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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抱住我崩溃的大脑》-恋人大脑里有一颗炸-弹?-作者:【日】知念实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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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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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3-8-29 09: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译者:王路漫

    序幕
    我从只有两节车厢的火车上走下来,环顾四周。站台上空荡荡的,除了我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走向满脸睡意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车票,走进有高高的木制天花板的车站大厅。粗大的柱子上显眼的污渍,彰显着深深刻印在这座建筑上的年代感。

    我没有停留,侧身走过左手边的土特产小店。出了车站大厅,小巧整洁的环岛映入眼帘。一块写着“出租车停靠站”的牌子醒目地立在那儿,却不见待客车辆的踪影。

    我抬头看去,正对面是一片寂静的住宅区,远处的小山隐约可见。

    早春的风吹过,地面上的落叶纷纷起舞。但我却没有感觉到寒意,腹腔深处仿佛有一团火焰,炙烤着我的身体。

    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从听闻她—弓狩环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在等待。

    弓狩环……由香里……她那水晶雕塑般的美和转瞬即逝的微笑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快了,那个让她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马上就要出现在面前了。

    我把手捂在胸口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只黑猫悄然而至。那只戴着红项圈的猫从我面前经过,向我投来一瞥,跳到旁边的长椅上洗脸去了。

    “坏兆头。”

    我苦笑着,隔着夹克的表层碰触内侧的口袋。里面坚硬的触感传到掌心。我已然做好了用上它的心理准备。

    猫儿不知什么时候梳洗完了,斜倚在那儿“喵”了一声,发出催促般的叫声。大概是让我从它的领地离开吧。

    知道了,这就走。

    我没有无休无止地等待出租车的耐性,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小山,加快脚步朝那边飞奔而去。

    为了实现在那家医院邂逅的女子——弓狩环的遗愿,我踏上了这次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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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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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从钻石鸟笼中展翅飞翔

    1
    柔和的日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我走过铺着长毛地毯的长廊,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窗外的防风松林深处一片蔚蓝。白色的波浪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不断绘出条纹,阳光照到水面上,波光潋滟。

    我眯起眼睛,享受着眼前的美景。叶山岬医院是一家建在神奈川县叶山镇海边的疗养型医院,所有病房都是单间,面向富人阶层。此刻,我正在这所医院的三层。

    “好,这是最后一位了吧……”

    我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患者的病历表,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刚过三点。

    上午是医院概况的介绍,下午开始查房,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位患者了。

    弓狩环 二十八岁 胶质母细胞瘤

    看到这些,我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胶质母细胞瘤,恶性程度最高的脑肿瘤。

    这样看来,这家医院也兼有临终关怀的作用。我突然想起那位身材健壮的护士长在迎新会上说的话。

    这里也是一家临终安养院,能让那些身患绝症的患者以平稳的心态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得更准确一点,这处建在海边的医院,看上去非常像一家高级酒店。

    二十八岁,只比我大两岁。我心情有些沉重,继续沿长廊往前走,然后在尽头左转。十多米的走廊中只有一扇门。

    这座医院的建筑呈“コ”字形,环绕中庭而建。最上面的那一层有一间特殊的病房。

    我敲敲门,里面立刻传出“请进”的声音。推开门,一股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宽敞得超乎想象的房间。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大窗子,柔和的光透过有蕾丝花边的窗帘照进屋里。

    入口一侧是浴室和卫生间,对面摆着皮革沙发和玻璃矮桌。书桌等有古典风味的木家具营造出一种奢华感。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摆着一些画册和外国风光图片集,墙上装饰着浓墨重彩的油画。屋里还配有客房和厨房。如果不看窗边摆的那张病床的话,这里看起来跟高档酒店的套房一模一样。

    得付多少钱才能入住这样的病房呢?环顾着房间,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敞开的窗子前面,有位身材纤弱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她一头长长的黑发,手里拿着画笔和调色盘,面朝画架上的画纸。

    我凝望着她的侧影,那挺直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映入眼帘。这时,她把脸转向我,柔软的头发轻轻摇曳。

    “嗯?您是哪位?”她在天蓝色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羊毛衫,此刻正抬起微微低垂的眼帘,直视着我。

    “初次见面,我是实习医生碓冰苍马。”

    女子微微颔首,像喃喃自语似的重复着“碓冰……苍马……”这几个字。

    “碓冰峠的碓冰,蓝色马匹的苍马。”[1]

    我用一贯的说法解释道,但是女子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好像是对汉字比较生疏。

    “嗯,好吧。”女子轻轻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碓冰医生。我就称呼您碓冰医生吧。对,护士们的确说过今天有新医生来。”

    “我会在这儿实习一个月。今后请多关照,弓狩女士。”

    “……由香里。”

    “嗯?什么?”

    “我姓的发音是YUGARI,但我不喜欢中间的浊音GA,想换成KA,所以就请大家叫我由香里。碓冰医生也这么叫吧。”[2]

    这位自称由香里的女子稍微抬高下巴,视线慢慢上移。

    “那好吧……由香里女士。”

    “您好,碓冰医生,那么您来这里有何贵干?”她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天真的笑容。

    “我是来查房的……”

    忽然,一股强劲的风从窗口刮进来。由香里按住被风吹乱的黑发。

    “不冷吗?”

    尽管天气很好,但毕竟才二月。况且这个房间跟其他朝向庭院的病房不同,窗户正对着岬角的尖端,潮湿的海风可以直接灌进来。

    “这儿有电热毯,那边还有一台暖气,尽管有点冷,但还是可以忍受的。”由香里指了指膝盖上的毯子和窗户底下烧油的暖气。

    “忍受是可以忍受,但是不是把窗户关上更好?”

    “那样的话,海潮的味儿就进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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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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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手中的画笔游走在画纸上,每落下一笔,海面上就掀起白色的波浪。

    “海潮的气息、风的呼啸、冬天凛冽的空气,这些我都想去感受,因为觉得很可惜……”

    “那个……弓狩女士。”

    “应该是由香里。”由香里用嘴唇做出“へ”的形状。

    我慌忙改口叫了一声“由香里小姐”,她的表情缓和下来,问道:“怎么了?”

    “很抱歉,我想为您做检查,能否请您躺在床上?”

    “哇,好认真哦。院长先生一般就问一句‘感觉怎么样呀’之类的。”

    作为实习生的我是不能那样敷衍了事的。

    “院长是院长,我是我。”

    “明白啦,医生。”由香里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同时关上窗户躺在了床上。

    “失礼了。”我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钢笔灯,照向由香里的瞳孔。光的反射使瞳孔迅速缩小,棕色的虹膜折射出淡淡的光。

    检查完她的面部、口腔和颈部之后,我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

    由香里微微垂下目光,把衣襟卷起来。

    “啊,没关系。可以隔着衣服听诊。”

    我说了一句“失礼了”,从她的领口开始听诊。

    “请大口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听完呼吸的声音,我让她屏住呼吸,开始听心率。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种震颤着鼓膜的生命节拍上。

    “好了,放松,没事了。”我把听诊器拿开,又挂回脖子上。

    “检查结束了?”

    “是的,今天的结束了。”

    “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异常。”

    “看吧,我的身体也没有那么糟糕。”由香里坐起来,嘴角泛起自嘲般的微笑,“随时可能会死之类的说法,根本不可信吧。”

    她仿佛没看到不知如何回答的我,兀自下床打开窗户。冬日凛冽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胡言乱语。好久没跟年轻的男生聊天了,有些兴奋。”

    隐隐约约的海潮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波浪撞到岬角上,大概会粉身碎骨吧。

    “又听到波浪的声音了。我的老家也在海边,不过是在濑户内海,那儿的海上没什么波浪。波涛声真好,让人内心平静。”

    为了掩饰心中的别扭感,我飞快地说了一句,由香里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阴影。

    “我不喜欢海浪的声音。听,它们好像有恒定的节奏。这可不妙,听上去像倒计时。”

    “倒计时?什么意思?”

    “……炸弹呀!”由香里戏谑地努了一下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埋了一颗炸弹。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但它是颗一定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转过头,望着由香里。胶质母细胞瘤是一种极其脆弱的肿瘤,有很多患者因为大脑部分坏死引起脑出血死亡。即使没出现脑出血的情况,它也会持续增大,在不久的将来夺走她的生命。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颗定时炸弹。

    “听着海浪的声音,我感觉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正在被波浪侵蚀,大脑仿佛从内部一点点崩溃。”

    我望着由香里洋溢着微笑却十分悲伤的侧脸,呆呆地站着。

    “啊,抱歉。突然听到这些,你一定很困惑吧。仿佛一瞬间被可怜兮兮的女主人公附体了,请别介意。检查结束了?那我可以画画了吧?”

    “啊,可以可以。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慌忙欠欠身,说了句“失礼了”,朝门口走去。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背后传来一声呼唤:“碓冰医生。”我转过身,和握着画笔的由香里四目相对。

    “明天还来查房吗?”

    “嗯,当然,我要在这家医院实习一个月呢。”

    “那么,明天见了。”

    由香里纤细的手轻轻地冲我挥了挥。

    “因为今天晚上,炸弹还不会爆炸。”


    [1]碓冰峠是位于群马县和长野县交界处的一座山。在日语中,蓝色马匹写作“蒼い馬”。

    [2]“弓狩”在日语中的发音是YUGARI,把中间的浊音GA换成清音KA之后,变成YUKARI,可以翻译成“由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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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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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2
    “说起来,那个时候来接我的肯定是家里人。”

    我“啊”了一声,作为对这个兴高采烈的老妇人的回答,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应和还是叹息。在叶山岬医院实习的第二天,上午查房时,我被这位叫梅泽花的九十多岁的患者抓住,听她回忆往事。

    “他冒着像今天这么大的雨,连伞都没带,就跑来看我。”

    梅泽花坐在安乐椅中,望着下着瓢泼大雨的窗外。她连十米之外都看不清楚,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死去的丈夫。

    “真是位不错的先生啊。”

    “是啊,非常不错的人……”

    尽管打断别人的追忆是不礼貌的,但如果不在这个当口及时打住的话,不知道还要陪着她聊多久。于是我小声说了句“失礼了”,关上了病房的门。

    长长的走廊一直往前延伸。叶山岬医院的三层一共住着十二位患者。其中也有因脑梗后遗症等意识不清的人,但大部分是喜欢聊天的高龄患者。

    接下来是最后一位了。我疲惫地往长廊深处走去,在尽头转弯,最后一间病房出现在右手边。那是弓狩环——那位有着独特气质的女子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便打开房门。由香里正坐在沙发上,欣赏着矮桌上一本打开的画册。

    “你好,碓冰医生。”

    “你好,弓狩……”

    看到她皱起了眉头,我慌忙改口叫了声“由香里小姐”。由香里边用戏谑的语调说“这就对了”,边微微颔首。

    “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脑袋里面的炸弹暂时也没动静。”

    “是吗?嗯,今天没画画啊。”

    “昨天那幅刚刚画完,现在翻翻画册,为下一幅画培养一下灵感,稍微过一会儿再开始画。”

    “这么快就开始画下一幅?为什么这么急呢?”

    听到我随口问出的问题,由香里只是伤感地笑笑,并没有回答。

    她可能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吧。我试图换个话题,把视线落在桌上的画册上。打开的那一页画的是一池睡莲。

    “怎么觉得这幅画好像在教科书里看过似的?”

    “你不知道莫奈的《睡莲》吗?”

    “不好意思,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艺术可以丰富人生啊。”由香里把画册的这一页翻过去。

    “这是在生活富足的前提下才能追求的奢侈吧。”

    我不由得流露出了不快的语气。由香里稍微往前翻了翻那本书,然后抬起头望着我。恍惚间,我有一种被她浅棕色的瞳孔吸进去的错觉。

    “碓冰医生,你今天有点不耐烦啊?”

    被她一句话戳中心事,我一时语塞,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啊,为什么这么问……”

    由香里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女人的直觉呀。我很早以前就对自己解读别人表情的能力很得意。碓冰医生就更容易看穿了,你的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感觉自己被看成了那种单纯的男人,不禁皱起眉头。

    由香里淡粉色的嘴唇上泛起恶作剧般的微笑。

    “昨天你第一次来这儿,先是观察了整个房间,稍微有些吃惊,觉得作为病房来说太奢华了。之后试着找话题和我聊天,留下了‘这是个怪女人’的印象。”

    心里的想法被一样样说中,我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么,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由香里眯起了眼睛。掩饰也无济于事,我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嗫嚅着张不开口。

    “休息室太吵,我没法集中精力学习。”

    “休息室?”

    “嗯,一层南侧角落里的房间。病房的工作完成之后,我被安排在那儿学习,但是……”

    “啊,是室外机的缘故吧?那种轰鸣声的确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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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作为待命场所的房间,外墙上挂着整个医院所有的空调室外机。它们发出猛兽嚎叫般的声音,那种轰鸣声响彻整个房间,实在不是能让人好好学习的环境。我试过戴上耳机,可是那种震动会直接传达到内脏,到了几乎让人呕吐的地步。

    “那样的话,回自己的房间不就得了。你住在员工宿舍吧?从这儿回去,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工作时间是不许擅自离开医院的。”

    “这里的工作不是下午两点左右就结束了吗?我记得以前听护士长说过。”

    “即便在医院待命,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比如说我的‘炸弹’爆炸之类?”

    我装作没听到由香里充满讽刺意味的话。

    “所以,我得找一个能心平气和地待命的地方。”

    “嗯……”由香里把食指按在下巴上考虑了几秒钟,指了指放在窗边的桌子,“那么,那儿怎么样?”

    “啊?”

    “可以的话,就用这张书桌吧。我反正不怎么用。”

    “不行,这明明是病房,怎么能让我在这儿学习。”

    “为什么不行?”由香里不解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呃……”

    “我说行,不就没问题了。回头我跟院长先生说一下。这家医院的宗旨不是最大程度地满足患者的愿望嘛。他一定会允许的。”

    “不不,呃……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窗边那张古典风味的书桌用起来肯定不错。一边眺望着窗外的大海一边学习,一定能进步飞快吧。

    “好啊,愿意的话随时过来。反正我在房间里,一直都在。”由香里挂着微笑的面庞上瞬间有阴影掠过。



    “碓冰医生,定期处方笺能给我看看吗?”

    “好的,已经写完了。”

    我正在护士站写病历的时候,听到护士长的说话声,就顺手把处方笺递了过去。

    “碓冰医生,你能来真是帮了大忙。院长不催的话,根本没人好好干活儿。多来几个实习医生就好了。”

    护士长摇了摇头,下巴周围的肥肉跟着轻轻晃动。

    “我们医院在广岛。很多学生都愿意就近选择实习地点。”

    通过国家医师资格考试、获得医生执照后,要进行初步的临床实习,在两年时间内转遍所有科室,培养医生的基本能力。

    这些实习当中,有一个被称为“地域医疗”的项目,一般是离开实习的大医院,到小规模的医院、诊所或保健院等医疗单位工作,在当地医疗现场进行实践学习。

    我实习的广岛中央综合医院,在广岛县内外有十多家可供选择的医疗单位。大部分实习医生都会选择这些上下班方便的单位。我最初是想到老家福山市去。可是,负责临床实习的内科主任却告诉我:“神奈川有一所朋友开的疗养型医院,你到那儿去吧。”我无奈之下才来到这所医院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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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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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初几个月在外科和急诊等重点科室实习,而且不得不占用原本就很少的睡眠时间学习,我的身体几近崩溃,多次因为低血压晕倒,两个月前更因为压力和疲劳患上突发性听力障碍,造成一侧耳朵失聪,一度要接受类固醇输液治疗。

    内科主任希望我在被大自然环抱的医院里恢复健康,也算是用心良苦。

    可是,休息室却是这个模样……我叹了口气,目送护士长离去,重新开始写病历。叶山岬医院没有普及电子病历,仍然使用把纸夹在活页夹中记录诊疗信息的方式。翻到最后一份的时候,我的手停住了。那份病历的封面上写着大大的“弓狩环女士”的字样。

    我拿起由香里的病历,翻开了第一页。里面存放着俗称一号纸的纸张,上面记录着患者刚入院时的信息。由香里是七月入院的。我把目光投向“当前病历”一栏。

    今年三月开始自觉头痛,到横滨综合医院接受诊疗。会诊之后确诊为恶性脑肿瘤(胶质母细胞瘤)。因肿瘤已经侵入脑干部位,判定无法手术,放射治疗效果甚微,后中止。七月以缓和治疗为目的转到本院。目前依靠止痛药尚能控制头痛,但抑郁症状明显,并且对外出抱有强烈的恐惧。

    缓和治疗就是尽可能减少濒死患者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的治疗。我紧抿着嘴唇翻到下一页。复印的CT图像出现在眼前。从图像上可以看到,脑干的中央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白色影像。胶质母细胞瘤就是埋藏在由香里脑中的“炸弹”。那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意味的姿态,仿佛一个正从内部蚕食着大脑的巨型单细胞生物。

    才二十八岁却身患绝症的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的?

    我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她不过是无数位患者中的一员。医生如果要分担所有病人的痛苦,一定会心力交瘁。而对特定的病人过于关注,对其他患者来说又是不公平的。不过分亲近患者,恪守职责,从容地进行最适宜的治疗——这是每个医生都应该恪守的信念。

    所以,借用由香里病房的书桌并不合适。下定决心的瞬间,突然有人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叫了一声“碓冰医生”。回头一看,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一头惹眼的白发。

    这位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士,是叶山岬医院的院长。

    “辛苦了,院长先生。”

    “没什么特殊情况吧?”院长用沉稳的声音问道。

    “是的。”

    “哦?那三层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昨天进行了分工,二层的患者由院长负责,三层的病患由我负责。

    “没问题。”我欠欠身回答。院长沉默地瞥了我一眼,目光有些严肃。

    “呃……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冰冷的视线让我不知所措。院长随即叹了口气。

    “广岛中央综合医院的内科主任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关照过我。所以,当他希望把这家医院注册为地区医疗实习点的时候,我便同意了。我当时的想法是不会有人千里迢迢从广岛来这儿当什么实习医生。以前也的确没有人来过。”

    院长拢了拢惹眼的白发,眼神变得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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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碓冰医生,你为什么选择这家医院实习呢?”

    “呃……是不是给您造成了什么麻烦?”

    “不不,完全没有。因为你的到来,日常事务能更顺利地开展,护士们都非常高兴。我只是单纯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这家医院。”

    “是因为……临终关怀,我对临终医疗有兴趣。”我并没有照实说出是强势的内科主任的建议,而是寻找措辞敷衍过去。

    “对临终医疗有兴趣,这样啊。”院长用严肃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指了指我手上的病历,“所以才注意到了弓狩,是吧?”

    “呃?不不,也没有特别……”

    院长从吞吞吐吐的我手中一把夺走了病历。

    “不知道我们还能把弓狩留在这世上多久。正因为这样,才希望她尽可能地按照理想的方式度过住院生活,在余下的时间里感受到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当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我想尽最大可能,满足所有住进这所医院的患者的愿望。”

    院长的语气中慢慢带上了温度。

    “临终医疗不应该跟‘兴趣’之类轻松的感受产生关联。患者在剩余的时间里可是在努力地生活。医疗工作者有竭尽全力去帮助他们的义务。在这家医院实习,请务必牢记这一点。”

    我沉默不语,接过院长递过来的病历表。院长往出口方向走去,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说这些,是因为从弓狩那儿听说,她想让你在值班期间使用三一二号病房的书桌。”

    “啊……不,那个……”

    “没关系。”院长像自言自语似的打断了我,“完成最基本的工作后,去哪儿都没关系。只要是为了患者,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说完,院长径直走出了护士站。

    我咬着嘴唇,目送着院长离去的背影。



    “又开窗户了?”

    “啊,碓冰医生,欢迎您的到来。”

    敲过病房的门后,我进了屋,由香里从窗口缩回身子,回头看向我。

    “雨停了,所以想开一会儿窗,下过雨的空气中能闻到泥土的香气。”

    “着凉的话会感冒的。”

    “知道啦。今天比昨天冷多了,我正想把窗户关上呢。”

    由香里鼓了鼓腮帮子,关上了窗户,然后对着我眨眼睛。

    “那么厚的书,好像还拿了不少呢。”

    “承蒙您的好意,来用书桌啦。用到五点可以吗?”

    “用吧,用吧。”

    我把怀中的参考书和习题集放在书桌上,因为太沉重,一放下就赶紧转了转肩膀。

    直到刚才,我还在考虑拒绝她的好意。可是院长扔过来的那句“只要是为了患者,这一点一定要记住”,让我改变了心意。

    潜意识里,我是想说“给你添麻烦了”之类的,但这个建议是由香里提出来的。她平时也没有可以说说话的同龄人,现在房间里多了一个我,应该会让她的心情舒畅一点吧。

    由香里走近我,啪啦啪啦地翻看英文习题集。

    “这个……难道不是日语的?”由香里一脸惊讶的表情。

    “对啊,怎么看都不是日语啊,是英语。”

    我坐到椅子上打开习题集,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圆珠笔,用指尖来回地转着,埋头开始做题。不经意地一抬头,由香里微笑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呃……”

    “啊,对不起,影响你了?”

    “稍微有点儿。”

    “那好吧,我离远一点看着你。”

    由香里注视着我,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怎么说呢……这样被人盯着,我没办法集中精力。”

    “哦?这样啊。跟你说说话也不行?”

    我说了一句“可以的话,还是别说了吧……”,由香里噘起樱桃色的嘴唇。

    “呃,好无聊。好吧,没办法,我还是去画画吧。”

    由香里走到了窗边,我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她还真是个远离俗世的人。我用手轻轻拍了拍脸颊,让注意力回到习题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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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模样,我仰起头冲着天花板伸了个懒腰,脊柱嘎吱作响。在舒适的环境中,学习的效率比平时高多了,果然没有辜负这上等的桌椅。

    因为一直在飞快地阅读笔画细密的英文,视野中渐渐出现了重影。我闭上眼睛轻轻按了按脸颊,这时,一缕清甜的香气从鼻尖掠过。回头一看,两只茶杯放在了餐桌上。由香里手里正端着茶壶。

    “我泡了红茶,一起喝吧?你也累了吧。”

    由香里把淡淡的琥珀色液体倒进茶杯,水雾弥漫开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由香里开心地说“请吧”,示意我坐到沙发上。我一屁股坐下,那舒适的感觉让人觉得仿佛整个身心都被包裹了起来。我接过由香里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红茶清爽的柑橘味道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糖的香甜,充溢着鼻腔。

    我让这种液体在口腔中停留了一会儿,慢慢地咽了下去。绵软而温热的茶水经过食道流进胃里,胸口像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燃烧。

    “好喝吧。这红茶是专门调制的。”

    “是的,太好喝了。”我再次拿起茶杯。

    喝了大半杯红茶,我把视线移到窗边的画架上。上面画的是从山上俯瞰的港口和街道的景色。海岸线的一旁是狭长的公园,干净的街道在面前铺展开去。白色的波涛拍打着公园的码头。

    “今天画的是从这里望下去的风景呀。”

    我说道。由香里眺望着窗外。

    “虽然也喜欢雨中的风景,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晴天的大海。”

    “哦,那这幅画画的是哪里?”

    “嗯……可能是欧洲吧。”

    “只说是欧洲的话,太笼统了,是随意画的吗?”

    “是啊,没什么特别的。我的作品就是随心所欲地画出来的。相比之下,当医生才是忙得团团转吧,还得读那么难懂的书。”

    “不是所有医生都必须学这些,我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将来?”由香里给我的茶杯斟满了红茶。

    “我想有一天到美国当脑外科医生。”

    “呃?去美国?怪不得要用英文学习。”

    “嗯,我毕业的大学有一位非常有名的脑神经外科教授,我想拜入他门下学习,然后到美国工作,所以英语必须达到相当于母语的水平。而且获得美国的医疗资格证,还需要通过各种考试。”

    “听上去很辛苦啊,要付出那么多的努力。不过,你为什么想到美国工作呢?”

    听到由香里直率的提问,被红茶温暖的胸口瞬间开始降温。我把茶杯“哐”的一声放回托盘上,发出硬邦邦的声响。

    “钱,为了攒钱,没有别的理由。在日本,手术费用是全国统一的,在美国则不一样。医疗技术越高超,手术费也越高。”

    “就是为了赚足够多的钱,才努力学习吗?”

    这种孩子气的问题让我的胸口彻底冷了下来。

    “嗯,是的。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曾经为了钱饱受煎熬。”

    “上小学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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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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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3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由香里稍稍歪了歪头。我知道她并没有恶意,但内心掀起的波澜还是难以平复。充斥在心中的焦虑让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父亲因为欠债出逃了,跟他的情人一起。”

    由香里瞪大了眼睛。那是能住进这种病房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无法想象的世界。阴暗的愉悦感令我越发有了倾诉的欲望。

    “妈妈拼命工作,一边还债一边供我和妹妹读书。因为过于劳累,她熬坏了身体。我考进医学专业靠的是奖学金。那些钱日后也是要还的。到这个月,我的贷款还剩下三千零六十八万日元。”

    “……连零头都记得这么清楚。”

    “嗯,因为还清欠债是眼下的目标。我们一家人因为没钱而饱受折磨。所以,我一定要赚钱。赚钱、赚钱,不停地赚钱……为了复仇。”

    由香里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一吐为快的我。回过神来,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为什么会说这些呢?这原本是对朋友都不会谈及的话题……

    “向谁复仇呢?”

    我不禁哑然。要向谁复仇?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是要向曾经蔑视过我们的人复仇,还是金钱本身?抑或是……

    脑海里浮现出一位带着温和的笑容向我伸出双手的中年男子。我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影像从大脑中赶走。这时,我的脸颊被一种温暖柔软的东西裹住了。

    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由香里用两只手捧住了我的脸。

    “碓冰医生……是不是被束缚住了。”

    “被束缚住?”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不禁重复了一遍。

    “是啊,你被束缚住了,看上去非常痛苦。而且不管赚多少钱,你都无法消解这份痛苦,甚至会被它吞噬。”

    “那么,我又该怎么办?”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局促。

    由香里收回手,漂亮的鼻翼上微微浮起皱纹。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理会我。我除了赚钱别无选择,因为赚钱可以让家里人开心。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理智提醒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可是嘴却停不下来。

    “住在这种奢华房间里的人,无法了解像我这样的穷人的感受。”

    说完,我紧紧抿住嘴。由香里端起茶杯,一口气把杯底剩余的红茶喝光,小声地喃喃自语。

    “无论有多少钱,在死亡来临前没花掉的话,也毫无意义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位女子的大脑中埋着一颗炸弹。十几年来一直纠缠着我的自卑情绪一瞬间爆发了,使我丧失了理智,居然忘了这件事。

    看我都说了什么……我反复回忆自己说过的话,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

    “上午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画画?”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由香里眼神恍惚,缓缓地开了口。

    “对我来说,绘画就是我的梦想。”

    “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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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9 09:4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常有这种情况吧。时日不多的病人会在临死前把心愿列出来,这跟我画画是一样的。小时候我听说,在画着梦想的画上睡觉,梦想就能实现。”

    “你把画铺在床垫底下吗?”

    “怎么可能?那样画会弄脏的。相反,那些画我都非常仔细地保管着。”

    “放在哪里了?”

    “秘密!”由香里像开玩笑一般把食指贴在嘴唇前,“被发现的话,会被院长骂的。”

    会被院长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有些愕然,由香里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心情很好。

    “闭上眼,画中描绘的景象就会浮现在眼睑上,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樱花色的嘴唇边绽放出幸福的笑靥。

    我凝视着画架上的画纸,上面画着一位在俯瞰海港街景的女子。她站在观景台上,身穿白连衣裙,一头长长的黑发。那一定是由香里自身的投射吧。我这才注意到,昨天那幅描绘夏日海边景色的画上,也有一位撑着太阳伞散步的女子,她走在拍打着岸边的潮水中。

    由香里此时此刻是正在观景台上俯瞰海港的街景,还是在阳光猛烈的海边享受着波涛的冰冷呢?

    为了不打扰在幻想世界里散步的由香里,我默默地凝视着她。她闭着眼睛,从侧面看去,那睫毛显得更长了,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房间里一片寂静,连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也静静地消融在空气中。在这种有些别扭却又十分温暖的空气中,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终于,由香里睁开眼,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

    “不好意思,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耸了耸肩。

    “不不,并没有……我为刚才失礼的说法道歉。”

    “没关系。我也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以为是了。”

    由香里站起身,拿过茶壶,说了句“我再去泡壶茶”,往厨房走去。

    “由香里……”望着她换茶叶的优雅背影,我唤了她一声。

    由香里问:“怎么了?”

    “如果不去欧洲,在日本漂亮的街道上散散步不好吗?”

    由香里一言不发地沏茶,就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

    “要稍微焖一下才好喝……”回来后,她把茶壶放在餐桌上。

    “由香里!”

    我加重语气,催促她回答。她却说着“应该好了吧”,往茶杯里倒茶。我看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咬了咬嘴唇。

    “……我从来没有那种体验。”

    这时,由香里喃喃自语。我惊讶地“咦”了一声。

    “不光是欧洲,哪儿都无所谓,我只想随意走走,喝杯茶或是咖啡什么的,也想去赏花,去电影院看电影……”

    “好啊,那就不要光在屋里画画,真正去做不是更好。这附近虽然比较冷清,但稍微走远一点,一定有咖啡店之类的……”

    “不行!”由香里几乎是把茶壶摔在了桌子上。沉闷的声音搅乱了房间里的空气,杯子里的红茶差一点洒出来。

    “不行啊,我没办法走出这家医院……”

    一眨眼工夫,由香里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为什么……”

    尽管我询问的声音很轻微,由香里却紧握着双拳,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整个房间瞬间被像铅一样沉重的沉默填满。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电子琴演奏的《海滨之歌》的旋律。由香里站起身来。

    “已经五点了。说着话,时间过得真快啊。辛苦了,碓冰医生。”她从沙发上起来,微微侧着半边身子,仿佛在示意我往门口走。

    我一开始没有领会,由香里又重复了一遍“辛苦了”,我才站起身,抱起书桌上的参考书朝门口走去。由香里帮我把门打开。

    “呃,那个……”出门前,我踌躇着问道,“明天……明天工作结束后我可以再来叨扰吗?能继续用那张书桌吗?”

    由香里盯着战战兢兢的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温和地笑了。

    “嗯,当然可以。”

    身体好像瞬间变得轻松了,我松了口气。由香里站在我身边继续说道:

    “你喜欢这个钻石鸟笼的话,随时欢迎你来。”

    “钻石鸟笼?”

    “是啊。关在钻石鸟笼中的鸟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你觉得哪个更幸福呢?”

    “嗯,这么说的话……”

    我带着困惑的表情出了门,由香里微笑着握住门把手。

    “那么,碓冰医生……明天见。”

    关门声在我耳边沉重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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