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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涅墨西斯的使者》完,司法正义无法满足个体正义感时会发生什么,作者:中山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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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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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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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4-12-11 10: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12-18 09:25 编辑

    私愤




    染着血的指尖微微挨着墙壁。

    在这上方大约二十厘米的地方,

    赫然写着一行血字。

    那是横着排开的四个片假名。

    字迹有些弯弯扭扭、断断续续的,

    但依然能清晰识别。




    1




    平成二十五年1八月十日,上午七点三十二分。

    渡濑走出宿舍,瞬间感到一阵黏稠的热浪将全身包裹住了。虽然还在早通勤的时段,太阳却早已升了起来。他想起今早看的新闻,天气预报说今天依然会是酷热的一天。

    门边不远,古手川正在警车中等待。距渡濑收到发生杀人事件的警报,时间过去了五分钟。毕竟是突发案件的第一次现场调查,古手川来得还勉强称得上及时。

    “早上好。”

    “地点在熊谷。”

    “是,听说是在佐谷田。”

    听到熊谷市佐谷田这个地名,渡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典型的郊外风景。常年勘查现场的警员,对当地的地理人情的熟悉程度能比肩房地产中介。说得好听一些,这似乎是他多年来严格地勘查现场所带来的额外好处。不过等到退休了,这点特长恐怕也很难成为再就业的优势。

    “受害人户野原贵美子,六十五岁,受利器刺伤致死。尸体在受害人自己家中被人发现。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

    “家人呢?”

    “还不清楚。但她是一个人住的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

    “好像听说她被杀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在自己家被害却过了这么久才被人发现,应该是一个人住吧。”

    “不要妄下判断。”

    虽然对方的推测多半没错,渡濑却没有忘记提醒他。而古手川是那种比起受表扬,受批评更能快速成长的类型。

    “也不能忽视和她住在一起的人正是凶手这个可能性。”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找凶手就简单多了呢。”

    渡濑没有忽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

    “怎么了?”

    “没什么。案发现场不是在熊谷吗,那个,想到尸体的腐烂情况……”

    “呵,原来如此。”熊谷市原本就号称是全日本最热的城市,进入八月后更是保持着连日的酷暑。吹向熊谷市的南风在经过东京都时因为“热岛效应”而变得炎热无比。而西风在越过秩父山后,变成了高压的下沉气流,使气温升高,形成所谓的“焚风效应”。这两种现象共同造就了熊谷酷热的气候。城市的知名度因为这酷热的气候而有一定的提高,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但那是在连日超过三十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里,被放置在没开空调的室内环境下的尸体,也难怪古手川会受不了。

    “不管是新鲜的还是过期的,尸体就是尸体。尸体是不会突然跳起来袭击人的,你放心好了。”

    古手川有些不满似的撇了撇嘴。这个男人即使坐在上司身边,还是会像这样不小心把情绪表露在脸上。这是他的缺点。倒并不是因为年轻,而是他的本性使然,因此恐怕不是一朝一夕改得掉的。不过,对一名刑警来说,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习惯,就算多花点时间也应该改掉。

    一阵沉默之后,古手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我在案件现场也见过不少尸体了,被分尸的啊,一半化成了尸蜡的啊,被夹在压力机里的啊之类的。更不用说,我最近还去浦和医大的法医学课堂参观了好几次解剖现场,早就不会害怕区区尸体了,不过……”

    “不过什么?”

    “虽说我们就是干这行的,我看习惯不了的东西就是永远也习惯不了吧。按理说尸体不过是没有生命的物体,我却很难把它单纯当物体来看啊。”

    古手川意思是自己不愿意逐渐变得冷漠,把尸体看作无生命的物体。这话听上去倒还有几分像样。

    “无论外形如何崩溃、不成人形,尸体上一定还残留着受害者被残忍杀害的怨念。只要不忘记这点就好。”

    对这话,古手川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他带着几分不满似的低声念叨了几句,就再没说什么了。

    车开过荒川,远远地能看见一排排低矮的住宅楼。那就是佐谷田地区,跟渡濑记忆里上次来时相比没有一点变化。住宅楼分布在铁轨两旁,后面是一片田地,有一些正处于休耕中,显然是房地产开发到一半就终止了。

    穿过高崎线继续往前开,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包裹着蓝色塑料膜的区域。在一栋两层住宅楼附近,警署的搜查员和鉴证科警员正在来回走动。

    一拉开车门,一股桑拿房一样的热气就从脚边涌了上来。开着冷气的车内瞬间显得像是天堂一样。

    负责现场指挥的是熊谷市强行犯科2的丰城。丰城看见渡濑后,一时间似乎有些畏缩,不过很快就点着头走了过来。

    “辛苦了!这次的案子是渡濑先生您负责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换别人……话说回来,这次是什么情况?”

    “比起由我解释,恐怕您亲自去看看更好。”说着丰城便把二人引向案发现场。

    “正好鉴识3和检视4都刚做完。”

    “检视是谁负责?”

    “是鹫见检视官。”

    啊,是那个认死理的家伙。渡濑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对方的脸。那个男人说得好听是踏实稳重,说得不好听简直就是顽固。

    “尸体是和被害人同一居民会的主妇发现的。据说那名主妇今天早上在居民会打扫卫生,她之后轮到户野原贵美子打扫,但到了时间人却没有出现,于是想去叫对方一下,结果就发现了尸体。”

    “被害人是死在了自己家里吧?也就是说,那名主妇还特意进到被害人屋子里了?”

    “她看见门口放着好几天的晨报,想着对方不会明知道要值日还去旅行了吧,于是往门那里看了一下,发现门锁被玻璃刀一样的东西开了个洞。她下意识地开门一看,就闻到一股惊人的恶臭,而被害人穿着睡衣倒在走廊上。当时是七点二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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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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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分,警局在七点二十三分接到报案,时间上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

    “那名主妇现在还在吗?”

    “您要直接询问证人吗?”

    “可以的话就麻烦你了。”

    丰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太高兴的表情,转瞬即逝。

    渡濑不是不信任分局的搜查能力,但总归想亲耳听听第一发现者的证词。

    他也清楚,自己的这种做法无疑会让分局的警员感到屈辱,是在县警总部和分局之间制造矛盾。不过,他的做法实实在在地提高了破案率,正因如此,倒没有谁抱怨过什么。渡濑也不是没有告诫过自己,但一到了案发现场,他那点顾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想,警局一直不让自己升职,或许倒是个正确的决定。

    一进玄关,一股猛烈的腐臭味就向渡濑的鼻腔涌来。本应习惯了这种臭味的古手川慌张地捂住了口鼻。

    正如证人所说,死者身穿睡衣倒在走廊里,越靠近越能闻到扑面而来的强烈恶臭。刺激性的气味甚至使人的眼睛都觉得刺痛。

    房内的热度也相当惊人。几人不过刚进来数秒,额头和耳后就已经挂上了汗滴。这里的体感温度早就超过了人的体温。这种室温环境会加速动物蛋白的腐败,最适宜蛆和微生物繁殖。

    尸体向下呈趴卧状,因此看不见脸。但是,从两只手腕和侧腹的膨胀中不难看出,尸体的组织已经分解,体内产生并累积了气体。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无数的蛆虫正在尸体耳穴中进进出出。血液从侧腹流出,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了大片的血迹。数量惊人的苍蝇聚集在这里。恐怕伤口就在侧腹部吧。

    一个男人蹲在尸体旁。察觉到渡濑等人后,他起身站了起来。

    “哎呀,渡濑警部,县警总部这次派您来了呀。”

    “我们一科总是人手不足嘛。对了,鹫见检视官有什么发现?”

    “把尸体翻过来就能看到,尸体的胸部和腹部共有两处较浅的伤口。因为伤口不深,恐怕都不是致命伤。这两处伤口都有生活反应5,想来死者是正面先被刺中的。”

    也就是说,犯人是先从正面袭击死者的。

    “遇袭后死者转身背对凶手,紧接着凶手从后方用凶器深深地刺入死者的右侧腹。这道伤口长且出血量大,推测这就是致命伤。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凶器应该是单刃的锐器,类似出刃菜刀6一类的东西吧。”

    渡濑重新看向丰城,用眼神询问他案发现场是否发现凶器。丰城无力地摇了摇头。看来凶手应该将凶器带走了。

    “另外,从死者衣服凌乱的样子,能看出死前发生过打斗的痕迹,但是死者的指甲里连一丝对方的皮肤组织也找不到。即使这里发生过打斗,恐怕也是犯人对死者单方面的殴打。”

    “推测死亡时间是?”

    从体表观测推算死亡时间最好用的办法是看尸僵的程度。但是一旦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尸僵就会开始缓解,也就无法从这方面做判断了。

    “准确时间要进行司法解剖检查胃内容物才能确定。不过尸体的角膜已经完全形成白浊,加上蛆虫的生长情况来看,已经死亡至少有一天了。”说完,丰城又补充道,“门口放着没拿的早报是今天的和昨天的。”

    也就是说鹫见的判断有一定的可信性。

    “法医鉴定会拜托给浦和医大的光崎教授来做。”

    “哦?光崎教授的话一定是手到擒来了,他绝不会遗漏一丝信息。”

    鹫见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说道。

    渡濑十分相信光崎的头脑,因此法医鉴定大多会交给浦和医大来做。县内的检视官基本都知道这件事。

    不过那又如何?渡濑心想。怀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的人,必定要找最好的医生来检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县里那群检视官莫非指望着他随随便便地去找那些蹩脚法医吗?

    “现场取证有发现什么吗?”丰城打圆场似的回答道:

    “我们搜集了房屋内的毛发和灰尘。现场的打斗痕迹里,应该能够找出犯人的足迹。”

    “被害人的家庭成员不多?”

    “被害人本来是和母亲住在一起的,但今年春天她母亲也住进了养老院,之后她就是一人独居了。听邻居说她平时就格外爱干净,家里打扫得很勤,所以现场搜集到的体液、毛发和足迹几乎都是她本人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个呢?”

    渡濑指了指尸体附近的墙壁。旁边的古手川一副也想问这个问题的样子,连点了好几下头。

    尸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伸长着右手,仿佛竭尽全力后终于支持不住地落在地上,染着血的指尖微微接挨着墙壁。在这上方大约二十厘米的地方,赫然写着一行血字。

    那是横着排开的四个片假名。字迹有些弯弯扭扭、断断续续的,但依然能清晰识别。



    涅墨西斯




    “这是被害人写的还是凶手写的?”

    “呃,这个还不能确定,还没有做过指纹鉴定呢。”这次轮到鹫见插话道:

    “从致命伤的深度和出血量来看,可以推测被害人几乎是当场死亡。很难想象她能自己把手抬起二十厘米,还写下这些字。”

    鹫见这个器量狭小的检视官,这话说得却还有几分道理。这些死亡信息一样的血字如果是被害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写下的,凶手没有道理坐视不理;如果是凶手逃走之后才写下的,那被害人受伤之后能否有体力坚持这么久也很值得怀疑。

    于是,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是凶手用被害人的手指蘸着鲜血写下了这行信息。

    “班长,”古手川有些害怕地问道,“‘涅墨西斯’是什么?”

    “希腊神话中一位女神的名字。”

    “女神……”

    “是生有羽翼的女神。神明因凡人的无礼而震怒,据说这位女神是神明怒火的拟人形态。她的名字源于希腊语中的‘义愤’这个词,也有人将它误解为‘复仇’。”

    “复仇女神……也就是说,受害者要么是有什么渎神的举动,要么是遭人怨恨?”

    “不知道,这点恐怕只有直接去问凶手了。”

    但是,有一点古手川理解得对:希腊神话中的涅墨西斯女神,常常是神罚的代行者。

    “这凶手还真会胡说八道。”听得出鹫见的声音有一丝轻微的改变,“什么涅墨西斯……我最讨厌这种充满无聊的自我表达欲的家伙。”

    鹫见一面充满愤怒地理解着,一面从渡濑等人的面前走过。看来他是认定了“涅墨西斯”的血字是凶手留下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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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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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听说您很擅长抓这类犯人,请务必不要手下留情。”鹫见说完就绕过封锁带离开了。

    “这家伙还真是较真,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古手川目瞪口呆地目送着对方离开。

    “就算现场留下了死亡信息,我们也不能根据这个直接断定凶手的目的吧。”

    “这位……古手川先生,那么您认为这个信息有什么意义呢?”

    丰城如是问道。古手川像是听见了什么麻烦事似的,抬手挠了挠头。

    “不,关于凶手的自我表达欲,我倒不是要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吧,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凶手为了误导我们才故意留下这些惊悚的血字。”

    “恐怕,至少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啊?”

    “根据刚才我们的搜查,被害人的家里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失窃的迹象,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凶手的目的一定不是来偷东西。”

    “那会不会是为了遗产呢?”

    “这栋房屋是被害人母亲名下的。如各位所见,家里都是些二手东西,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土地本身也值不了太多钱。她母亲入住养老院时恐怕还花了一大笔钱呢。”

    够了。——渡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思考了。现在不是解謎的时候,如今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初期搜查7上。

    “我想和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聊聊。”

    “请这边来。”

    渡濑和古手川跟着丰城来到了旁边一间房子。这间房子明显比被害人的家新不少。渡濑要找的证人正瑟瑟发抖地坐在玄关的台阶上。

    “这位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上园康江夫人。”

    渡濑在康江的对面坐了下来。康江周围有一股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想必是她自己往身上喷的。

    “我是县警总部的渡濑。关于您发现的尸体,您确定那就是户野原贵美子吗?”

    “是的……刚才警察给我看了她的脸。”

    也许是想起了尸体的样子,康江一副马上要吐出来的表情。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发现尸体的经过,与丰城刚刚说的像是对过答案似的几乎一模一样。

    “请问您最后一次见到还活着的贵美子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是前天……八号那天我买完东西回家时见过她。”

    “那时是几点钟?”

    “大概是一点吧。”

    “那之后直到今天早上,户野原家里有什么可疑的说话声或者奇怪的声音吗?”

    “好像没有……”

    “那么被害人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吗?有没有跟谁吵过架?附近有听说过跟踪狂之类的人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人会对被害人心怀怨恨?”

    “这个我也不清楚。贵美子小姐平时就不太出门。”

    康江看起来不像隐瞒了什么,之所以回答得如此含糊,恐怕是因为她平时就不怎么关注受害者。即使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人和人要是亲近不起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您平时和她接触多吗?”

    “这个……以前她父母都在时我们还接触得比较多。先是她父亲生病去世,那之后我们就来往得不多了。今年春天她母亲也进了养老院,就更没什么机会聊天了。”

    “看来您和贵美子小姐本人接触得不多是吗?”

    “这边是贵美子小姐的娘家,但是她四十多年前就出嫁了,过了很久之后才回到这边住,所以我们不是一直是邻居。”

    “她离婚了?”

    “嗯,听说还改回了母家的本姓。”

    “她离婚回到娘家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应该已经有差不多十年了。可能是因为这些事吧,她平时也不太愿意和附近的邻居打交道。”

    “她有孩子吗?”

    “没有,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私事,我想没人详细打听过。”

    据康江所说,被害人四十年前结过婚,结婚三十年之后又离婚了。不管怎么样,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三十年里被害人的生活情况。

    渡濑的沉思似乎引起了对方的误会,康江慌张地继续说道:“那个,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我们在排挤贵美子小姐,其实不是这样的!”

    康江已经完全进入了为自己辩护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只要不紧不慢地放任她继续说下去,她就会源源不断地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其实是贵美子小姐在主动疏远邻居……虽说已经离婚了,但是毕竟是死了人。想想她的孩子做了那样的事情,她会把自己封闭在家里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渡濑注意到了她话中奇怪的地方,看来自己之前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康江不是不清楚户野原家的事,而是知道却不愿意说出来。丰城恐怕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用羞耻又狼狈的眼神紧盯着康江。虽说现在初期调查还在进行,现场搜证还没有结束,因此有疏漏也属正常,但是当着地方搜查员的面,被总部来的警员指出这一点,仍然是一件尴尬的事。

    “毕竟她丈夫的死法……因为孩子干了那种事而自杀。我也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改回原名。她回到这儿前,整天都被记者、电视台的人追着到处跑呢。她刚回来时也会,我们这儿也闹腾了好一阵呢,不过,俗话说闲言不长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没人提这些事了。不过,想必贵美子小姐还是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吧。”

    “贵美子小姐家中有人犯过法?”

    “是的。说起来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而是震惊了整个日本的大事件。贵美子小姐回了娘家仍不想见外人也很正常。”

    如果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自己应该也会有些印象。恐怕正是因为贵美子改了名,自己听到户野原这个姓氏才没有联想起来。

    “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被害人结婚后的姓氏吗?”

    “当然记得。轻部,贵美子以前的姓是轻部。她就是那位轻部亮一的母亲。”

    轻部亮一。

    听到这个名字,渡濑终于想了起来。丰城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康江看。古手川恐怕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是一脸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也不奇怪。渡濑想。轻部亮一的案件发生于平成十五年,那是古手川调到一科来的六年前了。他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当时轻部亮一犯下的那起案件——那是一起随机杀人事件,有两名女性惨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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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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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2




    一离开上园家,古手川忙不迭地问道:

    “班长,刚才说到的轻部亮一事件是?”

    即使古手川不问,渡濑也准备告诉他。

    “就算不记得犯人的名字,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这个名词你应该有印象吧。”

    古手川想起来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那个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有两个人被杀了?”

    “嗯。”

    “不过,这可真是大意了。”

    跟在古手川后面的丰城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念咒似的念叨着这句话。

    “警部您认为凶手的动机是报复吗?当年那起案件的受害者的确有可能怨恨着轻部亮一的母亲,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渡濑沉默着没有回答。诚如丰城所说,既然贵美子是那个轻部亮一的母亲,不排除她有受到儿子牵累的可能。如果这起凶杀案和轻部亮一的案子有关,那么现场留下的血字“涅墨西斯”的含义也就不言自明了。

    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发生于平成十五年年尾。十二月五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时值晚高峰,浦和站的检票口挤满了放学、下班的人。轻部亮一(时年二十六岁)于此时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他一头杂乱的头发,穿着白T恤,看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在人群中也不至于太过显眼。晚高峰的车站里人人都急着回家,谁也无暇留意他人。

    越靠近车站大厅,人流量就越大,正常走路时也会碰到对面行人的肩膀。

    轻部悄悄地拿出了藏在T恤底下的刀。当时走在他后面的目击证人回忆到,他当时的动作就像把手机拿出来一样自然流畅。刀是他几天前在自家附近的商场买的,是一把出刃菜刀,刀身长六寸五分(约一百九十七毫米)。轻部紧握刀柄,朝走在他身前的女大学生一之濑遥香(时年十九岁)背后捅去。

    这时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轻部拔出菜刀,鲜血喷溅出来时,人群中才响起了目击者的惊呼。

    身中第一刀之后,一之濑遥香并没有立刻倒下。恐怕此时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用刀袭击了的事实。摇晃了两三下之后,她才前倾倒在地上。

    轻部骑在遥香的身上,在她相对柔软的颈部和腹部连续刺入了好几刀。他身穿的白T恤沾染着喷溅而出的血,变得血迹斑斑。

    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人全都条件反射般地飞快后退,急忙逃开。发出尖叫的人的数量也开始急速增加。

    晚高峰时段拥堵的人群引发了新的灾难。急于逃跑的人把周围的人推倒在地,人群一片混乱。

    有女人被袭击了。

    有人拿着刀。

    救命。

    叫警察。

    在人们只言片语地传递着消息时,轻部已经发现了第二个猎物。那是本已逃开却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上的小泉玲奈(时年十二岁)。轻部顺势骑在玲奈背上,将刀刃横在她的颈动脉附近,割开了一道约五厘米的口子。轻部在后来供认自己的罪行时,曾经回忆这个时候的触感:“她的脖子就像水管一样柔软。”

    从颈动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轻部的脸染成了一片红。根据检视官的检查结果,这一击是致命伤。玲奈死前应该没有感到太多痛苦,这恐怕是唯一能令人好受一点的事实。

    也许是溅到脸上的鲜血刺激了他,轻部仰起头,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奇异的嘶吼声。目击证人对这声音的印象各不一样,有人说像鸡鸣声,也有人说像是狗吠声。

    在这起发生在车站大厅内的事件里,唯一的幸运之处是,因为年底需要加强安全管理,当天有两名警察正在车站内巡查。加贺健史和三轮博敏两位巡警听到车站大厅传来的惨叫,迅速赶到了现场。此时,轻部刚刚从玲奈的身上离开。

    加贺巡警用警棍击飞了轻部手上的凶器,紧接着三轮巡警从背后反剪住了他的双手。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作为酿成车站内惨剧的凶手,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孱弱了。他一边惨叫一边反抗,但反抗的气力非常微弱,想必是挨了一记警棍而手痛的缘故。

    轻部于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被两名警察控制住。这场噩梦仅持续了十三分钟。

    “两名被害人虽然立刻就被送上了救护车,但都在去医院的途中抢救无效死亡。两人基本都是当场毙命。”

    “轻部当时有使用什么药物吗?”

    “不,他被捕后立刻接受了尿检,结果是阴性。”

    “他随机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呵,那也称不上什么理由吧。”

    被两名警察控制住以后,轻部安静得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前后变化之大让目击者都瞠目结舌。

    从惨剧发生的浦和车站到浦和警署,轻部一直低头不语。被捕后轻部一度保持沉默,直到当天半夜,他突然开口说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听完后,据说整个浦和警署的警员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因为轻部亮一的父亲轻部谦吉是著名的教育评论家,县内的教育委员会中也有他的席位。沉着的举止、率直的言论,使他在电视节目中也很受欢迎。这样一位人物的独生子,究竟为何会堕落成杀人犯呢?轻部在看守所待了一晚上,就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杀人的缘由和经过说了出来。

    随便杀谁都行,轻部说。

    如愿考入了想上的大学,却跟不上课程的内容,三年不到就退学了。找工作时总觉得这个也不适合自己,那个也不适合自己,每一份工作都干不长久。辞去最后一份便利店打工的工作后,他便一直待在家里。

    这个时候,网络的发达助长了轻部不愿出门的情绪。现实世界中再卑微、再没有发言权的人,在网络世界里也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个贵族也行,做恐怖分子也可以。轻部完全沉溺于这个虚拟的世界,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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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著名评论家的儿子,他比起旁人本就有一种天然的优势。轻部把父亲的荣光当成了自己的荣耀,在网上显得桀骜不驯,因此遭到了网民的猛烈攻击。网络虽然是虚拟世界,可网络带来的伤害却是真实的。轻部认为,如果没法成为比父亲更有名的人,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对轻部来说,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他对这个万事都不遂自己心意的世界毫无兴趣。轻部的行动只依循一个原理:他要成为网络世界的英雄。

    越不成熟的人越是急于求成。为了尽早出名,轻部选择走上犯罪的道路。而且,犯罪的方式一定要越华丽越好,如果能成为载入史册的罪犯,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人流量巨大的车站是合适的场所。只杀一个人绝不够。要杀两三个,不,不再多杀几个的话,是没法成为特殊的罪犯的。

    为了杀更多的人,需要挑选比自己弱小的猎物。成年男性反抗起来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那么就应该在女人和孩子里挑选下手对象。

    这就是轻部所交代的他在犯案前的全部心路。其中看不到对两名受害女性的一丝愧疚和反省。动机、物证、人证、目击者的证词以及犯人的供认书都齐全了,于是浦和警署将案件提交到了地方检察厅。

    琦玉地方检察厅首先对轻部进行了起诉前鉴定。为了能够进行公审,必须确认他具备完全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检方请来的专业医生也确认了这一点。

    但审判还没有开始,社会上对轻部的声讨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即使不看轻部那不成熟的想法,他那任性随意的杀人动机,挑体弱的女性下手的理由,没有丝毫羞耻、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也足够引起世人对他的猛烈抨击。

    他的父亲轻部谦吉也成了舆论攻击的对象。各大电视台立刻宣布了终止与谦吉合作的决定,教育委员会也对外宣布了他因为“本人意愿”而辞去职务的消息。俗话说,登得越高,摔得越重。不久前还整天跟在谦吉后头,试图从他嘴里套出几句评论的媒体,立刻掉头开始指责他,要求他作为犯人的亲属向社会道歉。

    “著名教育家的儿子竟然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真是可笑。世人的称赞一夜之间就化为轻蔑。从结果来看,轻部谦吉似乎不是个能适应这种巨变的人。”

    “他自杀了吗?”

    “没法断定。他的家人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只知道他深夜开车撞上了高速路的防护栏,至于到底是自杀还是意外,就没人知道了。不过,他一死,世人那用舆论做审判的祭坛上就没有了祭品,于是社会的关注都集中到了轻部亮一的官司和他的母亲贵美子身上。贵美子至今还没有正式对受害者家属道歉。站在贵美子的角度想想,儿子犯下那种大案,丈夫又刚自杀,她恐怕还顾不上向受害者家属道歉。”

    案件的公开审理于第二年夏天正式开始。检方负责的检察官是当时琦玉地方检察厅的三席检察官8岬恭平。他是个严谨正直的人,被地方检察厅视作王牌。

    而为轻部辩护的是第一东京律师协会以“人权派”闻名的堤真吾律师。这位律师正是因交通事故去世的轻部谦吉给儿子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

    堤真吾律师走的第一步棋,是让轻部亮一写下谢罪的书信,交到一之濑和小泉两家人的手上。信上表明了轻部的悔改之意,希望能够以此获得减刑。当然,两家人都拒绝了这封信。但是堤律师向邮局申请了证明,证实这封书信的确寄到了被害者家属的住址,并把寄信这件事作为证据上呈到了法庭。虽说是常用手段,但辩护的律师这种刺激受害者家属的行为无疑让世人更加厌恶轻部了。

    “战前的法律对被告的权利几乎没有任何保障,所谓的治安维持法什么的就是典型代表。新宪法出台后,维护被告权利的呼声日益高涨。所谓的人权派律师,就是这群人中最右翼的一部分人。”

    “不过,起诉前的司法鉴定不是已经得出了轻部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结论吗?既然如此,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吧。何况被害者都是少女,应该罪加一等才对。”

    “大体来看是这样。检方对法庭提出了判处他死刑的诉求,公众也对检方的要求表示大力支持。毕竟有两名无辜的少女因为如此随随便便的理由而惨遭杀害,对他处以死刑合情合理。”

    如今,对是否实施死刑的裁决主要参考昭和五十八年七月八日最高裁判所下达的死刑适用基准——也就是通称的“永山基准”,考量的要素大致如下:

    犯罪的性质;

    犯罪的动机;

    实施犯罪的手法,尤其是杀人手法是否残忍、偏执;

    是否造成重大后果,尤其是被害人的数量;

    是否对被害人家属的感情造成额外伤害;

    社会影响;

    犯人的年龄;

    是否有前科;

    犯罪后的认罪态度。

    实际上,判处一个人死刑并不需要他完全满足这九项内容,相反,即使九项全都满足,也并非一定会被判处死刑。其中尤其微妙的是第四项中提到的被害者数量,按惯例来说,杀害了三人以上一定会被判死刑,杀害两人的情况则需要综合考虑是判处死刑还是无期徒刑。

    也许是为了表现良好的认罪态度,律师让轻部在法庭上表示了自己后悔的态度和希望赎罪的念头。在公审的最终陈词阶段,轻部对本案的两名被害人致辞道:

    “我想连同一之濑小姐和小泉小姐的份一起活下去,一直活着向两位谢罪。”

    如果被害人家属听到这番陈词,必然会被触怒,实在没有让法官网开一面的道理。加上本案已满足前面说的九项内容中的许多项,在世人看来,轻部被判处死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一审判决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无期徒刑。

    本案中担任审判长的是涩泽英一郎法官。他认为,本案件虽然犯罪性质、犯罪动机恶劣,严重违反社会道德,但是被告轻部亮一思想尚不成熟,且无前科,被害者数量又仅有两名。

    “本案犯案手法的残忍程度和被告的犯罪倾向,尚不足以支持法庭做出死刑的裁决。”涩泽法官基于如上理由做出了裁决。

    警方当天就对判决结果提出了上诉。所有人都以为轻部亮一肯定要被判死刑。更何况,为了制止类似的恶性事件再度发生,警方必须让轻部被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这场官司虽然也帮堤律师扬名了,但真正一举成名的是涩泽法官。一般来说,审判长的名字是不太会被人记住的,这次却恰恰相反,也正说明了这次的判决结果有多么出乎市民的意料。”

    “这位审判长不会是什么废除死刑论的支持者之类的吧?”

    “有一段时间很多人都是这么猜测的。涩泽法官虽然一次也没有亲口表示过支持废除死刑,但是面对死刑和无期徒刑的裁决时,往往都不会判处犯人死刑。有人偷偷在背后喊他‘温情法官’。不过,这种温情恐怕不是死者家属所能接受的。被害者一之濑遥香和小泉玲奈的家人公开对媒体表达了对涩泽法官的怀疑。媒体和社会大众受此刺激也开始大举声讨起他来。如果能证明他确实是废除死刑论的支持者,那么为了确保判决的公平正义,他恐怕会被要求免去审判长的职务。可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看穿人心里真正的想法呢?法务省和涩泽法官本人一直保持沉默,于是对他的声讨也渐渐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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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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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审的结果如何呢?”

    “当时的司法中,除非提出的证据中有明显的错漏,或者审判过程中有违宪的行为,否则推翻初审判决结果的情况极其罕见。二审的结果是维持原判。也许是认为再上诉也是自取其辱吧,二审后警方就没有继续上诉了。于是,轻部的判决被定为无期徒刑。”

    古手川一脸不快。这个什么都挂在脸上的家伙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被害人家属就这么接受了吗?”

    “怎么可能。”渡濑立刻回答道。在自己所属的县警总部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渡濑当然不会毫不关心。不光是渡濑,对轻部和被害人家属后来的情况感兴趣的大有人在。

    “一之濑和小泉两家人以集体诉讼的形式进行了民事诉讼。因为已经裁定了轻部的刑事责任,这次的审判很快就有了结果。法庭裁定,轻部需要对两个受害者家庭做出总额八千五百万日元的赔偿。但轻部本人已经入狱,这笔赔偿只能用他父亲谦吉的遗产来支付。但遗产因为支付律师费已经消耗了大半,最终被害人家属也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

    “……当时贵美子已经离婚了吧。”

    “准确地说她是在丈夫去世的时候顺便退籍了。因为时机太过巧妙,不少人认为,这也是谦吉选择自杀的理由之一。总之,轻部贵美子改回了原姓户野原,回了娘家。此后,再也没有人能承担起这起案件的责任,轻部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听完渡濑的话,古手川陷入了沉默之中。丰城也苦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那段时间。

    别说他了,就连渡濑那段时间也时常觉得气恼。因为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就像三岁小孩似的无理取闹、大发脾气,以如此莫名其妙的理由杀害两名少女,这样的男人,至今还在监狱里好好活着,和自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渡濑身为司法人员,自然不会质疑法庭所作的裁决,但是内心深处对这样的结果难以释怀。他尚且如此,年轻的古手川就更不用说了。

    良久,古手川才再次开口:

    “那场民事诉讼之后,两家人怎么样了?”

    “又能怎么样?”

    渡濑从记忆里翻找出那篇后来采访两家人的报道。每想起一次,他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一之濑遥香也好,小泉玲奈也好,她们都是有着大好前途的花季少女。她们突然遭遇飞来横祸,被一个毛头小子杀害,家人内心一定有令人难以想象的悲痛。但是法庭却没有为他们提供丝毫的安慰。被害人家属能得到的补贴金额最高不到三千万日元。这点钱显然不足以填补失去宝贵的女儿后,家人内心产生的缝隙。而出现裂缝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古手川用力抿紧了嘴唇。少年时期,他的家庭因为父亲欠下的债务闹得四分五裂,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亲情的温暖和脆弱。

    “那些杂志上写到,两个家庭后来都产生了一些问题,但再后来的事情就没有人报道了。事到如今,两家人是各自修复了彼此的关系,还是就此走向决裂,除了当事人,恐怕已经没人清楚了。”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着的丰城插话道:“渡濑警部,您觉得这两家人有嫌疑吗?”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发现了猎物的猎犬。

    “对这两家人来说,贵美子就是他们在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仇人。他们的家庭被轻部彻底摧毁,如果他们想要复仇,除了贵美子,也没有别的对象可以选择了。”

    的确,这么一来,“涅墨西斯”——复仇女神,这句留言就解释得通了。

    “另外,检视官也说过,杀害贵美子的凶器是出刃菜刀,正好和轻部当年使用的是同一种凶器。用凶器反复刺入被害人身体致死的杀人手法也和轻部当年一模一样。凶手用同样的凶器袭击了十年前那起案件的凶手的家人,这不是很明显的报复杀人吗?”丰城的音调略微上扬,透露着一丝兴奋。他的想法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毕竟只是猜测。

    “丰城,你的推测我们稍后再说,不过,‘涅墨西斯’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对媒体保密吧?”

    听罢丰城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涅墨西斯”这个词一旦公之于众,敏锐的人立刻就会联想到“复仇”。加上户野原贵美子这个名字,他们只怕立时就要找出几个嫌疑人来了。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警方的调查无疑会受到影响。

    “明白了,这件事我会让所有搜查员严格保密。”

    “还有一件事,麻烦把一之濑和小泉两家人的照片找出来,让警员在附近查探一下。”

    “如果有人在附近见过他们,就可以确定他们有重大嫌疑吧。那我先告辞了。”

    丰城扔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往搜查员们那边去了。古手川目送他离开后才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

    “关于被害人家属报复行凶这个想法,您不会觉得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假的,毫无可能性的话难道我会让地方警署的同事白白地干活儿吗!”

    “不过,班长没有把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吧?”

    古手川笃定地说道。

    呵,看来这小子也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

    “真是家属复仇的话,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

    “啊?”

    “杀人动机明确,嫌疑人的范围也很小。只要深究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谁是真凶早晚会水落石出。但是,如果‘涅墨西斯’的意思不是复仇,而是其正确的语义——义愤呢?跟轻部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的局外人出于义愤,要对犯人的家属举起正义的铁锤,那么又会如何呢?嫌疑人的数量会一口气上涨两位数。毕竟那些道貌岸然、自诩正义的家伙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真的会有人为了声张自己的想法,就去杀害毫无关系的人吗?”

    “如果没有,那轻部亮一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为了维护自己的一点自尊心,就去杀害了两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就算出发点有些许不一样,可他们的心理动机是完全一致的。而这个混蛋现在正潜藏在某个地方。”

    古手川苦恼地晃了晃脑袋。

    “这样的话,我们究竟该从什么地方查起啊?”

    “把被害人遗体送到浦和医大去,请光崎教授来做解剖。他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那班长你要去做什么?”

    “去一个个排除所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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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3




    几天后,渡濑收到了浦和医大法医学教室寄来的解剖报告,不过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新发现,只是明确了根据胃内容物可以推断死亡时间是八月八日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间。

    从死亡时间来看,凶手应该是计划好了趁贵美子睡觉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但是尸体却倒在走廊上,依据这点可以推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案发时分,凶手用玻璃刀切开玄关拉门的玻璃,从里面打开了锁。从他尝试侵入房间内的举动推测,当时房里关着灯的可能性很大。凶手一定认为贵美子已经睡着了,所以潜进了房里。

    贵美子从玄关进门后就直接去房间里睡觉了,不知道她当时是醒着还是已经入睡,但是无论如何,她显然察觉到了凶手的入侵,于是逃出了房间。但是她显然没能成功,在走廊的拐角处正面碰上了凶手。贵美子的胸口和腹部被凶手用刀各捅了一下,但是伤口都不深。这时,贵美子出于条件反射转身试图逃离,于是背后受了致命的一刀,因此身亡。以上这些都是基于地板上留下的脚印做出的推断。

    行凶后凶手一定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贵美子。因为他在墙上留下血字时,应该等待了一会儿,让血流得更多。

    在墙壁上留下血字后,凶手没有翻找任何财物就径直离开了。这一点也可以从地上的脚印判断出来。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正是杀害贵美子,而不是入室盗窃。

    由于贵美子年纪已经不轻了,凶手的行凶过程极为短暂。贵美子几乎没能进行任何有效的反抗,连叫出声都没能做到。不,也许她发出了叫喊,但邻居没有一个人听到任何声音。

    凶手可能戴了手套和帽子,现场没有找到贵美子以外任何人的指纹和头发。另外,警员在户野原家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进行了搜索,目前尚未发现凶器。

    根据鉴识科的报告,凶手对贵美子刺出那致命的一刀时,他自己身上应该也溅到了喷出的鲜血。不过由于当时已是深夜,借着夜色的遮掩,他穿着染血的上衣在附近走动应该也不会太过显眼。

    当然,搜查总部的人已经检查过从熊谷站到户野原家这段路上的摄像头,但是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基于这一点,有的搜查员认为凶手应该对当地十分熟悉。不过,听说现在市面上也有那种能看到附近的摄像头位置的软件,所以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另一方面,对证人的取证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正如上园康江说过的那样,贵美子的交际圈极小,除了和居民会的人有一些基本的来往,她和其他人都只是点头之交。考虑到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的影响力,她这么做也可以理解。邻居里知道她儿子就是轻部亮一的人并不少,她自然不会主动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由于交往不深,贵美子和邻居也没有结什么怨。知道贵美子和轻部关系的人也没有主动排挤她,就算当初刚知道这件事时还会因为好奇而对她有点兴趣,这点兴趣过了十多年也会自然消失殆尽了。

    搜查总部特意把贵美子的母亲从养老院请到了案发现场,让她确认家中财物有无缺失。得到的证词果然是没有少任何东西。至此,可以完全排除盗窃杀人的可能性。另外,由于养老院有门禁时间,贵美子的母亲也绝不可能在案发时间到现场来。

    随机杀人。

    凶器是类似出刃菜刀的刀具。被害人身上多处受到刀刺。

    案件正如丰城所说的那样,越来越接近于模仿轻部事件的这个可能性。虽然得益于严格的封口令,“涅墨西斯”的血字还没有被外界得知,但记者里有一些鼻子极灵的家伙,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有个叫“涅墨西斯”的家伙盯上了罪犯的家人,如果这件事被曝光了,应该怎么办?渡濑一直在心里思考着这件事。

    渡濑被里中总部长叫出去时,心里想的正好也是这件事。

    被县警的最高领导越过科长和刑事部长直接叫出来,这样的事以前还从没发生过。他想,恐怕是要奖励自己或者批评一下吧,但是上次自己被总部长点名批评不过是因为搜查时太过独断专行而已,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总部长的办公室在县警总部的顶楼。

    渡濑常常想,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组织的上位者似乎都更喜欢高处的房间。有句俗话是“只有傻子和烟才喜欢高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吗?

    一进门,就看见里中已经端坐着正对自己。他要是觉得这样就能威慑到对面的人,那还真是好笑。

    “报告,渡濑到了。”

    “坐下吧。”

    此时如果渡濑客气推托一下,总部长对他的印象多少会好一些。但不巧的是,这个男人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渡濑连一句道谢也没有,直接在里中的对面坐了下来。

    “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带的班负责的那起熊谷市的杀人事件。”哎呀,渡濑心想,难道是案子出了什么意外?

    在渡濑看来,里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和权威主义者,他从不主动承担责任,而是习惯于逃避。这样的人绝不会随随便便主动提出亲自去现场进行调查,之所以叫自己来,多半是想用上位者的身份给自己施加压力。

    可是轻部亮一的案子既非冤案,警方和检方也绝没有什么遗漏。应该说,这是一场背负着舆论期待的诉讼,检方却没能让犯人被判死刑,等于打了一场败仗。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麻烦吗?

    “查到的信息,科长和刑事部长应该向您报告过了吧。”

    “我说得严重一点吧,我不觉得栗栖科长那边收到的就是全部的信息。”

    “怎么会,这种事不太可能吧?我们一科的搜查员都很老实,不会有人敢有什么隐瞒。”

    “除了某个人。”

    说的是我吧,渡濑想。如果是这样,那装傻充愣看来也不能蒙混过关了。

    “有一些没有确切证据的消息,我认为随意上报的话,反而是给搜查工作添乱。”

    “哼,你倒是机灵,知道那是些会惹出乱子来的消息。”

    “但我确实不擅长看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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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话轮不到你自己说。算了,不提这个。现在虽然已经下达了封口令,但是私下还是有人在议论着复仇之类的话题。”

    “复仇不过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布下的疑阵。”

    “别胡说八道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让他们下什么封口令?”

    里中笑了,看起来有几分阴险。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笑得一脸阴险的家伙,居然常常被别人夸奖有人情味儿。

    “不过,下封口令这步棋走得对。所以,我也不打算责备你。这次约你谈话,也不是想让你束手束脚,应该说,我的目的恰恰相反。”

    “相反……您叫我来是特意想激励我,让我放手去做吗?”

    “总之,我希望你尽快破案。”嘴上说着希望,男人用的却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听说这次的被害人是那个犯人的母亲?”

    “是。”

    “所以,‘复仇’也和那次的事件有关吗?”

    “也有人这么认为。”

    “如果有人这么觉得,那就更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我国的法律可绝不认可复仇这种行为。”

    里中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一般。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他想向部下传达他的观点的正确性时总会做这个动作。

    “和很多国家一样,这个国家里也不允许杀人这种行为。但实施死刑是例外。因为死刑是基于法院的判决结果,由法务省实施的一种行政行为。”

    渡濑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继续听着对方的发言。这段话甚至不是里中自己的观点,而是引用了前法务大臣中村正三郎在一次谈话中的发言。

    “所以,不论有任何理由,如果肯定了其他形式的杀人,法律的秩序就会崩溃。听说现场留下了寓意‘复仇’的留言,我们绝不能放任这种行为不管。”

    里中的言论总有哪里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因为他只会讲些表面上的大道理。

    “您是受到了来自哪方面的压力吗?”

    “什么?”

    “我只是在想,堂堂县警总部的总部长,应该不会专程来对我这个不良警察讲这些大道理吧。”

    里中陷入了沉默,只是直直地盯着渡濑不放。那是等着对面的人走下一步棋的眼神。

    也好,渡濑想,那就让自己先翻一张底牌吧。反正里中早已经知道这张牌的存在。

    “关于现场墙上的留言‘涅墨西斯’,您应该也知道。涅墨西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但是它正确的语源不是‘复仇’,而是‘义愤’。也就是说,杀人的动机也可以解释成是出于义愤。”

    “……那是什么意思?”

    “亲近之人的复仇可以被称作发泄私愤,而义愤的执行者则是和事件没有关系的第三人。”

    “你是说凶手是正义的一方?”

    “不,这不过是滥用私刑罢了。关于义愤,还有一种更麻烦的可能——凶手报复的对象是整个法务省。”

    里中依旧沉默着,但看起来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果然,他早就知道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把渡濑叫来。

    “轻部亮一本来肯定要被判死刑,却因为律师的奸计和检察方的无能而逃脱了死刑。负责这件案子的法官似乎不支持死刑制度。如果法院不愿意判他死刑,就应该由自己代为动手……也有这种可能。”

    连渡濑自己也觉得,这简直像某种夸张的妄想桥段。为了给被轻部杀害的两人报仇——这种可能似乎同样像是某种妄想。不过法院和法务省作为当时负责这起案子的司法机关,对此的看法则大不一样。

    “比起推测,倒更像是吹牛时的胡说八道。”

    “是,可是那些恶意揣测着‘涅墨西斯’含义的人恐怕都会联想到这一点吧。”

    如果凶手的行凶原因真的是对判决有所不满,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思想太过偏激,问题都会变得复杂。恐怕这件事会逐渐演变成一场对司法制度和死刑制度是否正确的讨论。这是法务省绝不会期待发生的事。

    不允许任何动用私刑的报复。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说,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国家所制定的法度。所以里中上头的那些人对这件事心怀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是吹牛还是恶意揣测,这都是针对司法制度的谋反。无论如何,这件案子你要尽快解决。”

    里中一锤定音道。似乎话题结束在这里正合他的心意,他满足地点了点头。不仅保住了自己的颜面,还顺利地驯服了不听话的下属,他的心里想必充满了自得。

    “看来你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了,那么就请你以粉身碎骨的觉悟,继续努力吧。”

    渡濑报以沉默,心想,骨头碎掉之前,自己的腰恐怕要先碎掉了。

    回到刑事部,早就充满好奇的古手川立刻跑过来问东问西。

    “听说您被总部长叫去谈话了?到底都问了您些什么呀?”

    “批评式激励,什么国家兴亡在此一战之类的。别废话了,走了。”

    叫上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一脸困惑的古手川,渡濑坐上了车。

    目的地是千叶监狱。

    如今,日本全国各地共有六十二所监狱。其中A级监狱关押犯罪情节不严重的犯人,而B级监狱则关押那些犯罪情节严重的犯人。另外,根据是否初次服刑、刑期是否在十年以上等条件,又可以进行如下的细分:

    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犯人关押在山形、千叶、长野、冈山和大分监狱中。

    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下的犯人关押在带广、山形、黑羽、市原、横滨、长野、静冈、东京、福井、名古屋等监狱中。

    非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犯人关押在旭川、岐阜、熊本、德岛等监狱中。

    非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下的犯人关押在网走等监狱。医疗监狱——八王子、冈崎、大阪、北九州医疗监狱。

    女子监狱——枥木监狱、笠松监狱等。外国人监狱——横须贺监狱分所等。而渡濑他们此次前往的千叶监狱正关押着轻部亮一。

    登记完后,两人便在会面室等待。十五分钟之后,一个身穿灰色狱服的男人出现在了被亚克力板隔开的对面。

    这个男人正是轻部亮一。

    他肩膀有点塌,微驼着背,中等身材,但是看起来有些体弱。虽然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脸上却依然留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人时,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些小动物。正是这个人残忍杀害了两个人,恐怕大多数的人听了都会觉得奇怪。

    渡濑报上姓名,轻部听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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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琦玉县警?可是当初抓我的不是浦和警署的人吗?”

    “今天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另一起事件。”

    “另一起?和我有关系吗?”

    “前天早上,你的母亲于自己家中被人杀害了。”轻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为了骗你而专门跑到千叶来。她遇害时是八号的深夜,目前看来应该是有人潜入家中袭击了她。”

    看来千叶监狱的警官没有发现户野原贵美子和轻部亮一之间的关系。轻部脸上的震惊和疑惑绝不是装出来的。

    “凶手已经抓到了吗?”

    “还在调查中。”

    轻部抬起头,短暂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母亲她真的被杀了。”他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

    “你听起来很平静。”

    “你需要我哭的话我也可以哭出来……不过,还是算了。那种虚假的哭戏,演出来你应该也不想看。”

    “哭不出来吗?”

    “她不是个好母亲。”

    “她倒也没有虐待你吧?”

    “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这本就形同虐待。如果我能感受到真正的爱,也许我就不会做下那样的事。渡濑先生,你读过我的口供了吧。”

    “嗯。”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家庭环境是什么样子。父亲他虽然是有名的教育家,但在生活中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事实上,他对我相当冷淡,只会命令我做这个做那个。如果他那也称得上教育,那监狱也是优秀的教育机构了。”

    轻部说这话时,一旁的看守正冷冰冰地盯着他看。即使是面谈的场合,公开批评监狱显然也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不过这次似乎还勉强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范围内。

    “你父亲可是在你被捕后不久就死了啊。”

    “哈,所以我就应该心怀愧疚吗?那不过是逃避责任罢了。亲儿子是个教育中的失败品,身为教育家的他没法向世人解释,所以决定去死罢了。他根本没有负任何责任。既没有向社会道歉,也没有反思自己以往的名声不实,更没有向被害人家属谢罪,他只是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用死亡来逃避罢了,这是最差劲的死法。”

    轻部冷笑着说道。渡濑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虚张声势,但他的笑看起来的确丝毫不像是演戏。

    “我可不是逞强,也不是演戏,听说那老家伙出车祸死了的时候,我在监狱里都开心得跳起来了。”

    “我没有怀疑你。不过,既然父亲对你这么冷淡,按理说母亲应该格外照顾你吧?”

    听了这话,轻部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憋笑甚至弯下了腰。

    “渡濑先生,看来你对家庭这东西似乎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很奇怪吗?”

    “所有的母亲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那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我母亲不过是我父亲的一个仆人,一个负责监视我有没有好好听从父亲的命令的仆人罢了。”

    一边听轻部说话,渡濑一边在记忆中寻找当初媒体对贵美子的报道。她似乎一次都没有在公审时出席旁听,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公开场所发表过任何意见。

    “渡濑先生,那个女人不过是在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罢了。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都是表演。结果她的儿子却成了杀人犯,丈夫也因舆论所迫自杀了,所以她就只能逃走了。你看,判决下来,我被关到这里以后,她不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吗?连信也只来了一封,里面就说些她改回了旧姓,让我也要迎接新生活好好活下去之类的废话。笑死人了!被判无期徒刑的人能有什么新生活。真是装模作样的女人。啊,那女人被杀了?哈哈太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凶手。”

    说这些话时,轻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六岁的男人。

    渡濑想,这个男人被关进来之后,恐怕只有肉体的年龄在增长,精神却没有跟上。日复一日地只跟同样的囚犯和看守打交道,人的精神大概确实会退化。

    听说,服刑结束后从监狱里出去的囚犯,在离开监狱的一瞬间会觉得自己仿佛是浦岛太郎9。看着现在的轻部,渡濑更加觉得那不是假话。不仅是不了解电器、流行语这些表面的问题,监狱内外仿佛时间的流速都截然不同。

    渡濑看了一眼旁边,古手川正晃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忍不住要说点什么的样子。渡濑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此时和轻部起冲突,对己方没有好处。

    “你就这么讨厌自己的母亲吗?”

    “不是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我只是单纯地看她不爽,就像自己家里进了蟑螂一样,她被人杀掉我才会心情舒畅。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们关系这么冷淡的话,有些话我们就好说了。那我就直接问了,你觉得有什么人会憎恨着你母亲吗?”

    “恨着她?什么,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吗?”

    “家里没有任何财物失窃。”

    “啊,所以才要查私人恩怨。顺便问一句,那个女人是怎么被杀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想象她死时的那副样子,以后反复回味了。”

    渡濑对轻部的忍耐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但是总不能中止取证。约定的面谈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冲动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不能详细说,这是刑侦证据,需要保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凶手行凶的残忍程度丝毫不亚于你当年杀死一之濑遥香和小泉玲奈时的手法。”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轻部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已经不记得我那个时候具体干了什么了,不过,既然是用刀捅死的手法,确实应该考虑凶手跟她是不是有恩怨。不过啊,渡濑先生,我可不知道有什么人会恨着那个女人。”

    “她不是那种会被人怨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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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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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1 10: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完全不是。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会被人怨恨,对吧?怨恨是爱的反面。那个女人既不会爱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怨恨。你看,连我身为她的亲生儿子都是这副样子,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跟亲戚和邻居也不算熟,所以我也不知道有谁跟她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差。”

    “是吗?那你自己呢?”

    “我?”

    “有什么人会恨你恨得想杀掉你吗?比如说你在拘留所和监狱里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恐吓信?”

    “噢,是这样?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恨的是我,但是不方便对我下手,所以就杀了我的母亲?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得不说有一定道理。”

    轻部一脸轻松地笑了。

    于是古手川露出了更加不高兴的表情。又瞪了他一眼后,渡濑继续等待轻部的回答。

    “但是说到憎恨我的人,那可是多得数不过来了。虽然他们从来没给我看过那些新闻,不过我从后面进来的新人那儿听说,那件事可是成了大新闻。听说现在不适应社会的人比我那个时候更多了,所以那些躲在网络的各个角落里、自诩正义的家伙都有嫌疑。我待在监狱里倒是最安全了。”

    “监狱里的生活如何?”

    轻部有些得意地一笑,把脸靠近了亚克力板,看来是想悄悄告诉渡濑。

    “服刑又不会逼你干什么太重的体力活儿。再说了,就算是无期徒刑,如果被评为模范犯人,还是有机会出狱的。”

    “最近假释可是越来越难了,听说是因为出狱的人再次犯罪的概率太高了。”

    “也许吧,不过出不去也无所谓。在这儿一日三餐都有人提供,生病了也有医生看。再次犯罪的概率高,可能是因为在监狱里过得比在外面还让人舒心吧。”

    很久以前就有人统计过,社会上的犯罪行为有六成左右是由出狱的囚犯再次犯下的。监狱已经渐渐失去了教化犯人的功能,看着眼前的轻部,渡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即使他心里清楚,犯人并不都是轻部这副样子,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长久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他突然对一件事产生了兴趣。

    “轻部先生,你还记得你在最终陈词时说过的话吗?”

    “钦,等、等一下。十年前自己说过的话谁还会记得啊!”

    “你当时说的是‘我想连同一之濑小姐和小泉小姐的份一起活下去,一直活着向两位谢罪’。”

    轻部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转眼又换成了一副笑脸。

    “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说起来,我确实说过这种话呢。”

    “所以,你只是随口说说的吗?”

    “怎么会,我是真心的,真的。那个法官也是相信了我是真心的,才判了我无期徒刑嘛。哎呀,我可是真的很感谢他,让我不用受死刑了。托他的福我才能活到今天,一直为死去的两人祈祷呢。”

    就在轻部双手合十,摆出祈祷姿势的同时,看守开口了:

    “时间到了。”

    “哎呀,已经三十分钟了吗,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呢。”

    “你开心就好。”

    “下次再来跟我讲些有趣的事吧,那么,再见了。”轻部稍微低下头,跟着看守消失在了门的另一侧。

    房间里只剩下了渡濑和古手川。渡濑正准备站起来时,古手川突然开口了:

    “班长。”

    “怎么了?”

    “到现在,还有人在支持废除死刑吧?”

    “有的。”

    根据内阁最近发布的“关于基本法制的民意调查”显示,八成以上的国民支持死刑。相反,希望废除死刑的人还不到一成。但是,全世界都裹挟在废除死刑的大潮中。二○○七年五月,联合国禁止酷刑委员会对日本发出倡议,希望日本停止执行死刑。

    “我觉得,要是能让这些人来跟轻部谈上三十分钟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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