行动的机会很少罢了。安排分班的老师并没有理解到，就算每个人的恶是小恶，三个人聚集起来也并不是三倍的恶，而是会膨胀为数十倍。

        第三学年开始后的几个月里，斋木、丹治和绪川这一“让人无计可施的捣蛋鬼三人组”的名号就已经在镇子里传播开来。他们再度开始顺手牵羊，欺凌和斗殴的事件数不胜数。他们身板庞大，连比他们高一级的学生也能够轻易打倒。这成为了一段英勇的传奇，使得他们更加得意忘形，从而会满不在乎地做出偷窥或是色狼之类的行径。然而偷窥更衣、袭胸摸屁股会给许多女生心里留下无法泯灭的伤痕。

        老师们非常为难，便开始分析三人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有一名老师认为斋木明是在单亲妈妈的家庭长大，缺乏了父母的关爱才助长了其恶行。此外，其他老师认为丹治义行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而娇生惯养，从而变得任性妄为了。绪川广司既非单亲家庭又非独生子女，因此被认为是缺钙导致的易怒。也有人认为绪川并非问题儿童，只是受到了斋木和丹治的感染才变成了坏小孩。可是，无论怎样的谆谆教诲，却还是没有一个大人能让三个孩子改过自新。

        山田信介似乎是为了被欺负才来上学的。可是就算被三人拳打脚踢，他也会嘿嘿地傻笑，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这种态度又会让三人愈加烦躁。那家伙要是哭着求饶便放他一马，不然就继续；或者是直到他对上学产生抗拒而不来学校为止——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了三人的默契。人的默契。的默契。默契。经成了三人的默契。。老师和同学们都逐渐地不再让他做事了。尽管如此，既然是在一个班级里就不能说是无关人士。赛跑总是万年末尾，上体育课或是参加运动会的时候，有山田信介参加的队伍一定就会输。他脑袋不灵光，考试总是倒数第一，老师也看不起他，认为他拉低了班级的平均分。所以，他是必然会被捣蛋鬼三人组给盯上的。

        山田信介似乎是为了被欺负才来上学的。可是就算被三人拳打脚踢，他也会嘿嘿地傻笑，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这种态度又会让三人愈加烦躁。那家伙要是哭着求饶便放他一马，不然就继续；或者是直到他对上学产生抗拒而不来学校为止——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了三人的默契。

        没有人会帮助山田信介。无法忤逆三人当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大家平时就看不惯山田信介的迟钝，看到他被欺负的样子，大家心里都会觉得舒坦。所以，同年级的学生会在一旁起哄，从而煽动了欺凌行为。

        他们上四年级的一个冬日的早上，山田信介被发现溺死在三池公园的水池里。当时，也有很多人认为山田信介会不会是受到了三人组的欺凌后被杀的。更有甚者还认为，山田信介遭受暴力的时候总是嘿嘿地傻笑，所以连欺凌行为本身都给否定掉了。学生之间若是发生了杀人事件，大部分的学校相关人员一定会被葬送掉自己的教育生涯。大人们为求明哲保身，也就充耳不闻了。

        他们上四年级的一个冬日的早上，山田信介被发现溺死在三池公园的水池里。当时，也有很多人认为山田信介会不会是受到了三人组的欺凌后被杀的。更有甚者还认为，山田信介遭受暴力的时候总是嘿嘿地傻笑，所以连欺凌行为本身都给否定掉了。学生之间若是发生了杀人事件，大部分的学校相关人员一定会被葬送掉自己的教育生涯。大人们为求明哲保身，也就充耳不闻了。

        死去的学生若是被大家所喜爱，那事态就会不一样了，然而迟钝的山田信介死了，几乎就没有人为之哀悼。每年都会频发溺水事故，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丧命了。警方断定他是失足滑落到水池里的，并没有进行像样的搜查工作。

        山田信介的母亲的证词表示，他曾经从房间的窗户里溜了出去，一个人半夜在外游荡，因此警方也认为凶杀案的可能性很低。山田信介之死跟其他的许多事故采用了相同的处理方式，从而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山田信介的母亲也不希望警方进行进一步的搜查。信介每次给大家添麻烦的时候母亲都会给大家道歉。如今儿子已经死了，她仍然还是卑躬屈膝地向相关人员道歉。

        由于山田信介不在了，班级的平均分就上去了，体育课上每个队伍也能相互角逐了。供餐时候的炖菜也不会吃不到了。不过，对于同学们来讲，这些只不过都是些琐碎的问题。山田信介在的话，三人组那如同野兽般的残暴行径都会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也就不会发泄到自己这儿来了。他既然死了，那自己就会成为牺牲品。这次谁会成为牺牲品呢？班里的同学们都战战兢兢的。

        然而，他们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山田信介死后，三只小野兽的的确确收起了他们的獠牙，变得安分起来。老师们都沾沾自喜地认为原因在于自己的教育取得了成效，没人认为这与山田信介的死有关。此外，也有人认为他们不久后就会升入五年级，通过第二次的分班肯定会把他们分到不同的班级，突然变老实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终于，三人升入了学区里的同一所中学。他们几乎不再像小学时候那样结伴而行了。或许是因为成为初中生后可以交到新朋友了吧，不过谁都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原因。

        升上高中后，他们各自进入了不同的学校读书，已经完全没有联系了。当然，毕竟他们还是住在同一个镇子里，虽说学校不一样了，但想见还是能够见得到的。然而，他们却顽固地避免再度见面。有时，他们也会偶然在路上碰见：有斋木与丹治碰到面，有斋木与绪川碰到面，也有丹治与绪川碰到面。可是，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只是稍微地致以朋友之间的问候，而他们三人便从未同时聚在一起过了。

        三人高中毕业那会儿，镇里曾有过大名鼎鼎的捣蛋鬼三人组这一事实已经几乎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了。就连三人所作的顺手牵羊和欺凌行为，也随着山田信介之死，仿佛消失了一般。

        然而，正值山田信介死亡十年之际，三人迎来了成人之日。从那一天起，他们将直面自己的罪行。不可思议的是，那天也是山田信介的忌日。斋木、丹治和绪川三人，就像希腊字母的Δ(Delta)一样，各自组成了三角形的顶点，让他们的命运再度关联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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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八木追究斋木
斋木回到家后，被母亲告知有客人来了。

是谁？斋木刚准备这么问就打住了。母亲并不关心自己孩子的交友关系。不只于此，无论斋木作了多少恶，无论如何被世人冷眼相待，她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斋木心想，要是知道了自己孩子所犯下的罪孽，她还能保持着那份平静吗？

当然，这是无法去确认的。毕竟已经跟丹治和绪川两人发过誓，要把那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日式房间里有一名来客。有客人拜访的时候都是在这个房间里，目前这里就是斋木家的接待室。

这个男的未曾见过。他虽然穿着西装，但仅凭这点是无法确认他是不是上班族的，毕竟今天是1月15日，是成人节*。【*注：成人节，日本的国家法定节假日，2000年前是每年的1月15日，2000年后则更改为每年1月第二个星期二。这一天全国各地都会放假，为年满20周岁的年轻人举行成人礼。这一天，“新成人”们都会穿上传统和服或是西服等，去参加当地举行的成人仪式。】

“你是谁？有什么事？”

“敝姓八木，叫八木刚。”

斋木思考了片刻，果然，这个名字并没有听过。

八木问道：“今天的成人礼是在横滨体育馆举行的吗？”

“你觉得我是去参加成人礼了？”斋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回问着。

“也有人是穿着便服来的。”

斋木并未理睬八木的话，继续提问：“是谁让你来的？”

“什么？”

“本打算是在成人礼上作个了断，可我没来，所以才让你来叫我的吧。”

八木注视了斋木一会儿，说：“看来您是误解了啊。我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才来打扰您的。况且我是川崎市的市民，成人礼是在雷鸣体育馆举行。”

越来越搞不懂了。鹤见毗邻川崎市，距离上确实很近。可是就算这样，鹤见在地址上也还是横滨市，学区和成人礼的会场都跟川崎市完全不同。

也许是注意到了斋木满脸惊讶，于是八木突然说道：“我是因为山田信介的事情来打扰您的。”

时光仿佛都停止了。

这个名字十年来一刻都不曾忘记。斋木提心吊胆地度过了这十年，生怕会有人出现来追究自己。

每年的1月15日，斋木都会尽量避免外出走动。如果在路上碰到了谁，被问到了“这么说来，今天是山田的忌日啊”之类的话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就算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山田的事了，但去出席成人礼也是没办法做到的。毕竟在山田的忌日这天，当时的同班同学也会齐聚一堂的。

然而，没想到是对方找上门来了。此人是来追究斋木和丹治、绪川共同犯下的罪行。可是为什么是川崎市的人呢？这应该跟自己和山田上的那所小学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我虽然是川崎市的市民，但跟信介君的关系很要好，曾经还在一所幼儿园里。”

伴随着绝望之情，斋木理解了他的话语。公立学校严格按照学区来划分，即使家就在附近，横滨市民和川崎市民也是不可能在同一所小学学习的。不过，私立的幼儿园也是有这方面的问题吗？斋木没有上过幼儿园，所以无法考虑这一点。

“所以呢？”

斋木拼命地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您应该非常清楚我想要说什么。要在这里说吗？还是在其他的地方？毕竟您还是不希望这种事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吧。”

他指的应该是母亲吧。两人租住的是一间房龄40年的平房，通风良好，并不适合进行秘密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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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出去吧。”

看到八木点了点头，便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斋木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那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孩提时代，大人们曾说过：若是干了坏事，会被老天爷看到的。当时的他们并不在意这句话，到处惹是生非。可是大人们是对的。若是干了坏事，一定会在哪里被其他人看到的。

母亲应该注意到他们出门了吧，但她却默不作声。无论孩子是顺手牵羊了还是欺凌弱小了，母亲都毫不过问。尽管如此，斋木还是没有乐观到认为母亲就算知道了山田的事也会宽恕自己。

“讨厌的家伙又来了。”斋木嘟哝道。

“嗯？什么？”八木虽然回问了，但想着对方是不会一五一十地回答自己的，便沉默不言了。

斋木和八木共同坐上了市公交车，前往鹤见站。身穿西装的年轻人和身穿和服的女性在车站拥挤的人群中尤为显眼。斋木情不自禁地啧了啧舌。能够公然地饮酒了，这让他们很是高兴吧。

山田迟钝得拖大家的后腿，大家都不喜欢他。他还拉低了班级的平均分，连班主任都不愿跟他接近。任何人都有杀害山田的动机和机会，可是为什么非得是他们三个抽中了下下签呢？就算心里这么想，但他们捣蛋鬼三人组那天对山田的所作所为是决不可能抹去的。

斋木将八木带到了车站前的一家KTV里。虽然出车站的西口后立刻就有一家常去的店，但斋木还是有意地回避熟悉的地方，选择了一家从没有去过的店。KTV就在麦当劳旁边。这里的店员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

把人带到这种地方来仿佛就是在说自己做了亏心事，但斋木还是一定要避免被其他人问到。

“你有什么事？”进入房间后，斋木虚张着声势。

八木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他说自己上小学之后还偶尔跟山田一起玩耍。那天是成人节，学校放假，所以八木就前往了山田家准备找他一起玩。然而，他却出门了而没有在家。

八木还是有点头绪的。三池公园有一个大滑梯，他经常跟山田在那儿玩。说不定山田就是去了那里。就算山田不在，他也能自己滑滑梯来打发时间。虽然不铺上硬纸板垫在下面的话屁股就会磨破，但只要去垃圾箱里翻一翻，就能找到很多被丢弃的硬纸板。

然而，来到公园的八木却看到了出人意料的场景。

“当时您也在现场吧。”

说到这里，八木打住了。他是在观察着斋木的反应。斋木在大脑中思索着。当时是被目击到了吗？完全没有察觉到啊。

斋木内心想着，自己必须要否认。但是，八木的话是正确的，这一点自己却是最清楚的。

这不是故弄玄虚。八木是确信着这点的，不然他就不会突然造访初次见面的人的家里了。

“这可不能成为证据。”

当然是不能认罪的。尽管罪行被八木知道了，但他说的话其他的人未必就会信。毕竟事情都过去十年了才跑来揭发。任何人应该都会这么想的。

十年的岁月会让记忆也产生变化。今天是成人节这一点也太合适了。值此成人之际，才回想起曾经在世上引起风波的捣蛋鬼三人组害死了自己的挚友山田——一定也有人是这么想的。这个世上既有人会告发根本不存在的罪行，也有人会回忆起自己幼年时期的虐待经历。如果世上的人都是这么想八木的，那就没有问题了。一定能够熬过来的。

“确实，我曾经狠狠地欺负过山田，这点我承认。但你说我杀了他？欺凌和杀人可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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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看到你们三人对信介君所做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没来救他呢？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那为什么事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了才提起？”

“你们三人组的风评已经传到川崎这边来了。我所上的小学也有人被你们打过。”

“有这种事吗？”

打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所以不会一件件记得那么清楚。山田死之后，他们安分下来也是害怕惊动到警方。事情虽然当作意外处理了，但还是不能放心。如果因为胡闹而引人注目了，说不定就会有人认为他们跟山田的死有关。

“我怕告诉警察后就会遭到你们的报复，所以便装作没看见。不过成人之后我的想法变了。十年前的今天死去的信介君就永远地停留在小学四年级了。如果当时我鼓起勇气告发你们，信介君的死亡经过至少就会浮出水面，而你们也能够受到相应的惩罚。我一这么想，就觉得他好可怜。请自首吧，拜托了。”

斋木嗤之以鼻：“神经病。”

突然闯上门来还以为是什么事，结果不足为惧嘛。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胆小。总而言之，他就是对放跑了三人而自顾自地抱有罪恶感。

自己下命令让丹治和绪川动手确实是事实。主张“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出手，所以是清白的”恐怕也行不通。自己跟丹治和绪川都是同罪，不对，被当成主谋之后责任或许会更重。可是，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很多人欺负过山田。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八木目击到的三人就是他们。

“你觉得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您是想说，您没有杀信介君吗？”

“没错！”斋木断言道。

说老实话，斋木起先还以为八木是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然而，八木却向斋木诉之以情。他自己也承认，需要三个人的证词才能告发罪行。

八木低头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说：“不仅仅是您，还有另外两人——丹治和绪川。我也要去见他们俩，然后说服他们。事实上我已经找过丹治一次了，他现在似乎是一名公司职员。我想我还会再去见见他的。就算不是所有人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能坦白出杀害信介君的罪责就够了。”

斋木并不知道丹治和绪川现在在做什么，实在想像不到丹治竟然会老老实实在公司上班。

“好吧，那你就加油啰。”

虽然佯装不知，但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安。

他们两人比其他男人还是很有骨气的，但却还是不如自己有毅力。若是八木纠缠不休，他们说不定会妥协的。

至今为止斋木已经没跟两人接触过了。然而，既然出现了八木这名目击者，或许就不能避免要跟丹治和绪川商量一下了。

斋木看了看八木。他肌肤苍白，谈不上是健康。脑袋有点大，四肢却很瘦弱，感觉不太协调。没见过这种体型的人能擅长打架。就算他人高马大，我们这边是有三个人的，能够轻易把他打垮。

没错。

只要堵住这个家伙的嘴巴，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为保险起见，斋木还是问了问：“你很有胆量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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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说别人是罪犯完全是自作主张。不过，你就不怕做了这种事被灭口吗？总之，照你说的话来看，我就成了杀害山田的凶手了。”

斋木笑眯眯地询问着，只是打算告诉他这仅仅是开个玩笑罢了。

“这点不用担心。我提前作好了准备，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记载了我今天跟您谈过话的文件就会公之于众。”

“你是把文件交给某个人了？”

“姑且算是这么一回事吧。”

“给谁了？”

斋木犹豫着准备爆粗口，想用暴力让他说出来。但如果自己为了得到文件而做到这种地步的话，那就等同于承认八木所说的话了。

况且，就算那个可疑的文件被公布了出来，只要没有物证，就没有人会相信。比起这个，对八木使用暴力而被问罪则是要危险得多。

“你自认为自己准备得很周到，真是笑死人了。我会害怕到动真格地杀了你？这种情况是怎么说来着？被迫害妄想？算了，根本无所谓。我可不知道那种文件，随你怎么散播好了。”

八木目不转睛地盯着斋木，斋木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最先移开目光的是八木。

“你是学生？”

八木点了点头。

“专科生？”

“不，是大学生。”

明明还在靠父母养着，却大肆宣扬自己那任性的正义感，想要为山田报仇。他是想要抵消没有去救山田的罪恶感吧。

“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我跟你可不一样，已经是社会的一份子了。脑瓜聪明的人就看不起建筑工吗？不过我还是靠此赚钱孝敬了老妈的，今天才刚见面的你是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的。”

并不是说斋木瞧不起建筑工人，而是通过这番话将自己对山田的内疚之情给糊弄过去。

“您是建筑工人吗？”八木觉得很意外。

“不可以吗？”

“我并没有说不可以。不过我觉得您对自己的这份工作感到自豪。”

“啥？”

“如果您不这么认为，那就不会亲自说出口了。这个工作很危险的吧？毕竟是在高空作业。”

“才不危险，毕竟系好了安全带的。”

“安全带？”

“系有救生索的腰带。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正因为必须要采取这种安全措施，所以才很危险的啊。这个工作很厉害啊。”

斋木本以为八木是在讽刺，但看来他是出自真心。总觉得有点难为情了，便迫不得已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好端端地从大学毕了业的吧？你是大学毕业生哦，所在的职位反正都会肆意使唤我们这些蓝领。什么狗屁自豪！居然还嘲笑我！”

“我没有要嘲笑您的意思。”

“还没嘲笑？！”

“您说您是蓝领，那就是吧。可是大学生就不能过问蓝领的罪责了吗？”

斋木扑哧地冷笑了一声，没法回答。职场上的前辈们经常说资本家对我们蓝领颐指气使，自己只是为了模仿他们的话而说出了“蓝领”这个词，并没有深刻的意义在里面。

“您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吗？主角是一名杀死了高利贷老婆婆的男人。如果您还没有读过的话，我推荐您读一下。我想这一定能启发您今后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随你怎么说！”

斋木说完便站了起来，留下八木自己离开了KTV。什么狗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上过大学就很了不起吗？

然而，斋木的内心却担忧得不得了。他们三人对山田所犯下的罪行，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八木是知道的。虽说现在并没有证据，但这还是让自己很不爽，当然也还有内疚的感觉。八木若是对这种内疚纠缠不休的话，说不定三个人之中就会有人沦陷。

必须要想想办法了。要尽快跟丹治和绪川取得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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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八木追究丹治
午休时一位女同事告诉丹治有客人来找。

“是个怪人哦。不知道是不是学生。”

“怪人？怎么样的怪法？”

“总觉得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还笑眯眯的，感觉怪瘆人的。”

背地里说客人的坏话，这可不是参加工作的人应有的礼仪。不过这名访客就有那么的不合时宜吗？看来至少不会是客户了。

丹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莫非现在都找到公司里来了吗？

课长说：“不会是来要债的吧。”

同事们都笑了。公司里现在正流行打麻将，虽然不能过于声张，但还是赌了钱的。他们笑着说：“丹治啊，快别再赌了。”可丹治的内心还是笑不出来。即便要债是玩笑话，但之后也还是会被问到是什么事。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话，之后的解释就会很麻烦，不过又不可能说实话。

来到接待室，里面果然是丹治预想中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八木对丹治说道。

“你有什么事？”

“别那么冷淡嘛。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丹治不禁压低了声音：“别到这种地方来啊。你的时间很自由，可我是公司职员，跟你是不同的。”

“所以我才在午休的时候来访。”

“还有，不要老盯着我同事的脸看！”

丹治提高了嗓门，就像是在讥讽似的。

“噢，抱歉。”八木似乎有些难为情：“我一想到贵公司的人还不知道你过去所做的事，心里就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那事已经算作意外了。”

“你这么说的话，就是承认这件事其实是案件喽？”

丹治情不自禁地啧了啧舌。看来是被抓小辫子了。

丢掉之前那份工作后，正当自己走投无路之时，家里突然就拖关系给找了工作。丹治二话不说立刻就同意了。本以为家里人对自己是毫不关心的，但在那个时候才深切体会到血亲的可贵。就算山田的事情暴露了，当时自己还是未成年，而且早就过了时效了，所以也不会受到刑事处罚。不过肯定就会在这家公司待不下去了。只要想像着失望的家长、同事和上司的面庞，就觉得后背发凉。

“总之，这里是不太合适的。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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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治带着八木，前往离公司500米左右的一家咖啡厅。虽然这里能吃饭，但距离还是稍稍有点远，所以一般不会有同事到这里来吃饭。这家古老的咖啡厅从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但放置在店面里的电视机上的画面代替了背景音乐，所以丹治私下里对这家店很是中意。丹治不太喜欢听爵士或是古典这类死板的音乐，就算放的不是这些，那些精致的店里播放的背景音乐大部分都是西洋乐曲，即使是用英语哼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进到店里本是为了吃午饭的，但由于没有食欲，便只点了一杯混合咖啡，不过丹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得下。八木也许是顾及到了自己的感受，所以便点了同样的东西。

“你像这样答应跟我聊天，果然还是心中有鬼嘛。”

“你别误解。就算我没有做，像你这种人来公司找我也有损我的体面——我真的厌烦了。要来的话就来我家啊。好不容易社长才收留下高中毕业的我这个坏家伙，我可不想给他添麻烦。”

八木并不退缩：“这是你咎由自取。”

看到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丹治真想一拳揍上去，不过一旦惊动警察就全完了。丹治一边哆嗦着紧握的双拳，一边压抑着怒火。

“这世上还是有人像你这种就算是上了大学，也会像现在这样工作日的大白天里跟个跟踪狂似的，还摆什么破架子。比起你这种家伙，我才是在勤勤恳恳地努力工作着。”

丹治端详着八木的打扮：牛仔裤配格子衬衫，一副土里土气的学生模样。这家伙除了成人礼以及学校的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之外会不会穿西服啊。丹治还是有要守护的事物的：家人、工作、存款，以及其他种种。要是不去公司上班，成天过着吊儿郎当的悠哉生活，自己一定会自暴自弃，早就跟警察坦白一切了。

他们三人确实是犯下了罪行，但这份罪孽为什么要由八木摆着架子来声讨呢？丹治真的想大声控诉这种岂有此理之事。

“信介君长大了也想勤勤恳恳地努力工作吧。”八木说道：“我也去找了绪川了。他是那种心里想着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人，坦白只是时间的问题。”

“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好坦白的！”

“真的吗？”

“或许你确实是看到了有三个人跟山田在一起，但并没有证据表明是那三人杀了山田，而且也没有证据说那三人就是我们。你真的是很会找麻烦！”

“说话的语气已经完全变成参加工作的那种人了。”

“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啊？”

“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可恶的小鬼头，虽然这种说法很抱歉。”

丹治不禁冷笑了出来。什么叫“见到你的时候”？

“从那时起都过了多少年了？十年了！有那么长的时间人肯定是会变的。只是因为你没上班，所以才会有这种看人的感觉！”

然而，八木却郑重其事地说：“你的本质并没有变，只是装作自己有所改变罢了。只要你不承认杀害信介君的罪行，你就永远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

说了些自以为是的话啊，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如果对山田所作的事而受的惩罚，就是一生都无法忘怀小学时的心理阴影的话，那就只得甘愿接受了吧。

“你太不正常了。”

“是吗？”

“你闲得慌吗？就算做了这种事，你连一分钱也得不到。还是说你打算爆料给周刊杂志？”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就算是杀人，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况且还有人认为这是小孩子之间一起玩耍时造成的意外，都没有新闻看点。你是名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为什么要纠缠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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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顿了顿，说：“我不是说过吗？我要为信介君报仇。”

丹治认为他为信介君报仇的说法就是个弥天大谎，肯定没错。八木对他们三人纠缠不休是有其他的动机。如果不这么认为，那就无法理解八木这种热衷于做跟踪狂的行为。

既不是威胁，又不是爆料给周刊杂志，可八木还是找到公司来了。他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给山田报仇？

“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吧，没有必要说这种谎话。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到今天来说三道四？”

八木反问道：“那你欺负信介君又有什么理由呢？可不只是欺负了信介君。小学的时候你们三人到处胡闹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

丹治岂止是语塞，都没办法作出回答了，只得扭过头嘟囔道：“我不知道。”

丹治想说的是，自己欺负弱者和八木威胁他们，两者都是差不多的。道理不是不懂，但那都是孩提时代的事了。儿童的心智和品行还未成熟，这是一个严峻的事实。正是因为不成熟，所以犯下过错后才会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这种让他们改过自新的制度。这是国家所承认的。他们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所犯下的罪行是年幼的过失。

然而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成长为大人了。如果长大了都还在欺负人，就难免会受到一些非议。可八木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要揭发他们的罪行呢？

“虽然这是自我评价，但我确实是个百折不挠的男人。或许你不会坦白，但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隐瞒的人越多，秘密就越容易被发觉。”

八木所言非虚，尤其是对绪川而言。就像刚刚八木所说，那家伙有点胆小。他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胆小才跟他们一起胡闹的。喜欢看的漫画书类型都跟他们不一样，而且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性格吧。

山田死的时候，丹治觉得他们三个的人生也完了。然而，这起罪行却并没有被发觉，所以他们之后就老实了起来。然而，之前被欺负的人中会不会有人要向自己报仇呢？这种孩子气的心理让丹治提心吊胆的。

自己被人找碴倒也无所谓。如果是对方先动的手，倒也不会被大人们训斥得那么惨。可丹治还是常常担心绪川会被盯上。要是一个人被找了碴，那他究竟能不能处理得过来呢？他生性胆小如鼠，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干脆地说了出来。

“喂，你这家伙！想挑事吗！我会干掉你的哦，就像山田那样！”

丹治想像着绪川咆哮的样子。

“斋木、丹治和我，我们三个杀了山田！”

想像着绪川在警察的审讯室里哭哭啼啼地坦白。

孩提时代，有勇气向他们三个报仇的人并没有出现。然而长大了后，八木却突然出现了。丹治不知道八木是如何动摇绪川的。不过，在绪川露出马脚之前先去找他，跟他打一声招呼或许会比较好吧。

八木絮絮叨叨地说着“杀害山田的罪恶感不会让你心痛吗”“你没有良心吗”之类讨人嫌的话，然后就准备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他付了自己那部分的钱，说：“若是让你请客，会被当成恐吓的。”

只要八木还活着，他们就会一直被纠缠着吧。得趁现在想点办法才行。

black白夜

几天后，丹治久违地与绪川见了面。虽然绪川早就已经离开鹤见生活了，但听说他回了老家，为保险起见便决定去会会他。八木已经看穿绪川是个胆小鬼了，所以得提前叮嘱他，让他不要滥好人。

“不是说好不见面了吗？”绪川说道。

地点是在鹤见站西口的KTV。从前，他们只要去KTV就会来这里。虽然也光顾过其他的店，但是却倒闭了，所以到现在还是去的这家店。

不过，跟绪川单独来KTV似乎还是头一次。本想着绪川应该会唱动漫歌曲的，但这次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来的。

丹治开始给绪川讲述八木的事，他默默的听着。

“那时我们三个约好了的，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可是八木认为你会招出来。”

绪川没有回答。

“只要你不说，大家就会得救。你仔细想想，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八木一家之言罢了。就算八木向警方告了密，我们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丹治等着绪川回话。也许是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绪川缓缓地开了口。

“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什么？”

“我现在还会梦到山田。我在想那家伙是不是含恨而死啊。八木是山田的转世。山田为了复仇便转生成了其他人。”

丹治不禁嗤之以鼻。

“这怎么可能！你动画看多了也得适可而止吧。”

“我们害死山田的那天是成人节吧。山田一定也想长大的。八木是在成人之后才开始威胁我们的，所以他一定就是山田的转世。”

丹治无言以对。虽然知道他是胆小鬼，但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

“无论是不是真的，这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两样。我已经忍受不了了，亏你还能这么冷静。”

“明明作了不少恶，事到如今良心就开始痛了？”

“作了什么恶？顺手牵羊？恐吓？这些跟山田的事相比都不在一个级别上。听好了，我们永远都是杀人犯，懂吗？”

“如果永远都是杀人犯，那就算坦白了也还是杀人犯啊。”

“确实如此，但心里的重担会减轻许多。”

两人沉默了片刻。随后打破沉闷气氛的是丹治。

“确实，杀人不是闹着玩的，但是我也没有你那么痛苦。如果必要的话，我还会这么干的。我已经作好了觉悟，对于不守约定背叛伙伴的人，我随时都会把他给做了。”

绪川瞪大了双眼。

“你要杀了我吗？”

“你太过于慌慌张张的了，根据情况我也会考虑这个选项。振作点啊！如果事态真的很糟糕的话，我们早在小屁孩儿的时候就被抓了。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八木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来纠缠我们。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良心苛责。如果你能忍受得住的话，我们都会得救。”

“并不只是良心的苛责。”

“啥？”

“八木给我介绍了个朋友。对方跟我兴趣相投，性格沉稳，是个好人。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们是坏人，而是我也可以有不一样的生活。

“难道你就是为了见那个家伙才特地坐新干线回来的？”

绪川点了点头。

“平时都是那家伙来找我的，我一直不去找对方也不太好，而且我也想回老家看看了。”

“哦，这样啊。不过你所谓的朋友，反正跟你一样也是个死宅吧。八木派那家伙到你身边是想要拉拢你啊！”

“我知道的，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些时间。”

“时间？”

“我想一个人思考一下。不过我不会擅自跟八木坦白的，说话算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找你们商量的。”

丹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次再见到绪川的时候，说不定就必须得杀掉他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小学时所犯下的罪行被发觉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着绪川那严肃的脸，丹治也开始认真地思索着，杀死绪川或杀死八木，哪一个风险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