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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移动迷宫》(本卷完)小说版比电影更精彩!作者:詹姆斯·达什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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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0 23: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5-8-17 09:33 编辑

手打:雪舞飞扬1122

第一章
他宁足而立,迎向未知人生。周边漆黑寒冷,闷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霉味与尘埃。
耳边响起吱吱嘎嘎的金属摩擦声,脚下的地板骤然摇晃,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害他摔倒,四肢着地向后滑行。气温很低,但他额上已然冒出豆大汗珠。他的背部撞上坚硬的金属墙面,沿着墙继续滑行,直抵房间角落。他缩在地板上,将双膝紧紧抱在胸前,希望尽快适应周遭的黑暗。
又一次剧烈颠簸,整个房间被猛力往上拉扯,宛如矿井里的老旧升降梯。
刺耳的铁链与滑轮声回荡着,在墙面之间来回弹跳,发出沉闷而尖锐的呜咽,像是运转中的古老钢铁工厂。伸手不见五指的升降梯左晃右荡,向上攀升。少年感到恶心欲呕、胃里发酸,一股燃油气味袭来,更是雪上加霜。他欲哭无泪,只能枯坐原地,孤单的等候。
我的名字叫托马斯,他想。
那……那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唯一记忆。
这怎么可能?他不明白。他的大脑功能如常,正在评估周遭环境和自身困境。知识如潮水般在他脑中涌现:有事实、有画面,都是关于周遭世界的记忆和细节,以及世界如何运作。他脑中浮现种种画面:树梢的积雪;奔跑于铺满落叶的道路;吃着汉堡;暗淡的月光掩映在翠绿的草地上;在湖里游泳;数以百计的忙碌人群熙来攘往、穿梭在繁华的市中心广场。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如何进入这座阴暗的升降梯,父母又是什么人;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他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影响,但那些人的脸都蒙上一层鬼魅般的色彩,无从辨识。他想不起任何一个旧识,记不得任何一段交谈。
升降梯持续上升,一路摇摆动荡着,托马斯已经适应了铁链把他往上拉时不断发出的嘎嘎声。经过了许久,时间从几分钟延长为几小时。当然,他无法判定,因为每一秒都像是永恒的。不对,这点小聪明他还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知道自己大约往上爬升了半小时。
奇怪的是,他内心的恐惧感迅速消退,有如成群小虫子被疾风咻地卷走,取而代之的是嫉妒好奇。他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升降梯先是“嘎吱”一声,随即“当啷”一下,不再上升了。骤然的停顿撼动蜷缩着的托马斯,推着他滑过坚硬的地板。他挣扎起身,感觉升降梯摆荡幅度渐趋和缓,最后终于停止。一切归于静寂。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托马斯环顾四周,只见到一片漆黑。他再度沿着墙壁摸索前进,试图找寻出口。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金属。他很受挫,闷哼一声,声音在空中放大,仿若亡灵阴魂不散的哀叹。最后声音消失了,重归于死寂。托马斯呐喊求救,两手握拳猛捶墙壁。
毫无回应。
托马斯再度缩回角落,双手抱胸、浑身颤抖。恐惧再次袭来,他不寒而栗,胸腔不禁颤抖起来,他的心脏似乎企图脱逃,想要逃离他的身体。
“谁……来……救……救……我!”托马斯高声喊叫,每一个字都撕裂他的咽喉。
头顶上传来咯当巨响,他抬头往上一看,震惊的倒抽一口气。升降梯的天花板出现一道笔直的亮光,他看着光线逐渐扩大,耳旁传来双侧拉门被强力扳开的刺耳声响。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光线刺痛他的眼睛,他移开视线,用双手遮住脸庞。
上面有很多声音,是说话声。一阵恐惧紧攒他的胸口。
“你瞧那个逊客!”
“他多大啦?”
“看来是个穿T恤的空咚。”
“你才是空咚,瞎卡头!”
“老兄,底下臭毙了!”
“菜鸟,希望你喜欢这趟单程旅途。”
“兄弟,没有回程票呦!”
托马斯摸不着头绪,惊慌失措。那些声音很奇怪,伴随着回音,其中有些字眼全然陌生,有些还算熟悉。他眯起双眼,望向光线和声音的来源,强迫眼睛去适应强光。最初他只能见到移动的黑影,而后黑影迅速转化为人的身影:很多人弯着腰从天花板的洞口往下望他,指指点点。
接着,如同照相机镜头锁定焦距,那些脸变清晰了。是男孩子的脸,全部都是。有些年纪很轻,有些年长些。托马斯不知道自己原本预期见到什么,但那些脸庞令他困惑。那些人都是青少年,都还是孩子。他的恐惧减轻了些,却还不足以平抚他怦怦狂跳的心脏。
有人从上面垂降下一条绳索,绳子末端绑成一个大圈。托马斯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把右脚踩进绳圈,抓紧绳索,让人把他拉向天空。很多手伸下来——非常多——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往上提。托马斯只觉天旋地转,脸孔、色彩和光线组成一圈回旋的迷雾。千愁万绪瞬间袭来,扭曲纠缠着,他想要尖叫、想哭喊、想吐。吵杂的声音已经平息。他被人拉出黑箱边缘时,有人说话了。托马斯知道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人的话。
“幸会,逊客!”那个少年说,“欢迎来到迷宫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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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那些善意的手一直在托马斯身上拨拨弄弄,直到他站直身子、上衣和长裤的灰尘也尽数拍落。托马斯还没完全适应光线,脚步踉跄。他内心充满好奇,但头还有点晕,无法仔细察看周遭环境。他转头环视一圈,想把身边景物尽收眼底。新同伴们不发一语。
托马斯慢慢转动头,那些孩子盯着他窃笑,有人伸出手指戳他一下。少说也有五十个人,各种体型、身高、种族都有,头发长短不一;他们的衣裳脏污点点、渗着汗水,彷若原本都在辛勤操持劳务。托马斯突然感到晕眩,视线在那些少年和他此刻身处的这个奇异境地之间游移跳动。
他们站在比足球场大上数倍的广阔庭院里,庭院周旁围绕高耸的玄武岩墙壁,上面攀附着一簇簇厚实的爬藤植物。那些石墙想必有百来公尺高,在他们四周围成正方形,每面墙的正中央都有个出入口,在托马斯看来高度就跟墙壁相同;出入口之外则有走道和长廊。
“你看那菜鸟,”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托马斯看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忙着瞧新家,迟早把他那蠢脖子给扭断。”这话引起阵阵笑声。
“闭嘴,伽利!”一个低沉的嗓音说。
托马斯把注意力转回身边那几十名陌生人,有种被下了药的感觉,知道自己必然显得手足无措。一名方颚、高个子的金发少年对他嗤之以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另一个矮胖男孩烦躁不安地左右晃动,仰起头瞪大双眼盯着托马斯。有个身材粗壮、肌肉结实的亚洲少年双手抱胸打量着他,绷紧的衣袖向上卷起,露出健壮的二头肌;一名肤色黝黑的少年眉头深锁,就是这个人跟托马斯打招呼,其他人只是旁观。
“这是什么地方?”托马斯问道,在有限的记忆中他初次听到自己的声音,颇觉惊讶;听起来不太对,音调比他想象中来得高些。
“不是什么好地方,”这话出自黑皮肤少年之口,“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
“要把他分配在哪个小队长底下?”有人站在群众外围叫喊。
“我告诉过你了,瞎卡头,”一个刺耳的声音回答,“他是个空咚,所以他要当杂活手,毋庸置疑。”声音的主人一阵咯咯笑,仿佛自己刚说了史上最有趣的笑话。
托马斯听着那些没头没脑的语句,再度困惑的头发疼:逊客、瞎卡、小队长、杂货手。少年们把这些词语运用得如此自然流畅,他却无法理解,反倒觉得奇怪。仿佛有一部分语言能力随着丧失的记忆而去,真把人搞迷糊了。
托马斯的理智与情感中,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争着抢攻主导地位:混乱、好奇、慌张、惧怕。但阴影的绝望感把所有情绪串联起来,仿佛他的世界已经毁灭、从记忆里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差劲的事物。他想要逃跑,想躲开这群人。
嗓音沙哑的男孩在说话:“……也做不来,我敢打包票。”托马斯还是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我叫你们闭嘴!”黑皮肤少年吼叫着,“再继续胡扯,下段休息时间就减半!”
那人想必是他们的领袖,托马斯猜想。托马斯讨厌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于是专注研究这个被少年称为“迷宫幽地”的地方。
庭院的地板像是以大片石板铺设而成,多数石板已出现裂缝、冒出许多杂草。一栋奇形怪状的老旧木造建筑立在庭院一角,跟玄武岩形成强烈对比。木屋旁围着几棵树,树木盘根错节,活像粗糙的手,钻进石板里找寻着食物。另一个角落开辟了几处果菜园,托马斯远远望去,约略辨识出玉米、番茄和各种果树。
果菜园对面角落有几处木材搭建的围栏,里面蓄养着羊、猪和牛;最后一个角落则是一片树林,最外围的几棵树木似乎垂头丧气、奄奄一息。头顶上的蓝天不见云朵,尽管天色很亮,但托马斯看不到太阳。高墙拖曳的阴影无助于判断时间或方向,也许是旭日初升时分,或夕阳即将西下。托马斯深呼吸,努力安抚自己紧张的情绪。空气中纷杂的气味侵袭他的嗅觉:新翻搅的污泥、肥料以及松树的气息,有腐臭味,也有甜香。不知怎的,托马斯认得那是农场的味道。
托马斯的视线回到俘虏他的人身上。他颇感困窘,却急于发问。“俘虏”这个词为什么出现在我脑袋里?托马斯想。他扫视那些人的脸,辨识每一种表情,分析着。有个男孩眼中充满憎恨,令托马斯心底发冷。那人一脸怒容,即便持刀冲过来,托马斯也不觉诧异。少年一头黑发,当托马斯和他四目相对,对方立即甩头转身,走向一根看似油腻的铁杆,铁杆旁有一张木椅,一面色彩繁多的旗帜无力的垂挂在铁杆上头,少了微风吹拂,看不见旗帜的图案。
托马斯很震撼,他望着少年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身坐下,才赶紧挪开视线。
这群人的领袖——年龄大约十七岁——突然上前一步。那人穿着打扮很普通,黑色T恤、牛仔裤和网球鞋,手戴电子表。不知为何,那些人的衣着令托马斯很惊奇,他们似乎应该打扮的更吓人些,比方说狱卒的装束。黑皮肤少年头发剪得很短,胡子刮得很干净,除了眉头深锁外,看上去没什么好害怕的。
“说来话长,逊客,”少年说,“你慢慢就会了解。明天我先带你参观,在那之前,别砸烂东西就好。”少年伸出一只手,“我叫艾尔比。”那只手等在空中,显然想握手。
托马斯拒绝握手。某种直觉掌控他的行动,他没有说话,转身走向近旁的一棵树,席地而坐,背部紧贴粗糙树皮。他心里再度充满恐慌,几乎难以承受。但他深深吸一口气,试着接受现状。他心想:顺其自然吧,如果屈服于恐惧,你就什么都弄不懂。
“那就说啊,”托马斯大声说,努力地维持语调平稳,“管他多长。”
艾尔比瞥向身边的朋友,翻了翻白眼。托马斯再度审视那群人。他最初的评估相当接近:大约有五、六十个人,有年轻男孩,也有像艾尔比这样接近成年人年纪的。艾尔比似乎比多数人年长些。就在那时,托马斯突然郁闷的反胃,因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几岁。想到这点,他的心直往下沉:他竟迷失到连自己的年龄都不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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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正经的,”托马斯说,不再故作坚强,“我在哪里?”
艾尔比朝他走过来,盘腿坐下,那群少年尾随而至,挤在后面。到处都有人头攒动,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
“如果你不害怕,”艾尔比说,“那你就不是正常人。要是你表现得与众不同,我就会把你丢下悬崖,因为那表示你精神有问题。”
“悬崖?”托马斯问,脸上霎时失了血色。
“真是瞎卡,”艾尔比揉揉眼睛说道,“现在还不适合谈这些,懂吗?我们不杀你这样的逊客,我保证。你只要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艾尔比停顿下来,托马斯知道自己听到后面那些话时,脸色想必更加苍白。
“老天,”艾尔比发出一声长叹,双手由前往后拨着自己的头发。“我实在不擅长这种事。 你是尼克死后第一个抵达的菜鸟。”
托马斯瞪大双眼,另一个少年走上前来,开玩笑地打一下艾尔比的头。“等参观时再说,艾尔比,”那少年说话带着浓浓的奇特口音。“这小子什么都还没听到,就几乎吓出心脏病来了。”少年弯下腰来,向托马斯伸出一只手,“菜鸟,我叫纽特,如果你肯原谅我们这个空咚脑袋的新领袖,大家都会超开心的。”
这人感觉和善多了,托马斯握了他的手。纽特比艾尔比高,可是看起来比艾尔比小一岁左右,一头金黄色长发瀑布般披在他的T恤上,肌肉结实的手臂浮着一条条青筋。
“闭嘴,瞎卡头,”艾尔比咕哝着,他把纽特拉下来坐在他身边。“至少我说的话他听懂了一半,”人群里发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接着所有人都站在艾尔比和纽特身后,挤得更紧密,等着听他们的对话。
艾尔比张开双臂,手掌向上。“这个地方叫‘迷宫幽地’,知道了吧?我们吃、住在这里,也睡在这里。我们自称‘幽地斗士’,你只要……”
“谁送我来的?”托马斯问道,恐惧终于被愤怒取代。“为什……”
托马斯话音未落,艾尔比咻的跪直上身,靠过来扯住托马斯的上衣。“站起来,逊客,起来!”艾尔比站了起来,把托马斯也拉起来。
托马斯终于站直双脚,这回又吓坏了。他背抵着树,企图挣脱面前的艾尔比。
“不准插嘴,小子!”艾尔比大叫。“大个子,如果我们什么都告诉你,保证你当场毙命,还会空咚一裤子。装袋手会把你拖走,那时你对我们就没啥用处了,对吧?”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托马斯慢慢地说,很惊奇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平静。
纽特伸手抓住艾尔比的肩膀,“艾尔比,松开手!你这是在帮倒忙,知道吗?”
艾尔比松开托马斯的上衣,往后退,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菜鸟,我没那份闲工夫哄你。好日子结束了,新生活开始。快点学会规矩,只听话、不说话。听到了么?”
托马斯转头看着纽特,希望得到协助。他感觉五脏六腑搅成一团、苦不堪言,酝酿中的泪水刺痛他的眼睛。
纽特点点头,“菜鸟,你听懂他的话吧?”说完又点点头。
托马斯火冒三丈,很想扁人,但他只说,“嗯。”
“优!”艾尔比说,“这才第一天。逊客,今天就先这样。天色晚了,飞毛腿就快回来了。今天‘箱子’到得晚,没时间带你参观,明天起床后马上开始。”艾尔比转向纽特,“给他弄床被褥,安排他就寝。”
“收到!”
艾尔比眼睛眯成一道细缝,盯着托马斯,“过个几星期,你就快活了,逊客。你就会很快活,还能帮忙干活。大家第一天都是这样,啥也不懂,你也是。新生活从明天开始。”
艾尔比转身向后,推开人群,走向角落那间歪歪斜斜的木屋。少年们信步走开,每个人离开前目光都在托马斯身上短暂逗留。
托马斯双手抱胸、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紧接着,一阵痛彻心扉的哀伤陡然涌现。眼前这一切太沉重。他身在何处?这是什么地方?是某种监狱吗?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被送到此处?又要停留多久?少年们说话怪腔怪调,似乎并不在乎他是死是活。他的眼眶几乎泛出泪水,但强忍了下来。
“我做了什么?”他低声说,没打算让人听见,“我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送我来这里?”
纽特拍拍他的肩膀。“菜鸟,你现在的感受我们都经历过。我们都有过第一天。都从漆黑的‘箱子’里出来。只要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开始战斗,我看得出来你绝不是个娘胚。”
“这是监狱吗?”托马斯问道,他绞尽脑汁,深入思想深处,试图找出通往过去的缝隙。
“你已经问完四个问题了吧?”纽特回答,“没有好答案,目前还没有。现在最好安静点,接受改变。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托马斯没有答话。他低垂着头,双眼凝视龟裂的石头地板。一块石板边缘长着一排叶片细小的杂草,黄色小花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仿佛寻觅着早已落在迷宫幽地高墙外的太阳。
“查克会是你的好伙伴,”纽特说,“他是个肥嘟嘟的小逊客,总之是个好孩子。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纽特话说到一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突然划过空中,在石板广场上回荡着。那叫声高亢又刺耳,不像发自人类,在场每个少年都转头望向声音来源。托马斯发现那阵叫声来自木屋,他的血液有如融雪后的冰冷泥水。
就连纽特似乎也吓得跳起来,额头出现忧心的皱纹。
“真是瞎卡,”纽特说,“那些医疗手,让他们顾个孩子,连十分钟都撑不了。非得要我在场吗?”他摇摇头,轻轻踢了托马斯的脚。“去找查克,跟他说他负责安排你就寝。”说完随即转身跑向木屋。
托马斯后背顺着粗糙的树皮往下滑,直到重新坐回地上。他缩起身子,背抵着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从这个糟糕至极的噩梦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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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托马斯惊吓过度、动弹不得,呆坐原地许久。最后他终于强迫自己转头查看那栋歪七扭八的屋子。一群少年在屋外来回踱步,忧心忡忡地瞧着楼上的窗子,仿佛随时会有什么恐怖怪兽冲破玻璃和木板跳出来。
上方树枝里传来一阵金属咯嗒声,引起托马斯注意。他抬起头来往上瞧,看到银色及红色闪光迅速消失在树干另一头。他急忙起身,绕到树干另一侧,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但触目所及只有灰棕色的枯干树枝,活像骷髅的指头般往外叉开。
“那是‘甲虫哨’。”声音来自右方。
托马斯转过头去,瞧见一个身材短小粗胖的男孩站在一旁望着他。男孩年纪很轻,或许是托马斯目前为止见到过最年幼的,大约十二、三岁。男孩的棕发垂落耳朵和颈部,遮住肩头。他脸部肌肉松垮,肤色红润,一双湛蓝眼珠在那张平凡的脸上显得异常明亮。
托马斯跟少年点点头,“甲虫什么?”
“‘甲虫哨’”少年指着树梢,“除非你笨到去碰它们,否则不会伤人。”男孩停顿片刻,“逊客。”最后两个字说的不太自在,仿佛他还不太熟悉迷宫幽地的俚语。
空中又传来一声惨叫,这回拖得很长,听得人头皮发麻。托马斯心跳加速,恐惧像冰冷的露珠冻结在皮肤上。“那边怎么回事?”他指着那栋屋子问道。
“天晓得,”胖男孩答道,说起话来还带着童稚的高音。“小班在里面,病的比狗还惨。被它们攻击了。”
“它们?”托马斯不喜欢男孩说这两个字时那种恶狠狠的语气。
“嗯。”
“它们是什么?”
“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都不知道,”男孩回答。就眼下的情况而言,男孩的神态未免太过安逸。男孩伸出手来,“我叫查克。在你出现之前,我是这里的菜鸟。”
这就是我今晚的向导?托马斯想。他心里极度不安,这时又生起无名火。一切都莫名其妙,他的头很痛。
“为什么大家都喊我菜鸟?”托马斯问道,他草率握了查克的手,随即放开。
“因为你是最新的新人。”查克指着托马斯笑。屋子那头再度传来哀嚎声,仿佛饥饿的动物正惨遭凌虐。
“你怎么笑得出来?”托马斯被尖叫声吓坏了,“里面好像有人快死掉了。”
“他不会有事的。只要及时赶回来用血清治疗,就死不了。一翻两瞪眼:要嘛挂掉,要嘛活过来。只是痛得很。”
托马斯顿了一下,“什么痛得很?”
查克眼神游移,仿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呃,被鬼火兽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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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火兽?”托马斯越听越迷糊。蛰伤。鬼火兽。这些字眼听起来很吓人,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弄明白查克在说什么。
查克耸耸肩,别过头去,翻着白眼。
托马斯挫败的叹了口气,重新倚着树干。“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不了多少。”托马斯说,但他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他的记忆丧失的很奇特,他大约明白世事,却少了细节、脸孔和姓名,像是一本完好无缺的书,但每隔十几个字就缺漏一个字,读起来既痛苦又困惑。他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
“查克,你看我……大概几岁?”
查克上下打量他,“我猜你十六岁。也许你还想知道:一百七十公分……棕发,噢,长相跟竹签上的烤猪肝一样丑。”他嘲讽的大笑起来。
托马斯惊呆了,几乎没听完少年的话。十六岁?他以为自己年纪应该大得多。
“你说真的?”他停顿下来,思索下一句话。“那……”他连自己想问什么都不知道。
“别担心,刚开始几天都是挫折连连,之后你就会习惯,我也是这样。我们住在这里,就这样。好过住在一堆空咚上。”他斜睨着托马斯,或许等着托马斯发问。。“‘空咚’是大便的另一种说法,大便掉进我们这里的茅坑时,就是‘空咚’一声。”
托马斯望着查克,不敢相信自己在聊这些。“很好。”他想不出别的话说。托马斯起身走过查克身旁,向那栋老旧木屋走去。“棚屋”这个名称还比较适合那栋建筑。它看起来有三、四层楼高,仿佛随时会垮下来,显然是木头、板子、粗绳和窗子杂乱无章的随机组合;布满爬藤类植物的巨大石墙高高矗立在屋后。托马斯走过庭院时,一阵特别的柴火气息和烹煮肉类的味道让他饥肠辘辘。得知尖叫声是来自某个生病的男孩,托马斯的心情放松不少,直到他想到那人生病的原因为止。
“你叫什么名字?”查克在后面跑着赶上他。
“什么?”
“你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们,我知道你记得自己的名字。”
“托马斯。”托马斯几乎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的思绪又转到了别处。如果查克说的没错,他刚发现了自己和其他少年的共同点,他们记忆丧失的共同模式:他们都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为什么的记不得父母的名字?或任何朋友的名字?为什么记不起姓氏?
“幸会,托马斯,”查克说,“别担心,我会照顾你。我来这里整整一个月,这个地方我都摸熟了。你只管相信查克,好吗?”
这是托马斯已经接近棚屋前门和那群在此聚集的少年。他突然发起无名火,连自己都很吃惊。他转身面对查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认为那叫‘照顾’!”说完他转身走向那扇门,决定进去找答案。托马斯不清楚这股勇气和决心从何而来。
查克耸耸肩。“我说什么对你都没好处,”他说,“基本上我自己还是个新人,但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托马斯打断他的话。
托马斯已经走到门边。所谓的门不过是一片被阳光晒得褪色的丑陋木板。他拉开门,瞧见几个神情肃穆的少年站在歪歪扭扭的楼梯下。楼梯的梯板和栏杆向四面八方扭曲伸展,门厅和走道两旁墙面贴满深色壁纸,大半已经脱落;放眼望去屋内只有两件装饰品:立在三角茶几上、布满灰尘的花瓶,以及一幅身着老式白洋装的古典仕女画像。屋内景象让托马斯想起电影或其他地方看到的鬼屋,就连木地板也处处缺损。
屋内霉味及灰尘气味扑鼻而来,跟户外清新怡人的空气相去甚远。天花板的日光灯闪烁不定。托马斯倒还没想到这点,这时他不禁好奇,在迷宫幽地这样的地方,电力从何而来?他盯着画像里的老女人。她曾经住在这里吗?负责照顾这些人吗?
“嘿,你瞧,是那个菜鸟,”一名年龄少长的少年叫道。托马斯发现他就是不久前恶狠狠瞪着他的黑发少年。少年约莫十五岁,又高又瘦,鼻子像个小拳头那么大,活像变形的马铃薯。“这个逊客听到小班宝宝叫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八成空咚了一裤子。需要换尿片吗,瞎卡头?”
“我叫托马斯。”他得离这家伙远点。托马斯不再多说,转身朝楼梯走去,纯粹由于楼梯很近,而且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但那恶少当在他面前,举起一只手。
“站住,菜鸟,”少年比着楼上,“新人不准看被……攻击的人。纽特和埃尔比不准。”
“你到底想怎样?”托马斯努力不让声音泄露出内心的恐惧,也不去猜想那少年口中的‘攻击’是什么意思?“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只想寻求一点协助。”
“你听好,菜鸟,”少年皱起面容,双手抱胸,“我见过你,你出现在这里很有古怪;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托马斯忽觉血脉喷张,他气急败坏地说:“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在乎!”话说回来,他又怎么知道呢?这个少年又怎么会记得他?
恶少轻蔑地笑着,短促的爆笑声里夹杂着浓痰般的咕哝声。接着少年的脸色一变,两道眉毛上斜。“我……见过你,逊客。这里没有多少人敢说自己被
蛰过,”少年指着楼上,“我就有,所以我很清楚小班现在的感受,我经历过。我‘转化’时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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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伸手戳了戳托马斯的胸口,“我赌煎锅煮给你的第一餐:小班也会说他见过你。”
托马斯两眼直瞪着少年,但决定不口不语。他又开始惊慌了。事情非得继续恶化下去吗?
“鬼火兽吓得你尿裤子了吧?”少年冷笑道,“有点害怕吗?不想被蛰,对吧?”
又是那个字,蛰。托马斯拒绝再去想它。他指着楼上,上头传来生病少年的哀嚎,回荡在屋子里。“如果纽特在楼上,那我要去找他谈谈。”
少年没答腔,定定凝视托马斯几秒钟,摇摇头。“嗯,你说得对,汤米。我不该对新人太苛刻。上去吧,我相信艾尔比和纽特会好好跟你谈,真的!去吧,我道歉。”
少年轻拍托马斯的肩,后退一步,示意托马斯上楼。托马斯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丧失部分记忆并不会让人变成白痴。
“你叫什么名字?”托马斯问道,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思索着自己究竟该不该上楼。
“我叫伽利。还有,别被骗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领袖,不是楼上那两个怪胎逊客。你喜欢的话,可以喊我伽利大队长。”少年首度露出笑容,他的牙齿和恶心的鼻子可真搭:缺了两、三颗,没有任何一颗接近白色。一股气味从少年口中飘出,令托马斯回想起某个不复存在的恐怖回忆,引起一阵反胃。
“好吧。”托马斯极端厌恶那名少年,简直想大声尖叫,想揍他一拳。“那就伽利大队长吧。”托马斯刻意夸张地敬个礼。他知道此举稍嫌过火,感觉肾上腺素猛地蹿升。
群众之中发出阵阵窃笑,伽利环顾四周,面红耳赤。他的视线回到托马斯身上,憎恨使他的眉头和鼻梁皱缩成一团。
“上楼去吧,”伽利说,“最好离我远点,你这愣头杂碎!”他再度指向楼上,视线却一直盯着托马斯。
“好吧。”托马斯再次环顾周遭,内心困窘、疑惑又愤怒。他感觉脸颊的血液沸腾。除了查克,没有人试图劝阻他别照伽利的话去做。查克站在前门,对托马斯摇头。
“不可以,”查克说,“你是新来的,不能上楼去。”
“去吧,”伽利轻蔑地说,“上楼去啊。”
托马斯后悔走进那扇门,但他确实想找纽特谈谈。
托马斯走上楼梯,每走一步,脚下就传出木板的咿呀嘎吱声。若不是他在底下搞出太难堪的局面,这会儿他会因为害怕摔落老旧楼梯而停住脚步。他硬着头皮往上走,每个木板断裂声都让他却步。他走到楼上,往左转,眼前是加装扶手的走道,通往几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门缝底下透着亮光。
“看清楚‘转化’!”伽利在底下叫喊,“期待吧,瞎卡头!”
那番奚落仿佛鼓励了托马斯,他走向有灯光的房门,不管咿咿呀呀的地板及楼下的嘲笑声,不理会那些他无法理解的攻诘、尽力抑制那些话语引发的恐怖感受。他伸出手,转动黄铜门把,推开门。
房间里,纽特和艾尔比俯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某个形体。
托马斯上身前倾,靠过去想弄清楚到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当他看清楚病人的模样,只觉心突然凉了半截,他得努力压抑直冲喉头的胆汁。
那不过是匆匆一瞥,区区几秒钟,却令他永生难忘:一个苍白扭曲的身躯痛苦地蠕动着,胸膛裸露、恐怖惊悚。少年的躯干和四肢密布紧绷僵直的丑陋绿色血管,既像蛛网,又像埋在皮肤底下的绳索;浑身上下处处可见紫色淤青、红色疹块和渗血的抓伤;双眼圆突、充满血丝,眼珠子前后转动着。艾尔比跳起来挡住托马斯的视线,却挡不住阵阵哀嚎与惨叫,而那幅影像早已嵌入托马斯的脑海中。艾尔比把他推出房间,把背后的门砰地关上。
“菜鸟,你上来做什么?”艾尔比大叫,他气得双唇紧绷,眼里喷火。
托马斯一阵虚弱,“我……呃……有问题要问。”他嗫喏着,声音有气无力,内心似乎已经投降。那少年究竟怎么了?托马斯倚着走道扶手,颓丧地盯着地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滚下楼去,马上!”艾尔比命令他。“查克会陪你。如果明天早上之前我再看到你,你就再也见不到别人,因为我会亲自把你丢下悬崖,懂了吗?”
托马斯既惭愧又害怕,感觉自己缩小到有如一只老鼠。他二话不说推开艾尔比,飞快朝咿咿呀呀的楼梯走去,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他不理会底下所有人——特别是伽利——的注视,径自走出门去,还顺道把查克拉走。
托马斯痛恨这些人,全部的人,除了查克以外。“带我离开这些家伙。”托马斯说。他发现查克或许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没问题,”查克回答,他的声音活力十足,仿佛因为被人需要感到兴奋。“不过,我得先到‘煎锅’那里弄点东西给你吃。”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的下。”至少在看过刚才那一幕之后不行。
查克点点头。“会的,你吃得下的。十分钟后在同一棵树碰面。”
托马斯迫不及待离开那栋屋子,走回那棵树。他才浅尝了生活在这种地方的感觉,却已经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回忆起过往的生活片段,什么都好:妈妈、爸爸、朋友、学校、嗜好,或女孩。
他用力眨眨眼睛,想把刚刚在棚屋里看到的影像逐出脑海。
转化。伽利说那叫“转化”。
天气不冷,但托马斯再次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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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等候查克时,托马斯靠着树干站着;他扫视迷宫幽地这个全新的惊悚梦境,觉得自己似乎注定要在此定居。石墙的阴影拉得很长,已悄悄爬上对面攀满滕蔓的墙壁。
至少这让托马斯辨识出方向:木屋蹲踞在西北方,缩在逐渐变暗的阴影里;树林在西南方;农场占满整个迷宫幽地的东北区域,此时还有几个人在田地里采摘着;动物圈养在东南方,这时正传出哞哞、呱呱及吠叫声。
庭院正中央,“箱子”的开口还没关上,似乎在引诱托马斯往下跳、回家去。在“箱子”附近,大约往南六公尺处,有一栋用粗糙水泥块搭建的低矮建筑,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冷峻的铁门,没有窗子;门上有个像是铁铸方向盘的巨大把手,很像那种出现在潜水艇里的东西,看来是开启那道门的唯一方式。刚刚才见识过恐怖景象,托马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对屋子里的一切究竟是好奇多一些,或害怕多一些。
托马斯刚把注意力转到迷宫幽地西面主墙中央的出入口,查克就出现了,臂弯里兜着两个三明治、苹果和两个装了水的金属杯。托马斯意外发现自己心情放松不少,至少在这个地方他不是孤零零一人。
“我在晚餐前突袭厨房,‘煎锅’不是很开心。”查克边说边在树旁坐下,并示意托马斯也坐下。托马斯照办了,他拿起三明治,却犹豫起来。方才棚屋里令人惊心动魄的痛苦扭曲画面再度浮现脑海,然而,饥饿感略胜一筹,他张嘴咬了一大口。火腿、乳酪搭配美乃滋的美妙滋味充塞他的口腔。
“噢,天哪,”托马斯嘴里塞满食物,咕哝着说,“我饿坏了。”
“我说的没错吧!”查克大口嚼着他的三明治。
又吃了几口后,托马斯终于提出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那个叫小班的家伙到底怎么回事?简直不成人形了。”
查克的视线瞥向木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没看到他。”
托马斯看得出查克语带保留,决定不勉强他。“你不会想见到那家伙的模样,真的。”托马斯继续吃,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研究石墙上的巨大出入口。虽然从他坐着的位置很难看清楚,但通往外面走道的出口两侧石墙边缘,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托马斯盯着高耸的石墙时,感到阵阵晕眩,仿佛他正盘旋其上,而非坐在墙角下。
“外面是什么地方?”托马斯终于打破沉默问道,“这是某个巨大古堡的一部分吗?”
查克迟疑着,显得很不自在,“呃,我从没离开过迷宫幽地。”
托马斯沉默半响。“你没有说实话,”他终于说道,顺便吃下最后一口食物,畅饮一大口水。没人肯回答他的问题,托马斯开始神经紧绷。他又想到,就算得到解答,他也无从判断答案是真是假,心情忽然更趋恶劣。“你们这些家伙干什么神秘兮兮的?”
“事情就是这样,这里的一切都太怪异,大部分的人都不完全搞得清楚,顶多一知半解。”
查克对自己说出来的话似乎毫不在意,这点让托马斯很懊恼。自己的人生惨遭剥夺,查克却表现得蛮不在乎。这些人都怎么了?托马斯站起来,朝东方出口走去。“可没人说我不能到处逛逛。”他得查出点什么,否则他会发疯。
“喂,等等!”查克追上来,“小心点!那些小东西就要关了。”查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关上?”托马斯重述查克的话,“你在鬼扯什么?”
“门哪,你这逊客!”
“门?我没看到什么门。”托马斯知道查克并非无中生有,看来是他自己疏忽了某些明显的迹象。他忽然有点不安,开始放慢脚步,不在急切地想接近石墙。
“那你觉得那些大缺口叫什么?”查克指着石墙中央巨大的出入口,这会儿距离他们大概九公尺远。
“就叫‘大缺口’呀。”托马斯试图以戏谑对抗自己的不安,却没有效果。他颇觉失望。
“那些是‘门’,而且每晚都会关上。”
托马斯闭口不语,猜想查克肯定弄错了什么。他抬头望上看,从左边看到右边,仔细查看那些厚重的石板,内心的不安随之转变为纯然的恐惧。“这话什么意思,它们会‘关上’?”
“等会儿你自己看。飞毛腿就快回来了,接着那些大墙会开始移动,直到缺口合上为止。”
“你疯了。”托马斯喃喃说道。他想不通那些巨无霸石墙怎么可能是活动的。他十分肯定查克八成再跟他开玩笑,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他们走到通往外面的巨大开口,外头有更多石板通道。托马斯瞠目结舌,目睹眼前的景象,忽觉脑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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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是‘东门’。”查克说,仿佛在得意展示自己创作的艺术品。
托马斯几乎没听到查克说的话。近距离观看下,他才惊觉石墙之庞大,为此震撼不已。墙的开口宽度至少有六公尺,直达遥远的顶端,开口两侧的石墙边缘则相当平滑,只是两边有着奇特的重复造型。“东门”的左侧石墙向内挖出许多圆形深洞,直径大约十多公分,洞与洞之间相隔约三十公分,从靠近地面处开始,一直往上排列。
右墙的石墙边缘则是突出许多约三十公分长的圆桩,直径同样十多公分,依对向的圆洞同样的模式排列着,作用不言可喻。
“你在说笑吧?”托马斯问道,先前的畏惧感再度击垮他的勇气。“你不是在逗我玩?这些墙当真会动?”
“不然我是什么意思?”
托马斯很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可能性。“我不清楚,我以为有扇会摆动的门,或从大墙里滑出个迷你墙;这些墙怎么能移动?它们那么高大,而且看起来好像在这里杵了一千年了。”想到那些石墙会关闭、把他围困在这个名为“迷宫幽地”的地方,托马斯简直吓坏了。
查克双手高举,明显非常挫败。“我不晓得,它们就是会动,还会发出吵死人的轰隆巨响,外面的‘迷宫’也一样,那些墙每天晚上也都会移位。”
托马斯的注意力突然被某种新东西吸引,他转头望着他的新朋友。“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那是迷宫,你刚才说‘外面的迷宫也一样’。”
查克脸色涨红。“我受够你了,受够了!”他转头走回原来那棵树。
托马斯不理他,对“迷宫幽地”以外的区域更感兴趣了。迷宫?就在眼前的东门外,托马斯看到通往左右两边或直行的走道,走道两旁的石墙跟围绕迷宫幽地的类似,地面则是跟庭院里铺的大石板相同。外面的爬藤似乎更显茂密,不远处还有更多通往其他路径的缺口;再往前大约一百公尺处,直行的通道抵达尽头。
“看起来确实像个迷宫。”托马斯低声说道,几乎哑然失笑。仿佛事情还不够古怪似的。那些人抹除他的记忆,还把他丢到巨大的迷宫里。一切都太疯狂,的确显得有点可笑。
一名少年突然出现在前方转角处,从右边某个岔路转进主要通道,朝着托马斯和迷宫幽地跑来,把托马斯吓一大跳。少年汗流浃背,满脸通红,衣服黏在身体上,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经过托马斯身旁时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跑向“箱子”附近那栋低矮的水泥房屋。
少年经过时,托马斯跟着转头,两眼直盯着那名疲累的跑者。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新发展令他如此惊讶。当然会有人出去探索迷宫。接着他看到其他人从另外几处出入口进来,个个都马不停蹄的跑着,看起来都跟刚刚飞奔过他身边那人一般精疲力竭。如果这些家伙回来时显得如此疲倦又狼狈,那么迷宫肯定不怎么有趣。
托马斯好奇地瞧着那些人在小屋子的大铁门前碰头,其中一个少年转动轮盘把手,嘴里闷哼出声,显然十分吃力。查克刚才提到什么“飞毛腿”;那些人都在外面做什么?
大铁门终于弹开了,少年们合力把门拉开,发出响亮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接着他们鱼贯走进屋子,咯当一声把门关上。托马斯继续听着,努力思索,试图为刚刚目击的这一幕提出合理解释,却毫无头绪。那栋阴森森的老旧水泥房让他起鸡皮疙瘩,一股不安的战栗油然而出。
有人拉了他的衣袖,打断他的思绪。查克又回来了。
托马斯还来不及思考,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那些是什么人?他们在做什么?那栋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托马斯转身指着东门,“你们又为什么住在这个古怪的迷宫里?”托马斯意识到沉重的不确定感,觉得头痛欲裂。
“我不说了。”查克答道,他的语气有种全新的权威感。“我认为你最好早点上床睡觉,你需要睡眠。噢。”查克停顿下来,伸出手指头,竖起右耳,“时候到了!”
“什么?”托马斯问道查克几分钟前还像渴望交朋友的小孩,这会儿突然表现得像个大人,托马斯很诧异。
一声巨响划过空中,托马斯吓得跳起来,紧接着是令人魂飞魄散的喀喇喀喇摩擦声,托马斯踉跄退后、跌坐在地。整个地球仿佛都震动起来,托马斯举头四望,惊恐万分。石墙确实正在关闭,把他困在迷宫幽地里;一股幽闭恐惧冷不防袭来,令他气闷难耐,他的肺脏仿佛灌满了水,受到挤压。
“冷静下来,菜鸟,”查克在轰隆巨响中高声叫喊,“只不过是石墙在动。”
托马斯几乎听不到查克的声音,关闭中的石墙令他既着迷又震撼。他挣扎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后退几步,好看个仔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们右边巍峨的石墙似乎违逆了所有已知的物理定律,沿着地面向前滑动;石板摩擦着石板,一路扬起火花和粉尘。喀喇喀喇的声音震得托马斯的骨骼咯咯作响。托马斯发现只有右边的墙在动,向他左边的邻居前进·,准备用它突出的圆桩嵌入对面那些孔洞、紧密闭合。托马斯转头查看其它出入口,感觉他的头转的比身体快,胃因而晕眩翻腾;迷宫幽地四边都一样,只有右侧的门在移动、向左而去,即将封闭各个开口。
不可能,托马斯心想,这是怎么办到的?他很想往外跑,赶在石墙关闭之前穿过移动中的石板、逃离迷宫幽地。他努力抗拒这股冲动,索性常识占上风:比起他在里面的处境,迷宫潜藏着更多未知。
托马斯尝试着在脑海中想象石墙的结构如何运作、令近百公尺高的庞然巨墙像玻璃滑门般移动。玻璃滑门移动的影像闪过托马斯脑海,他想要抓牢那段属于过去的记忆,想要留住它,想在里面添加脸孔、姓名、地点;但它迅速消退,转眼退成一片模糊。一阵深沉的悲伤贯穿他汹涌澎湃的心绪。
托马斯看着右墙抵达旅途终点,那些圆桩各自找到目标,精准的滑进去。四面石墙轰然闭合,准备过夜,轰隆隆声回荡在迷宫幽地里。托马斯意识到最后一丝惊惧不安,感觉恐惧迅速流窜全身,旋即消失无踪。
一阵出乎意料的平静感缓和了托马斯的情绪,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气。“哇!”他说,却又觉得这一声短促赞叹万万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受,因而自觉愚蠢。
“‘小事一桩’,套句艾尔比的话,”查克喃喃说道,“过些日子你就习惯了。”
托马斯再度环视一圈,此刻四面石墙都牢牢闭合,没有出口,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他试着猜测这种设施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把他们关在里面,或是保护他们免于被外面的东西侵扰;他不知道哪个想法才是正确的。这段思考过程终结了他短暂的平静。外面的迷宫里究竟有什么?他心中激起千百种可能,个个都令人毛骨悚然。他再度被恐惧制服。
“好了啦,”查克说,第二度拉扯他的衣袖。“相信我,夜晚一到,你会宁可躺在床上。”
托马斯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尽力压抑自己的感受,跟在查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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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他们来到“大屋”——这是查克对那栋倾斜的木头和窗子结构的称呼——后面,走进大屋和屋后石墙之间的黑暗阴影中。
“我们上哪儿去?”托马斯问道。他看到石墙就在近旁,依然感到沉重压力。他想着迷宫、想着自己的困惑和恐惧。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免得把自己逼疯。为了抓住一丝正常的感觉,他无力的开了个小玩笑:“如果你想要晚安亲亲,趁早死了这条心。”
查克不假思索地说,“闭嘴,跟好!”
托马斯重重吐了一口气,耸耸肩,跟着查克沿着大屋后侧前进。他们踮着脚尖走到布满灰尘的小窗子底下,柔和的光线从窗内透出来,照射在石墙和爬藤上,托马斯听到有人在里面走动。
“浴室。”查克低声说。
“所以呢?”一股不安情绪流窜过托马斯周身肌肤。
“我超爱做这种事,让我在睡觉前心情很愉快。”
“做什么事?”托马斯意识到查克似乎很想干坏事。“也许我该……”
“闭上嘴看着。”查克悄悄地站上放在床子底下的大木箱、弯腰,好让头的高度正好在避开里面的人的视线范围,接着伸出手、轻敲玻璃。
“真够蠢,”托马斯低声说。这绝对不是恶作剧的时机,纽特或艾尔比很可能就在里面,“我不想惹麻烦,我才刚到这里。”
查克手捣着嘴,闷住自己的笑声。他不理会托马斯,再度伸手敲敲玻璃。
一道阴影越过光线,窗子被推开来。托马斯连忙跳开找掩护,身子紧贴着房屋后面,不敢相信自己竟被拐来对别人恶作剧。窗子的视线角度暂时可以保护他,可是他很清楚,里面的人只要把头伸出来,他跟查克都会被发现。
“什么人!”浴室里的少年叫道。那人嗓音粗哑、充满怒气,托马斯听出声音的主人就是伽利,倒抽了一口气。他已经认得那个声音。
查克无预警的把头伸向窗子,扯开嗓门尖叫;里面传来砰然巨响,显然恶作剧生效了,紧接着是连串咒骂声,显示伽利一点都不开心。托马斯顿时觉得既惊慌又尴尬。
“我要宰了你,瞎卡头!”伽利大叫道,可是查克已经跳下木箱,冲向迷宫幽地的空旷区域。托马斯听到伽利打开里面的门,跑出浴室,震惊的无法动弹。
托马斯终于从恍惚中惊醒,赶紧尾随他的新——也是唯一的——朋友而去。他才转过大屋墙角,伽利已经大吼大叫跑出屋外,俨然一头脱困的凶猛野兽。
伽利立刻指着托马斯,“过来!”他大叫。
托马斯屈服了,一颗心直往下沉,看来他免不了挨上一顿揍。“不是我,我发誓!”托马斯说。他上下打量伽利,发现不需要太畏惧;伽利没那么高大,如果别无选择,他能打到对方。
“不是你?”伽利一面咆哮,一面缓步向前走,在托马斯面前停下来。“你怎么知道有什么你没做的事?”
托马斯没答话,他很不自在,却不如先前那么害怕。
“菜鸟,我不是白痴,”伽利骂道,“我在窗口看到查克的肥脸。”伽利又伸出手指,这回指着托马斯的胸膛,“不过你最好趁早决定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听到了吗?再耍一次那种把戏——我不管那是不是你的幼稚花招——保证会有人流血,听懂了吗,新来的?”托马斯还来不及答话,伽利已经转身走开。
托马斯只希望事件尽快落幕。“抱歉。”他喃喃说道,连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蠢死了。
“我认识你,”伽利头也不回地说,“我在‘转化’时见过你,我会查出你的身份。”
托马斯看着伽利走进大屋。就仅存记忆所及,他认为自己从来不曾如此厌恶别人;他真心讨厌那个家伙,痛恨的程度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真的、千真万确痛恨那个人。托马斯转头看到查克站在一旁,盯着地面,显然很难为情。“真是多谢啦,兄弟!”
“抱歉,早知道里面的人是伽利,我一定不会做的,我发誓。”
托马斯竟然笑出来,连自己也吓了跳。一个钟头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发出笑声。
查克细细观察托马斯,慢慢露出尴尬的笑容,“怎么了?”
托马斯摇摇头。“不必道歉,那个……逊客活该,而我连‘逊客’是什么都不知道。干得好!”托马斯觉得心情好多了。
两小时后,托马斯钻进柔软的睡袋,跟查克一同躺在果菜园附近的草地上。这片草坪很宽广,托马斯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好些少年选择在这个地点过夜,托马斯觉得很奇怪,不过显然大屋里没有足够空间。至少天气还算暖和。托马斯不禁又思索起他们究竟身在何处。他怎么也想不起任何地名,任何国家或领袖,或世界如何划分。而迷宫幽地里的少年显然也都没有概念。就算知道,也没人提起。
托马斯静静躺了无限久,遥望天上的星辰,听着飘荡在迷宫幽地此起彼落的窸窣谈话声。他了无睡意,无法摆脱流窜在体内及心灵的失望与无助。查克恶整伽利带来的短暂乐趣早已消退。真是漫长又怪异的一天。
整件事就是很……奇怪。托马斯记得许许多多生命中的小事:饮食、衣服、学业、游玩,种种人世间的寻常画面;然而,任何能够填满图像、形成真实而完整记忆的细节却不知怎的被抹除了,仿佛透过一滩泥水、注视着一幅影像。也许,他此时最深刻的感觉其实是……悲伤。
查克打断他的思绪。“呦,菜鸟,你熬过了第一天。”
“还差一点。”托马斯很想说:不要现在,查克,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查克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盯着托马斯。“接下来两天,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开始适应环境。优吗?”
“呃,唔,我想‘优’吧!这些奇怪的字眼到底都从哪儿来的?”这里的人似乎从别的语言里偷来一些词语、融进托马斯的语言里。
查克咚地躺回去,“我不清楚。我才来一个月,记得吗?”
托马斯弄不懂查克,他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却不肯透露?真是个古怪小孩,很有趣,看起来也很天真。可是谁又晓得呢?查克其实就跟迷宫幽地里所有事物一样神秘。
几分钟后,托马斯终于累了,浓浓睡意掠过他的意识边缘,然而,有个念头突然跳进他脑海,仿佛被硬塞进他大脑后释放开来。这念头很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不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
突然间,迷宫幽地、石墙、迷宫,一切似乎都很……熟悉,很舒服。一股安详的暖流在胸膛播散开来,自从他来到迷宫幽地后,首度觉得这里不是宇宙最差劲的地方。托马动也不动,只觉自己两眼圆睁、呼吸暂停了片刻。他心想:刚刚是怎么了?有什么改变吗?他认为自己不会有事,但讽刺的是,这种感觉反而让他略感不安。
托马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显然他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不通,那种心情——像是灵光乍现——非常奇怪,既陌生又熟悉。但似乎……很对。
“我要加入到外面去的那些人,”托马斯大声说着,不清楚查克睡着没,“到迷宫里去。”
“什么?”这是查克的回应,托马斯听得出查克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
“飞毛腿?”托马斯说道,内心希望自己知道这个念头打哪儿来。“不管他们在外面做什么,我都要加入。”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查克生气的嘟囔,翻身对托马斯。“睡吧!”
托马斯感到信心百倍,尽管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要当飞毛腿。”
查克翻回来,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你最好趁早放弃这个傻念头。”
查克的反应令托马斯不解,但他不肯松口,“别想劝阻……”
“托马斯,新来的,我的新朋友,放弃吧!”
“明天我就告诉艾尔比。”托马斯想:飞毛腿?我连那是什么都不懂,我是彻底疯了吗?
查克笑着躺回去,“你真是一坨空咚,睡吧!”
但托马斯停不下来。“外面有些东西,感觉很熟悉。”
“睡……觉……去。”
托马斯又想起来了,宛如有好几片拼图拼凑在一起。他不知道终极画面会是什么,但紧接着说出来的话仿佛出自别人的嘴巴,“查克,我……我想我来过这个地方。”
托马斯听到他朋友坐起来,吸入一大口气。托马斯翻过身去,不肯再多说一句,以免扰乱这股全新的激情,或破坏此时充盈他胸臆的宁静感。睡眠来得比想象中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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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0 23:0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第六章
托马斯被人摇醒,咻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张贴得太近的脸盯着他瞧。周遭景物还笼罩在黑夜的暗影中。他张嘴想说话,但有双冰凉的手压下来,捣住他的嘴。托马斯一阵恐慌,直到他看清那人。
“嘘,菜鸟,咱可不想吵醒查克,对吧?”
是纽特,那个看起来像是副领袖的少年,空气中满是他晨起的口臭。
托马斯虽然很惊讶,但所有警戒心顿时消失无踪。他不禁好奇,不知这少年找他做什么。托马斯点点头,尽最大努力用眼睛回答“对”,直到纽特终于松开手、上身重心移回脚跟。
“来吧,菜鸟,”纽特边起身边悄声说,同时伸手拉了托马斯一把,帮他站起来。纽特很强壮,仿佛能把托马斯的手臂扯下来。“起床前得让你看样东西。”
朦胧睡意已经远离托马斯的脑袋。“好,”他简短回应,准备跟纽特走。托马斯知道自己应该心存疑虑,没有理由该相信任何人,可是好奇心胜出,他赶紧弯腰穿上鞋子。“上哪儿去?”
“跟我走就是了,跟紧一点。”
他们悄悄跨越横七竖八的熟睡身躯,托马斯几度险些绊倒,还踩着某个人的手,换来一阵痛苦的叫喊,小腿肚也挨了一拳。
“抱歉。”托马斯低声说,不去在意纽特的臭脸。
走出草坪、踏上庭院的玄武岩地面后,纽特撒腿朝西侧石墙跑去。托马斯起初犹豫了一下,搞不懂为什么要跑步,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用同样的速度追上去。
天色昏暗,所幸途中的障碍物都形成一团暗影,隐约可见,所以托马斯能够快速向前奔跑。他们来到巨大石墙边,他跟着纽特停下脚步,此时石墙有如摩天大楼——另一个从残存的模糊记忆中随机浮现的画面——高高矗立在他们眼前。
托马斯发现石墙上此起彼落闪着红色火光,火光忽而移动、忽而静止,忽明忽灭。
“那是什么?”托马斯壮起胆子低声问道,他好奇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跟他内心一样颤抖不已。那些明明灭灭的红色火光似乎充满警示意味。
纽特停在离石墙密实的爬藤只有几十公分处,“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菜鸟。”
“把我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又不回答我的问题,未免有点蠢。”托马斯顿了一下,对自己这番反应很是惊讶。“逊客!”他补上一句,语调里极尽挖苦之能事。
纽特笑了,但迅速收起笑容。“菜鸟,我欣赏你!现在闭上嘴,我要你看样东西。”
纽特跨步向前,双手伸进浓密的爬藤里,把几条藤蔓剥离石墙,露出一扇布满灰尘、长宽约六十公分的正方形窗子。这时窗子很黑,仿佛被刻意漆成黑色。
“我们要找什么?”托马斯低声说。
“可别吓得尿裤子,孩子。马上就有一只过来。”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然后又过了几分钟。托马斯局促不安,不断挪动双脚,他搞不懂纽特怎么能那么有耐性又沉稳的站着不动、两眼定定盯着一片空无的黑暗。
然后情势骤变。
窗子那头传来闪烁不定的神秘火光,在纽特身上及脸上洒下摇曳的七彩光芒,彷如置身点了灯的游泳池旁。托马斯静止不动,侧着脸望着,努力想看清楚窗子另一头究竟有什么。他感觉有个大疙瘩堵在喉头。那是什么?他想。
“外面是迷宫,”纽特低声说,他瞪大双眼,仿佛陷入恍惚。“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我们的生命,都以迷宫为重心。每个珍贵日子里珍贵的每一秒,我们都在向迷宫致敬、努力解开某个看似无解的迷题,懂吗?我们要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胡来;要你知道为什么这些该死的石墙每天晚上都会关起来;要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永远不可以跑到外面去。”
纽特后退一步,手里依然抓着藤蔓,示意托马斯站到他原来的位置,往窗子外看。
托马斯照做了。他靠上前,直到鼻尖碰触到清凉的玻璃表面。他花了一秒让眼睛聚焦在外面那个移动的物体上,透过那层脏物和灰尘,去看纽特要他看的东西。托马斯瞄到目标时,只觉一口气堵在咽喉,仿佛有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过,冻住了空气。
一个球形的庞然大物——跟牛一样大,却没有明显形体——在外面的走道上移动,扭动旋转、嘶嘶作响。那怪物爬上对面的墙,碰的一声朝厚实的玻璃窗撞来。托马斯失声尖叫,匆忙跳离开窗户。可是那怪物向后弹走,玻璃毫无损伤。
托马斯吸了两大口气,再度靠上前去。天色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不知发自何处的怪异光线不断闪烁,光影中依稀可见银色尖刺和发光的肉身;怪物体表有许多类似臂膀的邪门突伸物,尾端还衔接各种器械:锯刀、乘组的大剪刀、用途不明的长棍。
怪物显然是动物和机器的综合体。它仿佛意识到有人在观察它、知道迷宫幽地的石墙内有什么,渴望进来大啖人肉。托马斯感觉有股冰冷的恐惧在他胸腔里扩散,向肿瘤般蔓延开来、令他呼吸困难。即使记忆被抹除,他也能确信自己从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怪物。
托马斯往后退,前一天夜里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
“那是什么玩意儿?”托马斯问。他感觉内脏哆嗦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吃的下东西。
“我们叫它们‘鬼火兽’,”纽特回答,“毛骨悚然的家伙,是吧?要庆幸鬼火兽只有晚上才出来;对这些石墙要心存感激。”
托马斯咽下唾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到外面去。他想成为飞毛腿的愿望面临重大考验。但他必须去做。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自己必须去做。这种感觉太奇怪,特别是在目睹刚才那一幕之后。
纽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子,“兄弟,现在你知道外面躲着什么鬼东西了,该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菜鸟,你被送到迷宫幽地来,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帮助我们做我们被送来做的事。”
“什么事?”托马斯问道,尽管他害怕听到答案。
纽特转身过来,目不转睛地盯住托马斯的双眼。黎明第一道曙光爬上他们的身体,托马斯可以把纽特的脸看得一清二楚,他绷着脸、眉头紧锁。
“找到出口,菜鸟,”纽特说,“破解该死的迷宫,找到回家的路。”
两小时后,门开了,轰隆隆震天响,地动天摇直到完全开启。托马斯坐在大屋外破旧倾斜的野餐桌旁,满脑子只想着鬼火兽,好奇这些怪物究竟目的何在?它们每天夜里都在外面做什么?而被如此惊悚的怪物攻击又是什么感觉?
托马斯努力甩掉鬼火兽的形象,转而思索其他事物:飞毛腿。那些人刚刚没有跟任何人交谈,闪电般全速冲进迷宫,消失在转角处。托马斯用叉子吃鸡蛋和培根时,脑袋里则想着那些人的身影。他没跟人说话,就连静静坐在一旁的查克都没有。可怜的查克绞尽了脑汁想诱托马斯开口,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托马斯只想自个儿静一静。
托马斯就是想不通,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他想的脑子几乎要爆炸。怎么可能会有迷宫——石墙如此庞大又高耸——大到让几十个孩子花了天晓得多久的时间还解不开?怎么会有这种结构体存在?更重要的是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结构存在的目的会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被送来这里?这些人又来多久了?
尽管托马斯尽力避免,他的思绪还是时不时飘回险恶的鬼火兽身上。只要他眨眼睛或揉揉双眼,鬼火兽的幻影分身就会向他冲来。
托马斯知道自己很聪明,他骨子里就明白这点,但这个地方一切都神秘难解;除了一件事:他必须担任飞毛腿。为什么这个感觉如此强烈,即便他已知道迷宫里有什么怪物出没?
有人轻敲他肩头,把他从沉思中唤醒。托马斯抬起头,看到艾尔比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
“看来精神不错呦,”艾尔比说,“早上从窗子看到精彩画面了吧?”
托马斯站起来,期望解答的时刻已然来到,或者能让自己分心,跳脱阴影的思绪。“精彩到让我更想了解这个地方。”他说。他可不希望艾尔比又像前一天那般暴怒。
艾尔比点点头。“我们走吧,逊客,游览现在开始。”艾尔比迈开脚步,但又停下来,伸出一根指头。“结束之前不准发问,懂吗?我可没那功夫整天跟你瞎扯。”
“可是……”托马斯看到艾尔比扬起眉毛,赶紧闭嘴。这家伙为什么非得这么讨人厌?“可是要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我什么都要知道。”前一天晚上,托马斯就决定不向任何人透露他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不让人知道那种他似乎来过此地的怪异感觉,更别提他记得某些这个地方的事。跟人提起这些显然很不智。
“菜鸟,我会告诉你我想告诉你的事。走吧!”
“我可以跟吗?”查克坐在野餐桌旁问道。
艾尔比弯身向前拧了查克的耳朵。
“啊!”查克大叫一声。
“你没事做吗,愣头?”艾尔比问道,“不是有很多杂活等着你?”
查克翻翻白眼,视线转向托马斯,“玩得开心点!”
“我会努力。”托马斯突然替查克感到难过,希望大家能对这孩子好一点。可是他帮不上什么忙,该走了。
托马斯跟艾尔比一同出发,希望游览行程已经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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