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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5 07:5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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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何为大义?”袁振升接着问,“义者,人为本,没有人,何来的义?铁勒人叛国是大不义,你方大人一手将他们送上断头台,就是大义了?你心里装的是大唐边界的安定,边关百姓的疾苦,这些都是大义;可是那些有冤难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铁勒人,他们的疾苦,和你所谓的大义难道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今天的大不义难道是天生的么?”
“我说了,私仇和国仇不能等同。”方士奕冷冷地说,“我食大唐俸禄,看到叛党在我眼皮子底下,难道你让我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或者——放虎归山?!”
袁振升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契必闽文,又转向方士奕,“方兄,你知道我袁某一向说话不爱拐弯抹角,今天没有旁人在场,我就实话实说了—— 你如此强调叛党必除逆贼必诛,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铁勒部落,纵使反叛,又能如何?纵使投奔西突厥,又能如何?当年高昌还没有归顺大唐的时候,西突厥和高昌联手也不是大唐的对手;何况今天大唐在西州、庭州、伊州已经形成交互支援的态势,你自己也说了,如果现在西域再起战事,恐怕交河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既然如此,就算你放虎归山,又能如何?”
“你……”方士奕无法相信这些话居然能从一向刚正耿直的袁振升口里说出来,“你居然要让我把叛党放虎归山?”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告诉你,即便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而你要为这么一个‘不过如此’,将一千个死里逃生一时糊涂的铁勒人逼上绝路——你是为了什么?”袁振升看着方士奕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的说了两个字:“为名。”
“什么?!”方士奕真的被袁振升激怒了,“我为名?我要是为名我不至于今天还只是个五品官!”
“方大人莫恼,”袁振升不紧不慢地说,“你这个为名,为的不是自己的私名,而是为了为官的名,为臣的名,也是为了大唐的名,还记得老师当年送我们的两件木雕么?你做事精明细致,但做人也是行得正走得直,无论是外圆还是内方,你为的都是一个人臣的名,国家的名,所以对你而言,你是先为臣,后为人。”
“那你呢?”方士奕挑挑眉毛,语气带着不满,也带着不屑。
“我?”袁振升苦笑一下,摇摇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死不开窍的人,但是我和你相反,我先为人,后为臣。相对名,我更看重的是人的命。”袁振升转过头看着方士奕,语气缓和了很多,“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就是隋末的将军,他是死在李密手里的。他和他的部下当年何尝不知道暴隋的下场是天谴,但是他却不得不拿起刀枪为了那样一个皇帝而厮杀搏命……我不知道他后来后悔过没有,但是我比你更清楚那些所谓的逆天道行大不义的士兵,他们有多难……”袁振升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转过脸,背对着方士奕,“名和命,究竟哪个更重,你我心里都有数,我只是想说,今日事情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如果能给他们留一条路,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绝,什么大义,什么天道,说到最后都是人命,都是人心。”
外圆内方,无论是行事机巧还是内里正派,为的是做官的清誉,做人的名声,不求平步青云,只希望自己能无愧于头顶那一片朗朗晴天,对得起自己的一片报国忠心;
外方内圆,无论是处世直率还是心怀悲悯,为的是做官的规矩,做人的坦诚,不求名留青史,只想让自己对得起身边的每一个普通百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无论他们是哪里人;
孰是孰非,没有定论,所以,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沉默了很久,还是方士奕长叹一口气打破了沉默:“那我该怎么做?放他走?让他回铁勒?然后坐等铁勒人和西突厥联手在西庭起事后再上奏天子?”
“如果……我能劝说契苾乌延来见两位大人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契必闽文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方袁二人吓了一跳。
“你一直没能说服过他们,甚至连兀偰良也不能,这次——就不怕又是无功而返?”方士奕半信半疑。
“契苾乌延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虽然不服教化,但为人坦荡,如果我将二位大人所言如实相告,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契必闽文也不是很肯定,但至少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试试吧。”袁振升用探询的眼神看了看方士奕,又补充道,“还有,你再告诉他,先别忙着轻举妄动,因为你们铁勒的正统首领兀偰良……也许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契必闽文惊讶的问道,“怎么可能?他的尸体我们不都看见了么?”
“可我们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有看见他的脑袋。”方士奕接过话头,方袁二人会心一笑,其实,他们总能想到一起。
“契必闽文,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们也做我们该做的事好了。”袁振升眯起眼,“现在,该去看看牢里的两位客人了。”
如果方士奕和袁振升知道 “兀偰良没有死”这句话会在侯天朔和万申那里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们——早就该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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