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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23: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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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江上奇遇
太原王垂,和范阳卢收友关系很好,二人有事没事的总是粘在一起。唐代宗大历初年,这两个人乘船在江、淮之间往来。一路顺风顺水,天气晴朗,心情也很是不错。
船行到石门驿旁边的时候,遥遥地看见岸边有一棵大树,树干遒劲,枝叶甚是繁茂。树荫下面,站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背着一个锦囊,斜斜地倚在树干上,衣着华美,神态倦慵,眉目粲然,容色竟是惊人的美丽。
这样一个绝色的女子,她家人竟然放心她孤身一人在外面行走。
王垂和卢友善见此情景,互相使了个眼色。前者对后者低声道:
“瞧见了吧,那女子独自在树下歇息,一个伴也没有,身上背着的锦囊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这送上门来的财货,不取白不取!”
卢友善听了,连连点头,对王垂的主张是同意之至。
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原本世代高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可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连皇帝都以和这样的家族联姻为荣。可是,入唐以后,这些昔日钟鸣鼎食的旧族逐渐衰落下来,虽然头上还顶着豪门的光环,那里子,却是越来越破败了。这不,连家里的子弟都打起了劫人钱财的主意。
这两个人既然动起了坏心思,便吩咐船家停下桨来,缓缓航行。
果然,那女子轻移莲步,来到水边,朝船上喊:
“敢问这船要往什么地方去啊?能否捎上奴家一程呢?我丈夫在嘉兴生了病,奴家正要前去探望,走了一整天,足痛难忍,还望公子垂怜!”
鱼儿上钩了,王垂和卢友收心里暗暗得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小娘子这是哪里话来,这船上就我们几个,也没载什么沉重的物件,正好顺路,有何不可?你也可早日与丈夫团聚。”
那女子千恩万谢,待船靠了岸,便携着锦囊,跳上船来。此时风轻云淡,芦荻萧萧,那女子放下包袱,坐在船头,玲珑的瘦骨,从背后望去,仿佛弱不胜衣,有着说不出的窈窕。
眼前那女子秀色可餐,二人忍不住上前搭话,说着说着,言语中便露出了挑逗之意。妇人听了,轻蹙峨眉,正色道:“奴家不过是搭个脚罢了,公子为何言语如此轻亵?这又岂是君子所为?”
两人原本未怀好意,但好歹也是世家出身,长辈从小到大灌输的那些规矩礼法起了作用,听了那女子的责难,二人都露出了惭愧之色。
可是,有美在侧,就这么干看着,没有任何作为,终究还是不甘心。王垂弹得一手好琴,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了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灵机一动,从船舱里搬出琴来,对着浩渺的江风,开始弹奏。
琴声铮铮淙淙,如巍巍青山,又似潺潺流水,那女子侧耳听着,脸上的怒色慢慢消失,渐渐现出了陶醉的神情。黛眉舒展,红唇微抿,脸上带着笑意,别有一种风情。
二人看得心旌摇荡,不由得痴了……
半晌,王垂问道:“小娘子听得如此专注,似是知音之人,就请弹奏一曲如何?”
妇人道:“弹琴的事,奴家小时候倒是学过,久未抚弄,技艺早已荒疏,还望两位公子不要见笑才是。”
“哪里哪里,只管弹,我们洗耳恭听就是。”
王垂拱手把琴递给她,那女子接过琴后,调了调音,纤长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跳动。她弹的是《轸泛弄》,曲调如空谷跫音,韵致缠绵。技艺极为纯熟,比王垂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刚才的言辞不过是自谦罢了。
王垂缓缓道:“这曲子我以前从未听过,但是从您的弹奏中,我听出了卓文君的一腔柔情!”
那女子听了,微微一怔,竟然弹错了一个音,侧转头来,低声道:“那是因为她认定了司马相如这个人,凝聚着对他的深情啊!”
二人讨论着琴技,那女子把王垂引为“知音”,同王垂渐渐亲近起来,言语也不像初时那样拘谨了。放开之后,言谈诙谐、辩慧,妙处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谈着谈着,互相看对方的眼里,便蕴含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深情。
这天晚上,两人便在船前相拥而眠。
被冷落在一旁的卢友收,眼见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自己却跟个透明人似的,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心想:好小子!咱俩本来谋划着要劫财,你倒是先劫上色了,把我晾在一边!太没义气了!也罢,你在温柔乡里打滚,那金银财宝可就归我了。
夜静更深,连撑船的人都睡了。卢友善悄悄地潜出船舱,摸到那妇人随身携带的锦囊,拎在手里掂了掂,很沉,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少,哈哈,这回可要发大财了!
他揭开封口,借着月色,往包袱里看去,这一看可不打紧,他吓得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直立,差点跌下船去。
那包袱里面装着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珠玉细软,而是一个个狰狞的骷髅!
白花花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窝,嘲弄地看着他。
天呐!那妇人的锦囊里放的竟然是这些东西,那么,这个妇人究竟是人是鬼,也就不言自明了。
卢友善吓得浑身发抖,想把自己这恐怖的发现告诉王垂,却听得船头传来阵阵呻吟与喘息之声,知道二人正在缱绻,这时候要是打扰了那妇人的雅兴,自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他想了想,只好咬牙把锦囊偷偷放回原处,回到船舱,盖上被子,如同狂风中的树叶一般,哆嗦了一整夜。
第二天,卢友善很早就爬起来了,揉了揉黑眼圈,走到船头,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老友竟然还活着,正搂着那女子,对着江水抒情呢。
此时,再看那妇人,仿佛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透着诡异。
卢友善瞪着王垂,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船行到一处,那女子说是要到岸上办点事,就跳下船去,消失在岸边。卢友善终于逮住机会了,马上把王垂叫到一边,将自己昨夜发现的事,从头到尾告诉给他。
神清气爽的王垂,听得嘴唇颤抖,脸色发白:
“这……这可怎么办啊!”
“不如藏在床下!”
“也好!”
说完,王垂哧溜一下就没影了,简直比兔子跑得还快。
王垂刚刚藏好,那妇人就回来了。回到船上之后,前前后后地找了几圈,一无所获,眼波一转,便问卢友善:
“王生到哪儿去了?”声音仍是那么悦耳动听。
“他……他上岸去了!”卢生横下一条心来,骗那女子道。
“那么我便去找他!”那女子朝卢生嫣然一笑,转身上岸,速度如旋风一般,快的惊人。
卢生总算松了一口气,见那女子的身形越来越远,便吩咐船家马上开船,划得越快越好。
船家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也从卢生的表情上看出事态严重,于是便拼命打浆,小船如同在水面上滑行一般,很快便飘出了数十里。
他们坐在船上,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看,还好,那妇人并没有追上来。
傍晚时分,二人嘱咐船家,将船停靠在船多的地方。周围被其他的船所环绕,这两个人才略略放下心来。
昏昏沉沉地睡到半夜,卢生忽然听到船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他从船舱里面出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皎洁的月光之下,白日他们丢下的那女子,正朝着他笑。那笑容如新月般美好,却吓得卢生毛骨悚然。
他正要高声喊叫,却见那女子已经步入船舱,一把抓住王生的头发,就将他从船舱里拽出来。
“公子,公子,你为什么不等等奴家呢?”
她一直问到王生的脸上去,王生嗫嚅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是说我长得美吗,是这面美,还是这面美啊……哈哈哈哈。”
妇人一边说,一边撩起自己的头发,王生和卢生看了,都忍不住师生惊叫。原来,那女子四面都有眼睛,冷冷地,邪恶地看着他们。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散发出令人腥秽气息,极其难闻,令人作呕。
“你不是要与我长相厮守吗,跑什么啊!”
她一边娇笑着,一边伸出獠牙,去咬王垂的脖子。
生死关头,二人都扯开嗓子拼命呼救。其他的船家被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一个拿着竹篙,围拢过来。
那女子见势不妙,从王垂身上抬起头来,抿了抿滴血的红唇,嫣然一笑,跳上岸边,逃走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王垂抬进船舱,又是掐又是捏,上天保佑,总算活转过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晨,卢生四处查看,他在那女子的栖身之处,找到一把梳子。
——黄纸剪成的梳子。
那梳子静静地躺在船舱上,提醒他们,曾经经历了怎样一个恐怖的夜晚。
卢生将王垂送回家去,几个月以后,王垂就死了。
出《通幽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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