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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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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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6 09:3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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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能发财?您怎么可以自己瞧不起自己
>>>呢?」爹说,「没准儿走在街上,就有一块像砖头那般大的金子,从天上掉下来,嘭,砸在您的头上。」「大弟,你这是咒我死呢!」管大爷道,「寸金寸斤,砖头大的一块金子,少说也有一百斤,砸在头上,还不得脑浆迸裂?即便运气好活着,也是个废人。这样的财我还是不发为好,就让我这样穷下去吧。」「其实您也不穷,」父亲说,「人,不到讨饭就不要说穷。
您瞧您,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八成新的毡帽,我们弯着腰出大力,您抽着烟说闲话,我们都不敢说穷,您怎么可以说穷?」爷爷瞪了爹一眼,说:「干活吧!」爷爷一开口,爹就闭了嘴。场面有点儿僵。钻圈瞅着房檐下那些亮晶晶的冰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孩叹气,世道不济。」管大爷说,「侄子,你不要叹气了,我给你再讲个木匠和狗的故事吧,听完了这个故事,你就欢喜了。桥头村有个木匠,姓李,人称李大个子——没准二叔和大弟还认识他,他也算是个有名的细木匠,跟二叔虽然不能比,但除了二叔,也就无人能跟他相比了——我这样说大弟您可别不高兴。」
「我是个劈柴木匠,只能干点儿粗拉活儿,」爹笑着说,「你尽管说。」
「李大个子早年死了女人,再也没有续弦,好多人上门给他提亲,都被他一口回绝。大家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养着一条公狗,黑狗,真黑,仿佛从墨池子里捞上来的。都说黑狗能辟邪,但这条狗本身就邪性。去年冬天我去赶柏城集,亲眼见到过这个狗东西,蹲在李大个子背后,两个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悠,好像在算计什么。那天是最冷的一天,刮着白毛风,电线杆子上的电线呜呜地响,树上的枝条嚓嚓地响,河沟里的冰叭叭地响。有很多小鸟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掉在地上立马就成了冰疙瘩。」
「没让那些鸟把您的头砸破?」父亲低着头,一边干活一边问。「大弟,」管大爷笑着说,「你是在奚落我,你以为我是在撒谎。去年最冷那天,就是腊月二十二日,辞灶前一天,县广播电台预报说是零下 32 度,是一百年来最低的温度纪录。其实他们也是在瞎咧咧,气象预报,是共产党来了才有的事。一百年,一百年都回到大清朝去了。那个时代,还没发明温度表呢。」
「不要小看了古人!」爷爷冷冷地说,「钦天监不是吃闲饭的。他们能算出黄历,能算出兴衰,还算不出个温度?」
「二叔说得对,」管大爷说,「钦天监里的人,都是半神,像那个张天师,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算个温度不在话下。那天反正是够冷的,从咱们村到柏城集,只有十里路,我就捡了二十多只小鸟。有麻雀,有云雀,还有两只斑鸠。斑鸠,为什么叫斑鸠?因为它上午半斤重,下午九两重,斑鸠,半九也。我把捡来的小鸟揣在怀里,想给它们点儿热度把它们救活。
我爹生前是捕鸟的,二叔知道,大弟也知道。那扇捕鸟的大网还在我家梁头上搁着呢。我要是把那网扛到南大荒里支起来,一天下来,怎么着还不网它百八十个鸟儿?拿到集上去,怎么着还不卖个十块八块的?要说发财,只要把俺爹的行当捡起来就能发财。但伤天害理,祸害性命的事儿,不能再做了。轮回报应,不敢不信。
我是一百个信、一千个信的。俺爹的下场,吓破了我的胆。俺爹一辈子祸害了多少鸟?五万只?十万只?反正是不老少。他从小就跟鸟儿摽上了,七八岁时,用弹弓打,人送外号神弹子管小六,我爹在他们那辈里排行第六。听老人说,我爹能听声打鸟。他根本就不瞄准,听到鸟在树上叫,从怀里摸出弹弓和泥丸,胳膊一抻,嗖的一声,鸟声断绝,鸟儿就从树梢上,啪嗒,掉下来了。
玩弹弓玩到十三岁,不过瘾了,开始玩土枪,我爷爷是个大甩手,整天吃大烟,家里的事一概不管,由着我爹折腾。我奶奶反对我爹玩土枪,几次把他的枪放在锅灶里烧毁。但烧了旧的,他就做新的。他无师自通地就把土枪做出来了,而且做得很漂亮。火药也是他自己配的。我奶奶管不了他,就咒他:小六啊,小六,你就作吧,总有一天让这些鸟把你啄死。
玩了几年枪,还嫌不过瘾,又鬼使神差地学会了结网,没日没夜地结。结好了,扛到小树林子里支起来,网里放上一个鸟子,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把那些鸟儿诱骗下来,撞在网上。人群里有汉奸,鸟群里有鸟奸。那些鸟子就是鸟奸。你想想看,鸟儿们也是有语言的,如果那些鸟子,告诉那些在天空打转转的鸟儿,说下边是管六的罗网,千万不要下来,下来就没命了,那些鸟儿,还能下来吗?鸟子一定是骗它们,说下来吧,下来吧,下边有好吃的,好玩的,把那些鸟儿哄骗下来了。
由人心见鸟心啊。人里边,也真有坏的。就说前街孙成良,他还是我的表弟呢,要紧的亲戚。前几年我跟他一起去赶柏城集,走得早,看不清路。他走在前,一脚踩到一堆屎上,跌了一跤。按说他应该提我一个醒。但他不吭气,悄悄爬起来,继续往前走。我在后边,也跟着踩了屎,跌了一跤。我说表弟,你既然踩了屎,跌了跤,为什么不提我一个醒?他说,我为什么要提醒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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