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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作者:佛心与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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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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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091章:乱世诡尸
      “娘为什么不说实话?”魇儿哽咽着问我,而我将脸藏在被子之下的我早已哭得满脸是泪。

      “你今天去殷家大宅了?!”薛济之将魇儿放在了床上,并一把掀掉了我脸上的被子,他蹙眉愕然望着我的双眼,眼神里竟溢满了苦痛和愧疚。

      “殷家的管家婆子大清早来绣铺找我帮忙绣喜帕,并叮嘱我绣好了立即送过去……”我忍着泪望着薛济之轻声回道。

      “你都看见了?”薛济之愁苦地望着我,明知故问,他话刚问出口,泪已溢出他的眼眶。

      我忍着泪寡淡地弯了弯嘴角,轻声回道:“新娘子很美。”

      薛济之开始抽泣,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情绪顿时失控,转身就一拳头砸在了墙上,白色的墙壁很快留下血印子,他哭着吼道:“一定是他派人故意用这法子引你去殷家大宅的!他想用这种方式了结你我之间的情缘纠葛。可你,可你怎么这么傻?!”

      他转身又走到床边望着我,他整个人已经哭得在发抖,拳头上还在流血……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嫌弃我的出身,或者被父母强迫而娶了大家闺秀。

      可见他将拳头砸出学的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他一定另有苦衷。

      “你别这样,孩子已经没了。”我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心疼地低声劝道。

      “你为何要跑?你脾气不是了不得吗?为何不抱着魇儿进宅在找我当面问清楚?你又没做错什么……你跑什么啊?!”薛济之心痛地望着我,边嘶吼边痛哭流涕,吓得魇儿也闷声落泪了。

      “你冷静一下好吗?你吓着魇儿了。我跑,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们母子,不想扰了你结婚的良辰美景。更不希望魇儿在那么多人面前喊你阿爹……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我抱着在闷声哭泣的魇儿,忍泪低声回道。

      那是我第一次见魇儿闷声哭泣,往日里但凡他想哭,他都是嚎啕大哭,他忽然闷声哭了起来,让我很是心痛,我觉得他一定是明白了什么,才会这么小丁点就学会了忍声落泪。

      可薛济之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哭得满脸是泪,痛苦地望着我叹道:“你要我冷静?!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我多想和你要一个孩子吗?你知道我有多么身不由己吗?他们竟然设计谋来诱你入局,强行破坏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我不会在听组织安排了,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

      “什么组织?”我望着薛济之满是愤慨和愁苦的双眼,疑惑地低声问道。

      薛济之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恐惧,他低声回道:“这个与你无关。他们给了我两套刺杀方案,第一套保守方案是和殷家小姐结婚,在婚宴上刺杀那个人,第二套方案是直接去码头炸掉即将到岗的日本船。我今晚已经自动放弃了第一套方案。我来这里,是来探望你们的,也是来和你们道别的。”

      “嗯,你还是要走……”我蹙着眉强忍泪,轻声叹道。

      “我想告诉你,我很可能不能活着回来了……”薛济之低眼望着我的眼睛,一边落泪一边低声说道。

      我终是忍不住泪水,哭着回道:“一定要活下去,不回来找我们也没关系。总之,一定要活着。”

      薛济之伸手摸着我的脸,一边给我拭泪一边轻声问我:“你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魂呢?”

      我不愿回答他,只是哭着摇头,我真的不希望他死。

      薛济之捧起我的脸,将临别的吻扣在我唇上,之后便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魇儿默然哭着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朝他高声喊道:“阿爹,你又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再回来?”

      薛济之站在门口处,回头看了一眼我和魇儿,望着魇儿哽咽着回道:“替我照顾好你娘亲。”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寂夜里,魇儿异常地沉默,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在我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一直在机灵地转着,好似在思考什么,可他不肯告诉我。

      后来见他终于闭眼睡着了,我便并未多想,也抱着他进入了梦乡。

      可天亮时,我被医院走廊里传来的骚动惊醒,一睁眼发现魇儿不见了。

      再猛然回忆夜里他的异常情绪,我忽感大事不妙,打着赤脚就下床跑出了病房。

      我发现走廊里全是行色匆匆的病人以及医生护士,他们都在朝医院大厅的方向涌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家魇儿是不是又失控吃了那个人的肢体,可我错了,情况比我想象得要糟糕很多。

      医院门口的大厅里停着几十具尸体,而且多半是青壮年的尸体,尸身上不是大面积烧伤就是被炸得缺胳膊少腿或者不见了头颅,大多尸体已经面目全非……

      “码头被人炸了,听说这些死者全是从日本偷渡过来的……”旁边有看热闹的人在议论。

      “日本人?!听说日本人在自己肠子里养毒虫!”另外一个人惊呼道,吓得其他看热闹的人不自觉地怯怯地后退了好几步,有意与那些尸体拉开距离。

      “大家请让一下,最好回避啊,这些尸体不干净。”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进人群里,冷声警告道。

      那些人瞪眼看了看尸体和医生,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挪身子,甚至有人动都不曾动一下……

      大多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医生走到尸体中间,带了手套,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长镊子,用镊子压了压其中一具尸体的肚子……

      只见滋溜一下,尸体的肚子里一咕噜冒出许多黑红色的脓血,脓血里翻滚着密密麻麻的怪虫子,那些怪虫子表皮通透,虽是沾着血迹,但依稀还能看见它们通透的表皮下那些血红色的内脏器官……

      有位围观的女病人看见这一幕时当场就忍不住吐了。

      “诶!真有毒虫!!!”围观的人吓得全部后退缩进了走廊里,可还是不肯离去,一个个挤在一团,踮起脚尖来继续观望大厅那些尸体。

      我背对着那些尸体,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四处寻着孩子的身影。

      “诶呀!怎么有个孩子啊?!”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位大爷的惊呼声,我听这话,慌得转身寻声望去,见那些人张大着嘴在等着我身后的尸体。

      我又慌忙转身,看见了方才那位拿钳子戳尸体肚子的医生从尸体堆里抱出了一个孩子的尸体,孩子的尸体虽是已经被血染得辨不清模样,可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的那块血玉,那是我亲自给魇儿戴上的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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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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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5:25 | 显示全部楼层
      092章:绣魂无门
      “魇儿!!!”我绝望地惊呼着跑向那位医生,发了疯似的试图从那医生臂弯里抢走魇儿的尸体。

      “别碰!”那医生后退着避开我,可还是没能躲开我,我一把抱走魇儿的尸体,像疯魔一般,跑出了医院。

      我回到了绣铺,像疯子一般,哭着轻笑着给魇儿的尸体洗澡,我脱下他身上的脏衣服,将他脸上的碳灰和身上的污迹仔细洗干净。

      魇儿的尸身已然凉透了,我将他放在温水里,感觉他还是活着的,给他洗完澡后,我将他穿戴整齐,抱在了怀里,亲着他透骨凉的额头,小声说道:“魇儿乖,一会儿睡醒了娘给你吃你最喜欢吃的人肉……”

      直到天黑,我仍是坐在绣铺里抱着魇儿,明知他已经走了,却还想着他也许忽然睁开眼睛了,因为他不是凡人之子。

      夜深时,绣铺里一片漆黑,有阴风在围绕着我的周身轻轻地吹着,我看着臂弯里孩子的小脸,我的心神猛然陷入了一道深渊里,所有罪恶的念头还是在我心底快速的萌生和滋长。

      “丫头啊,你和孩子的缘分已尽,你‘放下’他吧。”绣铺里忽然响起了裁缝章师父苍老的叹息声。

      “您一直都在,对吗?”我冷着脸,眼底噙着泪,轻声回道。

      “实不相瞒,我是留在这里等魇儿的。他已经在我怀里了,我要带他走了。”章师父的声音在绣铺里森然回荡。

      “你是何人,你为何知道魇儿的‘时间’?为何你要带他走?我不答应!”我冷声回道。

      “是他,他知道这个孩子的‘时间’,原本你来这里住下之前,这孩子就应该‘走’了,是我用自己最后几年的阳寿换来他与你相聚的最后几个月的时间。丫头,这是命,你得认,你不能贪心。”章师父低声回道,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叹息。

      “他?你说的那个‘他’是百里莲朗吗?!”我憋着苦恨,抱着魇儿的尸体站起身来,瞪着黑暗高声问道。

      “对,是他。他知道这个孩子的‘时间’,临走之前让我务必助你渡过此次劫难。他是我的恩人。为了报恩,我自愿舍弃了自己最后的阳寿。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他与你的母子情缘其实早就到头了。你该放下了。”章师父的鬼魂幽幽地叹道。

      可我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心中翻滚起杀气,对着黑暗怒声命道:“把魇儿的魂还给我!!!”

      “何苦执着?!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冷静想一想我说过的话。你若不‘自救’,必会堕入魔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必须带走他。”章师父的鬼魂低声叹道。

      一阵阴风从绣铺深处窜到了大门口处,吹开了大门,遁进了门外那能吞噬所有美好和希冀的无尽黑暗里。

      我冷眼望着门外的黑夜,快步走到绣桌前,我想给魇儿绣魂,在章师父带魇儿的魂入地府之前,将魇儿的魂追回进绣画里。

      我虽然知道绣魂的法子,可我没有摄魂灯。

      我也不知道在没有摄魂灯助力的情况下该如何给魇儿绣魂。

      可我脑子里本能地闪现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画面,按照脑海里的“指示”将魇儿的尸体放在了绣桌上,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手指,将从指间溢出的鲜血滴在魇儿尸体的额头中央……

      我看见那滴落在魇儿额上的鲜血竟然快速地渗透进了他的肌肤里,血越滴越快,可每次鲜血一落在魇儿的额上时就迅速被吸收干净。

      随着鲜血不断魇儿吸收,我发觉魇儿的小脸不再那般苍白,渐渐地有了血色,不再像尸体,而是真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我越来越兴奋,嫌弃自己手指滴血的速度太慢,直接那匕首划开了自己是手腕,让从手腕上奔涌而出的鲜血洒落在魇儿的额上……

      “魇儿回来,快回来……”我心里疯魔地念叨着,开始产生幻想,觉得只要魇儿的尸体吸够了我的鲜血,他就能真正地苏醒。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放了多少鲜血给魇儿的尸身“喝血”,夜深时,我的神志越来越恍惚,脚下已经失了气力,我趴在绣桌旁,拿出了绣布和绣花针,开始试着给魇儿绣魂。

      在绣布上扎下第一针时,我就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制住了,完全无法停下来,连头不曾抬一下,直到天亮时分,绣画完成时,用阳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我的胸口猛地升起阵阵钝痛……

      我看见绣桌上魇儿的尸身被一束阳光给引燃了!

      “不!不要!”我用尽所有力气扑在了魇儿的尸身上,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一束诡异的光亮,不让它摧毁魇儿的尸体,可是魇儿还是在我怀里化成了灰烬,我趴在桌子上像魔鬼一样嘶吼恸哭,最后只能捧着一抔白色的尘土泣不成声。

      我将尘土捧在怀里,生怕被风一吹,那抔尘土就会被吹散,可当我小心翼翼弹开掌心时,我发现最后的那一抔尘土竟也消失了。

      他走了,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了。

      我看着桌上的绣画,发现原本已经绣好的魇儿的画像,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模糊,好似被无形的东西在稀释在摧毁……

      “为什么?!”我手里紧紧攥着魇儿的绣画,哭着仰天绝望地怒吼。

      我恨,恨苍天如何薄情待我,我恨,恨那狠心离我而去之人,我恨,恨自己懦弱无能!

      愤恨加悲恸让我胸中的钝痛越发剧烈……

      我吐了口血,后仰着昏倒在地。

      深夜时,我从疼痛中醒来,睁眼的那一刹那,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想一把火烧了百里绣铺,烧死我自己。

      可我终究是不舍得死的,人间漫漫,我心底还有爱和恨,又怎会轻易中断这场苦行。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绣桌的边沿站直了身子,我发现绣桌上多了一盏灯,灯身是黑红色的,半透明的,而灯芯是雪白色的,白得好似枯骨一般。

      “魇儿?”我魔怔地盯着那盏灯,怀疑那是魇儿所化之物。这盏灯的外形像极了师父所执的那盏摄魂灯。只是,我的这盏灯的灯身比师父的那盏灯要小巧许多。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我也有了专属于我自己的摄魂灯?

      我将灯盏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好似真能感觉到灯身的温度,一种莫名的暖意从灯身传递到我指尖再传遍我全身。

      “我要把它挂在我胸前,日日暖着我的心窝。”我用绣魂的丝线捆住了灯身的瓶口,将灯挂在了脖子上,又将它塞进了我的衣襟里,让灯身贴在我胸口,它听着我的心跳,我感受着它的温暖。

      我用这样的方式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我的魇儿从未离开。

      我日日将那盏精致小巧的摄魂灯戴在脖子上,几乎夜夜都能梦见我的魇儿,梦见魇儿和几个孩童在嬉戏。

      好几次我梦见自己追着调皮的魇儿跑到了荒野里,看见他刨了别人家的新坟,找人肉吃……

      暮春的清晨,当我从梦境里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了荒郊的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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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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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6:02 | 显示全部楼层
      093章:白衣少年
      乱葬岗上散落着坟冢,春雨微凉,我从草坡上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浑身的衣裙已经被雨淋湿透,周围荒无人烟,但草坡上有几株老槐树正开着一树树洁白的槐花,槐花香在静谧的乱葬岗上氤氲蔓延……

      雨雾迷蒙,花香漫漫,忽地让人有了几分“醉意”。

      我站在一株长满了疙瘩的老槐树下,看着满树盛放的一串串雪白的槐花发愣……

      我在想自己是如何跑到这乱葬岗来的,但终究是记不起来了,难道自从魇儿离我而去之后,我就患上了这梦游症?

      “怎么又是你?”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远处的树荫后响起,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位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年牵着一匹骏马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又是我?我们见过么?你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我转身看着那少年,他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他的肩膀刚到马背。

      只远远地与他对视的一刹那,我的心忽地抽痛了一下,这让我不禁蹙了蹙眉,很奇妙的感觉,但我不愿借着这份莫明的悸动继续遐想下去。

      “十年了,每年的暮春时节,我都会在这老槐树下碰见你。你……不记得了吗?”那少年郎目光冷郁,望着我轻声回道。

      “十年?今夕何夕?”我恍惚了,心中猛地一惊,愕然望着少年追问。

      “民国1928年。”少年牵着马朝我缓步走来,他目光平视着我的双眼,淡淡地回道。

      “十年?!我这十年做何事去了?为何我记不起来了?!”我忽然双手抱头,像疯子一般摇着头使劲回想,渴望记起自己过去十年的事情。

      可魇儿的死依稀就在昨日,他死了十年,我好似也“死”了十年一般。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何醒来都过去十年了?!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疯魔般那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站在老槐树下发痴发狂,拼命想要记起自己这十年以来的经历。

      “你……你能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吗?”那少年牵着马走到我身旁,望着正在魔怔中的我温声询问。

      “我,我叫百里南萧……你告诉我,这里是何处?你真的十年来每年都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我吗?”我忍着泪水,望着少年清秀的脸,激动地问道。

      少年伸手碰了碰我额前凌乱的长发,惊得我愣在了原地,他从我额前的青丝上捏起一片残落的红色野花的花瓣,将花瓣捏在指尖,望着我的双眼轻声回道:“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可惜,我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为何你也不知道?你不是记得每年暮春都会在这里遇见我吗?”我蹙着眉望着白衣少年,着急追问。

      “是谁要这般对你?竟这样的美人变得痴痴颠颠……我竟能连续十年梦见你,你与我到底有何等情缘?”少年的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他望着我的眉眼,不住地发出感叹。

      我懵然望着他问:“梦境?这是你的梦境?那我呢?我在哪儿?这也是我的梦境吗?你是谁?”

      我越来越激动,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春雨浸湿我的衣衫,肩后的长发湿哒哒地紧紧贴在我的脊背上,我不知自己是冷得发抖,还是怕得发抖……

      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

      “别怕……我叫路照溪,前路漫漫的‘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照’,‘每驰东墅策,遥弄北溪琴’的‘溪’,近年在奉天城一家私塾里做打杂的书童。十年以来,每年你都会在这个季节里入梦,都会在此地遇见你,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白衣少年眉眼清秀干净,说话时抑扬顿挫,好似在念诗词似的。

      他满身皆是书生气,让我都不自觉地尴尬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周身的狼狈。

      我望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觉得他是我的“故人”,我激动地望着他的双眼,开口问他话时,我的嘴唇都不由得在微微发抖,我问他:“路照溪,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吗?”

      路照溪俊俏的脸上忽地泛起一丝愁怨,他抿了抿薄唇,用并不稚嫩的眼神瞅了瞅我,低声说:“我是个弃儿,几个月大的时候被我养父母从林子里捡到,我并不知自己的生辰,我大约十三岁了。”

      不知为何,看着路照溪的眼神,我的心底有股愁苦开始迅速蔓延,我蹙着眉望着他凄然轻叹道:“若如今真是民国1928年,那么他走了也有十三年了……”

      “谁?”路照溪见我情绪不好,盯着我的眸子低声追问。

      他追问我时,眼神里全是无辜,看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前尘往事了,真如他临别前所言,他要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心痛的感觉猛然在我心底荡涤开来,我忍不住泪水,但又不愿意他看着我哭,便低了头,看着草地上凋落的白色槐花,强忍哽咽,低声说:“一个弃我不顾的狠心人罢了……”

      少年郎路照溪沉默了片刻,还是被情绪忽然波动的我给吓着了,我低头假装在欣赏草地上的落花,其实是在拼命强忍自己的眼泪,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十年,十年的记忆好似全部被人洗劫一空,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一个满脸满眼都是无辜的纯情少年……

      而我和他的孩子,早已在十年前化成了尘土,散尽了风里,不留半点踪迹。

      “为何我的心口会如此痛?”少年郎路照溪忽然低头来看我的脸,蹙着浓眉无辜地望着我的泪眼轻声问道。

      我拼尽力气忍住泪水,抬眼强作淡漠,瞥着少年郎凉薄地回道:“年纪轻轻心口疼,记得去看大夫抓药吃……”

      少年郎好似被我眼中的薄情给惊着了,站直了身子,不再痴看我的眉眼,而是望着身侧的老槐树,恍惚地低声叹道:“还是这棵老槐树,还是这一树盛放的白色槐花,还是这一个满眼含泪的女子……一切好似从未变过,可一切好似忽然都变了。”

      我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想起他前世临走前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再也不要记起我,我不想再给他任何暗示了,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读书读傻了吧?呆子!”我故作娇蛮,冷声讽刺道,说完话便转身要走,可刚走几步路,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片混沌里,唯有意识在飘零,眼前竟是虚妄而模糊的混乱景象,听不见声响,四肢和身体也好似皆是虚空的,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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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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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094章:心神俱乱
      可我并不想这样无知无觉地在混沌中飘零下去,强烈的意念让我的思维越来越清晰活跃,当我看清了眼前和周围所有的真实景象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一副绣画里。

      屋子里的陈列那般熟悉,根据我的记忆揣摩,我怀疑自己在孤山上。

      那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的绣画被挂在一间木屋的墙上,清晨我清醒时就不见屋子里的主人,直到天黑,我才听见屋子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猜测来人正是我师父,我怀疑定是我十年前失去魇儿以后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师父无奈之下才将我“关”在了绣画里……

      然而来人并不是那狠心的和尚,而是云岿哥哥。难怪脚步声不太像,云岿是鬼魂,脚步声比我师父的脚步声要缥缈了许多。

      云岿好似不知道我已经在绣画里“苏醒”,他进屋子就从屋角的红木架子上取了一坛子酒和一只碗。

      他提着酒坐在桌旁开始一个人喝闷酒,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绣画里的我,自言自语道:“他为了你死了,临死之前散尽毕生修为将你护在绣魂门的至尊绣画里,将你和绣魂门一并托付于我,十年了,你在绣画里睡了十年,你们都走了,留我这个孤鬼在世上孤苦飘零……”

      “云岿哥哥,我没走,我醒了,放我出来……”我对着桌旁喝闷酒的云岿哥哥难过地轻声呼道。

      我以为他听不见我的声音,却未料到他惊地站起身来,一手捏着喝酒的碗,另一手猛地将墙上的绣画抓起,捏着绣画的边沿,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绣画里的我问:“南萧,是你在说话,对吗?!”

      “是,是我。云岿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也激动不已,望着绣画外的云岿哽咽着高声回道。

      云岿愕然,薄唇微微张开,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忽地扔了手里的酒碗,双手捏着绣画,红着眼眶对着绣画里的我笑道:“怎么可能?师父说了,你至少会在这绣画里沉寂一百年,这才十年,你竟然醒了过来……师父,师父已经先你一步去了。”

      “云岿哥哥,你的意思是师父死了吗?”我忍不住落泪了,望着云岿哥哥双眼底的泪水和伤痛难过地问道。

      “十年前发生了一场祸事,师父为了平息祸乱,为了保全你,他牺牲了他自己……”云岿咬着牙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用他的大手抚摸着绣画,只是他摸不到我,我也感觉不到他的手……

      “十年前,到底发生何事?那祸事是不是因我而起?所以你们才会把我封印在这绣画里,还封印了我当时的一段记忆,对不对?”我被困在绣画里,只能徒劳挣扎,对着绣画外情绪已然失控的云岿哥哥哭着问道。

      “既然已经忘了,就不要再记起了。师父临死前封印了你的那段记忆,我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云岿眼底溢出泪,双眉轻蹙,对着绣画里的我温声回道。

      我有好多疑问,我想挣脱绣画里的虚无之境,我想要回到现实里,我望着云岿的双眼决然命道:“你放我出来。”

      云岿忍着泪摇着头,苦痛地叹道:“对不起,我并无办法将你从这副绣画里释放出来,这封印你的绣布是两千年以前绣魂门第一代掌门人留下的珍宝,只用来镇压有上千年修行的恶妖厉鬼,但凡被收进这绣布,便永生永世不能重获自由……”

      “不!我要出去!我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师父竟要用这样的绣布封印我的魂身!我要出去!”我在绣画里暴躁地跺脚高呼,失控痛哭,我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般狠心地对我……

      “南萧,你冷静一点。你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别又……又……”云岿心疼地哭着劝着我,话说到一半,又不肯说下去了。

      我对着云岿咄咄逼人地回道:“别又怎么了?就算你不肯说,我也猜到!十年前我是不是因为走不出魇儿的死带给我的苦痛,我是不是堕入了魔道?!是不是?!”

      云岿越哭越悲恸,蹙着眉憋着嘴,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那是为何?”我忍不住泪水,哭着追问云岿。

      “不能告诉你,你别逼我。”云岿哥哥将绣画捧到胸口,抱着绣画哽咽着回道,当他将绣画贴在他胸口时,我竟然感觉到了他的心跳。

      这是我清醒后第一次感知到绣画以外的世界,他的心跳好乱好乱……

      可听着他的心跳声,我的情绪忽然平静了下来。

      当他把绣画从他胸口拿开的时候,我惊地叫道:“不要拿开!”

      “为何?”云岿捧着绣画,望着绣画里的我不解地问道。

      “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声,这是我唯一能听到的绣画以外的世界里的声音。我想再听听……”我如实回道。

      云岿遂又将绣画贴在了他胸口,温声对我说:“你听吧,你想听多久都可以……”

      我默然听着云岿的心跳声,终于找到了一种方式与绣画以外的世界联系,竟莫明感动得痛哭起来,我竟不知自己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恍恍惚惚中,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眷恋这凡尘俗世里的爱恨别离。

      即使是痛的感觉,那也是活着的一种滋味。

      听了许久的心跳声之后,我对云岿轻声问:“云岿哥哥,为何鬼魂也会有这般鲜活狂乱的心跳?”

      云岿凄然笑道:“鬼魂是冰冷的,没有人的皮囊血肉和筋骨,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在白昼里行动,其他方面,和人并无太大区别……你听到的心跳声,只是我心神俱乱的声音罢了。”

      “云岿哥哥为何心神俱乱?”我听着云岿的心跳声,幽幽叹道。

      “傻丫头,当然是因为你啊。只有你能让我心神俱乱……”云岿将我的绣画捧在怀里,躺在了床上,仰面温声叹道。

      “哥哥,我若是真有你这样的哥哥,该多好。”我贴着云岿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含泪心酸地叹道。

      云岿轻轻笑道:“傻丫头,很早很早的时候,你就叫我哥哥了,只是你不记得了罢了。”

      “是么?原来云岿哥哥早就认识我了?我听师父说过,你在一千多年前被绣魂门镇压进绣画里,你说你我曾认识,那我十分好奇我一千多年前是什么样的人……”我听着云岿的心跳声,心绪越来越平静,我坐在绣画里的老槐树下,想要听云岿说一说一千多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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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6:16 | 显示全部楼层
      095章:无价之宝
      “噗……什么样的人?那我若告诉你,你一千多年以前不是人,你还想听下去吗?”云岿温声笑着问我。

      “不是人?那是什么?难不成是个妖物?”我越发想知道自己一千多年以前是何物了。

      “不,不,你不是妖物,你是尤物,是无价之宝……”云岿幽幽地叹道,并且耐心地给了讲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盛唐天授元年。六十七岁武曌登帝位。

      一代女帝为了重返青春容颜,网罗天下秘士,寻找返老还童的秘术。

      江湖传闻在极北之地白莲峰的雪域之巅有一株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玉莲,那玉莲已经结莲果,莲果里仅有两颗玉莲子,其中一颗玉莲子名云岿,云岿因悟性极高,修炼成精,幻化成人形偷跑到了人间吃喝玩乐,游戏于万丈红尘之中。

      而另一颗玉莲子则仍是沉睡在莲果里,传言说谁吃了这颗玉莲子就能恢复青春盛世绝美容颜。

      有人为了重返青春,不惜许诺赠予高官厚禄以及良田以及城池作为奖赏。

      有人为了权利和金钱,不择手段去聚集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想方设法寻找百莲峰之巅的那株白莲果,要用白莲果里的唯一一颗玉莲子换取他们一生追逐的至高权利和荣耀。

      当玉莲子被人送到女帝身前时,另一颗玉莲子所化的美男子云岿正在女帝身侧陪女帝喝酒下棋……

      云岿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手里捧着的锦盒里的那颗玉莲子,他一直认为传闻有人采来白莲峰之巅玉莲子献与女帝之事是谣言,顶多不过是有人弄了颗假玉莲子来讨女帝欢心,反正女帝在他的陪伴和调养下,容颜也在慢慢重返清丽。

      那玉莲子小名为菓儿,当初与云岿同在一株莲果里修行时,云岿修炼成人型时,菓儿还只是一颗莲子,连话都不会说,但云岿与她同生于一株莲果,因此能心意相通。

      云岿知道菓儿一直喜欢他……

      但云岿对菓儿的感情在菓儿幻化成人型之前都是朦胧的。

      可当云岿知道女帝真的得到了玉莲子时,云岿在震惊于女帝手下谋士上天入地的本事时,更多的是慌乱,甚至是惶恐。

      不能让女帝吃了玉莲子!

      云岿心里反复回响着这个声音。

      可是女帝已经把那颗玉莲子碰到唇边了,她像魔怔了一般,迫不及待想要“返老还童”。

      云岿会诡术,他心里清楚女帝身边多的是奇人异事,一旦他自己用诡术阻止了女帝吃玉莲子,女帝很快就能查出是谁动了手脚。

      女帝手段毒辣,云岿将付出惨痛代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云岿在女帝的眼皮子底下用了诡术将女帝送到嘴边的玉莲子换成了一颗用甘露幻化而成的假莲子。

      云岿知道女帝的手段和脾性,纵然他自己是灵物所化,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但是女帝手底下的术士也都绝非等闲之辈。

      云岿将玉莲子掉包以后就借机溜走了,揣着玉莲子一路往皇宫外逃遁,可刚逃到宫门口时,云岿被一个老道士挡住了去路,二人斗法,从地上斗到天上,道士道法高深,云岿使尽浑身解数勉强与道士打成平手。

      二人从天上打到地下,斗到荒郊野外时,已是深夜。

      云岿终究不是那老道士的对手,他被老道的法器击中胸口,伤了魂骨,口吐鲜血倒在了荒郊的大河边。

      当老道蹲在云岿身边搜找那枚被他偷走的玉莲子时,云岿胸口溢出的血染红了他胸襟里的玉莲子,玉莲子被心爱之人的鲜血唤醒,幻化成了女儿身,还是位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玉白色且薄如蝉翼的长裙的绝色女子。

      女子浑身肌肤嫩白如初雪,除了朱唇一点红之外,她的额上还有一抹血色印记,那是云岿的血在玉莲子幻化成人形之前渗透进了玉莲子的皮肉里,变成了她一生都抹不掉的印记。

      “菓儿快跑!”云岿看着怀里的女子痛苦地惊呼道,因为他知道他和菓儿都难逃一死。

      “云岿哥哥,你怎么了?”菓儿丝毫不顾及自己身处险境,而是用一双纤纤玉手捂住云岿胸口白衣上渗出的鲜血,峨眉轻蹙,眼神里尽是对云岿的爱怜和疼惜……

      那老道见玉莲子的人形时,先是一惊,看着玉莲子的容貌时,他手里拿着的桃木剑不禁掉到了地上,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捡起剑直刺向菓儿和云岿……

      “不要杀他!”菓儿用身体替云岿挡了一剑,可是当剑穿胸而过时,菓儿却不曾有一丝的疼痛感,伤口也无丁点血迹,反而是老道的木剑被菓儿的身体瞬间吞噬……

      “菓儿!”云岿见菓儿被老道的长剑刺中,慌忙抱着菓儿转身,将菓儿护在怀里,可菓儿经受不起木剑的伤害,她痛得在云岿怀里发抖,只对云岿说了三个字,便晕厥过去,化成一枚血色的玉莲子,卧在了云岿手心里。

      老道见玉莲子被打回原形,遂狠厉在云岿胸前猛击了一掌,从伤重不起的云岿手里夺走了玉莲子。

      老道急着带玉莲子回宫邀赏,见云岿已死,便揣着玉莲子转身离去。

      可谁也未曾料到,云岿虽死,可意念化魔,死后化成厉鬼,回到宫中,大开杀戒,可他并未能如愿寻回玉莲子,云岿调查出当初杀他的那位老道并未返回皇宫,而是在途中失去踪迹。

      寻不到玉莲子的云岿堕入魔道,在皇城内掀起腥风血雨,女帝倾尽全力网络天下异士,一年后找到了江湖传闻中的绣魂门,对绣魂门的掌门人恩威并施,希望绣魂门能出面镇压厉鬼云岿。

      可是绣魂门的掌门人知道是女帝企图吞食玉莲子获得长生不老之术才给天下苍生带来这场祸事,他并不想帮女帝平息这场祸乱。

      女帝无奈,为了赎罪,她斋戒了七七四十九日,绣魂门的掌门人被女帝的诚意感动,又念及苍生无辜,最后决意出山镇压厉鬼云岿。

      绣魂门出手,任何厉鬼妖魔都无从逃遁,云岿被抓时,女帝的旨意是让绣魂门斩杀厉鬼,可就在绣魂门掌门人拿出摄魂灯焚烧那副封印着云岿魂魄的绣画时,菓儿的魂魄出现了,她跪在了绣魂门掌门人的身前,声泪俱下祈求掌门人放过云岿,并求云岿发誓以后再也不滥杀无辜。

      两只鬼魂在离别之际许下诺言,来生一定要找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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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6:35 | 显示全部楼层
      096章:阿落刹娑
      可是这一错过,再重逢就是一千多年以后,而当年的菓儿爱上之人正是绣魂门的新掌门人,也就是当年拆散他们二人的掌门人的徒弟。

      所谓相爱相杀的根源,也不过如此,深爱着百里莲郎的我是如何都不曾料到绣魂门就是当年将我与自己最爱之人拆散的罪魁祸首。

      当我听完云岿讲完整个故事以后,我一开始是大笑不止,后来笑着笑着我就像疯了似的,嚎啕大哭……

      “别难过了,那些都已是一千多年前的往事了,都过去了,你早就不是玉莲子菓儿了,你也不是清宫里的格格纯儿了,你是百里南萧,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百里南萧。你该明白,你到底爱谁,你到底要什么……”云岿哽咽着轻声安抚着绣画里的我。

      “云岿哥哥,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谁了……十年了,我竟在绣画里沉睡了十年!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吧,算我求你了,我的好哥哥!”我彻底崩溃,在绣画里哭着求云岿。

      云岿哽咽着轻声问我:“南萧,你听说过‘阿落刹娑’么?”

      我忍着泪懵然回道:“‘阿落刹娑’是什么?”

      云岿的哽咽声越来越大,我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克制自己悲痛的情绪,这让我愈发想知道云岿所说的“阿落刹娑”到底是什么……

      云岿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痛哭道:“萧儿啊,‘阿落刹娑’是梵语,翻译过来就是罗刹的意思,你听说过罗刹女吗?”

      我怔然叹道:“罗刹女?!云岿哥哥,你该不会想说我十年前变成了吃人肉喝人血的女罗刹吧?所以我才会被师父囚禁在绣魂门的绣画里?”

      云岿憋着哭声苦痛地回道:“失去魇儿以后,你的神智一日比一日昏沉,后来彻底失去理智,为了见魇儿最后一面,你利用摄魂灯招魂,可用力过猛,最后招来厉鬼,被厉鬼附体魔化,变成了女罗刹。”

      我怔然追问:“那后来魇儿回来过吗?我变成女罗刹以后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云岿猛然大哭,痛苦地问:“萧儿,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下去了?”

      “我不!我就要问!你快告诉我!!!”我哭着怒声回道,我也不知自己的愤怒是从何而来,我是恨自己?还是恨苍天?

      “萧儿,你比普通的女罗刹更可恶,普通的女罗刹是杀人吃人肉,而你是只挑未满周岁的孩子下手,而且是直接吃活着的孩子!你被魔鬼附体以后,左手生出一阙寒玉,那阙寒玉能感知到方圆十里内未满周岁孩子的方位,你右手握着一盏焚魂灯,此灯一亮,就预示着你又生吞了一个孩子……”云岿的声音里全是苦痛,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心痛地哭泣。

      我为自己的犯下的罪孽感到耻辱,也忽然不恨师父了,反而有些感激他,感激他将我封印囚禁在这绣画里,甚至开始愧疚,因为云岿告诉我师父为了镇压住我的恶魂,牺牲了他自己……

      我一开始是沉默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开始闷声落泪,到最后我已经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怒、悲苦以及罪恶感,我躺在绣画里那棵盛放着一树白色槐花的老树下嚎啕大哭,尖声哀嚎……

      我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云岿怕我承受不住会疯掉,将绣画捧在他胸口,惶恐又痛苦地焦急劝道:“萧儿,你冷静下来,这都过去了。你已经付出代价了,你的肉身被师父用摄魂灯的火焰焚烧成灰烬,你的魂魄被囚禁在绣画里长达十年,所有该受的惩戒和苦难,你已经都受过了,你现在能苏醒,说明佛祖已经原谅你了……不然,你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我继续哭着,想象着自己化成女罗刹后捕杀吞食未满周岁的孩子的画面,忽然觉得胸中作呕,觉得自己无比恶心,忍不住开始干呕,可我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我只是一抹残魂罢了,我没有肉身,我没有肚肠,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我发现自己哭了那么久,竟然也没有一滴眼泪。

      我忽地就不哭了,情绪从极度亢奋的状态转化到另一个极端,我变得异常平静,一声不吭地仰躺在老槐树下,盯着满树雪白雪白的槐花,眼睛也不眨一下。

      “萧儿,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你别想不开!事情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听见绣画外云岿焦虑不安的声音,他是一直在哭,我甚至能听见到他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绣画上时敲打出来的声响。

      死寂的绣画里忽然起风了,满树的盛开的白色槐花被风轻轻一吹便开始掉落,槐花落在我的眉上和脸上以及唇上,我眨了眨眼,苦闷地轻声叹道:“佛祖让我现在醒过来,是真的原谅我了吗?”

      “是的,萧儿,佛祖真的原谅你了!你要相信我。所以,你放下过去的一切好吗?我找办法让你离开这绣画,给你一副新的骨肉皮囊,让你重新‘活过来’,好不好?”云岿用他的大手轻缓地抚摸着绣画,温柔地劝慰着我。

      而我脑海里却霎时闪现出那位出现在绣画里的白衣少年的脸……

      “不,磨难还未结束呢,一切才刚刚开始……”我悲伤地低声叹道。

      “什么?萧儿,你在说什么呢?”云岿坐在床上,将绣画捧在手心里,对着绣画里的我不安地追问。

      我凄然哀叹:“他终于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叹着叹着,我竟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虽是没有眼泪,但也哭得悲不自已。

      “他?他是谁?为何提及他,你会哭得这般悲恸?是师父吗?师父回来了,对吗,萧儿?你在绣画里见过我们的师父?”云岿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又带着慌张,还带着一丝喜悦。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哽咽着回道:“他回来了,师父也会回来的,躲不掉的。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我变成女罗刹后左手生出一阙寒玉,你能具体给我描述那一阙寒玉的样子吗?我好像之前在哪儿碰过一阙触手生凉的玉佩……我还记得那阙玉的模样。”

      “当然记得,为了夺走那阙助你虐杀幼童的魔玉,我差点死在你裙下……”云岿低声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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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097章:寒玉苦执
      原来那阙玉就是当年阴宅里那位清朝将军的魂魄所化,在我当初准备着离开阴宅时,他就变成了一阙寒玉,故意出现在魇儿的视线里,让魇儿带着他跟我一起离开阴宅,来到了章师父的裁缝铺。

      在目睹我变成女罗刹以后,将军的执念也被我灵魂深处的恶念魔化,变成我手心里的魔玉,助纣为虐,甘愿与我在罪恶里共沉沦。

      在云岿试图靠近我夺走那已经与我的手心融为一体的魔玉时,我为了护住手心里的魔玉,就像本能地保护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魔玉被我不顾及一切护他周全的行为感动,杀气倍增,化为长剑,一剑刺穿了云岿之魅,云岿倒在了我的裙下,差点魂飞魄散。

      是师父及时出手,用佛珠击碎了我手心里魔玉所化的长剑,并救回了云岿。

      “那阙寒玉呢,云岿哥哥?”听完云岿讲述那阙寒玉的故事以后,我内心猛然升起阵阵悲凉,忍不住想打听将军之魂最后的归宿。

      “他的罪恶和执念皆是因爱而生,在师父的渡化下,他最后幡然醒悟,甘愿进阴间地府受罚。十年了,不知他是赎罪完毕被送入轮回道里了,还是仍旧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云岿轻声叹道,声音里透着苍凉。

      我内心开始萌生两个极端的念头,一个念头是急切地想要离开绣画,想要“重新活过来”,另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要离开绣画了,就让自己永生永世被囚禁在这清冷孤寂的绣画里……

      “云岿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冷静下来以后,想求云岿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办到。”云岿见我情绪变平静了,温声回道。

      我忽然从树下坐起来,面对着绣画外的云岿,激动地祈求道:“云岿哥哥,你答应我,不管以后遇见什么情况,都不要把从绣画里放出来,不管是我以后求你放我出去,还是有人来设法将我从绣画里救出去,你都不能让我离开这绣画……你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我像疯魔了一般,语无伦次地说着吼着……

      云岿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一刹那间又濒临崩溃,哭着望着绣画里的我问:“萧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怎么了?我听出来了,你是很想离开这绣画,可你又很害怕离开,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知道的,我是不会愿意让你继续在这绣画里待下去的。”

      “我不想再遇见他们了!就让我在这牢笼里安安静静地待下去吧!你快答应我!快点!我怕我会反悔!会改变主意!”我焦躁地对着云岿求道。

      云岿撇着嘴忍着泪,为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我暴躁不安,高声追问。

      云岿紧蹙眉头哭道:“因为我爱你啊,萧儿。我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已经苏醒过来的你被囚禁在绣画里,孤零零的,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将你从绣画里放出来!”

      我悲戚地笑道:“放我出来以后呢?我们一起做一对野鬼吗?”

      “不,我只想给你自由,放你出来以后,你要做鬼也好,要重新做人也罢,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去帮你实现……”云岿的手指摸在绣画上,对着我轻声解释道。

      “傻不傻……你知道我心里现在最惦念的那个人是谁吗?”我心疼地看着绣画外云岿的眼眸,沉沉叹道。

      “不管是谁,应该不会是我,不然你不会这么跟我说话。我猜,那个人是师父吧,毕竟你曾经那样疯狂地爱着他……”云岿凄苦地叹道。

      “不。不是师父,我如今脑海里全是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的眉眼,还有他的声音,那样清晰,那样勾我心魂,虽是新人的模样,却给了我故友的感觉。”我嘴角弯着笑,对云岿坦言道。

      “不是师父?”云岿好似不敢相信……

      “嗯。”我小声回道。

      “我知道了,那个人是莲澈。”云岿终究是猜对了。

      我沉默不语,闭眼叩问自己:我到底爱着谁呢……

      心里没有回响,但脑海里还是情不自禁浮现那白衣少年的脸。

      爱情,到底是生生世世矢志不渝呢,还是只是一期一会呢?

      云岿一时间找不到法子破解绣画的封印,我一边躁动不安想要挣脱牢笼,一边又逼着自己去乖顺着接受着这场孤独的盛宴。

      又过了约莫三年,当我已经习惯了独自坐在老槐树下嚼着苦中带着甘甜味的槐花时,绣画外响起了打斗声。

      我嘴里还叼着一杆花槐穗子,吃惊地走到绣画前,面对着绣画看着绣画外的场景。

      夜色中,我看见当年战场上战死的那位将军的魂魄在与云岿打斗……

      二人下手皆狠辣,好似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孤要救她出来!你别拦着孤!”将军激动地对云岿命道。

      “你不是在地狱里受罚吗?为何逃出来了?你别冲动,绣画的封印未能解除,你不能用极端的方式将她放出来,要不然她会魂飞魄散的!”云岿用长剑指着将军的胸口怒声斥道。

      “孤有办法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你相信孤!你不要拦着孤!不然孤非杀了你不可!”将军用大刀崩地一下砍断了胸前的长剑,疯魔地将大刀捅进了云岿的胸前,大刀穿胸而过,只眨眼的功夫,云岿便化为一抹白色尘烟,在我眼前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你在干什么?啊?!!!”我不相信我的云岿哥哥就这么死了,我站在绣画里,就像站在牢笼中一般,对着牢笼外的将军痛苦地惊叫,嘴里叼着的那杆槐花穗子掉在了我胸口的衣襟上,我一激动,那槐花穗子便又从我胸前滑落至地上……

      将军收起大刀,走到墙壁前,悲苦地痴痴看着绣画里的我,难过地柔声回道:“南萧,你真傻啊,如果不是他用自己的阴命护着你的魂魄,你怎么可能这么快苏醒过来?我杀了他,是在给他一个痛快,要不然,过不了多久他的魂就会一点一点被冥火烧成灰烬,可能他会在冥火中挣扎数日直至魂身被焚烧殆尽,那样的折磨,他也许能承受,但你恐怕会疯。你别怕,我来救你出来。”

      将军的眼神里带着杀气和寒光,可他的声音却极致地温柔,那样的眼光让我沉迷又让我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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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7:07 | 显示全部楼层
      098章:人间漫漫
      “你不要放我出去!我不想再害人了!都怪我,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离开我了,就连云岿的魂魄如今也魂飞魄散了!都是因为我!”我痛苦不堪,恐慌地看着绣画外的将军警告道。

      “这不能怪你,一千多年前,如果不是你替云岿求情,他早就魂飞魄散了,而我,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给我绣魂,我是永远都走不出那片古战场的。今日我从地狱里逃脱,来报你当年替我绣魂的恩情。”将军温声回着我,眼神虽是冷的,可嘴角弯着笑。

      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这次他回来救我,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看见将军的魂化成了一阙残玉,残玉的缺口处闪着寒光,好似锋利无比,曾经残破的缺口如今变成了他刺破绣画的利刃……

      “南萧,人间漫漫,你多保重。”残玉的缺口刺破绣画时,绣画外回荡着将军温厚的声音。

      寒玉的缺口刺破绣画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自己的魂身顷刻间变得飘渺,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唯有思绪还在虚无的空间里飘荡……

      我能感觉自己在漂浮,但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也不知自己化身为何物了。

      也不知飘了多久,我的思绪变得模糊了,我好似是死了一般,又好似是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我听见了清脆的鸟叫声,我的思绪被鸟鸣声惊醒,多好听的鸟叫声啊,我试着睁开眼睛去看清周遭的环境,可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青绿和花红,我能依稀感觉到自己是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园林里,是醒在春天里……

      “哥哥,你慢点,这槐树太高了,你爬那么高,可别摔下来了。”我听见了一个小姑娘甜翠翠的声音,她在叫哥哥……

      我的心猛地一阵抽痛,因为我想到了自己的云岿哥哥,而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我的云岿哥哥。

      “烟儿,你别爬树上来,哥哥给你摘槐花就好。”又传来了一个少年郎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啊。

      “我不,我就要自己摘。”小姑娘娇蛮地回道,我听见了她爬树的时候因为吃力而发出的低喘声。

      “烟儿!别往上爬了!”少年郎在焦急地催小姑娘别再往树的高处攀爬。

      “哎呀!那枝槐花穗子竟然是红色的,哥哥!你看见没有?!整棵树的槐花都是白色的,只有那一枝槐花是红色的!我就要它!”小姑娘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她好似在咬着牙使劲往树上爬,而我能感觉到她的喘气声离我越来越近……

      “太高了,烟儿,别再往上爬了!哥哥替你摘它……”少年郎紧张地呼道,很快,我就感觉到了他呼出的热气好似拍打在了我的脸上,那样暖,那样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我霎时就懵住了,我心里清楚我又遇见他了,这是我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哈哈哈!哥哥,你摘到它了!”随着小姑娘的一声喜悦的欢叫声,我感觉自己失重了,周身被温软热乎的东西包围,我猜是我是被那小姑娘抓在手心里了。

      “烟儿,小心脚下!”少年郎猛然一声惊呼。

      “呀!!!”小姑娘悲惨地惊叫了一声,砰地一声,她摔下了树,躺在树下的草地上痛苦地呻吟,而我仍旧被她卧在手心里……

      “烟儿!!!”少年郎惊慌地叫声让我越发心慌。

      少年郎急急地爬了下树,蹲在小姑娘身旁,焦急询问:“烟儿,摔着哪儿了?你说话啊……”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哽咽着回道:“哥哥,我好像动不了了,我脑袋疼,好疼,身上也好疼,哥哥……哥……”

      最后一声哥哥都未曾叫全,烟儿就昏死过去了。

      “烟儿!你醒醒!”少年郎高声惊呼,而我再次失重,我能听见少年郎抱着他的妹妹烟儿狂奔时发出的急促的喘息声和焦躁的脚步声。

      少年郎跑得太快,而我一直被昏死过去的烟儿紧紧攥在手心里,我渐渐地感觉到眩晕,意识又变得模糊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恢复意识……

      “烟儿,你已经昏睡半年了,你再不醒过来,娘就相当于失去两个孩子了!你知道吗?这半年来,你哥哥照溪一直活在痛苦和愧疚里,他说了,你若再不能清醒,他就上山出家去,他要出家为僧,虔诚地为你祈福,求佛祖保佑你早日苏醒,早日康复。烟儿啊,你快醒醒吧,照溪他已经在收拾衣物了,真的准备上山出家了!娘求你了!求你了……”一个年轻妇人悲戚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照溪?路照溪?难道是他,那个曾经反复出现在绣画里的白衣少年?

      “出家?路照溪要出家?莲澈的转世要出家?这难道是冥冥之中他的宿命?我记得他曾经说过,若我不爱他,若我离他而去,他就要上山当和尚去……”我心里嘀咕着,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使劲地想要睁开双眼。

      “烟儿啊,娘求你了!求你快些醒来吧,这半年我们全家上下为了找医生给你看病,已经变得家徒四壁了,这会儿你哥哥照溪已经彻底崩溃了,一心想要去出家,想从佛法里寻求救你的办法。他可不能出家啊,他若真出家了,我们路家就彻底散了啊!烟儿啊!娘求你了!你知道吗?你爹半个月前上山打猎时被老虎吃了,娘现在就剩下你哥哥了……娘求你了,你快醒过来吧!要不然,娘真的撑不下去了,娘撑不下去了!”那年轻的妇人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得我满心升起阵阵悲凉,哭得我的眼睛都溢满了泪水。

      满眼的泪水促使我睁开了双眼,我一睁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的那个年轻妇人,她的模样很是陌生,可她在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她说她是我娘……

      “烟儿!烟儿你醒了!!!”她满脸是泪水,见我睁开了眼睛,她破涕为笑,发了疯似的惊呼道,“照溪啊,照溪!快来,快来啊!咱家烟儿醒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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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7:17 | 显示全部楼层
      099章:枯木逢春
      此时,房门外传来少年的脚步声,他奔至房门口时,我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了他的脸,比起我曾在绣画里见过的路照溪,眼前的他变高了,但却消瘦了许多。

      “烟儿……你,你终于醒了……”路照溪伫立在房门口,一脸的惊喜,可眼睛里却全是泪光。

      “哥,哥哥……”明知自己不是“烟儿”,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应了一声路照溪。

      “诶!哥哥在。”路照溪挪动脚步,一脸的不可思议和狂喜,笑着走到床边来低眼看我,可我分明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

      “哥哥,你不要出家当和尚,好不好?”这是我见着路照溪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醒了就好。哥哥已经决意出家了,不会改变主意了。”路照溪站在床边,忍着泪望着我暖暖地笑道。

      “不,我不要哥哥出家。”我一着急,竟双手撑着床板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娘亲和路照溪目瞪口呆,要知道我可是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有余。

      可我竟一醒来就能自己坐立起来……

      一坐起来了,肚子就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烟儿饿了吧,想吃什么,快告诉娘,娘马上去给你做。”床边的娘亲一边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笑着问我。

      “我想吃汤面。”我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看着娘亲低声回道。

      “好,娘这就给你煮汤面去,再给你煮俩荷包蛋……”娘擦着泪起身,呵呵笑着走出了房门。

      娘亲离开房间后,我便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抱住了站在床边的路照溪,我用双手环抱着他的双腿,仰面望着他的脸,哭着求道:“路照溪,你不要去出家当和尚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又遇见你……”

      路照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并未推开我,而是低眼怔然看着我的双眼,疑惑地轻声叹道:“你,你是烟儿吗?”

      “不,我不是。”我望着路照溪的双眼轻声回道,我不想伪装成任何人,我只想做我自己。

      路照溪愕然,猛然推开我的双臂,慌张地后退了几步,退到我双臂勾不到的距离以外,他震惊地瞪着我追问:“不是?那,那……你是谁?”

      “我?我是谁?我是谁……”我可却发现自己一时回答不上路照溪的问题。

      几世的因缘和记忆全在我脑海里回转,我到底是菓儿还是纯儿?又或者,我还是百里南萧吗?

      我,到底是谁呢?

      我痴痴看着烛火映照下的路照溪的双眼里的惊慌,我很想回答他的问题,可我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路照溪眼神里的恐惧逐渐被愤怒取代,他忽地走到床边,盯着我的双眼质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烟儿,那我的妹妹烟儿呢?她在何处?”
      我痴望着路照溪的双眸,恍惚地轻声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妹妹烟儿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烟儿的身体里活过来的,总之,我不是烟儿,还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哎!”路照溪的眼中的愤怒又渐渐被无奈取代。

      “路照溪,你还记得那个梦境吗?你牵着马,一袭白衣,而有位女子就站在盛放着槐花的老树下……”我望着路照溪眼底的惊慌浅浅叹道。

      路照溪听了我的问题以后,神色忽而由惊慌转为惊愕,之前眼底的恐慌瞬间就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温暖取代。

      “你……你是她?!你怎么变成了我的妹妹了?!”路照溪又踱步走到床边,盯着我眼底的泪光吃惊地问道,眼神里又比之前多了几分无奈和痛苦。

      看来,他并不希望我变成他的妹妹。

      “路照溪,以后我就是你妹妹了,你可不能嫌弃我。”虽然我读透了眼前这个少年郎眼底里流露出的心思,但还是假作无辜,忍住泪水,笑着望着他叹道。

      路照溪蹙着眉痴看了我一眼,忽而慌乱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自……自然不会嫌弃你的。你……你记住,别……别把这件事告诉娘,不然,你会吓着她的,她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已经经受不起折腾了。”

      “好,路照溪,我答应你。”我盘起腿正坐在床边,看着路照溪挺拔的背影浅笑着温声回道。

      路照溪回头慌忙看了我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又慌慌张张地快速转过头去,背对着我继续说:“别,别直呼我的姓名,记住,你叫路照烟,今年十二岁,农历五月十四生辰,栀子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出生的,你的脊背上有一块白色的胎记,模样像极了一朵盛放的栀子花,你出生的那日,爹就在咱家院子里种下了一株栀子,你病了半年了,那树也莫名其妙地枯死了。这些事你都记牢了,别的事情,以后我会挑时间慢慢跟你说,总之,你记住你现在路照烟,是我路照溪的妹妹。”

      “好,我记住了。所以,哥哥,你还是不要出家了吧……如果你出家了,那谁来教我做一个正常的路照烟呢?”我仰面望着路照溪的背影,淡然又调皮地轻笑道。

      路照溪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看见我在轻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慌乱,还有羞涩……

      “你笑……笑什么呢?”路照溪望着我的脸,眼神恍惚迷离,说话的时候躲躲闪闪,神态里尽是初次动情的少年郎才有的羞涩和慌乱。

      “我?我笑了吗?”我挑起一边嘴角邪笑着,抬眼望着他清澈而溢满爱怜的双眼,轻声问道。

      “你……你……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路照溪被我盯着看,竟然脸红了,说话都结巴了,话未说完就又转过身去,继续补充道,“真美……”

      “噗哈哈哈!”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目睹一个动了情的少年郎的娇羞模样,竟是比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更甚羞涩慌张。

      好似生怕被我看出他眼底的情意,可却未料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早就被我琢磨了个透透彻彻。

      “你,你,你还笑……”路照溪又转过身来望着我,他的眼神里勉强地多了几分严肃,这一次我注意到他竟攥起了拳头,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硬撑着做出一副“大哥哥”的硬汉模样。

      为了给拼命演戏的少年郎几分薄面,我假装被他震慑住,忽地收住笑脸,无辜地望着他问:“怎么,哥哥不喜欢看烟儿笑吗?”

      看着我眼底的委屈,路照溪的眼神忽地又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慌乱地眨眼轻声安抚我道:“不,不,不,烟儿笑起来可好看了。你笑吧,哥哥看着你……”

      “唔。”我又乖戾地望着脸已经红透的路照溪浅笑了起来,还伸手去搭了搭他的手背。

      “呀!烟儿!你!”可我未料到路照溪竟然大怒,我碰他时,他像被烈火燎伤手背一样,魔怔般地使劲推开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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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9 10: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100章:烟笼寒水
      烟儿的身子薄,哪里经得起血气方刚的路照溪的猛力一推,他一推,我就失去了平衡,可我本能地想抓住他的衣袖,被他使劲甩开时,我上身探出床边,整个人从床上摔在了地上。

      “啊!”我摔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惊地叫出了声。

      “烟儿!”路照溪又愧疚地慌忙将我从地上抱起,将我抱上床以后给了盖了被子,他红着脸,连脖子和耳根子都红透了,始终不敢直视我的双眼。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我忽然不忍心这样生生“折磨”他了,我闭上了眼睛,侧卧着,轻声说:“哥哥,我有些累了,想闭眼睡会儿,希望明日清晨醒来时还能看见哥哥的身影……”

      “唔,哥哥明日可能真要去一趟山上的寺庙……”路照溪望着我低声回道,我发现这个少年郎干净的眼神里竟忽而多了一丝苦痛。

      都怪我,我的到来给他带来了苦和痛……

      “你还要去寺庙?还要出家?!”我无法克制内心的慌乱,扶着床着急地坐了起来,蹙着眉望着路照溪问道,话刚问出口,泪已经爬到了眼底处……

      路照溪见我快哭出来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苦笑着说:“你就这么怕我去出家么?到底你我曾经有怎样的情缘呢?我挺好奇的。”

      可我并不打算将自己前世与他的纠葛告诉他,我继续追问:“你先回答我,你当真非要出家去不可吗?”

      路照溪见我咄咄逼人的模样,含着泪暖暖笑道:“不,不,我不出家。我是去庙里还愿的,因为佛祖应了我的心愿,让我家烟儿醒了过来,让……让你来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是以这种方式来到了我身边,但我也不得不接受这安排。”

      听见他说他不出家了,我又心安了许多,只是觉得身体开始发虚,便不再逞强坐立,我乖乖躺下,他帮我盖好了被子,我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声叹道:“你能忘了我前尘往事,这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怜悯和恩惠,所以以后不要再问我有关于我们前世的恩怨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好,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不管前世是怎样的,这一世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路照溪温声说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澈亮的柔情,他虽是莲澈的转世,可他身上却并无莲澈的痞气。

      莲澈狂狷邪魅,犹如烈酒一般,让人又爱又怕。而眼前这个少年郎纯得好似一杯清澈的山泉水,好想一口将其一饮而尽,可又怕喝光了以后,会让自己肚肠里的百种滋味弄坏了这一杯纯净的甘泉。

      不忍亵渎,又不舍得放下。只能闭眼强作淡漠。

      见我闭眼不说话了,路照溪低声对我说:“烟儿好好休养,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到那时城里会举行灯会,到时候哥哥带你去灯会看十里长灯。”

      “好。”我轻声应道,在绣画里沉睡了十年的我当真开始幻想十里长街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

      房间陷入了沉寂,但我能听见站在床边的路照溪的呼吸声,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我:“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年龄吗?”

      我忽地懵然了,我的真实年龄?

      可,我是谁呢?

      菓儿死了一千多年了,纯儿死了几百年了,而百里南萧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又或者她从来不曾活过来过?

      “我……我很老很老了。”我闭着眼恍惚地轻声叹道。

      “是吗?到底有多老呢?”路照溪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莫明让我觉得温暖和心安,忍不住就想跟他多聊几句。

      “我啊,一千多岁了呢。”我一边嘴角上扬,故意打趣回道。

      路照溪笑着回道:“一千多岁了?那你岂不是一部活历史?我近日在钻研古今历史,你能跟我讲讲一千多年前的历史吗?”

      忽而被路照溪给问住了,因为一千年多年前的菓儿也是个短命鬼,她的记忆里除了云岿,也没多少关于历史的事迹。

      我伸手扶额,闭眼轻叹:“哟,你这就难为老身了,老身年纪大了,很是健忘,许多人和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几个人的名字罢了。老身困乏了,想睡觉了。”

      “行,那我自己回房间读史书去……”路照溪转身走出房门了,没过多久,娘就给我端来了一碗热乎的青菜挂面,面汤里还有一个荷包蛋。

      我坐起身来,捧着缺口的大海碗吃着面,我从未发现原来青菜挂面竟可以这般美味,我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后还拿起床边桌子上的手绢将自己嘴角的汤渍擦了擦……

      就在娘接过我手里的空海碗时,娘忽然用她那双因为长期受煎熬而深陷的双眼瞪着我阴森森地说:“你不是烟儿。”

      这眼神加上这言语,惊得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我……我就是烟儿。娘,你怎么了?”我强作震惊,心虚地打量着娘的神情,小声回道。

      娘接过空海碗,阴沉着脸,瞪着我的双眼,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再次重复道:“你不是我家烟儿!快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鬼?你把我家烟儿的魂弄哪儿去了?!”

      这话吓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她,我未料到一个妇人竟能有这等“本事”?

      可我答应过路照溪不能告诉娘真相。我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故作无辜地看着娘委屈地低声说:“娘!我就是烟儿!您这是怎么了?您吓着我了,你知道吗?”

      说着,我竟硬逼着自己哭了起来,眼泪水哗啦啦地沿着脸颊往下淌。

      娘噘着嘴严肃道:“我家烟儿从小不吃一口青菜,而且吃饭从来不擦嘴!而你呢,你吃青菜!你刚刚还特意把嘴擦干净了……”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娘的眼睛能“看”透阴阳诡事呢,看来我多虑了。

      我赶紧回道:“娘,我虽是昏死了半年有余,可我并未真正死去啊,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梦见了许多她生活的细节,醒来以后就开始不自觉地模仿她,自然就知道爱干净知道吃完饭要擦嘴了。而且,娘啊,我饿啊,饿了那么久,醒来吃了自己以前最不爱吃的青菜又怎么了?就算娘端来一碗树根让我吃,我也是能吃得下啊!”

      娘的脸色看起来变得温和了些许,她死死盯着我的双眼看了片刻,忽地冷戾地瞪着我阴声说道:“其实,我家烟儿从小就最爱吃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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