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堂谜案》(完)-庞大诡计、绝妙伏笔，第47届梅菲斯特奖获奖作品-周木律

black白夜

人物介绍
陆奥蓝子

初出茅庐的记者

十和田只人

流浪的数学家

骉木炀

世界顶尖建筑学家

善知鸟神

骉木之子、天才数学家

平川正之

眼球堂用人

深浦征二

精神医学家

三泽雪

艺术家

造道静香

编辑

南部耕一郎

物理学家

黑石克彦

政治家

第I章

第一日
1
“你在公交车上看书，竟然跟没事人似的。”

蓝子正低头专注于手中的书，突然，身旁的男子大声地说起话来。

听见他那丝毫不在意车上还有其他乘客的巨大音量，蓝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反问道：“‘没事’，是指哪方面？”

“这车摇晃得太厉害了。从刚才开始，震动的引擎、僵硬的悬挂系统再加上那些急转弯组成的合成波，就把我的胃折腾得翻江倒海。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读书，要我来说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杀。”男子一副马上就要呕吐的样子，嘴里却喋喋不休。

巴士正沿着曲折的山道，左右盘旋着朝山顶行驶。

“事到如今，也没法把两个小时前吃的荞麦面退回去了。”听见这话，蓝子直起上身问道：“晃得有这么厉害吗？话说十和田先生，万一有突发情况请务必记得用清洁袋哦。”

“清洁袋？那是什么？在哪里？”

“就在你面前啊。喏，不是夹在那儿吗？”

蓝子伸手，指向十和田座位前网袋里的白色纸袋。

十和田眯缝着眼睛，用手拈起纸袋，左看右看，他一会儿将袋子毫无意义地打开又合上，一会儿又往里吹气，活像第一次见到人类工具的大猩猩，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纸袋。

才一会儿的工夫，纸袋就被蹂躏得皱皱巴巴。蓝子叹了口气，对纸袋的遭遇表示同情后，将注意力再度转回自己刚才在读的书上。

“蓝子，你看的是什么书？”

十和田抓住绝妙的时机，打断了蓝子的阅读。

“真是的……”蓝子在心里嘀咕着，给不知为了什么，正在努力尝试把清洁袋套在脑袋上的十和田看了看书的封面，“我在看《希腊神话》。”

“希腊神话？哦，是‘至高无上的独裁者’的故事。”

“独裁者？”

“就是所谓的神。原来你在看这么无聊的东西啊。”

高度近视的十和田把纸袋像土耳其毡帽一样戴在头上，伸手推了一下快要滑落到鼻尖的玳瑁边框眼镜，然后半眯着眼睛，透过镜片打量蓝子的书。

“嗯。最近对这种传说中的世界有点感兴趣，所以就去图书馆借来看了……但你说这是无聊的东西，有点过分了吧？”

“有吗？”

“就是很过分啊。既然这么说，那十和田先生最近又在看什么呢？”

“看什么……你指的是？”

“当然是书啊，看书。你有没有好好听人讲话呀？我现在才发现，虽然我们已经相处挺长一段时间了，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十和田先生读过书呢。所以，就想问问十和田先生，你平时都在看什么类型的书呢？”

蓝子充当十和田的跟屁虫，已经整整两年了。

说是“跟屁虫”，倒也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意思。毕竟这个自由自在的男人只要一离开蓝子的视线，就会马上开始四处旅行。不过，蓝子和十和田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即便如此，别说专业书籍或是小说了，蓝子甚至没有见过十和田翻阅报纸或杂志的样子。考虑到十和田的职业，读书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你说书啊……”大概是已经玩腻了纸袋，十和田将它揉作一团，随手抛在过道上，然后凑过来以极近的距离望着蓝子的脸说，“我不看书。啊……准确来说，是不再看了。以前倒是如饥似渴地看了很多书。”

“啊，那为什么现在不看了呢？”

“还用问吗？因为越来越没意思啊。”十和田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书很无聊。不管是纪实类还是虚构类，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乐趣。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意见，并不是要否定所有觉得读书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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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啊。要是被否定的话，此时此刻，还在你面前看《希腊神话》的我，岂不就无地自容了？”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读的书。如果有能保证千分之一千有趣的书，我也是想读的。”

“什么嘛。那你去读那本书不就好了。”

然而，十和田先说了一句“你根本不懂”，接着又说：“我也想读啊。前提是能读到的话。”

“能读到的话？啊，是已经绝版了吗？”

“不。那本书绝不会绝版，也绝无可能绝版。”

“那……是因为价格太高所以很难入手吗？”

“也不是。不管价格有多昂贵，只要它能被摆在书店的架子上，哪怕付出生命我也会买下来。”

“付出生命？呃……听起来好危险啊。所以这本书，到底是谁写的什么书啊？”

“它没有书名。不过，硬要说的话就叫 The book 吧。”

“ The book ？”

“没错，这本书可以说正是‘书本身’。而这本书的作者，正是……”十和田瞥了蓝子一眼，停顿几秒，仿佛要确认她的反应似的，然后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至高的独裁者——神。”

十和田只人。

今年三十八岁，与他的名字相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只”是个普通的“人”。

他个子不高，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身上的衬衫因为反复洗涤已经褪色，袖口的纽扣也没有系好。衬衫外面，套着他唯一一件稍显正式但磨损痕迹依旧明显的灰色西装夹克。

蓬乱的头发、满是胡楂的下巴，过大的玳瑁框架眼镜后面，一双浅瞳色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扫视四周。

谁能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极为可疑的男人，竟是个二十岁就解决了当时某个著名未解难题的优秀数学家呢？

那时，十和田花费了很多精力在撰写论文、编著面向初学者的教材等事上，世人皆称他是“能担负起日本未来的数学家”。

然而，就在十年前，也就是十和田二十八岁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失踪了。音信杳然，就连亲近的朋友和家人，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于是，人们不禁担心起来。难道十和田在不知不觉中患上了心理疾病，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毕竟，年轻的天才数学家自杀的案例，过去也曾经有过。

所幸，这种担心只是杞人忧天。因为没过多久，有关十和田的各种传闻就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有人发现他与新西兰的某学会发表了共同研究，有人在蒙古某学者的论文的共同作者栏里找到了他的名字，还有人说澳大利亚的某社会福利机构收到了来自他的捐款，等等。类似于这样的消息，不断地从世界各地传来。

随着那些传闻的“最大公约数”逐渐浮出水面，人们终于明白失踪的十和田到底在做什么了。

看来，十和田是只带上一个包就去周游起了世界。然后，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不请自来地跑去造访当地的数学家，强行与别人进行共同研究。

得知这个情况以后，担心他的人们起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马上惊讶不已。那位被看作日本数学界未来的年轻有为的学者，为什么会突然舍弃一切地位，去漂泊旅行呢？

有人认为，他打从心底里厌倦了这个国家；有人揶揄，他就是个天生的流浪汉；更有人摆出一副知情者的模样，说他是因为欠下巨款才逃跑的。

与此同时，有人赞许他有爱国之心，有人证明他严于律己，还有人打包票说他虽然没有存款但也绝对没有负债。

换句话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十和田为什么做出那样的举动。

不过，姑且不论动机，从那时起到现在整整十年间，十和田就这样凭借着自己手头不多的著作版税，以及在各地遇到的数学家们的善意，游走世界各地，继续着他的学术研究。只有这一点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于是，不知何时开始，数学家们给十和田起了这样一个称呼——“流浪的数学家”。

蓝子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跟着十和田到处跑。

她全名陆奥蓝子，本是一名年轻的新闻工作者，去年正好迎来自己的第二个本命年。“新闻工作者”说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个靠给杂志写些不值钱的文章来勉强糊口的新人记者罢了。

蓝子与十和田是在两年前的一场晚宴上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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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蓝子，正在跟踪报道某个政治家的花边新闻。虽说是顶着新闻工作招牌的狗仔队性质的工作，但蓝子仍然敬业地伪装成相关人士，混进了那个政治家主办的“黑曜石之会”晚宴。然后，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十和田。

虽说十和田当时在场，但他其实也没有被邀请参加宴会。被邀请的是当时与他一同做研究的另一位学者，他只是出于兴趣才跟来的。

结果，两个不速之客在会场的角落里成了邻居，不知不觉，就互相交谈起来。

面对初次见面的蓝子，十和田唐突地说：“随便什么都行，说一个四位数字。”

“啊？四位的数字吗？呃，那个……‘1729’？”

“它的平方是‘2989441’。以前连立方也能马上算出来，现在真是退步了啊。那么，你知道毕达哥拉斯的定理有几条吗？”

“你是说勾股定理吗？定理，不就只有那一条吗？”

“不对，是铷的原子序数，也就是三十七条。当然了，我全都知道。比如……”

莫名其妙的对话。

直到晚宴结束，十和田都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关数学的话题，而蓝子则全程充当倾听者。不可思议的是，对于眼前这个奇怪男子自顾自的谈话，她竟一点也没觉得不耐烦。

于是，以那次相遇为契机，蓝子决定要赖上十和田了。

某天，蓝子对十和田说：“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找到了想要深入取材，编写成书，然后让世人知晓的最佳题材。那就是你，十和田先生。”

真实——蓝子认为该让世人更加了解并认可十和田这个超越常人的天才。

当时，听完这些话的十和田一脸不悦地挑起了眉毛。但是，从他们初次邂逅到现在的两年间，尽管时不时就会面临找不到这位流浪者行踪的挑战，蓝子仍然坚持不懈地缠着十和田，继续自己的取材。

“ The book 这本书里，记载着这世间存在的无数定理。书里记录的证明是无限的，因此它的页数也是无穷的。”

“哦……”

蓝子含糊地点了点头。十和田是数学家，所以，这里所说的“定理”一般都是指数学范畴的定理。但是，要说那些定理是无限的，那就超出普通人的理解范围了。或许，就是因为那是超越常人理解范围的东西，所以他才说书的作者是神。

真实——所谓神，不就应该是指那些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吗，蓝子心想。

“…… The book ，如果真有这种书的话，倒想读读看呢。”蓝子漫不经心地说，然而——

“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没等蓝子将最后一个音完整地吐出来，十和田就直接否定了她，“看来你有所误解。 The book 不是什么模棱两可的东西，它是‘真实存在’的呀。”

“啊？”

“当然，我没有资格议论神，因为展开讨论的前提条件太不充分了，没有公理就谈不上逻辑，所以我既不当信神的多数派，也不做支持无神论的少数派……不过，硬要说的话，我是有些质疑神的存在的。不过，即便如此，我对神持有的 The book 仍然坚信不疑。要问为什么？因为即使神不存在，每一条数学定理所对应的证明也是存在的。”

十和田不顾因为惊愕而合不拢嘴的蓝子，继续说道：“听好了， The book 里写着所有定理的证明毫无杂质，明了、简洁、优雅、美丽、完美无瑕，而写下它们的，毫无疑问就是神本身。但是，那些证明本身与神并无关系。因为证明早在神存在之前，就存在很久很久了。诚然，把证明写入 The book 的是神，但是那位神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已经存在的论证挑选出来罢了。论证并不是由神创造而来的。换句话说， The book 里记载的内容，是比神更加原始的东西。总而言之呢，蓝子，就连神都只能充当它的记录者，这就是 The book 。所以，暂且不论神存在与否，你最好也试着相信 The book 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必须得相信。”

一口气说完这些，十和田扬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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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从下车到现在，已经过了大约三十分钟。

两个人仍然在薄雾中前行。

这是一条未铺水泥的、狭窄的砂石路。丛生的杂草间，两道深深的车辙顺着小路平缓地蜿蜒向上，它的终点被吞没在乳白色的雾霭之中。

蓝子气喘吁吁，努力试图追赶上走在前面的十和田。他正迈着近似于一蹦一跳的奇妙步伐，但却异常快速地前进着。

“最多再走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十和田那句话，也太敷衍了吧。蓝子一边这样想，一边用哀怨的目光瞪着十和田清瘦的背影。

那封邀请函，是大约一个月前收到的。

一个信封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被送到了没有固定住所、随心所欲地周游世界的十和田手中。

寄件人是一位有着“骉木”这样奇特姓氏的人，信的内容则是邀请十和田前往他的新居。

“说实话，我很惊讶。骉木先生竟然能准确地将航空信寄到我这里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知道我住处的人，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你了吧？”

十和田发出好像被呛到一样的笑声，蓝子却在心里念叨着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十和田的住所，就连我这个整天跟踪他的人，也总是找不到。

“不过……没想到会收到那位骉木先生的邀请函啊。我和骉木先生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算不上是熟人。可是……为什么……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骉木炀——能够代表日本，不，代表世界顶尖水准的建筑学家。

现年五十五岁的他，因为其独具一格的建筑设计而闻名于世，包揽了包括普利兹克奖在内的世界各大建筑奖项。真实——也就是所谓的天才。

他设计的建筑，完美克服了细腻结构与大胆创新的二律背反【二律背反（antinomies）：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的哲学概念，指同一个对象或问题所形成的两种理论或学说虽然各自成立但却互相矛盾的现象，又译作二律背驰，相互冲突或自相矛盾。——译者注】。此外，构成其理论根基的复杂思想被人们称为“建筑主义”，甚至发展成为一大学派。该学派的特征是，将针对思想结构的思考方式，带入了既有的号称艺术却始终未能脱离工业设计领域的日本建筑学。这一尝试被拿来与康德哲学带来的重大突破相比较，最后还被评价为“建筑领域的哥白尼式革命”。

作为天才，骉木的评价非常之高，但另一方面，认识他的人却都私下表示他是个难以相处、性情急躁、孤僻排外、脾气暴躁、性格恶劣的人。

事实上，骉木确实经常因为鼓吹“建筑学才是立于所有学科顶点的存在，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为建筑学服务的”，而与其他学者发生小冲突。尤其是近几年，年逾半百的他心胸变得更为狭窄，甚至背后还被人揶揄为“建筑原理主义者”。

当然，即便如此，这也没有动摇他作为天才建筑家的地位，毕竟他的才华有目共睹。

总之，这样一位个性十足的建筑学家骉木炀，究竟为什么要邀请专业领域完全不同的数学家十和田，去参观自己的新居呢？

其中的原因，似乎就连十和田自己也不太明白。

诚邀您前往鄙人新居“眼球堂”做客，日程为三天，届时还会有其他许多来自各界的精英光顾，相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十和田给蓝子看的邀请函上大概就简略写着这样几句话，至于邀请十和田的理由，则一句也没有提到。

“眼球堂……真是奇怪的名字啊，竟然用眼珠子命名。”

听到蓝子如此直白的感想，十和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这名字确实奇怪，但也很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吗？嗯，反正我是理解不了……话说，这里写的‘各界精英’，不知道都是指谁呢？”

十和田看着蓝子歪着脖子琢磨的样子，两手一摊，耸耸肩说：“谁知道呢。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肯定是希望能有数学家参加，或者是差不多水准的人吧。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蓝子反问。

十和田小声嘟囔道：“就能做共同研究了……”

“哎呀，骉木炀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建筑家啊。”蓝子一边气喘吁吁地爬着山路，一边冲着十和田的背影搭话，“我去查了一下才知道，他不仅设计了好多有名的建筑，还获得了许多国家的权威奖项吧？”

“是啊。”十和田头也不回地回答，“骉木建筑中最有名的，就是东京湾品川可动桥。”

“就是架在东京湾上的那座吗？开启的时候会发出哐哐哐的声音，总觉得有点可怕。”

“没错。那座桥的灵感来自正十七边形，设计中充满了丰富的数学思考。大胆且令人意外的可活动部分，超越单纯的实用桥梁领域的设计感，正可谓是骉木建筑的原型。这是让他获得了英国RIBA金奖【RIBA金奖：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金奖（RIBA Royal Gold Medal），世界建筑界最高的荣誉奖项之一，由英国女王陛下亲自批准，授予那些直接或间接对建筑进步产生重大影响的个人或团体。——译者注】的成名作。不过，桥梁设计其实本不属于建筑领域，而属于土木工程哦。”

“哦。不过，十七边形吗？总觉得是个不够完整的形状。”

“不够完整？别说傻话了。十七可是氯的原子序数。”十和田终于回头瞟了蓝子一眼，反驳道，“没有比正十七边形更规整的形状了。在质数边的正边形中，它可是只用尺子和圆规就能画出来的稀有图形。居然说它不够完整……给我向正十七边形道歉。”

“道歉……又说得这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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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十和田大概是想强调，即便是十七这个看上去不够完整的数字，在数学中其实有着深刻意义。

骉木建筑，集缜密的结构与大胆的意外性于一体。在这评价的背后，或许同样蕴含着数学上的意义。

“骉木炀还设计了其他许多以数学为主题的建筑。要我说，骉木先生不仅是建筑家，还是位了不起的数学家，或许这就是血脉相承吧。”

“血脉？”

“嗯。据说骉木先生的祖先，是那个关孝和的亲属，所以数学方面的才能早就刻在他的DNA里了吧。”

“那个关什么的，是谁啊？”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愚昧无知也要有个限度。”

“对不起……”

“关孝和是十七世纪的日本和算家，也就是数学家。”

“是很厉害的人吗？”

“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他可是比戈特弗里德还要早发现行列式的天才。如果不是因为那时日本闭关锁国，他一定会成为世界闻名的数学家。”

“这样啊。总而言之就是，骉木先生的祖先是特别厉害的数学家，所以骉木先生也继承了那种厉害的数学才能呗？”

“没错。”

数学天赋是可以遗传的。蓝子记得自己之前读的某本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厉害的可不只是他的祖先哦。”十和田继续说，“他的后代也很了不起。其实，骉木先生有个孩子，叫‘善知鸟神’。”

“Utoukami？好奇怪的名字啊。汉字写作哪几个字？”

“善恶的善，知道的知，候鸟的鸟，这是姓氏。名字就是神明的神字。”

善知鸟，神。

“然后，读作‘utou’？好难念的姓氏啊，而且那个名字……”

“神！”十和田无视蓝子复杂的表情，继续说，“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善知鸟神，那就是‘天才数学家’。”

“善知鸟也是数学家吗？”

“没错。而且是十个我加起来都比不过的千年一遇的天才。”

“这么厉害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越是著名的学者，一般人就越不知道。就算是诺贝尔奖得主，比如那位南部先生的名字，你之前也不知道吧？就算他的名字不为世人所知，但只要你读过他的论文，就能理解那个人的伟大之处了。’千年一遇’的称誉，可不是瞎说的。”

那个不怎么夸人的十和田，对一个人如此大加赞赏，还真是少见。

蓝子顿了顿说：“你对他的评价相当高啊……这个善知鸟，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十和田微微颔首，回答了蓝子的问题：“善知鸟神在幼年时期就展现出数学天赋，据说他两岁时就学会了复杂的四则运算，五岁赴美。在美国完成了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善知鸟神很快就崭露头角，年仅十二岁时就以数学系第一名的成绩从哈佛毕业。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学者，并在十年前，也就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发表论文，一举成名。”

“论文？”

“嗯。那篇论文中提出了关于数论的革新观点。读完那篇论文后，全世界的数学家……当然也包括我，都兴奋不已。大家都说，那篇论文一定能成为解决黎曼猜想的关键。”

“黎曼猜想？”

十和田看着一脸茫然的蓝子，露出无奈的神情：“你啊，连这么基础的知识都不知道吗？黎曼猜想是十九世纪德国数学家波恩哈德·黎曼提出的一个假说，即‘Zeta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的实数部分都是1/2’。数学家们大胆预测，如果这个猜想能得到证明，质数的奥秘就能被解开。但同时，这也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所以过了上百年直到今天，也还是没能被解决。”

而善知鸟神竟然在年仅十五岁的时候，就发表了能推动这一大胆预测的论文，确实担得起天才这一称谓。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善知鸟神一直没有停止优秀论文的创作。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篇的质量都极高。人们都认为他毫无疑问会是下一个菲尔兹奖得主。然而……”十和田把头向右边歪了六十度继续说，“善知鸟神，其实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谁都没有见过他本人。听说是他父亲骉木先生的意思，他从小就几乎不跟除指导教授以外的人接触。他的照片，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以前的，都不曾公开过。同为数学家的我，也从没见过他本人。关于善知鸟神的信息只有他现在大概住在日本，有时会向论文杂志投稿，还有就是他的母亲，骉木先生尚未正式结婚的妻子善知鸟理亚，是曾经当选‘日本小姐’的美人，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善知鸟似乎和她长得很像，不过这都只是传闻罢了。唉，好想跟善知鸟神进行一次共同研究啊。”十和田望着天空，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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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团重重的数学家——善知鸟神。照理来说，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想要在素来注重权威的日本数学界发表论文，是非常困难的。但是，考虑到他十五岁就写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论文，加之父亲是世界著名建筑学家这样的家族血统，学术圈似乎默许了善知鸟的特权。

忽然，蓝子想到十和田之所以答应骉木的邀请，也许是因为他期待着有机会能和善知鸟神见面呢。

邀请函上确实写着“届时还会有其他许多来自各界的精英光顾，相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这里的“各界”，说不定就包括了数学界的天才善知鸟神。十和田就是这么认为的吧？

蓝子似乎突然明白了，十和田为什么如此爽快地接受了这次邀约。

“对了，蓝子。”十和田突然回头道，“虽然有点啰唆，但是你懂吧？”

“啊，明白明白。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十和田先生不得不和别人同住一个房间的话，我就马上打道回府。对吧？”

“知道就好。毕竟能不能保证睡眠质量，对我来说可是关乎生死的大问题。”

对于一个四处流浪的男人来说，这似乎有些娇气，但事实就是十和田和别人共处一室的话就无法入睡。

不过在这一点上，蓝子也持相同意见，跟别人同住一室，而且还有可能因为那个人打呼噜的声音而睡不着，这种事情她可受不了。

话虽如此，但从根本上来说，对于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场所，蓝子可没有对房间的分配安排提出意见的资格，毕竟和十和田不同，蓝子只是一个没有受到正式邀请的不速之客。

受邀前往骉木的新居是蓝子昨天晚上才听十和田说的。

作为一名记者，为了密切观察十和田的一举一动，蓝子有义务跟十和田一起行动，因此跟去骉木家是很有必要的。可是骉木送来的邀请函上没有写电话号码，无法与他本人取得联系。

于是，蓝子准备采取先斩后奏战术，强行跟着十和田一起去。也就是利用正式受邀的十和田，混入骉木的眼球堂。

“我也要去。”

听见蓝子的请求，十和田一脸嫌弃的样子颦起了眉头：“啊？你说什么，你也要一起去？”

最终，十和田没有拒绝，而是答应带着她同行了。

毕竟十和田在别人家寄宿惯了，早就习惯于给人添麻烦了。他估计都没有考虑过，蓝子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但是，十和田只对蓝子提出了一个要求：“有一点你要保证。你也知道，我必须自己一个人住，不然会睡不着的。如果因为你去了，导致我要跟别人共用一个房间，你就立马给我打道回府。明白吗？”

就这样，两人一同沿着山路，向那座建在半山腰的骉木新居眼球堂前进。

道路两旁，是大片灰绿色的原始森林。树木郁郁葱葱地蔓延开来，融进雾霭之中。四周杳无人烟，手机信号栏也变成了“无服务”状态，时不时地能从树与树的空隙间见到小小的池塘。根据车站前的地图显示，这座山不仅在山顶和山麓区域有大型湖泊，山顶到山脚之间也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小池塘和沼泽，想必侧面山坡一带已经完全变成湖沼地带了。

话说回来，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眼球堂呢？

五分钟，十分钟，还是三十分钟，甚至更久呢？

真是一趟漫长的旅程。而且对于蓝子这个不速之客来说，如果主人不允许她进入眼球堂，那她就不得不独自一人，再沿着这条漫长的山路走回车站，等待下山的巴士。可是今天还会有下山的巴士吗？如果没有车了，那蓝子……

嗖——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正盯着自己脚下陷入沉思的蓝子的脸上。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抬起头来，才发现山路两边那些从刚才起就一直没什么变化的风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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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阵疾风由下而上地刮起，吹乱了头发。两人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幻境中的光景，一时间相对无言。

从自然到人工，从杂乱到有序，又或是从现实到非现实，这种突兀的相变【相变：指物质在不同相之间发生状态的变化，如由液相转化为固相或气相。——译者注】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是异想天开、闻所未闻、叹为观止——无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座建筑，都显得那样庸俗，那样不匹配。

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终于，蓝子幽幽地吐出一句饱含惊叹的疑问：“这里就是？”

“眼球堂。”十和田微微眯起玳瑁镜框后的眼睛，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他看起来正努力伸直双腿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不知是因为风太大，还是因为被眼前这幅异样的景象所震撼。

这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从古至今，地球上再没有第二处地方有这样的造型与设计。

这就是建筑家骉木炀的私人住宅——眼球堂。

“太厉害了！不……太了不起了！”十和田声音中带着颤抖，“这个作品，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是啊。”蓝子想作出回应，但干燥的嗓子眼儿里却发不出声来，只有脑袋僵硬地上下摇动了一下。

十和田用既惊讶又愉快的语气说道：“真是的，骉木炀这是造了个什么东西啊！”

的确，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建筑物。

面朝眼球堂的两人身后，耸立着如悬崖般陡峭的群山。

群山的影子朝着山的反方向，也就是更深处，平缓地延伸下去。眼球堂的地基，就建在这片被茂密森林环绕的山坡上。

把自己家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确实让人吃惊。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它的设计和规模。

首先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小平房。

它的长宽大约都是三米，整体像一个工业风的混凝土盒子，又仿佛一间牢房。从正面看，粗糙的灰色墙面上仅镶嵌着一扇黑色铁门，其余部分连窗户都没有。

单看这个就已经很奇妙了，但眼球堂里还不止这些。

视线越过混凝土小屋，能看到一块巨大的圆形洼地，那里想必就是眼球堂本馆所在。

从形状和材质来看，那很明显是一块经过精确计算后人工挖凿出来的洼地，直径约有百米，而深度则有十七八米。

洼地四周没有扶手，有点危险。蓝子认识到这点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它的边缘挪步。

“哇！”

炫目的光射来，让蓝子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

由于那爆炸一般的强烈光线，蓝子没能看清那边究竟有什么。不过，待眼睛逐渐习惯之后，她终于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圆形洼地的内侧由某种光滑的白色材质构成。这种材质反射着太阳光，看起来仿佛是墙体自己在发光似的。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它的表面有灰黑相间的斑点状纹理。

那是大理石。

这片巨大洼地的内侧，竟严丝合缝地贴满了大理石。

蓝子眯着眼睛，在心里发出感叹：“原来这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巨大白色容器！”

然后，在这个白色容器里，收纳着一些奇妙的几何体。

几十根细长的白色柱状物仿佛从容器底部生长出来似的，不规则地林立着。此外，还有一个巨大的扁平圆柱体建筑。

白色柱状物的形态各异，有圆柱、圆锥、四棱柱，粗细也各不相同。不过它们的表面也与洼地内壁一样，都被大理石所覆盖。柱子的长短虽有些微的差异，但看上去差不多都有十几米。

另一方面，那个扁平圆柱体建筑物的直径约为四十米，高度约为十三米。圆柱被设计成了能完美收纳在白色容器中的大小，仅边缘上一点与白色大理石内壁相接。建筑物的高度低于白色容器的深度，所以从蓝子现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它的全貌。墙上有几扇窗户，屋顶的一部分被凿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通风井。

不过，最奇怪的是这座建筑物除了窗户，从天花板到墙壁的每一处，都被涂成了黑色，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黑色，是如同流动的墨水般深邃的漆黑。

也许是因为和大理石容器那耀眼的白色形成了对比，这栋漆黑的建筑，仿佛突然出现在光之海中的一个不祥的黑洞。

黑色建筑与白色容器的交接点，正好是两人旁边的那间小屋。这间小屋大概就是通往下方那座漆黑圆柱形建筑物的入口。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似的，整个白色容器的边缘上，再也找不到其他看起来能通往底部的设施。

望着眼前这前所未有的景象，蓝子深呼吸，闭上眼睛，然后在脑海里再次俯瞰眼球堂。

横穿山腰和森林的纯白色大理石容器。

矗立在其中的无数白色柱子和漆黑的建筑物。

庞大的规模，诡异的设计，超现实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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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它的设计都非比寻常。

蓝子不禁感慨：“真是胡来。不过……”

真的很厉害，这点是无法否认的。

蓝子移开视线，往身旁看去，发现十和田不知道为什么正背对着眼球堂。

他把头仰起四十五度角，眼镜几乎快从鼻尖上滑下去，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体表面那些肌肤纹理一般的褶曲。

那边能看到什么吗？蓝子朝同样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天空、云朵、山峦。



图1 眼球堂俯瞰图

“十和田先生？”

蓝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但十和田毫无反应。

“你怎么了？十和田先生、十和田先生……”

“是北面。”十和田闷闷地说。

“北面？”

十和田用左手食指将眼镜推回原位，点了点头：“嗯。太阳在山的背面。所以，那边是南面，这边是北面。这片土地三面环山，也就是说，即使在太阳最高的正午，阳光也照不进来，这里永远是背阴之地。”

“哦……”蓝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好像在心里思考，“可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十和田接着说：“简单来说，就是骉木先生把自己的房子建在了一个整日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我还以为建筑家都会尽可能挑选采光条件良好的地方……是因为这里地价便宜吗，还是说这也是某种深远思想的体现呢？”

“这么说也是呢……”

蓝子叹了口气，再次环顾四周。

不知不觉间，雾已经散去。

“等……等等我呀，十和田先生。”

十和田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开始迈步往小屋走，蓝子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个人还真是我行我素。

“要进去的话好歹跟我说一声啊，真是的……话说，这里真的是骉木先生家吗？好一座莫名其妙的建筑。总觉得……”

不管是从地点还是设计来看，都不像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居然把自己家建在这种地方。

“有种异常的感觉。十和田先生早就知道眼球堂是这样的吗？”

“不。”十和田摇了摇头，突然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哗啦哗啦地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片，“虽然事先也有某种程度上的想象，但是实物的魄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打从心底认识到自己想象力的局限了。”说着，十和田把那张纸片递给了蓝子。

black白夜

“这是什么？”

“图纸。”

“啊？图纸？”

蓝子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被胡乱折了三折的纸片。

这是一张横向的图纸，纸质很高级，最上面写着“眼球堂平面图·立面图”几个字。

“这，这是……”

“眼球堂的示意图。左边是整体的平面图和立面图，右边是黑色建筑物部分的放大图。”十和田用一只手扶住快要滑落下来的眼镜，另一只手指着图纸右下方的一个正方形说，“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前室。GL（groundline）——地平线以上的建筑物只有这个，也就是那里。”

十和田用指着图纸的食指，指向两人面前的小屋。

“看这张图纸就能明白，眼球堂的入口只有这里。”

“原来如此。”

蓝子一边听着讲解，一边将那张带着一条横折痕、三条竖折痕的图纸举到与眼睛齐平的高度，认真地看了起来。

左图中画着一大一小两个正圆形，两个圆在最下方的一点相切。

大圆是眼球堂的白色容器部分，分布在四周星星点点的小圆和小方块，大概是代表那些白色柱子的位置和形状。小的黑色圆形是指那栋黑色建筑物。黑圆中的留白和房顶上通风井的形状相同。

这么一看，白色大圆和内侧的黑色小圆组合起来，简直就像——

“眼球……”



图2 眼球堂示意图

black白夜

图3 黑色建筑物放大图

没错，这是眼球，注视着入口，也就是前室方向的一颗巨大眼球。啊，原来如此，所以才是——

“眼球堂吗……”蓝子再一次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眼球堂怎么听怎么诡异，但是仔细看过平面图，便会发现它确实像眼球。就连那些白色柱子，现在看上去也仿佛是眼白上的毛细血管。

蓝子一边点头，一边将目光投向右图——眼球堂“瞳孔”部分的放大图。

黑色建筑被一圈环形的通道——回廊包围。内侧是通风井，以及十几个独立的使用空间。

标注着一号房到八号房的部分，构造完全相同，按比例尺来算，是八个面积各为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除此之外，图上还有标着“用人房”和“餐厅”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断，眼球堂不单单是为了居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招待客人而修建的。否则，没有必要设置八个相同的房间和用人的房间。

另一方面，图上哪里也找不到馆主骉木的房间。也许，一号房到八号房当中的某个房间，被拿来作为骉木自己的房间了吧。

不管怎么说，邀请十和田以及其他“各界精英”前来访问的想法，看来早在设计阶段就已经决定了。

即便如此——

“那个……”蓝子缓缓将挡住自己脸的图纸放下来，略带诧异地眯起眼睛说，“十和田先生，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图纸的？”

面对蓝子的质问，十和田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还能从哪里，和邀请函一起寄过来的。”

“咦？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蓝子用抗议的口吻追问道，“为什么不提前给我看？要是先看了这个，我多少也能有一点心理准备啊。”

“啊？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十和田一脸不愉快的样子，眯缝着眼睛说，“我倒要反过来问你，我有什么理由必须提前给你看呢？是否将寄给我的信中的内容展示给别人，这个决定权在我手上。再说，我可一次都没听你提过‘想看除了邀请函以外的东西’这种请求。”

“嗯，说得也对。”

“再说，就算事先给你看了图纸，又能怎么样呢？”

“提前知道这个建筑物的构造，会很高兴吧……”

十和田趁蓝子支支吾吾回答的时候，迅速将图纸夺了过来。

“啊！”

“这个我要收回了。”十和田飞快地把图纸按照原样折起来，放回胸前的口袋里，严厉地说，“比起图纸，你更该担心的是，你今晚能不能留宿在眼球堂，或者我能不能分到一个独自入睡的安稳环境，不是吗？”

“呜……”

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蓝子只好不甘地咬住下嘴唇。

确认对手陷入沉默后，十和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朝前方的小屋——前室走去。当然，还是迈着那种奇特的步伐。

蓝子冲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用尽全力地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