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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三减一等于几?》(完结)假如有人问你,千万不要回答--作者: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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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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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3-5-21 16: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3-5-26 09:36 编辑

    第1章 他从黑暗中来


      《三减一等于几》
      他从黑暗中来
      这一天夜里突然停电了,小镇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齐狂吠起来。
      有杂乱的脚步跑动声,有大人寻觅自家孩子的呼喊声,还有手电筒的光,在夜空中晃来晃去……
      有电话的人家纷纷向变电所询问,可是一直占线,打不通。
      一些人家点上了蜡烛,烛光微弱。整个小镇好像半梦半醒。
      张古本来要写一份重要报告的,他是镇政府的秘书,明天要交上去。可是,电脑用不成了,他特着急。
      他走出门,打算去变电所问问。
      今天在变电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朋友冯鲸。他比张古大几岁,他俩都是网虫。
      三个邻居女人在院子里乘凉。没有电,在房子里没意思。
      她们和张古开着玩笑:\"小伙子,咱们17排房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天这么黑,你要保护我们,可不能逃脱啊!\"张古笑道:\"我还指望几个嫂子保护我呢!\"小镇都是连脊房子,一排五家。张古住的这排房子,位于小镇最北端,编号第十七排。房后面,就是宽阔的庄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张古,其他几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变电所在小镇郊外,大约一公里。张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进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问:\"冯鲸,怎么搞的?
      冯鲸说:\"我也不知道,我给县里打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今晚能来电吗?\"\"那可说不准了。\"张古骂起来。
      冯鲸还在一遍一遍地拨电话。
      张古说:\"看来,我的报告只有明天到单位写了。\"说完,他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冯鲸突然在后面问他:\"张古,你说,三减一等于几?\"张古回过头,冯鲸正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回答。张古觉得冯鲸的神情好像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他有点莫名其妙:\"你说呢?\"冯鲸:\"我当然知道了,现在我问你呢。\"张古一本正经地算了算,然后说:\"我算不出来。\"冯鲸一下笑出来。
      张古:\"你到底要干什么?\"冯鲸:\"是这样的——我想起个在互联网上用的名字,就叫'三减一等于几'。确定之前,我想对十个人问这个算术题,如果十个人都脱口而出,那就说明这个名字毫无趣味,我就不叫它了。你是我问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就告诉我算不出来,那就不用再问了,我就叫这个名字了。\"张古不耐烦地听冯鲸说完,说了句:\"真无聊。\"转身走了。
      到镇里还有一段路。天很黑,两边是旷野,没有一个人。
      张古戴着随身听走在路上,他把音乐的声音调得很大。
      ——我告诫你,这个世界不安全,你要时刻保证视觉、听觉、肤觉的灵敏,假如有什么情况突发,你做出的反应才会更准确。
      张古还没有女朋友,他这个年龄最大的嗜好就是听音乐,摇滚乐,美国那个死去的猫王,震耳欲聋。
      突然,他看见黑暗中路边有一团东西隐隐在动。他停下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吓了一跳。音乐占据了他的耳朵,他什么都听不见。他手忙脚乱地把随身听关了。
      那个婴儿坐在那里,没有哭,他抬头看着张古,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
      张古凑近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是个男孩,大约有一岁左右,光着腚。
      老实讲,这个男婴长得很丑,窄窄的额头,眼睛出奇地大,鼻子瘪瘪的,头发又细又黄……从头到脚脏兮兮。
      张古四下看了看,没有大人,只有这个男婴。他俯下身,问:\"你妈妈呢?\"那个男婴仍然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显然还不会说话。
      张古犯愁地左顾右盼,大喊起来:\"哎,谁的孩子?这是谁的孩子!\"空旷的田野,风很大,没有一个人影。
      张古想把这个男婴抱回家,可是父母不在,到满洲里姐姐家去了,一年都不会回来。自己又没有结婚,怎么养他呀?
      他想来想去,没办法,只能回去向镇里人报信,看看有没有人把这个男婴收养。
      他狠了狠心,扔下这个男婴,快步走了。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见那个婴儿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复杂。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
      几个邻居女人还在院子里聊天。
      张古停在院门口,对她们说:\"我在郊外看见了一个孩子,不知道谁家的,没人管。\"李太太对另两个女人说:\"有这样的事?走,咱们看看去!\"她老公叫李麻,是屠宰厂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特别要交代,他有一把杀猪刀,钢口特别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那把杀猪刀削骨如泥,他就靠这把刀吃饭。最近他到外县收猪,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太太是那种心宽体胖的女人,非常善良。
      卞太太问张古:\"那孩子在什么地方?\"张古说:\"就在路边,去变电所的路边。\"慕容太太一边站起身一边忿忿地说:\"现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自己的骨肉就舍得扔掉。前几天,我看电视上报道,有一个恶毒的母亲……\"慕容太太家里刚好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孩,叫迢迢,这时候的女人最母性,柔肠似水,哪怕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受苦都会刺痛她的心。
      几个女人一起去了。
      张古回到家,顺手去开灯,没亮,他想起停电了。
      房子里一片漆黑,他摸黑躺在了床上。
      想起今夜的事情,他觉得有点蹊跷:平时小镇很少停电,今夜偏偏就停了,而且他又看见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婴——好像今夜停电就是为了掩护这个男婴出现似的。
      还有,遇见那个男婴之前,冯鲸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经兮兮地问他三减一等于几。
      张古觉得这个算术题不吉利。
      外面,那些狗都不叫了,只剩下一条狗在张古的门外叫,那声音很孤单。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趟连脊房子就剩下他一个男人。
      他觉得这房子空荡荡。
      他觉得那男婴有点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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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章 尾巴


      三个女人果真把那个男婴抱了回来。
      她们商议了一下,很快形成了一个约定:大家轮流收养这个一岁的男婴,每家一个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来,随时把孩子奉还。如果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他们要共同抚养他到十八岁。
      这趟连脊房子共五家,除了张古和那三个好心的太太,还有一家,那是一个寡妇。
      她叫连类,是小镇的头号美人。
      连类是从外地嫁到小镇来的,不善言谈。她丈夫死很多年了。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舌头吐多长。说起来,他死得特别不值得,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和连类拌了几句嘴。从此,大家更无法知道连类的根底了。
      丈夫死后,连类竟然没有回娘家,也没有再嫁,她一个人留在绝伦帝小镇上,一直守着寡。虽然小镇很偏僻,但是这里的人很开明,他们都希望连类能够再找一个好男人,一个女人确实不容易,而且她还那样年轻。可是,大家没有和连类交心的机会,因为她从不和大家来往,挺封闭的。她更不和邻居们来往,偶尔和17排房的几个女人在路上碰见,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从不闲聊。
      她家挨着路,于是,她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服装店,挣不了多少钱,仅仅是糊口而已。
      几个女人把那男婴抱回来之后,李太太把连类叫出来了。她对连类说了她们几个人的想法,问她参不参加她们的约定。
      连类好像极其排斥这个婴儿,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连说:\"不不不,我不想收养他。\"李太太笑着说:\"那好吧,以后我们是他妈妈,你就是他阿姨。\"然后,连类低头就走了。她始终没有看那个男婴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太太第一个做这个男婴的母亲。
      男婴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么都没有带来,赤裸裸一个婴儿身。说他一岁,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从他身体的大小估计。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这么大已经会说一些话了,可是他不会。他一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几个陌生的女人,似乎很恐慌。
      李太太把他抱回家,给他煮了一碗米粥,还拌进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他吃的时候,把肉都吐出来,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之后,还呜呜咿咿地伸手要。
      李太太很高兴,她知道,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没什么大毛病。接着,她又给他冲了一杯牛奶。
      她数了数,这个男婴上下总共长了8颗牙。
      李麻的儿子4岁了,叫熊熊。他认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给他吃饭?他也是你儿子吗?\"李太太对他说:\"熊熊,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许欺负他。\"熊熊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丑弟弟,他不情愿地说:\"我不要他当弟弟。\"吃饱了,男婴的情绪似乎好多了,蹒跚着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熊熊大声说:\"别动,那是我的!\"李太太严肃地对熊熊说:\"你这样就不对了。这个孩子比你小,他没有妈妈,没有玩具,多可怜。你应该爱护他。\"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敌意。
      那个男婴抓起熊熊的一个电动汽车玩起来。
      熊熊没办法,就把那个电动汽车留给了男婴,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别的房子里。李太太叹口气,温柔地对那个男婴说:\"宝贝,你玩吧,玩够了妈妈给你换。\"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来了。
      卞太太给男婴送来了几套小衣裤。慕容太太给男婴送来一只奶瓶,还有几袋奶粉——她家这类物品太多了,迢迢根本用不完。
      李太太问卞太太:\"你又没有小孩,怎么有这些小衣裤?\"卞太太说:\"都是我亲戚家的小孩穿过的旧衣服。\"男婴见人多了,高兴起来,呜呜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说:\"咱得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李太太说:\"是得起个名字。\"然后,她对卞太太说:\"你读过中专,你起吧。\"卞太太说:\"随便叫一个吧,不就是个名字吗?就叫叉吧。大名以后再说。说不准哪天人家父母找来了呢。\"\"好,就叫叉吧。\"李太太一把抱起那个男婴,笑眯眯地逗他:\"叉!叉!叉!\"几个家庭主妇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越轨,开一些荤玩笑。
      慕容太太对李太太说:\"你老公本来以为你很规矩,可是过一些日子他回来,发现你把孩子都生下来了……\"李太太说:\"就算我出墙了,孩子也不可能长这么快呀!\"慕容太太坏笑说:\"鬼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他做过了。\"李太太:\"冤啊,你看我家除了李麻还有一个男人来过吗?\"慕容太太:\"今早上我还看见有一个卡车司机进去了呢!\"李太太:\"那是连类家的朋友,他的卡车水箱漏了,来讨一桶水。他本来是去连类家的,连类家没有人。\"卞太太凑热闹:\"他是来讨水,但是干了什么就不好说喽。\"李太太:\"胡扯,他5分钟就出去了。\"慕容太太惊叹:\"嗨,你们的动作挺快啊!\"李太太:\"你们这两个长舌妇,一会儿就被你们弄成真的啦!\"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开心大笑。
      李太太说:\"说真的,那个司机是个挺不错的人,他说,明天上午还路过这里,去城里拉木头,下午返回来。咱们搭他的车去城里转转好不好?\"卞太太最寂寞了,没有孩子,老公是个生意人,一年四季在外面跑,留下她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她说:\"好哇,我早想买几件衣服了。\"慕容太太犹豫了:\"可是,我家迢迢……\"李太太说:\"放你婆婆家呗。\"第二天早上,李太太给两个孩子吃完饭,对熊熊说:\"今天你照看叉,妈妈去赶集。别让他摸电线,别让他玩火。还要记住,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边玩。饿了,有饼干和牛奶。妈妈下午就回来。\"熊熊懂事地点着头。
      那辆卡车来了,几个女人说说笑笑上了车,走了。
      这一天,她们在城里玩得很开心。她们买的一堆东西里,除了有一些婴孩用品,剩下的就是一些在男人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东西,发夹啦,戒指啦,丝袜啦,口红啦,皮包啦……
      返回来的时候,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她们天黑才到家。
      虽然熊熊这孩子挺妥靠,但是李太太还是有点担心,她急匆匆往回走。
      进了门,她看见熊熊在玩,骑着小凳子当火车,\"呜呜呜\"地开。那个叉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长舒一口气。
      熊熊看见妈妈回来,立即扑上来撒娇。
      叉好像也认识她了,呜呜咿咿地叫。
      她和两个孩子亲热了一阵,马上下厨做饭。
      经过这一天磨合,熊熊对叉好多了,李太太听见他对他说话的时候,变得很柔和。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李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经很晚。李太太和两个孩子躺在炕上,关了灯。
      叉很快睡了。
      屋子里黑糊糊,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点白,那是微弱的月光。小镇的夜静极了。
      李太太抱着熊熊亲了一口,轻轻说:\"熊熊真乖,都是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了,妈妈明天给你买苹果。\"熊熊说:\"我还要巧克力。\"李太太说:\"还有巧克力。\"熊熊满意地枕着妈妈的臂弯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熊熊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说:\"妈妈,我听见他说话了。\"李太太愣了愣:\"谁说话了?\"熊熊指指旁边的叉:\"他。\"\"他不会说话。\"\"我听见他说了。\"\"说什么?\"\"他说,我掐死你。\"\"胡说!\"\"真的。中午我在床上看画册,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听见他骂了一句——我掐死你!\"\"他骂谁?\"\"院子里好像来了一只大猫,我趴窗户朝外看,只看见一条尾巴就没了。\"一个4岁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李太太笑了,她摸着熊熊的头说:\"熊熊,不能编谎话啊,不然就会被狼吃掉的。睡吧。\"熊熊就不再说了,往妈妈肩窝钻了钻,闭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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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眼睛后面的眼睛


      停电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说弄不清楚了——是电线断了,明显是被人剪断的,不知是谁搞的鬼。
      电线断在小镇西边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铁柱在追查这件事。
      铁柱是镇里的警察,一个鸡毛蒜皮什么都管的警察。尽管他的智商天生有点低,可是大家都很信任他,因为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叉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他的身世还是一个谜。
      过了一段时间,李太太发现一个问题:这个男婴从来不哭。他最爱干的事是看电视——才一岁的孩子,他最大的爱好竟然是看电视——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可以一个人不哭不闹地看一天。什么节目都行。
      开始的时候,李太太觉得他看什么节目都行。又过了一些日子,李太太渐渐发现了一点区别:他好像更愿意看评书。就是那种穿长衫,拿折扇,桌子上放一块醒木——话说,这个叫李二愣的匪兵,别着匣子枪,来到倭瓜村,想弄几只肥鸡……
      他竟然喜欢评书!
      电视里偶尔出现评书,李太太感觉他的眼睛就亮起来。
      有一次,叉在看电视,熊熊在旁边玩水枪。一个卡通片完了之后,又来了评书,李太太顺手又给他换了一个卡通片。叉一动不动继续看。过了一阵,李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尔进屋来,发现不知是谁又把节目换成了评书……
      这一天,叉有点发烧。晚上,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窝里,心疼地搂着他,他的身子很烫人。
      熊熊有点委屈:\"妈妈,不许你搂他睡!\"这孩子对叉已经很友好了,可是他对妈妈搂叉睡觉还是很嫉妒。
      妈妈说:\"弟弟病了。听话。\"熊熊就郁郁地睡了。
      叉吃了药,也沉沉地睡了。
      大约是半夜,李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卡车司机又来了,他说他的卡车又渴了,非常热,需要水。
      可是,李太太觉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车渴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连类呢?
      他说:她家锁着门。
      然后,他突然干渴异常地抱住了李太太,他的身子像开了锅的汽车水箱,火一般烫人。他摸她的奶子。
      李太太觉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紧张,十分愧疚。
      她无意间看到,那个卡车司机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像婴儿的手……
      这时候,她猛地醒了,她发现那个叉正用手抚摸她的奶子。
      她眯缝着眼睛偷偷看他,他醒着,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很陶醉。
      李太太觉得,他这可能是恋母情结,摸着女人的奶子,他就回到了依偎在亲生母亲怀里的幸福时光……熊熊大了,很长时间没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她已经有点不习惯。她轻轻地把叉的手移开了。
      她感觉这个男婴摸她摸得很熟练,有点不像一个婴儿的动作。
      这个直觉很罪恶,也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来了。
      他看见家里多了一个丑丑的男婴,很高兴。
      他先亲够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可是,叉对他却好像有敌意,使劲地躲。
      李太太说:\"看你一身腥臭气,孩子不喜欢你。快去洗个澡。\"李麻哈哈地笑,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处。他的手很大,像两个簸箕,而叉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像一只狗崽子。
      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们曾经这样注解\"孩子\"一词:一种睡前在中间睡后在旁边的小东西。果然是这样。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间,逗他玩。玩了一阵,叉就困了,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弯里闭上了眼睛。李麻夫妻小声说着话,直到听见叉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才关了灯,迅速把他抱到了另一端。
      久别赛新婚。这对夫妻的身体都很棒,干柴烈火。
      李麻抚摸着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脸憋得通红。她肥硕的身体像河堤一样高大,双乳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色情。李麻的腹中翻腾着攀缘的渴望。
      终于,他插入太太,开始爬坡,像一只笨重的甲虫。
      熊熊已经长大了,他压制着声音。
      终于,他登峰造极,满眼惊雷闪电,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通体狂抖不已,玉液银浆喷射而出。
      就在这时候,一双眼睛跳进他的眼睛,他猛然从最高峰跌落下来。
      是男婴。
      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的男婴。
      男婴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一眨一眨,冷静地观看着这对健壮男女做爱的过程。
      李太太感觉有点不对头,轻声问他:\"怎么了?\"李麻躺在炕上,阳具一下就软了,像棉花。他用下巴朝她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地说:\"那个孩子醒着。\"李太太转过头,看见叉闭着眼睛。
      李麻是个粗人,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尽管叉对他有点排斥,李麻还是很喜欢他。他下班回来,经常给叉买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水枪和哨子之类。
      闲暇时,他经常教叉说话:\"爸爸!\"叉:\"呜咿。\"李麻:\"妈妈!\"叉:\"呜咿。\"李麻:\"爸爸!爸爸!\"叉:\"呜咿。\"李麻:\"妈妈!妈妈!\"叉:\"呜咿。\"李麻再教,叉已经不耐烦,挣脱李麻下地玩去了。
      这一天晚上,天很阴,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后,开始做爱。
      这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房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李麻觉得这样的环境才安全,才尽兴。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样运动。
      又是在他逼近高潮的时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李麻警觉地朝那个男婴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然又看见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闪电一闪即逝。
      那双眼睛一闪即逝。
      李麻沸腾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了。他从太太身上翻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婴睡觉的位置,突然把灯打开。
      男婴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样安静。李麻皱着眉想,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太太挡住眼睛问:\"你看什么?\"李麻把灯关掉,陷入黑暗中,他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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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没有源头的哭


      一个月后,这个男婴转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没有孩子,很寂寞,早盼着叉快点轮到自己家了。她提前买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领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得蹦蹦跳跳,像个孩子。
      进了家,她拿积木给叉玩。他摆了几次,都倒了,就不太感兴趣了。
      卞太太收起积木,又递给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准。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画册。
      他翻起来。这次他专注的时间比较长。后来,他把画册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对他说:\"叉,现在呢,我就是你的妈妈了,你要乖。你乖的话,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嘱咐的那样,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对他说:\"半夜拉屎撒尿就用这个盆,记住了?\"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更感兴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键盘前,伸出小手去摆弄。
      天要黑的时候,张古打字打累了,走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
      他偶尔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没有开灯,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他打个冷战,仔细看,竟是那个男婴。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在停电的那个夜里,他发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他感觉这眼神很复杂,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很复杂的眼神,继续伸臂弯腰踢腿。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灵魂深处一直在不安……
      过一阵,张古又抬起头,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
      老实说,在内心深处,张古对这个最早他发现的男婴有种说不清的几分惧怕。
      他尽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婴的眼神,时时刻刻闪现在他眼前。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
      他想,他对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定有一种误会。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撒,摸清他的脾气,他的稚气。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粉碎这令他寝食难安的错觉。
      可是,他没有勇气走近他,哪怕一次。
      这天上午,张古到市场买菜。回来时,他看见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李太太跟他打招呼:\"买这么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张古:\"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你们去哪里?\"李太太:\"我们到城里去。\"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下午,他的几个朋友来了。其中有冯鲸。
      喝酒时,张古问:\"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冯鲸说:\"上哪儿查去!\"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
      朋友一问:\"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张古说:\"是啊,怎么了?\"朋友一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那个男婴从来不哭,很少见。\"朋友二说:\"不会是机器人吧?肚子里装着定时炸弹……\"朋友三说:\"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婴儿,定时炸弹,梅花党,南京长江大桥,什么什么的。\"张古打断他们:\"别胡说。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冯鲸说:\"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她叫永远的婴儿。\"张古的心一沉——永远的婴儿?
      冯鲸:\"是一个美眉。\"朋友二:\"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你们瞧这名字。\"冯鲸:\"她说,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朋友一:\"你叫什么?\"冯鲸:\"三减一等于几。\"朋友三:\"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你们再瞧这名字!\"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欢。他唱的是:一言不发,岿然不动,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
      没有哭泣,没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红。
      我想战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
      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进月亮里。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长寿。
      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让我轰轰烈烈献个丑。
      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
      张古唱完,冯鲸说:\"有一句歌词不吉利,应该改成——这辈子能活九十九。\"……
      闹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
      张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许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刚刚唱的歌:这辈子注定不长寿……觉得确实有点晦气。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婴,心里有点虚。机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胧地看见那个男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打了个冷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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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急匆匆走进来。
      卞太太说:\"张古,拜托,我婆婆心脏病犯了,正在抢救,我得到医院看护她。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张古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来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张古能说什么?说自己害怕这个孩子?
      人家收养这个男婴本来就是出于一颗善心,这男婴跟卞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张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说,老人病了,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忙都不帮?还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难,你一个小伙子能袖手旁观?
      从哪个角度讲,张古都没法推脱。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很害怕,可他还是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说:\"谢谢了。\"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张古和那个男婴。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
      很静。用一句老话形容就是: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男婴静静地坐在张古的床上。
      张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张古。他和他第一次这样近的面对面。
      那男婴像眼科大夫一样,仔仔细细地察看张古的左瞳孔。张古抖了一下,他当即肯定:这绝不是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他的目光,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说。
      有两种说话方式。
      一种方式是像对婴儿那样柔柔地说:\"叉,乖乖,在叔叔这里不要闹,让叔叔抱着你……\"这种语气张古觉得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明明直觉到对方不是婴儿,他明明感到他的婴儿表皮里包藏着另一个人,包藏着一个险恶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婴和张古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对于这个巨大的秘密,他们在眼神里意会神通。
      另一种方式是,张古干脆揭开面纱,直接和他谈判:\"我知道你不是婴儿,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我只想问你,你要干什么?\"但是,他的面前毕竟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假如他这样板着面孔向他发问,自己都感到恐怖……
      终于,张古慢慢走到抽屉前,拿出一个口琴,递给叉,小声说:\"叉,玩这个吧。\"——最后他还是采用了对婴儿说话的语气。这也证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直觉,最终他对这个婴儿信任还是大于他的怀疑。
      叉不再看张古的左瞳孔,他接过口琴,摆弄一阵,并不会吹。
      张古拿过来,吹了几下,又给他。他学着吹,吹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张古觉得他又很像一个婴儿了。
      过了一阵,张古在房间一角给他支了一张钢丝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后,张古试探着给他脱衣服,说:\"太晚了,我们睡觉吧。\"他看了看张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两个妈妈那里训练出来了,他很听话,让张古脱了衣服,乖乖躺进了被窝。
      睡前,张古在他的床下摆放了一些软垫,防止他半夜掉下来。
      张古关了灯,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没了。
      外面,那条狗又在门外叫起来:\"汪!汪!汪!\"张古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张古一次都没有见过它。只是,每天夜里它都到张古的门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
      恐惧涌上张古的心头,他感到这个世界虚飘飘的,他想抓住一个固定的东西,可是没有。
      他屏住呼吸,严密关注着男婴的动静。男婴无声无息,像一个哑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条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静了。
      张古全神贯注地听。
      \"啪……\"隐隐有木头干裂的声音;\"唰,唰……\"隐隐有虫子走在墙壁上的声音;\"咚咚咚……\"隐隐有老鼠跑动的声音;\"呼,呼……\"隐隐有猪在圈里打呼噜的声音;\"嗒……\"隐隐有水缸里冒泡的声音……
      张古十分疲惫,困意一阵阵袭来,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是那个男婴发出的:呜呜咿咿。
      这莫名其妙的儿语让张古无比恐惧,他的睡意一点都没有了。
      那个男婴很快又没有任何动静了,可是,也没有呼吸声,一片死寂。
      张古屏住呼吸,继续聆听他。
      过了很久,张古实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他听见那个男婴又开始发出了声音:呜呜咿咿哞哞,这次音节多了一些,有点像念经。
      张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惧占据——假如男婴在梦中突然说出话来……想到这里,张古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动不敢动,把耳朵张得像饭盆那么大。
      过了一阵,男婴又没声音了。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张古特别特别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一下滑进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那个男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滑到梦乡的湖底,再没有漂浮上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男婴慢慢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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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心开始狂跳,想问他:你干什么?——可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缩在被窝里,观察他的下一步举动。
      他以为男婴一定会走过来,可是没有,他摸起他的随身听,在黑暗中摆弄着。
      突然,他哭起来。他的声音特别难听,像野猫在叫。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张古害怕到了极点。他想悄悄跳下床,逃出去,可是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样,不接受大脑支配,一点也动不了……
      早上,张古醒来时,那个男婴已经醒了,他躺在被窝里,手里拿着那个口琴在玩,嘴里嘀咕着各种音节。
      卞太太来了。她的眼睛很红,一看就是没睡觉。
      \"他哭了吗?\"她进门就问。
      \"没有,挺乖的。\"张古说。
      \"真是麻烦你了!\"\"哪儿的话。\"卞太太一边对张古讲医院的事情,一边麻利地给叉穿衣服。
      她抱着男婴走出门的时候,张古发现那个男婴回头看了他的随身听一眼。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走了。张古开始洗漱,又简单吃了些早点,骑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今天他听的还是那首歌: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会长寿……
      突然,随身听里的歌声变成了一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古怪而凄厉:\"呜哇——呜哇——\"张古吓了一跳,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这盒带是他六个月前在小镇音像店买的,他听过无数遍,没有任何问题。直到昨天下午他还从头至尾听过一遍,并没有这个声音。
      那么,是谁录上的?
      只有一个可能:昨夜,那个男婴在他睡熟之后,用随身听录下自己恐怖的哭声……
      他想,难道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又一想,哭声这么刺耳,自己不可能不被惊醒啊!难道是那个男婴拿着他的随身听悄悄去屋外了?
      张古不寒而栗。
      到了单位之后,他一天都心不在焉,镇长问他几件事他都答非所问。他用手翻来覆去地摆弄着那盘盒带,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会一直忐忑不安的。
      终于,他决定对卞太太说出这件事。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卞太太正在院子里和那个男婴玩秋千。他在院子外对卞太太喊:\"嫂子,你来一下,我跟你说件事。\"他一边喊一边观察那个男婴的眼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玩得很专注。
      卞太太过来了。
      本来,张古想把他对那个孩子的怀疑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咽回去。他只是把随身听的事说了一遍,声音很低。
      卞太太听后不解地问:\"有这样的事?你怀疑……\"张古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是不是那个孩子昨夜哭了,胡乱按了我的录音机,把哭声录进了盒带里……\"\"我们大家都没听见这个孩子哭过一次,都在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声,一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卞太太说得很坚定。
      她又补充道:\"一个一岁的孩子,半夜哭的时候,胡乱抓起了录音机,又胡乱按下了录音键……哪有这么巧的事!\"张古干干地笑了笑,说:\"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这时候,他的眼光越过卞太太的肩头看了那个男婴一眼,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那眼神说不清楚。
      莫名其妙的婴儿哭声一直没有找到解释。
      张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声音洗掉了。哭声有十几分钟,占用了两首歌的时间。之后,张古正常上班下班,日子无波无折。
      似乎没事了。但是,张古心中的阴影却没有消散,它像乌云一样越来越厚重。
      最后,张古把那恐怖的声音归罪于哪个朋友的恶作剧——他必须调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否则怎么办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会欺骗自己。一生中,我们不知欺骗过自己多少次,因此我们失掉了很多探寻真理的机会。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古渐渐淡忘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们经常会忘掉一些事情,因此我们活得很幸福。
      但有时候不完全是这样。在张古完全忘掉了这件事的时候,一次他上班去,刚刚走出家门,戴上随身听,猛然听见一阵婴儿的笑声,那笑声极其古怪,极其刺耳。他万分惊恐,猛地把随身听摘下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朝卞太太家看去,那个孩子正在窗子里静静看着他……
      张古再一次断定: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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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章 你卖头发吗?


      张古觉得,他时时处于某种危险中,尽管他弄不清根底。而且,他认为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某种不祥之中——这真是先见之明。
      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
      从此,他变得像侦探一样敏感,细心,富于推理性,充满想象力。
      首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在那个男婴出现的日子,总共有三个外地人来到绝伦帝小镇上。
      一个是木工社老张的侄女,她是一周后走的。
      一个是县里来的人,公事,住在政府招待所里,他是三日后走了。
      一个是江南来的老头,卖竹器的。他是绝伦帝小镇的老朋友了,每到这个季节他都来做生意,大家很喜欢他。他现在还没有走。
      这几个人似乎都和那个男婴牵扯不到一起,都被排除了。
      但是,必须承认张古的思路是对的。而且,他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
      这时候的张古已经买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一副墨镜,而且还叼上了一只烟斗。八小时工作之外,他就换上这身装束搞调查。
      他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这还不算,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竖起衣领挡住脸,总是用鸭舌帽和墨镜严严实实地遮住眼睛……
      张古这个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镇的一个偏僻角落出现了,他鬼鬼祟祟地走着,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了,远处却有人轻松地跟他打招呼:\"嗨,张古,你去哪里呀?\"是小镇文化站的站长,她叫刘亚丽。她骑着摩托车。
      ——真泄气。小镇太小了,互相太熟悉了。
      张古尴尬地说:\"我,我……\"刘亚丽终于没等到他的回答,摩托车已经\"突突突\"地开远了。
      后来,张古注意到最近发生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事件:小镇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收破烂的老太太。
      她六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很深刻,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她第一次收的是铁柱家的废品,一些旧报纸和几个空酒瓶。她掏出钱来,都是皱巴巴的小毛票。
      铁柱的母亲说:\"不要钱了。\"\"那怎么行。\"\"废品,能值几个钱,你不来收我们也得扔掉。\"那谢谢了。\"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她是个外来人,不容易,大家都挺同情她。
      后来,谁家有了旧纸、废铁、破鞋、绳头什么的,就装在塑料袋里,摆在门口,等她拿走,到供销社卖掉。没有人要她钱。
      张古悄悄跟踪过这个老太太,他发觉她总好像心事重重,收废品三心二意。他怀疑,收破烂仅仅是她的一个公开身份。这天,张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后。
      她推着垃圾车朝前走,那车吱吱呀呀响。她走过一家又一家,拾起一个又一个废品袋。她的嘴里慢悠悠地喊着:\"收破烂喽。\"一个孩子跑出来,送来两个酒瓶。老太太给了孩子几张小毛票,那孩子乐颠颠地装进口袋,跑开了——这是孩子惟一的正当收入,他们要用这些钱偷偷买爸爸妈妈不许买的东西。
      然后她继续走。
      到了17排房,她绕开了。
      张古忽然想到,这个老太太从没有到17排房来收过废品。为什么?
      张古一下就联想到那个男婴——她与那个男婴有关系!
      张古突然冲动起来,他要叫住她,单刀直入问个明白。她毕竟是成年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谈,当面锣对面鼓。而那个男婴,简直把张古变成了聋子和哑巴。
      张古说话了:\"喂!请你站一下!\"那个老太太慢慢地站住,回过头来。
      张古走过去,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和她这么近,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张古发现,不知是五官,还是神态,这个老太太和那个男婴竟有点相似。
      她直直地看着张古。
      张古开门见山地问:\"你听说过17排房收养的那个男婴吗?\"老太太的脸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她淡淡地说:\"什么男婴?我不知道。\"然后,她不客气地转过身去,推着垃圾车走了。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突然问:\"你为什么跟着我?\"张古一下有点慌乱:\"我……\"老太太:\"你买废品吗?\"张古:\"我不买。\"老太太返回来,一步步走近他:\"那你卖废品吗?\"张古有点结巴了:\"不,我没有。\"老太太停了停,轻轻地说:\"你有的。\"然后,她指了指垃圾车,里面有一堆乱蓬蓬的头发,人的头发,可能是在发廊收来的,裹着厚厚的尘土。她说:\"你看,我还收头发呢。\"张古确实好长时间没有理发了,他的头发很长。他讪讪地说:\"我没事儿卖什么头发呀?\"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不卖就算了。\"说完,她又走了。这次她再没有回头。
      一阵风吹过,张古的长发飘动起来,他感到天灵盖发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推着垃圾车吱呀吱呀地走远……
      他在琢磨,这个老太太什么地方和那个男婴长得像。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以及她刚才说的所有话。
      这天夜里,张古做噩梦了。
      黑暗中,有一个人在他头顶转悠。他惊恐地坐起来:\"谁!\"正是那个老太太,她小声说:\"嘘——别说话,是我。\"张古说:\"你来干什么?\"她说:\"我来收你的头发呀。\"张古果然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闪闪发光。他说:\"你滚开!\"她没有生气,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叠一叠脏兮兮的小毛票,递向张古,说:\"我把这些钱都给你。\"这时候,她的老眼炯炯发光,上下打量张古,流着涎水说:\"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浑身都是宝哇。\"接着,她神秘兮兮地说:\"我除了收头发,还收指甲,还收眼珠,还收……\"她朝窗外看看,更加压低声音:\"我还收心肝肺。\"张古已经吓得抖成一团:\"你去屠宰厂吧,我不卖!\"她说:\"猪鬃哪有你的头发好呀?\"他开始求饶了:\"你放过我吧……\"她耐心地说:\"你不懂道理吗?秋天到了,我就要割你的麦子。指甲长了,我就要剪你的指甲……\"他惊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头。
      她轻轻掀开被子,说:\"还有一句呢——阳寿没了,我就要索你的命。\"然后,她轻轻按住张古的脑袋,开始剪。她的手法极其灵活,一看就是干这活儿的老手。那把亮闪闪的剪子上下翻飞,从四面八方围剿张古。他傻傻地看着,身子一点都动不了。
      \"嚓嚓——\"他的头发没了。
      \"嚓嚓——\"他的眉毛没了。
      \"嚓嚓——\"他的两只耳朵掉了。
      \"嚓嚓——\"他的鼻子掉了。
      \"嚓嚓——\"他的两只眼珠掉了。
      \"嚓嚓——\"他的心肝肺都掉了。
      他只剩下喉咙了,他竭尽全力地喊了一声:\"救命啊——\"那剪刀立即又对准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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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章 永远的婴儿


      这天下班后,张古找到冯鲸,问他:\"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出现了吗?\"\"怎么了?\"\"我觉得她可疑。\"张古对冯鲸描述过那个诡异的男婴。
      \"别疑神疑鬼。我们都进入恋爱阶段了!\"\"你们见过面了?\"\"没有。\"\"没见过面谈什么恋爱?\"\"你太土鳖了。\"\"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只想知道那个永远的婴儿在网上跟你聊些什么。\"\"我们每个周二的晚上都在网上碰头,12点,约好的。我们聊天的地点叫——三两个人。\"每个周二?
      张古从冯鲸那里回来,在17排房看见了镇长,他刚刚从卞太太家里出来,卞太太在后面送他。
      张古:\"镇长。\"镇长:\"小张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张古:\"你不帮我介绍,我上哪里找去呀。镇长,到我家坐坐吧。\"镇长:\"不去了,我还有事儿。\"卞太太对张古说:\"镇长听说我们收养了一个孤儿,特意来看望。\"镇长回头对卞太太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镇政府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卞太太:\"没什么困难,多一张嘴而已。\"镇长:\"另外,别忘了通过正规手续给这个小孩报个户口。\"卞太太:\"这几天我就去。\"浓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镇长走了。
      他是一个好镇长,办大事有魄力,对小事很细心。绝伦帝小镇的人都很佩服他。
      镇长走后,张古问:\"嫂子,我问你一件事——夜里你在家吗?\"卞太太有点疑惑,笑了:\"怎么了?\"张古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误会——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单身小伙子。他补充道:\"我是问,以前每个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卞太太说:\"经常不在。\"张古的心猛地跳起来:\"你……\"卞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玩麻将。\"张古:\"为什么非得是周二呢?\"卞太太:\"有时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还有我,三缺一。另一个牌友是9排的那个话务员,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们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们一玩就玩通宵的。\"张古:\"那叉呢?\"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张古:\"噢,是这样。\"卞太太:\"张古,你怎么最近显得这么神秘?连装束都变了。\"张古笑了笑。
      卞太太:\"没事了?\"张古:\"没事了。\"卞太太走之后,张古的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张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话并不能证明永远的婴儿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男婴。如果卞太太固定每个周二不在家,那么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两个晚上不在家,叉为什么周四不与三减一等于几聊呢?难道,永远的婴儿每个周二和三减一等于几聊天真的是一个巧合?
      这复杂的问题让业余的张侦探难以判断。
      到了周二的12点,张古准时进入\"三两个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个永远的婴儿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他在网上转了几个小时,就是不见那个永远的婴儿出现。
      张古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
      天亮了,张古给冯鲸打电话:\"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出现?\"冯鲸:\"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张古很沮丧:\"下次,你再遇见她,把你们聊天的内容给我留个记录。\"下一个周二,张古没有在电脑前监视,那个永远的婴儿就在网上出现了。
      三减一等于几: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远的婴儿:考试,临阵磨枪。抱歉,让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减一等于几:只要你不让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远的婴儿: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三减一等于几:考试过关了?
      永远的婴儿:我老爸是当权者,走旁门。
      三减一等于几: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见他?
      永远的婴儿:私奔的话就免了这个环节。
      三减一等于几:我想先见见你。
      永远的婴儿:还信不过我的性别呀?
      三减一等于几:一万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现,我的机器都有香气。
      永远的婴儿:妈妈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减一等于几:外貌和灵魂有什么联系吗?
      永远的婴儿:丑人内心肯定险恶。
      三减一等于几:我不苟同你。
      永远的婴儿:你会上当的。
      三减一等于几: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永远的婴儿:我喜欢婴儿呀。
      三减一等于几:充满母爱?
      永远的婴儿:你不喜欢吗?
      三减一等于几:我可能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永远的婴儿:你母亲就是你前世的婴孩。你的婴孩就是你来生的母亲。
      三减一等于几:真让人感动!
      永远的婴儿:这跟轮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类似的对话。
      换了别人早灰心了。但是张古没有松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后看。最后他们说——三减一等于几:这个聊天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永远的婴儿:这个世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三减一等于几:我喜欢这样的宁静。
      永远的婴儿:有点冷。
      三减一等于几:你是寂寞。
      永远的婴儿:离开吧。
      三减一等于几:再聊一会儿呗。
      永远的婴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
      三减一等于几:没有的事啊!
      永远的婴儿:再见。
      ……
      从这些对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这个永远的婴儿真是一个女孩?网上比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让张古感到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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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章 井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个军人。
      他的驻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远,好像叫什么红格尔。他现在不够级别,还不能带家属,夫妻俩只好两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后,只见过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时才3斤重,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她厌食,经常生病。慕容太太带她到医院看过很多次,没什么实质性的病,就是体质弱。
      全家人把迢迢当成掌上明珠,特别娇惯,她要什么给什么。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个男婴抱回了家。没想到,迢迢见了那个男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朝妈妈身后躲,极其恐惧的样子。
      她已经会说一点点话,她一边大哭一边指着那个男婴,惊骇地说:\"妈妈妈妈,打!打他!\"\"你这孩子,怕什么呀?\"慕容太太不解地问。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个男婴,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着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么见了这个男婴之后就像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
      过了几天,迢迢似乎好了点,不再哭闹了,但是她还是不肯跟那个男婴玩。
      又过了几天,迢迢勉强跟那个男婴在一起玩了,却没有消除对他的排斥,什么玩具都不让他碰。
      一次,为了抢夺一个布娃娃,他俩打起来。慕容太太急忙过来把男婴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婴的手里。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着男婴还是说:\"妈妈妈妈,打,打他!\"慕容太太又拿来一个布老虎,塞给迢迢:\"迢迢乖,玩这个。\"迢迢哭得更厉害了,指着那个男婴说:\"打!打他!\"慕容太太没办法,就过来对男婴说:\"妹妹哭了,你把这个布娃娃给她,听话。\"男婴不说话,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捡起来,吹了吹灰土,给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个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婴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动画片,说:\"咱们看电视,看动画片,可好看了。\"迢迢蹒跚地走过来,\"啪\"地闭了电视。然后,她敌意地看着那个男婴。她这几天刚刚学会开关电视机。
      男婴指着迢迢,对慕容太太\"呜呜咿咿\"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告状。
      慕容太太又打开电视,对迢迢说:\"迢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迢迢很犟,又一次闭了电视。
      慕容太太叹口气,强行把迢迢抱到卧室去。她回来正要为男婴打开电视,就传来迢迢惊天动地的哭声。
      没办法,慕容太太只好说:\"叉,咱不看了。\"男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边,把男婴放在自己的右边。
      迢迢还在吃奶。她扒开妈妈的内衣,小嘴裹住妈妈的一只奶头,吸吮。
      男婴在另一边静静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点难过,就问:\"叉,你吃吗?\"男婴还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动了动。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脑袋抱起来,让他吃另一个奶头。
      迢迢大哭,奋力推男婴。推不走,她就狠狠挠了他一下。那男婴的小脸上立即就有了几条指甲印,慕容太太吓得赶快把他推开了。
      男婴仍然没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对迢迢说:\"你怎么能欺负人呢?坏孩子!\"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着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别哭了,妈妈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迢迢还在哭。
      慕容太太说:\"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吃糖!\"不管怎么娇惯,平时慕容太太从不给迢迢吃糖,她天生气管就不好,总咳嗽。
      慕容太太严肃地摆摆手:\"就是不能吃糖,牙会黑的。\"迢迢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给你拿去。\"说着,她下床拿了一颗糖,剥开,递给迢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满意足了。心满意足了一阵子,她又看见了男婴,立即不高兴了,用手做着打他的动作,说:\"不要!不要!\"\"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灯关掉,说:\"那个小孩走了。\"迢迢没有怀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妈妈……
      睡到半夜,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啪啦啪啦\"响。
      迢迢在睡梦中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哭闹起来。慕容太太被惊醒了,她抱起迢迢轻轻地悠,为她哼着摇篮曲。可是她还是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打!打他!\"房子里漆黑。慕容太太有点害怕。
      最近,慕容太太总想,迢迢这样霸道,不容人,长大怎么办?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半个月之后,迢迢就和男婴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为戍边的老公织一件毛衣。她抬头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婴一起追气球。那是一只绿色的气球,而迢迢和男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一幅鲜艳的孩童嬉戏图。
      迢迢在咯咯笑,男婴也在咯咯笑。天瓦蓝瓦蓝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当她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吓得大惊失色——两个孩子追随那只绿色的气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边!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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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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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1 16: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迢迢离那井只有一尺远,一转身就会掉下去。而那个男婴正趴在井边朝里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惊吓他们。她屏着呼吸向两个孩子走去,一边走双腿一边不停地抖。
      她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猛地把男婴抱起来,又用另一条胳膊夹起迢迢。
      回到屋子里,慕容太太把两个孩子狠狠训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个男婴则吓得缩到屋角,老老实实地看着慕容太太……
      自从这次以后,迢迢和男婴再也不敢去井边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没有电脑。小镇有电脑的人家极少。
      张古觉得,这下终于可以弄清楚永远的婴儿到底是谁了。
      他打电话问冯鲸:\"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还在网上跟你碰头吗?\"冯鲸:\"没有啊。\"张古:\"这就对了。\"冯鲸:\"为什么?她说她又要考试。\"张古:\"那是骗你——永远的婴儿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没有电脑!\"冯鲸:\"真吓人。\"张古:\"不信走着瞧,你的美眉最近不会有任何消息。\"可是,过了几天,冯鲸却给张古打来电话,他笑着说:\"你别乱猜疑了。昨天,我们又聊了半宿。\"张古动摇了: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如果永远的婴儿真的是那个男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周二的夜里,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将的时候,悄悄潜入卞太太的家,进入那个另类世界和三减一等于几碰头——小镇很安宁,夜不闭户是经常的事。
      张古想象:在这个人声鼎沸、阳光普照的人世间,阴暗潮湿冰冷的男婴很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平等的人们都拥有语话权,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说话,有人说的是良言,有人说的是废话。只有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他只有耳朵,天天听别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网上,在那个隐形的虚拟世界里,他才敢撕破婴儿的表皮,开口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三减一等于几一个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时间,男婴没有电脑了,他像吸血鬼好长时间没有喝到血一样,脸色纸白,奄奄一息。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进她的家……
      张古觉得,假如这种猜测成立,那么就说明这个男婴还曾经潜入过自己的家,随身听里那个婴儿古怪的笑声就是佐证。
      张古走到房间外,深深吸了一口阳光。
      阳光暖洋洋,让人心里很踏实。这一刻,张古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了。
      的确,他的一切不祥预感也都仅仅是预感而已。到目前为止,小镇很太平,没出什么事。没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没有地震,没有瘟疫,没有谁疯掉……只是他的随身听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声音,那算什么事呢?鬼知道是不是盒带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准,就是冯鲸搞的鬼呢。这个鬼东西不是还用\"三减一等于几\"这个算术题吓过自己吗?
      慕容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溜达过来。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连仇人都会相亲相爱。
      她跟张古打招呼:\"没上班呀?\"张古笑了笑,说:\"休假。\"她停到张古跟前,放下那个男婴。
      地上有几只鸡雏在觅食。那个男婴穿着开裆裤,兴奋地挥动小手,\"呜咿呜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鸡雏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样子向那些小生灵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着他说:\"这孩子很聪明,刚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玩积木,现在他都能摞很高了。\"接着,她情不自禁地讲起他的一些充满童趣的小故事,她觉得十分好玩,讲着讲着自己都笑起来。
      张古不觉得有多好玩,不过,这时候他觉得叉真的是一个婴儿。
      迢迢对男婴的排斥一直没有根除。
      她经常为抢夺一个电动汽车,或者开关电视机,把男婴挠出血。
      可是,男婴没有打过迢迢。他的个头比迢迢高一点,他的力气也应该比迢迢大,但是他从来不还手。迢迢挠他,他就朝后缩。
      大家都夸男婴懂事。
      迢迢的惊吓一直没有平服,夜里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哭,嘴里喊着:\"妈妈,打!打他!\"慕容太太把迢迢对男婴的排斥当笑话讲给大家。孩子的事情,没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个人听了后感到很惊怵,他就是张古。
      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假想:小镇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婴,而是有两个,明处有一个,暗处还有一个。或者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迢迢一定是看见男婴身后挡着的那个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见男婴里面包藏的那个了……
      他为这个假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买回了一块布料,葱绿色,很鲜嫩,她想用它缝制一条连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饱了两个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摆了一堆玩具让他们玩,然后,她拿出那块布料,出门到连类的服装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远,她把布料送过去,再量量身体的尺寸,用不了10分钟。
      连类把她的家隔成两个房间,外面做服装店。通过一个门进去,就是连类的生活空间。
      慕容太太进了服装店,连类没在。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声:\"连类!\"没有人应。
      她又喊了一声:\"连类!\"还是没有人应。
      她只好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连类,你在吗?\"这次,她听见连类在里面说话了:\"是慕容太太吗?你等一下。\"慕容太太就没有走。大约过了5分钟,连类才走出来。慕容太太觉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她感到很奇怪:连类在里面干什么呢?
      慕容太太:\"连类,我来做一条连衣裙。\"连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说:\"这布料真漂亮,挺贵吧?\"慕容太太:\"其实很便宜的。\"连类四处找软尺。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反复在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
      终于找到了。她开始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嘱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后,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宁静,和平时一样。悲剧没有任何征兆。
      她走进屋子,看见那个男婴还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劲地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来。
      迢迢不见了。
      慕容太太就有点发怵。
      她急步到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地窖里,床底下,窗帘后,衣柜中,都没有。她傻了:\"迢迢——迢迢——\"没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荡荡。\"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几乎在那一刻断定了心爱的女儿就在那里面。
      她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费好大的力气才迈开步子。
      来到井边,她朝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儿。她好像是头朝下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瘫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李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邻居们很快都跑过来了。
      李麻腰上系着绳子,迅速下到井底,把可怜的迢迢抱上来。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没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呛死的,鼻孔渗出几滴黑黑的血。她额头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经死了。慕容太太当场昏过去。
      大家赶紧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终于醒来了,抱紧迢迢号啕大哭,又背过气去……
      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他们肝肠寸断,哭成一团。那情景极为凄惨。
      后来,迢迢的尸体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邻居们静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个男婴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缩在屋角,胆怯地看着这一切。
      张古也在场。他在痛苦地思索:这男婴到底有几个?
      出事了,慕容太太没心思照顾男婴,他就被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
      迢迢的爸爸接到了电报,很快飞回来。
      这个可怜的人,他只和女儿见过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发,默默地处理着后事。
      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个井里。
      17排房的居民一起动手把那个井填了,它成了迢迢的坟墓。
      大家不可能再饮用溺死迢迢的水。
      又凿了一眼井。
      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她从早哭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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