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妖》【全文完】--短篇小说--王雨辰（异闻录 作者）

云雾飞舞

感谢 爱阳的小凡 手打

1
从太阳落下的方向走来一个人。
戴着青色的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穿着藏青色的无袖短衣，背上斜背着一个用久了有些褪色的灰白色包袱，脚下的草鞋上凝结着干巴巴的泥浆，看样子似乎赶了很长的路，虽然是行路僧人的模样却似乎是着急赶去哪里。 这是外界通往村庄的唯一道路，前天雨季才结束，经过两天太阳的暴晒还没有完全凝固，看上去灰色的地面以为踏实就一脚踩下去的话会让泥浆没过脚踝以上的部位，行路僧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以这个速度应该能恰好在天黑前到达村子吧。
原本狭窄蜿蜒空无一物的小路上，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不，要硬说是东西的话似乎有些不妥，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个人躺在路的正中央。 是死尸吗？
也难怪，连年战乱，路有饿殍，这种东西已经无法吸引他人的注意了。
但毕竟是僧人，行路僧好心走了过去。
穿着简单，类似于附近樵夫的装扮。脸上还有干巴巴的泥浆，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轮廓清晰，长发被束在脑后成了一个小辫，看上去似乎是挺精明的男孩子，如果不死的话，或许很招人喜欢吧。
行路僧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双手合十，口中还是默念超度亡魂的经文。
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漆黑的眼珠瞪着僧人，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
僧人并未做出被惊吓的国际动作。
“哦？还没死透吗，还是说变成僵尸了？安心成佛吧，不要抓着我的手了。”
行路僧的声音委婉动听，滑润悦耳。
“好像没听过哪个寺庙的僧人为人超度念经的时候却将手伸到别人的腰间钱袋里吧？” 年轻男子猛地坐了起来，手里却依旧紧紧抓着僧人的手。
“既然已死，钱有何用？不如布施给贫僧，倒可以多拯救几个人的性命。”
被当场抓住，僧人却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仿佛理所应当似的。
“哎呀呀，这世道真是乱了，这年头军人、山贼、强盗什么的也就算了，没想到僧侣也变得如此贪钱毫无羞耻。”
像是在故意激怒对方，年轻人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呵呵。”
僧侣笑了起来，始终勾着头，脸部隐藏在斗笠的阴影里。
“我倒是听说最近经常有妖怪假装成可怜的贫民，在路上向人乞讨或者恳求帮忙，然后趁对方不被诱骗杀死吃掉，不知道阁下是否耳闻过？”
“哈哈哈。”年轻人也大笑起来。
“这种事倒是没听过，不过有人拜托我去抓一些假扮僧侣的妖精，说他们到处骗吃骗喝，以除妖为名，骗取钱财，甚至欺凌他人的妻女。”
两人沉默下来，四周一片安静。
“哈哈哈……” 几乎同时笑了起来。年轻人放开了手。
“你应该不是妖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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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武鸣。”年轻人伸出了胳膊，露出古铜色的健康皮肤和健硕的肌肉。
“在下励志要做一名游侠，锄强扶弱，在这乱世为百姓努力开辟一条生路。”
僧人转头看到武鸣腰间佩带的木剑，忍不住笑了一下。
“哎，不要以为看到木剑就以为我很弱，看似普通的木剑在我手里却有极大的威力！不信的话，我演示给你看看！”
武鸣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要拔出剑来。
“不必了，话说既然是游侠怎么躺在路中间了？”
武鸣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实际上，那个，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走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小睡了一下。”
“其实是饿晕了吧？”僧人又笑了。
“喂！侠客只要用侠意就够了！没有食物也不妨碍我行侠仗义！”
“拿去。”
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干馒头递给武鸣。
“啊，馒头。”武鸣的眼睛放出了光，一下子接了过来，几口吞了下去，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武鸣一边说，一边努力将手上的馒头渣舔进嘴里。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行路僧问道。
武鸣上下打量着僧人。
“前面的太明村最近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虽然有谣言说是妖怪作祟，不过我绝不相信这种东西，比起妖精我更愿意相信是人干的，所以就来这里了。”
“就这样？”
“呃，当然，因为有人拜托我来才除妖啊。”武鸣笑了起来。
僧人忽然发出了干笑声。
“你只是一名侠客，万一对方真的是妖怪，你该怎么办？”
武鸣深吸了一口气，深处右手指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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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怀仗义，手持长剑，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啪啪啪。
行路僧拍起了手掌。
“看样子似乎轮到贫僧自我介绍了吧？”
武鸣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着头。
“不过我不打算介绍自己，可以的话，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不过因为我也要去你说的村子，所以先告诉你一句，不要妨碍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才可是大方地介绍自己了啊，你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太不公平了，看上去我就好像一个白痴似的。”
“那啊是你擅自做的事，为什么要我也做？还有你不是看上去像白痴，根本就是白痴。”
“你说什么？”
行路僧同样抬起手指指着天空。
“要拯救世人靠的不仅是剑。”
说完便朝前走去了。
不仅是剑？那该是什么？
武鸣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发现行路僧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喂，等等我啊。”
阳光越来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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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走进村子的时候就能闻到一阵臭味。
散发出臭味的不是路边已经哭死变成黑色的朽木，也不是淤积在一起的排泄物和垃圾，更不是多日未曾洗涤被汗渍和体味交织的衣物，或者无法结痂慢慢化脓还有白色蛆虫爬过的伤口。
那是一种忍心，灵魂都腐败了的气味。
据说混乱的时代，也会产生妖怪。
这是真的吗？
枣色的皮肤，以及因为干裂而产生的条纹拉扯着而深陷下去的两颊，睁着毛玻璃般的眼睛盯着过来。
“有妖怪，吃人的妖怪。”
老人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行路僧站在他面前，欠身鞠躬。
“您说的妖怪，在哪里？”
老人忽然沉默下来。
“喂，说起来你不会是来抢我生意的吧？”武鸣搔着后脑勺靠在枯死的树下。
行路僧转过脸：“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不同。”
“那更好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吧，我只要妖怪的头颅就可以了。”武鸣指了指自己。
“头颅？那种东西有何用？”
“怎么说呢，也许真的毫无用处，不过你也知道达官贵人们总有一些特殊的爱好什么的，这种东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行路僧没有再答理武鸣。
“吃人的妖怪，究竟在何处？”行路僧继续转身问话，但刚才的老者突然抬起枯枝般的手臂指向东方。
“在城里，在城内节度使大人家中。”
行路僧抬起头，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青涩城墙和高耸的阁楼。
即使是这种时代，养活少许贵族还是可以的。
贵族们口渴了喝蜜水，难民们口渴了却只有血水。
但说到底，这蜜水也是百姓的血水酿制的。
“开什么玩笑，城里有诸侯，还有贵族和军队，怎么肯能会有一个吃人的妖怪？”
武鸣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会有错的，每个月都会出城一次，招摇得很，周边村子的人都快被吃光了，先是小孩子和女人，现在连我这样的老骨头他也有兴趣了，总之只要是人肉便行了。”
说到这里，老人居然咯咯地笑起来了，那种怪异的笑容仿佛会将紧绷在头骨上面的面皮撕开似的。
“不知道逃离吗？就算有妖怪，离开这里总可以吧？”武鸣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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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去哪里呢？到处都是饥荒的难民，哪里的食物都不够，人像蝗虫一样，走过的地方别说动物，连虫子和树皮都找不到了，这里总算还有些土地可以种植，城里的军队也驱赶难民，至少，今天不会死，谁还能管得了明天的事。”
城中的妖怪？
妖怪不该是躲在山中，远离人群，在黑夜的时候跑出来危害过路的旅者之类的吗，总之应该是i类似于黄鼠狼之类的东西吧。哪里有大白天跑出来公开吃人的妖怪？
真的是妖怪吗？那为什么城中的军队不杀死它？
“确实是妖怪，头上长着角，身材高大得吓人，红色的长舌头和眼睛，但最可怕的是它吃人啊，吃人！吃人的东西除了老虎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激动起来的老头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拜托了，一定要除掉他，否则这里的人迟早要被他吃光的！侠客也好，法师也行，不管是谁只要能除掉妖怪，我们将村子里仅存的粮食都给他！”
是不是妖怪的标志居然是吃不吃人而已，换言之，只要不吃人的家伙就不是妖怪了？不，应该说只要不危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鬼才关心呢！原来这家伙就是村里族长啊，奋力的高呼下，村中其余人也发怵微弱而充满希望的呼应声。
行路僧点了点头，朝着城市的方向前进，紧随身后的自然是武鸣了。
村子到城邦的距离还有一段，整条路都荒凉得只剩下黄沙，草都没有了，也许是因为战争的缘故被人和马踩踏得一根不剩。
“我听说这个城市很大啊，里面的节度使也是手握重病的家伙，甚至说争霸天下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厉害的人会让一个妖怪住在城里吗？”
行路僧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体对着武鸣。
“如果真的是饲养妖怪的话，那也一定是个很奇怪的人吧。”
行路僧仰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真是奇怪，刚才还是大晴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不走快点的话就来不及去城里避雨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不远处的城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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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雨点出奇的大，甚至让人怀疑根本就是还未融化的冰雹，黄豆大小，砸在青色的屋檐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从主城门进入，一眼就能看到贯穿整个方形城池的主要街道，大多数人都在忙着收拾晾晒的衣物或者还没来得及搬走的商货。
和城外不远处的村子截然不同，这里几乎看不到多少被战争破坏的感觉，守城的士兵懒洋洋地依靠在长枪上，除了例行地盘问一番外甚至连武鸣腰间的木剑也毫无兴趣，僧侣和侠客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内城。
越发密集的雨将两人逼到了一户正开着门的酒楼旁，这里撑起了遮阳布，兴许是商家的生意太好，因为里面客满才撑起帆布让客人坐在外面吃喝。所以这里的食客和老板并没有像其他露天的散户商贩那样着急地收拾商品，像水果布匹特别是卖值钱香火之类的特别忌雨，而眼尖的行路僧甚至看到还有一个在忙着收拾线装书的书贩。
真是难得，这种乱世居然会有卖书人，如果不是有人喜欢看的话在怎么可能，一想这城里居然还有闲情读书的家伙，可想而知这里的人几乎没有受到多少战争的伤害吧。


可是明明就在城市几十里外还在发生战乱呢，为什么唯独这里成了一块净土?
太奇怪了吧，难道说和老头说的一样，因为城里的诸侯养了妖怪的原因吗？
如果不是下雨，恐怕这里会是一派盛世的模样，人们在街头虽然不适于摩肩接踵，至少也是络绎不绝。在一片烟雨朦胧中，诸侯高耸华丽的宅邸就在前面，就在城市的正中心的地方。
可是以两人的这种身份，恐怕不太可能接近诸侯。
接下来也只能去问问这里的普通居民关于食人妖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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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慢点吃，不够的话我再去给您添些小菜。
什么客气不客气？您是小店的老主顾了，送点卤菜算什么。
哎，我说这位大师您想吃点什么？小店的斋菜也是很地道的。
哦？原来是外地人啊。那一定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如果大师要行远途，可得要在这里好好安养一番，带足了干粮才行，否则过了这里前方可几乎都是不毛之地了。
这位小哥说得很有道理，不是我们夸口，这座城可是相当出名的，慕名而来的人每天都有，不要说打仗，就算是瘟疫干旱也未曾有过。
呃，要说为什么呢。我一个生意人家也说不清楚吧。
奇怪的事？
当然有了！这种遍地饿殍，四处狼烟的乱世，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不就是很奇怪的事了吗？哈哈哈。
快去结账！我在这里聊天你也在一旁听，没看到客人催了吗？
其实吧，要不是下雨我也没时间和两位多聊，不过既然你们是外乡人，我也就和你们多说会儿吧。
其实这里本处于兵家必争之地，我自小在这里长达，成家生子立业，开始不是干这行的，只是卖烧饼和熟肉，老实告诉你吧，战乱的时候哪里来的猪牛羊肉，我都是夜里拼着性命，嘴里叼着刀跑到不远处打完仗的地方去割的战死士兵的肉。
别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啊！小哥，你还别说，就算是这种死人肉，去晚了也是一点都不剩的，对了，你知道人身上最好卖的肉是哪里的吗？
当然是屁股了！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俯卧的士兵被削得露出骨头。现在想想还真是毛骨悚然呢。
当然了！现在可不是，店里的可都是上好的牛肉！
说多了，其实吧，这里的人都过过那段苦日子。自从前几年有人造访一来天下一直不太平，万幸这里的城主大人请到了神灵，不仅打赢了叛军还保佑我们不被其他山贼什么的侵扰，才让城市慢慢地复兴起来。
你说神灵大人？
那可是让人要伏地尊敬的神灵啊。几年前叛贼围城的时候，他突然来到这里帮助城主击溃了叛军，然后为了保护这里的居民而留了下来。虽然未曾亲眼看到神灵大人发挥神力的样子，不过听别人传说，神灵大人身长九尺，额头有神角，英雄无敌，所以才能凭一己之力就击溃数万叛军呢。
吃人？
开什么玩笑？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怎可以说出这种话来？要不是看你们一个是僧人，一个是年少无知，我就要报官把你们抓起来了！
哦，原来是城外的那些人说给你们听的？
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贱民，当时叛军还是他们引来的，做梦都想着来到城里过上好日子，想着不劳而获拿走我们苦心经营的钱财、家业、地产，甚至我们的妻女，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好人，不，连人也称不上吧？
这样的家伙就算沦为神的食物，也该是荣幸吧？
哎，怎么就要走啊？就算不在这里用餐，好歹也让我给您准备几个馒头吧，大师。
这种年代能看到僧人还真是太少见了呢，可以的话去前面街口右边的李家去看看吧，好像有人暴病亡故，大师你可以去超度一下死人，也好去吃点儿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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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街头果然看到前方一片缟素。
连绵的白色，看样子事主非富则贵，否则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的。
行路僧人手握着佛珠放于胸前，武鸣紧随其后，两人慢慢地朝着人群走去。
虽然声势浩大，不过主事的人似乎非常低调，只是小心地忙碌着。
“大师你好，如果是想化缘的话请稍后，再过半个时辰就有斋菜伺候。”
没等先开口，对方已经 有个管家模样的家伙走过来主动说话了，虽然很礼貌，但实际上却是将两人拦在了外面。
“在下是行路僧，听说这里有人暴亡，想为死者念一首经文，望祈安息。”
“多谢大师，已经请了僧人做水陆道场了。”仆人顺手一指，果然里面有一群闪亮的光头，披着绚丽奢华的僧衣袈裟，念经声嗡嗡一片，犹如大股的苍蝇般。
“呵呵，我这经文可不比里面的那群俗僧，他们连被超度的人死活都没弄清楚，怎能将人引至极乐世界？”
一句话说得管家脸色难看起来。
“大师稍等，请勿要再胡言乱语，我请我家主人过来。”说完转身，手撩起衣襟下摆朝府内疾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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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和尚，你说些什么啊？”武鸣站在一旁。
“一般笨蛋的问题会比较多点，你是想当笨蛋呢，还是想多问问题？”行路僧转过身来带着笑意问道。
“啊，你也在问问题呢。”武鸣双手靠在脑后。
“看来也不是太笨嘛。”行路僧继续笑道。
正说话间从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神色严肃，嘴角微微下垂，眼神凌厉，不怒自威。
“大师。”看来是家主了，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威严的样子，现在又彬彬有礼多出一份微笑出来，而且抱拳行礼。
“施主节哀。”行路僧再次笑道。
“面带微笑对别人说节哀没关系吧？”武鸣问道。
“大师进府内细谈如何？”对方招了招手。
行路僧点了点头。
比起前面的朴素，内院简直是宽敞得吓人，如果是眼神不好记忆差的人恐怕初次来肯定会迷路的。
主人带着行路僧和武鸣穿过画廊，绕过假山，来到内院的一处偏僻厢房，三人坐下，仆人上了茶水之后就关上了房门不准任何人进来了。
“刚才大师说的话可否重复一遍？”主人放下茶杯。
“我刚才说，外面的那群俗僧连人生死都不明，就开始做法事了，岂不是可笑吗？”
“大师何处此言？今天是犬子头七祭日，七日前他在家中床上暴毙，全城皆知，还请了名医来看过尸体，况且——”主人伸手按住桌角，慢慢地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走到僧人面前。
行路僧依旧戴着斗笠，握着佛珠的手放于胸前纹丝不动。
“听两位口音，不是本城的人吧？”
“我？我住的地方离这远着呢。”武鸣笑嘻嘻地说。
“那大师呢？不知道在哪家寺庙落发？”逼近一步，主人的话语似乎隐隐有些其他的味道。
“我乃是一名云游僧人，这天下便是我待的寺庙。”
“笑话，既是僧人，连自己落发之处都不知道？大师莫非是个连佛像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冒牌和尚吧？”主人眼露精光，话语咄咄逼人，坐在一旁的武鸣却笑嘻嘻地旁观着，似乎是好奇地看行路僧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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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既然诚心向佛，又何必在意是否一盏枯灯，一只木鱼念经诵读呢，心诚所至眼中万物皆为佛，何须对着一尊泥像整天跪拜祷告？”
“连泥塑之佛都不能做到虔诚相待，何况心中之佛？”
行路僧笑了起来。
“佛本无色无相，寺庙里的佛像本就是世人依照自己的喜好雕塑出来的，慈眉善目，厚唇大耳，我倒要请问一句，竟究是何人看过佛之真容将其画下的？究其到底是人所拜并非是佛，而是自己罢了。”
男主人朝后退了一步，面容渐渐平复下来。
“适才言语多有冒犯，望两位海涵。”他深深作了一揖。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复字，之前蒙皇上错爱曾任礼部侍郎，适逢天下大乱贼烟四起，在下没有挽狂澜之力，也无扶大厦将倾之能，所以干脆辞官回乡里做一个员外郎。”
李复叹了口气，慢慢地做回自己座位。
“数年前，黄贼势大，攻破长安，其中一支围攻此城长达一年，所幸我家还有一些余粮，但我也尽力开设粥铺施粥，但无奈杯水车薪，后来不知道为何所谓的神人驾到，贼寇竟然落荒而逃，而这里的城主也尊其为上宾，最奇怪的是此后的日子这里居然太平起来，可是——”
李复欲言又止，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隙朝外望了望。
武鸣深感奇怪，像他这样稳重的人居然也会有此种动作。
“隔墙有耳，听说神大人神力通天，不得不防啊。”李复也觉得有些尴尬，解释道。
“请直言。”行路僧说。
“既然大师已经猜到小儿诈死，索性我就一并告诉大师吧，犬子名叫李元连，刚到弱冠之年，因为数月前撞到一件怪事而招惹杀身之祸，我怕日后有变，所以以诈死为理由准备送他出城。”
“杀身之祸？”
“哎。说来话长，不如我教来犬子，让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两位。”
李复站起身打开房门，叫来管家，耳语几句，过了一会儿，以为身材消瘦、头系白帕、身披素衣仆人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李复交代管家站在门外守候，然后让年轻人进来亲自带好门。
“父亲，这位是？”年轻人朗目剑眉，面若冠玉。
“这位大师远道而来，对了，未曾问法号？”李复指着行路僧。
“行路僧人，记得法号又有何用，父母所赐之名尚且随发而落，就叫我行远吧。”
行远低头道。
“对了，我有一事不明，为何大师看出犬儿诈死呢？”李复问道。
“对啊对啊，我也想知道！”武鸣也兴奋起来。
“本来就是为调查所谓吃人的传闻，加上虽然是丧事，但全府上下连丫鬟都一面哀色，反倒有些过了，所以特意以言语诈之，没想到员外中计了。”
行远微微笑道。
原来和尚也会使诈啊？
李元连站在房间中央，开始说起之前遇到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