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癋见警部的事件簿》（完结），搞笑吐槽，作者：深水黎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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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克斯十戒》（摘录）
罗纳德·A·诺克斯 宫脇孝雄・裕子 译

 

1. 犯人必须在故事前半段亮相。

2. 故事中不可以出现超自然力量。

3. 犯罪现场不能存在一间或一条以上的秘密房间或通道。

4. 故事中不得出现尚未发现的毒物，或是需要详细科学解释的小道具。

5. 故事中不可以有中国人角色。《No Chinaman must figure in the story.》

6. 侦探不得依靠意外事件或无法解释的直觉来解决案件。

7. 犯人不能是侦探本人。

8. 当侦探获得线索时，读者也应该能够立刻进行思考。

9. 侦探的助手（故事的叙述者）不得隐瞒自己的思考过程。

10.小说中如果出现双胞胎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时，必须提前告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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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联合国机构谋杀案  

开头还得是诺克斯先生





在东京青山的联合国机构内，发现了一具他杀尸体。死者是38岁的日本籍机构雇员佐藤。不知为何，他的遗体被发现时，右手的指尖被烧焦。由于机构的出入口采用得是虹膜和手指静脉双重认证，外部人员基本上不可能入侵到机构内，因此很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

由于是联合国机构，相关人员的国籍各异。为了避免事态发展成国际问题，警方在极其慎重的情况下展开了调查，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以下八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经常与受害人一起玩飞镖赌博的47岁美国人史密斯；与受害人年龄相仿，两家人经常一起举办家庭聚会的法国人马丁；过去曾在工作上与受害人发生过激烈冲突的41岁德国人施密特；因喜好的伏特加品牌不同而发生口角的35岁俄罗斯人斯米尔诺夫；每年冬天都会和受害人一起滑雪的28岁挪威人尼尔森；40岁中国人张；45岁韩国人金；以及受害人的直属下属、25岁的日本人铃木。

其中，只有中国人张有不在场证明。此外，嫌疑人惯用手被判定为右手，而挪威人尼尔森是左撇子。那么，这起事件的真凶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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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和蹩脚的推理谜题一样的报告书！光靠这些信息，怎么可能知道谁是凶手！”  

在临时设置在机构内的调查总部里，难得翻阅搜查报告书的大癋见警部，在读完的同时立刻就用浑厚的声音怒吼道。

他那如立方体般的上半身，顶着一张如果比喻成斗牛犬恐怕会引起斗牛犬不快的松弛面孔。而他深邃的面容上那对粗大的蜈蚣眉下，一双圆睁鼓起的双眼正凶狠地瞪着部下们。

“也许是想通过写得像谜题一样来吸引警部的兴趣吧。”

部下之一的馆林刑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似乎勉强忍住了“平时警部您几乎不看报告书”的吐槽。

“这份报告书写的也太糟糕了。连受害人得死因都没有写？是刺杀、勒杀还是被殴打致死？怎么会有这样的报告书！到底是谁写的！”

没有人回应——。

“没有写明死因，可能是因为死因对于确定凶手身份并不重要吧”。

馆林无奈地再次耸了耸肩。

“哼。即便如此，这些家伙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开玩笑吗？”

“嫌疑人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大有问题！这些人用的全都是真名吗？”

“当然是真名。我们已经和员工名册核对过了，当然，护照也确认过了。”

馆林一脸困惑得继续说道。

“而且，包括外国人在内，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名字……”

“恰恰相反！我说的是太普通了！受害人名叫佐藤，嫌疑人之一叫铃木，这就已经够那个的了，再加上美国佬史密斯、老毛子斯米尔诺夫、韩国人金、中国人张、法国佬马丁、德国佬施密特，还有挪威佬尼尔森？这些家伙的姓氏在他们各自国家里都是最常见的大姓，不是吗？”

“啊，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我没注意到。”

“难道联合国机构招聘职员的条件是姓氏要普通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被录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馆林心想，这不只是姓氏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

“怎么可能。那只是巧合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警部。”

“什么？”

“现在是国际合作的时代。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调查，以免引发国际问题。所以，能不能请您不要再使用美国佬、老毛子、法国佬这样的称呼了。”

这番话代表了整个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十组全体成员的心声，但大癋见警部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的样子，相反，他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闭嘴！自从在赤坂的白人酒吧里被伊琳娜骗了之后，我就讨厌死了外国人！该死的，伊琳娜那家伙说她弟弟得了重病，我还借给她钱作为她弟弟的手术费和回圣彼得堡的机票钱，结果她从此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个俄罗斯女人竟然骗了我！”

“所以说，那些称呼还是……”

“哼，那我就统一称呼他们‘洋鬼子’好了。”

大癋见警部毫不在意地说出这样恐怖的话语，同时“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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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报告书的大癋见警部，三分钟后猛地将文件扔到一边，整个人趴在了桌面上，一动不动。原本害怕他的暴脾气而远离的部下们，开始逐渐靠近他。

“他是不是睡着了？”

“好像是的。”

部下们围得越来越近。

“都打起呼噜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这么好。”

“现在可是大白天呢。”

“连鼻涕泡都出来了。”

“看起来睡得挺舒服的。”

“没办法，他有嗜睡症嘛。”

“啊，鼻涕泡破了。”

“啊，他动了。”

“啊，他睁开眼睛了。”

醒来的大癋见警部，晃动着他那如同布丁般松弛的面颊。

“嚯嚯嚯。睡着的时候，我突然有了灵感！”

“咦，难道说，您找到凶手了？”馆林怀疑地问道。

“哈哈哈哈哈。立刻把那个中国人叫来！”他说完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书。尽管不知道有什么根据，但他却露出了自信的表情。

“中国人……为什么？”馆林困惑地问道。

“正如报告书上所写的那样，张确实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张确实有’这句话说起来确实优点搞笑。然而事实上，他是唯一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原文，チャンにはちゃんとって。其中チャン（指姓张的人）的罗马音Chan与ちゃんと（指明确的）的罗马音chanto  近似）

“别废话！赶紧把他带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实际的行动犯另有其人，而张是幕后黑手？”

“我说了别废话，快去把他带来！”

“等一下，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行，但唯独不能是中国人！”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草刑警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他厚厚的眼镜背面，肿胀的眼睛正闪闪发光。这个男人作为现役刑警，却是一个罕见的本格推理小说迷。

“绝对不能是中国人！让他成为犯人更是不可接受，甚至连叫他过来都不行！”

“你在说什么？”

警部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江草。

“因为这违反了对我们推理迷来说比联合国宪章还重要的《诺克斯十诫》中的最著名的第五条，《No Chinaman must figure in the story.》（故事中不得出现中国人）！”

“喂，让这家伙闭嘴！”

“呜呜……”

两个健壮的刑警捂住了江草的嘴，然后从左右两边把他架了起来，像绑架一样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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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带来了。”  

馆林刑警皱着眉头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身穿一件绣有龙纹的华丽中式服装，头上戴着一顶无边的中国帽。似乎是在刻意强调自己的中国人身份，他故意留着像山羊般的胡须，双手藏在袖子里交叉放在胸前，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特意从嘴角露出一块饺子皮。

“我把他叫来了。”  

馆林说完，周围的部下们眼中带着些许的期待看着警部。这位行为粗鲁又毫无才能的人竟然能成为警部，甚至还是本厅搜查一课的科长，不仅在樱田门，甚至堪称日本警察界的七大奇迹之一，让人不禁想看看警视厅的人事考核档案。也许他年轻时解决过许多难案，虽然近年来他几乎没有展现出任何推理能力，但谁也不能断言，他会不会突然恢复昔日的敏锐，奇迹般地解决案件。

与此同时，大癋见警部在吸引了所有部下满怀期待的目光后，突然用食指指向了径直走进房间里的中国人。

“就是你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个中国人也吓了一跳，但下一秒他吞下了挂在嘴边的饺子皮，急忙反驳道。

“你、你突然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吗？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掌握了证据？你们真的进行过调查吗？”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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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中国人从袖子里伸出手，困惑地拉了拉胡子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能不能改变一下我的说话方式啊？这是你们日本人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中国人的说话方式啊，实际上我们真正的中国人在说话时并不会在句尾加上‘アル（啊）’的啊。而且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自己说‘有啊’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好笑啊。”（注：‘アル’是日本人在模仿中国人说话时常用的虚构语尾，通常用来表现一种刻板印象。一般可以理解为“啊”或者“的”这样的语气词，但实质上只是用来表现语言风格，所以并不需要特别翻译，本文为了表现出这个梗，将其翻译成‘啊’。)

“说起来，为什么日本的小说和电影中，出现的中国人都这样说话呢？”

馆林歪着头问道。而张则回过头看向馆林。

“实际上，关于这件事存在有两个说法，你记好了。一种说法是它源自一种被称为“协和语”的简易日语，这种语言在伪满洲国建立初期使用。伪满洲国就是你们曾经强行在我们伟大的中国大陆上无理划线建立的国家，当时那里有多个民族共存生活。为了方便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你们创造出了这种协和语，它混合了常用的日语和汉语词汇，简化了语法，并省略了外国人容易误用的助词。”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当时日本人最常接触的中国人，就是使用这种协和语的满洲人。”

“就是这样，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有见地的啊。嗯，不过‘有啊’这个梗第二次用就不太好笑了。另一种说法是，它源自于一本名为《横滨方言》的教科书。这本书是在横滨开港时，为留在横滨居留地的外国人编写的。这本教科书中的日语，为了尽可能方便外国人的学习所以做了简化，结果变成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形式。这个例子很好的说明了为了让语言国际化而强行简化语言会引发语言屠杀。”

“那你们创造的那些简体字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不也是一种语言屠杀吗？”

大癋见警部带着恶意的语气说道。站在一旁的馆林惊讶于警部竟然知道‘简体字’这种专业术语。

“那个……”  

张一时语塞，但很快回过神来反驳道。

“那根本无关紧要！我想说的是，你们过去所进行的语言屠杀，让我们这些在日本小说中的中国人成为了受害人！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件极其困扰的事情！身为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共和国的国民，是绝不会这样说话的！”

“哈哈哈哈哈。”  

然而，张的话刚说完，大癋见警部便大笑起来。

“你还挺能说的嘛。人被逼到绝境时就会变得能言善辩，这是大癋见虎次郎的名言。”

“那是谁啊？”

“当然是我啦。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首先，我根本不可能是凶手，因为我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嗯，‘有啊’这个梗说到第三次就完全没感觉了。”

“所以说！”

大癋见警部怒气冲冲地用拳头猛砸桌子。

“没人说你是凶手！”

“？”

张眉头紧锁，他像是在寻求帮助一样，环顾着四周的刑警们。

“什么？”（注：这里的什么写的是汉语。）

但是周围的刑警们眉头皱得更深了。

馆林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位先生带过来呢？难道您认为他虽然不是犯人，但是知道一些重要情报吗？”

“你知道些什么吗？”大癋见警部毫无愧色地问道。

“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啊！”

张瞪大了眼睛。

“他说他不知道。”

警部淡淡地告诉馆林。

“那为什么……”

“哼，你读读最后的部分。”

他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书。

“最后的部分？报、报告书的最后一段吗？”

馆林拿起报告书，快速浏览起来。

“‘那么，这起案件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不是这样写的吗？”

“这有什么关系？”

警部得意洋洋地再次用食指指向那位不知所措的中国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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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姓张吗？那你就是‘张本人’啊！怎么，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吧！”（注：日语中張本人有罪魁祸首的意思，前面那句原文是『さて、この事件の張本人は一体誰か――。』と書いてあるだ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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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如同西伯利亚永久冻土般的沉默笼罩着周围。

打破沉默的是馆林刑警小心翼翼的询问。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大癋见警部不耐烦地回应道。

“就、就这些吗？”

“什么叫‘就这些吗’？”

“那、那关于真凶的指证什么的呢？”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去调查啊，赶紧去调查啊！”

说完他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诶？”

“在我看来，凶手不是老毛子斯米尔诺夫，就是那个挪威佬尼尔森。”

“挪威佬？”

“首先是斯米尔诺夫，我讨厌老毛子。可恶，伊琳娜那家伙。她说她弟弟急需手术费，那是真的吗？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有弟弟呢？”

“这、这只是单纯的个人恩怨吧………”

“然后是尼尔森，报告中特意写了他是左撇子。这一点就非常可疑。左撇子通常也能熟练使用右手。所以他肯定在作案时伪装了惯用手！”

“就、就这些？”

馆林震惊到无语凝噎，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他勉强挤出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警部，我可以问一个基本的问题吗？”

“什么？”

“那、那个，警部，您到底有没有打算解决这个案件呢？”

“完全没有！”

大癋见警部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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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耶稣圣诞节之夜谋杀案

神所赐予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唔，明明这家伙嫌疑最大，但这个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月的寒空下，海埜警部补正冥思苦想。

新年的三天假期刚过，一月四日，一具他杀的尸体在一间公寓中被人发现。发现尸体时，受害人已经死亡了约十天左右，也就是说，从被害到被发现，跨越了一个新年。死者是在外资企业工作的市原，他皮肤白皙，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市原享受着随性而自由的单身生活，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由于市原每年年末到年初都会和最新的女友两人一起出国旅行，所以即使联系不上他，朋友和熟人们也并未觉得可疑，这也导致了尸体发现的延迟。加之当时天气寒冷，尸体腐败进程缓慢，这更加剧了延迟的发生。

尸检结果显示，死亡推定时间为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圣诞节当晚。胃里未消化的圣诞火鸡成了关键证据。尽管胃里的食物已经部分腐败，但通过检测可以确定是消化之后开始腐败的。事实上，市原所在的外资企业在当天举行了年终聚会兼圣诞派对，很多人目睹了他在派对上吃火鸡的场景。

受害人公寓入口的监控录像也证实了这一点。录像显示，市原于25日晚8点左右回到家（受害人有多个女朋友，因此平安夜非常忙碌，所以那天他在派对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之后在9点左右，一个戴着面罩的可疑男子从摄像头前经过。大约二十分钟后，摄像头又拍到了该男子慌忙从公寓跑出来的背影。

之后，摄像头就再也没拍到国市原活着的身影。

海埜和搜查一课十组的其他成员努力克服了新年假期后的懒散情绪，积极投入到调查中。一月九日，也就是尸体被发现的五天后，他们锁定了一名重要嫌疑人——佐伯，他的体型和监控录像中戴面罩的男子相似。

更为关键的是动机。佐伯唯一的妹妹曾被花花公子市原诱惑后惨遭抛弃，最终在前年的圣诞节当晚自杀身亡。这是一种强烈的怨恨，为了替妹妹报仇，特意选择在同一个圣诞夜杀害市原，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虽然可以理解佐伯的愤怒，但警方绝不能容忍杀人行为。为了巩固嫌疑，尽快实施逮捕，刑警们小心翼翼地调查着佐伯周边的情况。

然而，就在此时，海埜等人遇到了一个重大障碍。佐伯是个虔诚的信徒，和他在同一教区一起担任教会圣歌队的成员仲宗根作证称，圣诞节当天从早到晚他一直和佐伯在一起。这为佐伯提供了无可辩驳的不在场证明，仲宗根并不是佐伯的家人，因此警方无法轻易忽视他的证词。

确实，圣诞节当天，不仅仅是普通信徒，就连临时信徒也会大量涌入教堂。据说，教会为了趁此机会增加信徒，会在一天内多次举行弥撒，并举办烛光仪式和义卖等各种活动。仲宗根说，圣诞节当天他和佐伯一起参加了弥撒，唱了圣歌，空闲时间还帮忙义卖，总之从早上到深夜，他们一直在一起。

当被问及是否有第三方可以证明时，仲宗根列举了几位当天来教堂的教友名字。于是，刑警们拜访并询问了这些人，他们一致表示，圣诞节当天佐伯确实一直和仲宗根在教堂里。从那座教堂到案发的公寓，即便是全速开车单程最快也要30分钟左右。即使佐伯在很短时间内完成犯罪，那么返回教堂也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会不会证人们记错了，把那天当成平安夜了？”

提出这个疑问的是安斋刑警，他以在地毯式调查中展现出的无与伦比的毅力而闻名。

“平安夜也会举行弥撒吧？而且虽然和欧美不太一样，但在日本，平安夜似乎比圣诞节当天更为重要。”

海埜摇了摇头。

“这不太可能。调查人员在询问证人时反复强调是圣诞节当天的事，不可能所有的证人都弄错日期。”

但安斋并没有轻易放弃。

“那么，会不会是犯案时间有误呢？我们确定犯罪时间是基于公寓的监控录像和受害人胃中的残留物。胃中的残留物可以伪造，而如果监控录像是假的，那么佐伯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推翻了。”

“等一下。胃中的残留物怎么伪造？”

面对这一大胆的推论，海埜惊讶地问道。理论上这应该是最难伪造的证据。

安斋刑警抚摸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说道。

“就是利用火鸡等于圣诞节这种思维定势而进行的误导性诡计。圣诞节当天，凶手只是在公寓内徘徊了一阵，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然后在第二天12月26日，他再次来到公寓，用刀胁迫受害人，强迫他吃下自己带来的火鸡，然后再杀死他。如果尸体发现得早，这种诡计当然行不通，但像这次这样，尸体在几天后才被发现，那么胃中未消化的火鸡就可以用来伪造犯罪时间。这个诡计看似简单，但佐伯可能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究了受害人年末到年初的行动模式，确信尸体的发现会被延迟。”

“嗯……”

海埜点了点头。确实，随着死后时间的推移，死亡时间的推定范围就越大。这次案件中如果受害人的胃中没有未消化的火鸡，死亡推定时间很可能是在二十五日晚上到二十七日晚上之间，这样范围就大多了。

但是海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说道。

“等一下，不管怎样，佐伯在25日晚都不能前往市原的公寓，这一点没有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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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佐伯确实如信徒们所说的那样，圣诞节当天一直在教堂，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市原的公寓监控中留下伪造影像。

“所以，我猜想那一部分可能是由共犯完成的。25日只需要留下伪造的影像，所以他可能请了一个身材相似的人来代替自己。在此期间，他积极参加教堂的各种圣诞活动，让许多人看到他，以此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找到一个愿意代替自己去杀人的人可能很困难，但是只要给钱，愿意蒙着脸在监控摄像头前走过的人应该有很多。即使佐伯被抓，那个人也可以辩称自己只是受人委托，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从而逃脱罪责。”

“嗯……”

海埜皱起了眉头。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佐伯身材中等，体型没有明显特征。只要遮住脸，在公寓那种低分辨率的监控摄像头下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不对劲。即使从逻辑上行得通，但由此得出的结论在成本效益方面可谓极其糟糕，且当事人没有采取该行动的必然性，那么根据海埜二十多年的刑侦经验，这种可能性可以忽略，而他从未因此犯过大错。

“真的会是这样吗？犯罪活动中涉及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高。冒着这样的风险进行伪装，这未免也太草率了。而且，如果这样的话，之后凶手的身影应该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但除了25日夜间的那个戴面罩的男子，监控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可疑人物了。”

“我们再仔细检查一遍录像吧。或许他伪装成了快递员什么的。”

“我们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而且你的推理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你没注意到吗？”

海埜曾在本格推理迷江草的推荐下，在值班期间读过几本推理小说。有些令他印象深刻，但有些令他失望，尤其是那种存在多种选择，受害人只要稍微偏离小说中的选择设定，整个诡计就无法成立的情况。

“漏洞？不……”

“即便是费尽心思在25日的监控录像中留下伪造影像，也不能保证能成功误导犯罪时间。”

“真是这样吗？”

安斋不满地回答道。

“如果同伙留下伪造视频后离开，25日夜间市原突然想去便利店，那他活着的身影就会再次被监控拍到，这种伪装就毫无意义了。所以这样只会徒增风险，成本效益极差。”

“那，那个……”

安斋试图反驳，但最终还是无奈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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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海埜决定再次去拜访仲宗根。虽然他暂时否定了安斋的意见，但从现在掌握的情况证据来看，佐伯仍然是最可疑的。然而犯罪时间无法改变，那就必须确认一下佐伯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存在漏洞。

虽然昨天和前天都已经讯问过了，今天是海埜第三天的连续拜访。但作为虔诚信徒的仲宗根，还是毫无厌烦地接待了海埜。或许这就是基督教博爱主义的体现吧。

如果佐伯作为一个虔诚信徒能被证实是清白无辜的，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但情况并非如此。如果所有的信徒都不犯罪，那么欧美国家的警察组织早就被废除了。

“圣诞节当天，您真的和佐伯先生一直在一起吗？”

海埜再次重复了这个已经问了三次的问题。

“是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仲宗根坚定地回答道。他身材结实，留着五分头，温和的表情中透露着严肃。虽然他的职业是水产品的进口和销售，但他看起来像是个可以随时出家修行的人。至少，他没有任何与佐伯串通一气的迹象。相反，如果知道身边有罪犯，他更像是会苦口婆心劝其自首的类型。

“确认一下，您说的真的是圣诞节当天吗？不是前一天，也就是平安夜吗？”

为了保险起见，海埜又问了一遍，但仲宗根却对这个问题一笑置之。

“我昨天和前天都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不是的。首先，平安夜的弥撒只在晚上举行，而且平安夜和圣诞节当天所唱的圣歌也有不同，所以这一点是不会搞错的。信仰虔诚的佐伯先生当然也参加了平安夜的弥撒，但正如我多次强调的那样，圣诞节当天，我们从早上到深夜一直都在一起。”

“但是，不管怎么说，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分开的时间吗？”

“没有，我们一直在一起。午餐和晚餐都是一起吃的，这点绝对不会错。。”

“你们真的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吗？毕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难道就不会存在记忆模糊的情况吗？”

仲宗根收起了笑容，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刑警先生在质疑我的记忆力吗？圣诞节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嗯……海埜低声哼了一声，看来证人的证言毫无动摇。

尽管如此，他还是振作起精神，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佐伯的照片。万一有其他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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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人，确实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但仲宗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了。虽然我和佐伯先生只在教堂见过面，但我们相识了十多年，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看来找替身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如果只是短暂露个面，或许可以用相似的替身来代替，但这次显然行不通。当然，佐伯也没有同卵双胞胎的兄弟。

如果时间误导和替身都行不通，那么佐伯的不在场证明似乎难以被推翻。

如果佐伯不是真凶，那么调查就得从头开始了。据说市原每年年末到年初都会带着最新的女朋友一起去旅行，但这次他打算和谁一起去还没有弄清楚。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女性，而且突然与市原失去了联系，她难道不会觉得奇怪而上门，并发现尸体吗。为什么直到1月4日公寓管理员闻到异味后尸体才被发现？这是否意味着那个女人知道些什么？

海埜收起照片，合上笔记本。正准备道谢时，仲宗根又补充了一句。

“毫无疑问那天就是圣诞节，而且绝对是佐伯先生本人。我以哈里斯托斯的名义起誓。”

“哈里斯托斯？那是什么？”

“就是救世主。我们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也就是说，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哦，原来是耶稣基督啊。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讲，我就明白了……”

海埜挠了挠头。他心里正想着今晚的会议上，该如何向部下们传达调查方针的变更。

但就在那一刻，仲宗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基督’只是西方教会，也就是天主教的称呼。我们是正教会，不会使用天主教的称呼。”

“啊，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的。”

确实，他们所在圣歌队所属的教会正式名称是《△△正教会》。

“天主教和你们正教会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吗？”

海埜对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别略知一二，天主教有神父，而新教有牧师。而且天主教的神父必须独身，但新教的牧师则可以结婚。

但对于正教会，说实话他并不熟悉。

“当然有区别了！而且继承基督教正统信仰的是我们正教会，这一点请务必不要搞错！”

仲宗根几乎口吐白沫地说道，。

“哦，是这样吗？”

“天主教和我们正教会的分裂始于公元726年。那一年，我们的东罗马帝国皇帝利奥三世在受到伊斯兰教偶像崇拜的谴责后，颁布了‘圣像禁令’。但是，用圣像向日耳曼人传教的西方罗马教会的傻瓜们却没有遵从这一禁令。虽然此后的三百年间，双方勉强维持着友好关系，但在1054年，双方互相开除了教籍，彻底分裂了。”

仲宗根的话充满了激情，以至于海埜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用片假名标注的部分都转换成了明治初期日本文学中的全汉字表记。

“那么，具体有什么不同呢？”

“首先，我们否认西方罗马教皇的教宗至上论及教宗无误论。其次我们也不承认生神童贞女无染原罪的教义。”

“生神童贞女？”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海埜不禁问了出来。

“天主教似乎称她为圣母玛利亚。”  

“哦，原来是圣母玛利亚啊。”  

“天主教为了笼络民众，最大限度地利用并神圣化了她。结果，他们不得不创造一个免除她原罪的教义。于是，天主教甚至编造出玛利亚也是由母亲安娜童贞怀孕所生。虽然圣经中对此只字未提，但天主教那帮花和尚们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无原罪受孕的教义，简直荒唐至极。”

“花和尚……”  

“我们绝不承认这种后来添加的教义！唯一通过童贞怀胎降生的，只有神之子，即我们的救世主一人”  

仲宗根握紧拳头，慷慨陈词。

“此外，天主教认为圣灵出自于上帝和他的儿子——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基督，但我们认为圣灵仅出自于上帝。承认天堂和地狱之间有炼狱的也只有天主教，而我们完全不承认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哦……”  

“天主教的圣体圣事和坚振圣事是随着信徒年龄的增长而进行的，而我们则是一出生就进行这些仪式。圣体圣事时使用的面包，天主教是无酵面包，但我们使用的则是含有酵母的面包。如果用心阅读福音书，就会明白，救世主在设立圣餐的那个晚餐上举行圣体圣事时，还没有到逾越节，所以救世主使用的肯定是含有酵母的面包，但天主教的那些混蛋神父们却又通过随意的曲解，将其改为了无酵面包！”

又出现了个不熟悉的词。海埜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设立圣餐的那个晚餐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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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救世主在被处决前夜与门徒们共进的晚餐。”  

仲宗根直截了当地回答到。

“啊，那不是一般被称作最后的晚餐吗？”

“啊，最后的晚餐。这么说来，天主教的那些傻瓜们似乎是这么叫的。”

“啊……”

难道是因为多次前往俄罗斯采购海产品的缘故，才让他接触到东正教并觉醒了信仰吗？仲宗根之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东正教与天主教的区别，但海埜其实并没有怎么听进去。虽然每一个差异背后肯定都蕴含着宗教上的重要意义，但海埜无法理解这些差别，坦白说，他甚至觉得这些差别都无关紧要。就像对于非佛教徒而言，净土宗和净土真宗之间的区别可能微不足道一样。

令人意外的是，平时温和谦逊的仲宗根一旦谈到宗教，态度竟变得如此激烈和排他。然而，海埜不想再听这些和案件无关的话题了，他一直在寻找离开的时机。

“那个，既然如此……”

“还有就是关于教会历，我们正教会与天主教不同，使用的是历史悠久的儒略历。”

海埜无奈地低头。

“不，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您的合作。”

然而，仲宗根完全没有察觉到海埜的意图，继续说道。

“刑警先生，您难道没有对天主教强行推行的那个可恶的格里高利历产生过疑问吗？”

“格里高利历，不就是我们现在常用的日历吗？”

“是的，很遗憾。”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但实际上，这个格列高利历是1582年由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这个堕落的异端所发起的，他突然把那年的10月4日的第二天改成15日。这个历法极其草率，使用这样的日历，只是象征着对西罗马教廷顺从。而从救世主诞生前的公元前45年1月1日到今天，儒略历一直被使用着，它所拥有的历史正统性远远高于格列高利历。”

“嗯……但不管它多么正统，如果与现代社会脱节，还是很不方便的吧？”

“当然，我们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也不得不使用格里高利历。虽然这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在教会的活动中，我们仍然遵循我们自己的教会历法，也就是儒略历。俄罗斯正教会、格鲁吉亚正教会、乌克兰正教会、塞尔维亚正教会，以及日本正教会都是如此。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同样是正教会的希腊正教会、罗马尼亚正教会、波兰正教会和保加利亚正教会等，现在却妥协并开始使用一种被称为修正版儒略历的历法。这真是让人遗憾。”

“嗯？”

就在这时，海埜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难道是这样吗？——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道，

“那个，请问……你们的圣诞节是在几月几日？”

仲宗根一脸疑惑地回答道。

“什么？圣诞节当然是12月25日啊。不管是天主教、正教会，还是路德宗、英国国教，救世主的生日都是一样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的，这当然没错。但是对你们来说，那是儒略历的12月25日，对吧？你们庆祝的圣诞节是在那一天，对吧？”

“当然。”

仲宗根再次挺起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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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埜终于明白为什么仲宗根会因为自己质疑他的记忆力而感到愤怒。

他确实有理由生气，因为对他而言，圣诞节真的就是不久前的事。

而佐伯本人，根本没有制造任何的不在场证明。他只是过着和平常一样的日子而已。

“那么，如果换算成格里高利历，那天应该是几号呢？”

“哦，”

仲宗根终于明白过来，他露出微笑说道。

“那是1月7日，这有什么问题吗？”

black白夜

CHAPTER 3
现场平面图

差不多到了制造密室杀人的时候了



在江东区海滨的一栋公寓内发现了一具被刺杀的男性尸体。死亡推定时间为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案发现场是这栋八层公寓的五楼502号房。这个公寓的结构是每层楼的中央有一个电梯厅，房间沿着电梯厅的一侧一字排开。这样做似乎是为了提高每栋楼的商品价值，公寓没有在走廊的两边建造房间，而是将所有房间都设计成宽敞的朝南方向的优质户型。出了电梯厅，右转的走廊最尽头是501号房，然后依次向前的是502号房、503号房，紧挨着电梯厅旁边的是505号房，穿过电梯厅，另一侧依次排开的是506号房到510号房。每层楼的布局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案发的502号房是下电梯后右侧的倒数第二个房间吧。”

大癋见警部板着脸确认道，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好，他平时就是这副表情。

“没错。”

回答的是捜査一課強行犯捜査十组，也就是俗称大癋见组中最年轻的刑警栋方。栋方直到不久前还在世田谷辖区工作，最近因为在一起案件中立下功劳，被荣升至总部捜査一課，今天他也干劲十足，是组里最早赶到现场的刑警。他长发飘飘，相貌英俊，与大癋见警部站在一起时，让人很难相信他们是同一种生物。

“顺便问一下，最尽头的501号房是什么情况？”

“501号房好像是空的。”

“嗯，那么受害人的名字是？”

“松尾。而隔壁的隔壁504号房屋主姓曽良。您不觉得这巧合很有趣吗。”

“哪里有趣了？”

警部一脸不悦地靠近问道。栋方还不太习惯和警部相处，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呃，松尾和曽良，您不觉得有趣吗？”

“所以到底哪里有趣了？”

警部的脸又靠近了一点，那副表情如果比喻成斗牛犬，恐怕斗牛犬都会要求道歉和赔偿吧。

“所、所以说，提到松尾，日本人都会立刻想到松尾芭蕉。他的代表作当然是《奥之细道》，而那次旅程的同伴正是他的弟子曽良。”

“嗯。”

“如果受害人真的是松尾芭蕉的后代，而504号房的住户弟子是曽良的后代，那不是很厉害吗？可以作为《奥之细道杀人事件》来推销哦！”

“你是傻子吗？推销？你打算把这案子推销给谁？”

大癋见警部立刻训斥道。这个心胸极其狭隘的警部，自己总是说些无聊的话，却无法忍受别人稍微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