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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画眉奇缘》鬼称骨:姥爹传奇(65页开始第四部)--作者: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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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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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7:10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到新媳妇突然没了奶,吴婆婆内心狂喜不已。这说明司徒子说的方法不是胡口乱诌,骗她玩的。
    但她不能表现出喜悦,她将提来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我听说鲫鱼汤可以催奶,你们可以试试。”
    新媳妇的婆婆点头道:“对哦。我也知道这个鲫鱼汤催奶,我这就去买两条鲫鱼来。你陪我儿媳坐坐,我先去菜市看看。”
    吴婆婆跟新媳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到家里后,吴婆婆感觉胸前的两团热气消退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是胀痛。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仿佛胸前被人狠狠打了两拳。
    她胀痛得受不了,又不敢伸张,怕别人发现,只好扑在床上咬住被子忍受,疼痛的汗水将被子都弄湿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下人见她脸色难看,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镇上的医生来把把脉。
    她强装无事,摇头说不用。她说这是她家族遗传的头痛病,过一会儿就会自然好。
    到了下午,疼痛感消退了。
    吴婆婆心想,这下应该好了吧。
    到了晚上,疼痛感又猛烈地袭来。她痛得在床上打滚。
    老头子吃饱喝足,饱暖思淫欲,照常来到她的房间要发泄一番。
    吴婆婆尤其担心老头子发现异常,只好紧咬牙关,忍受自身的疼痛和来自老头子的疼痛,简直如地狱一般饱受折磨。
    老头子这晚非常满意,夸奖吴婆婆道:“你嫁到我家这么久以来,今晚表现最好,好像初通人事了。”他不知道吴婆婆在他身底下反应剧烈,完全是因为另一种原因的疼痛。但这不妨碍老头子的自满,他第二天走后叫人送来一笔钱,算是对吴婆婆“积极迎合”的奖赏。
    吴婆婆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见了司徒子之后将他痛骂了一通,责怪他不事先告之会有这么剧烈的疼痛。
    司徒子惊讶道:“不会吧!虽然我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我知道这种术法只会让你有一点儿胀痛,不会有剧烈疼痛啊。你是不是没有完全按照我说的去做?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吴婆婆想了想,想起头一天去新媳妇家的时候叫她婆婆弄鲫鱼汤给她喝,当时说完就有点后悔,怕鲫鱼汤真的将新媳妇的奶催出来,怕这样会打破术法。头一次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她心里的愧疚,害怕,担心不比期待少。
    吴婆婆将建议新媳妇喝鲫鱼汤的事情说给司徒子听了。
    司徒子听完一拍大腿,说道:“你这不是自作孽吗?你既然采了她的奶,她再喝鲫鱼汤,催奶的不是她,而是你了。她以前至少还有个孩子喂,再涨也有消耗的地方,大不了挤出来倒进茅厕。你未曾真正怀孕,身上的经脉没有通,挤不出来,更没有孩子帮你消耗,本来就会胀痛。现在她还喝鲫鱼汤,你怎么受得了?”
    吴婆婆差点刮自己几个耳光。
    “忍过今天就好了。”司徒子又安慰她道。
    可是接连过了几天,吴婆婆每天都要疼上一个多时辰,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吴婆婆又去新媳妇家打听,结果得知新媳妇被她婆婆逼得天天喝鲫鱼汤。新媳妇说她都快变成猫了。
    吴婆婆假装给新媳妇出主意道:“要是鲫鱼汤有作用,第一次就有效了。现在天天喝都不见效,肯定是对你不起作用。但是婆婆的话又不能违背,你不如这样,偷偷把鲫鱼汤倒掉,就说自己喝完了,这不就一举两得了?”
    新媳妇觉得吴婆婆说得有道理,于是以后每次都偷偷将鲫鱼汤倒掉。她婆婆见喝了快一个月也没有效,就放弃了。
    自从新媳妇开始倒鲫鱼汤,吴婆婆再也没有那么剧烈地疼痛过。
    身体的反应首先是从胸部开始的,吴婆婆发现那里比以前要坚挺得多了,原本因为老头子的采药而萎缩的迹象消失了。
    接着,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容光焕发,红晕多了起来,除了眼角,其他地方的皱纹少了,嘴巴更加红润饱满,头发更加柔顺发亮,连指甲都比以前长得快了许多,隔两三天就要剪一回,不然就会不小心挠伤老头子或者司徒子。
    这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吴婆婆高兴了几天之后就烦恼起来。因为长此以往,老头子会发现她没有像其他的姨太太那样快速地衰老,从而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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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7:23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将这种担忧说给司徒子听。
    司徒子对她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他说道:“你们女人就喜欢操空头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术法使用一次只能让你恢复一两年的青春而已,又不能保持一辈子!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发现,你又开始衰老了。”
    吴婆婆不这么想。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再没有踏入那个门槛之前,可能畏手畏脚,没有多大奢望,一旦踏入了门槛,有了第一次,就突然天不怕地不怕,欲望膨胀。吴婆婆可不想继续衰老下去。她已经开始到处打听哪里有正在哺乳期的女人了。
    她决定偷一些老头子的钱财之后跑掉。
    吴婆婆对司徒子说道:“假如有一天我突然从这里消失了,如果老爷子叫你差人来找我,你一定要故意敷衍老爷子。倘若你真把我抓回来,我就把你的事都捅出来,跟你同归于尽。”吴婆婆知道,老头子要假装身体孱弱,继续骗其他的爱他钱财的年轻女孩来这炼丹炉一样的大宅子里,他是不会亲自出马做一些事情的,只能吩咐司徒子去做。假如她逃走了,来抓她的必定是司徒子。
    在跟司徒子保持不清不白的关系期间,吴婆婆在温言细语你侬我侬的时候没少问出司徒子的底细。司徒子在帮老头子管理家务事时手底下并不干净,除了吴婆婆,他也没少调戏之前进门的姨太太。这些事情吴婆婆知道的比司徒子自己记得的还多。
    因此,她以这些秘密作为抵押,换得自己的安全。
    而司徒子也认为这个吴婆婆裤腰带松,口风就不一定紧。他无时无刻不担忧吴婆婆去老爷子那里告一状。他巴不得将吴婆婆送走,免得后顾之忧。
    于是,他们两人约定互相保密。司徒子不但不得抓她,还要将术法的事情不得说与第三个人听,更不得提到吴婆婆的名字。吴婆婆则保守司徒子在老头子底下财色兼收的秘密。
    司徒子还算有情有义,见吴婆婆积攒的钱不多,偷偷将以往暴毙的姨太太的财产转了许多给她,让她一辈子都用不完。
    吴婆婆有了钱,便偷偷逃离了那个炼丹炉一样的大宅院。她不敢直接回到娘家,便在外面飘荡了二十多年,听到老头子跟第二十八个新娘拜堂的时候一命呜呼的消息,才启程回家。
    老头子享年一百一十岁,可谓人瑞。
    在迎娶第二十八个新娘之前,老头子已经感觉时日不多,他将一生所学传给了司徒子。
    所以老头子跟第二十八个新娘拜堂的时候,司徒子并不在老头子身边。他已经离开了十步镇,带着从老头子这里揩油揩出来的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女人药材去了。
    吴婆婆说,司徒子身上常年带着几颗栗子大小的药丸,那是老头子用秘法做的。老头子感觉身体不行的时候,就会找司徒子要了药丸整个儿吞下,可以救急。所以,如果司徒子没那么快离开十步镇,说不定老头子在第二十八场婚礼上还不会死。
    吴婆婆对姥爹说道:“多亏那白眼狼司徒子没让老头子再多活几个年头,我才能提前回到这里来。不过他能做出背叛师父的事,就肯定能做出背叛我的事。所以你说他让你来这里找我,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姥爹干咳一声掩饰道:“嗯。常听人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听完你的经历,我可算见识了。”
    其实姥爹在吴婆婆这里增长的见识不只这一点。
    在姥爹去世之前的倒数第三年,我一个不算很亲的舅妈来找姥爹。那个舅妈是我妈妈的堂兄的媳妇。她生了孩子之后不到一个月突然断了奶。她认为有人给她做了手脚,便来求姥爹破解。
    她来找姥爹的那天,姥爹刚好生病在床,起不来。
    舅妈知道外公从姥爹那里学了不少,便转而问外公该怎么做。
    外公道,你这是被人采了奶,你记得谁来找过你,谁找你借过奶,或者接触过?
    舅妈却说生了孩子之后记性变得不好,又光顾着照顾孩子,不记得谁来找过她了。
    外公道,这就麻烦了,你不记得的话,就不好找了。找不到采奶的那个人,就没办法让他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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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外公跟舅妈说话的房间跟姥爹的睡房只隔了一堵墙。那时候他们住的是泥土房,墙的密封性不好,还被许多土蜂蛀了很多孔。姥爹的床刚好又挨着中间这堵墙,所以听到了外公和舅妈的对话。
    姥爹当时病得挺厉害。他怕自己说话外公听不到,便抓了碾磨胡椒粉用的木头碾子在墙上敲。

    外公听到姥爹在墙壁那边敲得咚咚响,急忙过来问姥爹怎么了。
    姥爹虚弱地说道:“你叫她多喝鲫鱼汤,那个采走她的奶的人就会自己跑回来告饶。”
    外公将姥爹的话转告给舅妈。
    于是,舅妈一天三顿都喝鲫鱼汤。
    没过几天,果然那个采奶的人回到舅妈面前求饶,说以前采了别人的奶稍稍发涨几天便过去了,这次却痛不欲生,知道遇到了高人。
    舅妈便要了那人的生辰八字,按照姥爹交代的写在一张三寸长三寸宽的红纸上,然后将写好的生辰八字放在门槛前,再用一条扁担压在上面。
    当天晚上舅妈就有了胸口胀的感觉,急忙抱了孩子喂,果然奶回来了。
    从那之后,再有人被采奶,外公便叫她多喝鲫鱼汤。
    这种对付小人的办法不是姥爹从书上学来的,也不是高人传授的,而是从吴婆婆那里听来的。
    吴婆婆离开采阴补阳的老头子后频繁地使用她的邪术采奶,在外面飘荡的二十多年采了二十多个人的奶,听说老头子已死,回到老家之后,她又一直采到姥爹来找她。她说她也记不清采过多少次了。
    她说她自知罪孽深重,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禁止不住保持美貌的欲望,所以就禁止不住伤害他人的举动。
    姥爹听了她的述说,感慨万分。一个女人爱美爱到如此变态的程度,可悲可叹!
    吴婆婆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略带羞涩地问姥爹:“你见着那个负心白眼狼司徒子了,给我说说他长得怎么样了啊。是还年轻呢,还是老态龙钟?头发白了没有?眼袋重不重?像他那种纵欲的人,肯定眼袋比水袋还明显。”说完,她笑了笑,似乎自己已经想到了司徒子眼下挂着两个沉甸甸的眼袋的模样。
    姥爹没有见过司徒子,不知道该如何接吴婆婆的话。他不能胡诌说司徒子面容还年轻英俊,也不能说司徒子已经须发苍白。他看了出来,吴婆婆虽然一口一个白眼狼,其实心里还是爱着司徒子的。她当初离开老头子的宅院也是迫不得已。说不定她一直保持美貌也是为了以后有一天会再次碰到司徒子。因此,如果姥爹说司徒子还年轻,或许会让吴婆婆的期待更加强烈,去害更多的人来保持她已经失去平衡的青春容颜。但如果说司徒子已经步履蹒跚,故意打击她的期待,姥爹又不忍心。
    “我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没有过多来往。”姥爹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吴婆婆表示理解地笑着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又有什么意义呢?老也好,年轻也好,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过往了。我这些年一直担心我的邪术被人发现,这几年却又希望被人发现。我听说做小偷做久了的人也会有这种奇怪的心态。怕别人发现是因为怕被抓住,怕被惩罚,怕被责骂。希望被人发现呢,是自知犯下的罪恶太多,心中的负担很重,自己制止不了,希望别人来制止吧。”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制止你。我虽然知道有采奶这么一回事,但是不知道怎么破解。”姥爹如实说道。知不知道这回事可以让对方不知道深浅,迷惑对方,但是会不会破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无法迷惑对方,迷惑也没有任何意义。总不能用假的破解方法来破解她真的术法。
    吴婆婆凄惨一笑,说道:“司徒子告诉了我这种损人利己的术法,却没有告诉过破解之法。但是自从我学会这个害人的术法之后,就开始寻找破解这种术法的方法。”
    “你为什么自己要寻找破解之法呢?在我看来,应该是被你采奶的人才会削尖了脑袋去想破解的方法啊。”
    吴婆婆说,这是类似小偷的心理,也类似武术家的心理。小偷在偷东西的过程中要想到怎么撬锁开门,各种各样的锁的机关都要弄清楚。因为对他来说,锁就是破解被偷的方法。武术家在击打别人的过程中学习怎么伤害到对方,但是同时也要想到别人怎么做才会破解他到攻击。
    她说,她曾因为不知道破解采奶之术而睡不着觉。
    后来,她终于遇上了另一个也会采奶之术的高人,她的睡眠质量才得以恢复。那个高人像她一样到处寻找哺乳期的猎物,术法的步骤跟吴婆婆一模一样,但比吴婆婆略胜一筹的是她会破解之法。
    那个高人告诉吴婆婆,只要被采的人将采奶的人的生辰八字放在门槛前,用一条挑过重物的扁担压在上面,就可破解此术法。此法称之为“还水”。
    那个高人也曾像吴婆婆那样为破解之法无法睡眠,每次采奶之后,她都会心神不宁,草木皆兵。她总想着有人来破解她的术法,看到门前多了一把被人扔弃的剪刀,看到窗纸破了一个洞,看到别人对她一颦一笑,或者稍有怒言,她就想对方是不是识破了她的术法,是不是用剪刀或者其他的方式来破解她的术法。
    她为此几乎要疯掉。
    后来得知破解之法,她才从疯疯癫癫的状态转回常人状态。
    那个高人说,以前常听说哪个武术家学习了什么武林秘笈之后走火入魔,那时候她不理解一个人拥有了那么令人羡慕的本领之后为什么还要疯掉,她自己经历一番之后终于恍然大悟。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得经历过才能理解,没经历过的人再怎么参悟都参悟不了,再怎么教也教不会。
    出于同病相怜,那个高人毫无保留地将她得来的破解之法告诉了吴婆婆。
    “我以为学得了这个外人不知的术法会让我开心,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满意。可是学过了才知道,这个术法附带而来的副作用让我备受折磨,简直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吴婆婆感慨道,“可惜这些事情只有经历后才后悔,没经历之前就算听别人说种种不好,自己还是会着了魔一样地去乞求追寻。”
    姥爹听着吴婆婆的人生感悟,不发一言。
    等吴婆婆将所有的话说完之后,姥爹才说道:“说实话,我是看破了你的术法才来找你的。你前些天采了任婆婆她儿媳的奶,她觉得事情有异常,去了我家找我,我到了任婆婆家发现了一些迹象,又问了可能的人,然后找到这里来的。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么你能不能将你的生辰八字写给我?你将生辰八字写在红纸里包好,我不会偷看,也不会告诉别人这是破解之法。我将任婆婆这件事情处理一下便会离开。不过离开之前奉劝一句,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术法害人了。一旦被人发现,虽然别人可能破解不了你的术法,但是别人会毁了你珍爱的面容。”
    姥爹说的是大实话。普通人对付不了许多邪术,但是对付会邪术的人的方法可多了。
    吴婆婆笑得更加凄切,嘴角的笑容如刀刻一般生硬。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我既然给你说了破解的方法,你以为我还想躲避吗?我不但要给任婆婆的儿媳还水,还要给以前所有被我采过的人还水。”
    姥爹对吴婆婆的这番话表示惊讶,但问道:“可是你怎么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所有被你采过的人呢?”
    吴婆婆说道:“告诉我破解之法的高人还说过一句话。将采奶者的生辰八字放在她自家门前用扁担压上,则可将她所有的罪孽还水。”
    “可是这样的话,你所有的积累都还了回去,肯定会对你自己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吧?”姥爹对她这个说法更加惊讶。
    “当然。偷了东西并不是还回去就能了结的,还得吃官司坐牢。我也一样。”吴婆婆倒是显得坦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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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要你以后不再这么做就好了。再说了,你以前偷的现在还回去,人家的孩子已经过了喝奶的年龄,没用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姥爹劝道。
    吴婆婆淡然一笑,说道:“马秀才,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会将任婆婆的儿媳的奶还回去,让你好给任婆婆一个交代。”说完,她推着姥爹往外走。
    姥爹见她已经和盘托出,没有任何隐瞒,知道她不会骗自己,便从她家出来,去了任婆婆家,叫任婆婆第二天看看她儿媳会不会恢复,如果不能,再来画眉村找他。
    任婆婆欢欢喜喜地送走姥爹。
    第二天,吴婆婆将整个村的人叫到她家门前,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那天吴婆婆涂脂画眉,盛装打扮,仿佛要出嫁的新娘一般。
    村里的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纷纷窃窃私语。大家早就对她的年龄与容貌的差距表示不可理解,也曾茶余饭后猜测过她到底怎么保持的,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或者秘法。有些爱美的姑娘没少登门拜访,只为打听保养的窍门,可是没有一个人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天来凑热闹的不少是曾经登过她的门的姑娘,有些姑娘以为吴婆婆要公布她的保养秘法了。

    那天姥爹没有去,后来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看热闹的人一字一句转述给姥爹听的。
    但是姥爹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了难得的满天红霞。天空的云像被老农和水牛翻过的耕地一般一垄一垄的。地就是天,天就是地。姥爹心中一惊,想到了吴婆婆第一次采奶那天早晨看到的光景。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那天姥爹没有出门,在家里看周易看了一天。对于吴婆婆是不是会给任婆婆的儿媳“还水”,姥爹并不担心。
    同一天对不同的人有非常大的区别。
    吴婆婆的门口立着一个扁担,那不是普通的竹扁担,而是杨木扁担。杨木扁担比竹扁担要软,挑东西的时候肩膀没那么痛。按照后来发生的一切来看,吴婆婆选择杨木扁担或许是想让自己死得没那么痛苦。她或许希望在奔赴黄泉的路上不会被竹扁担压得太疼。
    “你叫我们大家来,不会是来看看你穿新衣服吧?”等在门口的有些人不耐烦了。虽然这个季节田地里没有要种的也没有要收的,但打牌的还有各自的牌局要赶,做奶奶妈妈的还有各自的孩子要带,长舌妇长舌男还有话局要聊。
    吴婆婆站在门口里,从兜里掏出一张红纸来,红纸上面写了金色的字。她将红纸折叠了几次,然后放在门口外。
    众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见了她那么虔诚的表情和一本正经的动作,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她。
    吴婆婆又拿了杨木扁担,摸了摸杨木扁担身子,说道:“我爹在世时,说杨木扁担比竹扁担好,挑东西的时候滑溜滑溜的,像一条活的蛇一样。这样挑东西肩膀会非常舒服。我爹还说,人活一世,挑的东西都差不多,所以扁担很重要。一条孬的扁担会让你一辈子受苦,一条好的扁担至少会让你的肩膀没有那么苦。我这一辈子没有选好扁担,希望去那边之后能用上这杨木扁担。”说完,她将杨木扁担压在红纸上。
    一阵风吹来,红纸上下颤动,像活了一般要从扁担下面逃出去,仿佛它害怕杨木扁担的镇压。
    吴婆婆将她会采奶邪术的事情说了出来,并将曾经采过的人名一一说出,然后道歉。
    不等愤怒的人们冲进来,她先一步从门槛上跨了出去。
    那个扁担的两边仿佛有几十年的时光跨度。站在外面的人们看见吴婆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渐渐增多,眼窝更加深陷,嘴唇由朱红变得干枯,颧骨如要拱破皮肤一般从下面挺起,头发如撒了雪一般最后全部覆盖。
    由于身子蜷缩得厉害了,刚才还很得体的衣服很快变得过于宽大。
    她胸前最引以为傲的如蜜桃一般的两团很快变得像放了太久已经开始糜烂的桃子,软了下去,瘪了下去。
    仅仅是从门里跨到门外而已,可是门外这个吴婆婆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婆婆了,刚才还站在里面的人仿佛突然藏了起来,做了一个变戏法的玩意儿。
    原本要冲过来责备她的人吓得惊呆了。这个变戏法太恐怖,让他们不敢再靠近。
    吴婆婆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红霞,眼睛里都是泪水。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去触摸天边的云霞。
    “你给我的,我现在都还给你。”吴婆婆对着天边说了一句在别人听来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她的话一说完,便倒在了地上。
    有几个好心人想上前扶起她,可是走到她跟前的时候闻到一股恶臭,几乎要让人将才吃不久的早饭吐出来。
    其中一人掩住鼻子将她的衣服一扯,将她翻过身来,这才发现吴婆婆已经开始腐烂了,眼睛鼻子嘴巴已经变了形,七窍里流出脓水来,面目可怖。她扑倒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潮湿糜烂的人形水印子。
    才一根烟的工夫,吴婆婆的皮肉全部化掉了,只剩一把骨头。也就是一根烟的工夫,吴婆婆将她一辈子偷来的东西全部还了出去。或许她早该去世了,早该在土里腐烂了,所以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老掉,然后死掉,然后腐烂。
    在场的人全部被臭味熏得受不住,纷纷跑掉。带了小孩的大人急忙掩住小孩的眼睛。只有几个胆大的人用沾了水的布掩住鼻子,将吴婆婆收进了简易的木箱子里。后来有人在吴婆婆的家里发现许多钱,才买了上好的棺材来,将她从木箱子里移到棺材里安葬。
    姥爹得知此事,急忙赶到吴婆婆家,帮忙操办葬礼。他将那根杨木扁担和红纸与吴婆婆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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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吴婆婆的葬礼上,出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人。
    因为吴婆婆生前没有什么行走的亲戚,所以葬礼上基本都是村里或者附近的熟人,没有不认识的。因此一旦出现一个陌生人,就非常引人注目。
    那个行踪可疑的人就是陌生人。
    姥爹在给吴婆婆念度亡经的时候一眼瞥到了他。他面容消瘦,皮肤苍白如纸,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有一副难以察觉的老气。面对人的时候神采飞扬,精神饱满,背过人的时候垂头低眉,怏怏萎靡。
    在姥爹年轻时的那个时代,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喝不到油水。碰到别人家有红白喜事,本没有邀请的不相干的人主动前来蹭吃蹭喝的情况并不鲜见少闻。有的不本分的人混在人堆里吃饭喝酒,主人看见了也不好明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不管请客是因为喜事还说哀事,主人和客人吵起来总归不好。
    因此,姥爹也没有说那个陌生人。只不过蹭吃蹭喝的人也大多相识,熟人熟事。敢一个人跑到外乡蹭吃蹭喝的还真是大胆。
    那人跟着办丧事的人一起吃了一顿之后,竟然没有离去,而是在灵堂里坐了下来,默默看着在灵堂里穿来穿去的忙碌人。
    姥爹见状,走了过去。那时候办大事吃大席多用长凳,椅子很少。姥爹见他坐在一条长凳上,便与他共用一条长凳,挨着他坐下。
    姥爹坐了一会儿,问那人道:“这位兄弟,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磕一个头哇?”
    那人淡然一笑,说道:“如果论起辈分来,我只有比她大没有比她小的,我当然不能去磕头。”
    姥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但还假装不理解,继续问道:“冒昧问一下,我看你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吴婆婆比你大一倍不止,为什么她的辈分只有比你小没有比你大呢?”
    那时候除了看年龄论辈分,有的村里或者乡里还看派份论长幼辈分。同姓的人如果有家谱族谱,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派份的,假如他们用八个字“苑、吕、申、甫、谢、宗、杜、育”做派份用,那么申字派的人得管吕字派的人叫做伯伯叔叔,叫苑字派的人做爷爷。而吕字派的人叫苑字派的人做伯伯叔叔。不管实际年龄大小,以此类推。
    虽然我不用马家的派份,但是论起来画眉村的许多老人都要叫我做爷爷或者伯伯。因为我妈妈没出嫁之前派份很大。
    所以,年纪大的人不如年纪小的人辈分大,这并不稀奇。我读小学的时候,村里人还经常开玩笑论起辈分,要大人叫还在穿开裆裤的孩子做伯伯爷爷祖宗之类的。这种事情现在几乎没人提起了。
    由是,姥爹又问那人:“莫非你在吴家的派份在吴婆婆前面?”
    那人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不姓吴,不用吴家的派份。我比她辈分不会小是因为……”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
    “哦……我知道了。”姥爹说道。
    那人不知道姥爹已经跟死去的吴婆婆聊过一些事,见姥爹一副醒悟的样子,便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用我明说了吧?这里人多耳杂,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姥爹说道。
    那人一愣,盯着姥爹看了许久,然后眯着眼睛问道:“她都跟你说过了?”
    姥爹点点头。
    “你就是司徒子吧。”姥爹看着他的眼睛。
    他将眼睛闭上,微微颔首。
    司徒子的面容比吴婆婆保养得好多了,除了偶尔脸部动作有点大,带出一些不自然的皱纹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年轻人的脸。头发乌黑茂密,也比吴婆婆好许多。但是他的神情和气质掩饰不了,那是只有经过时间的洗涤才能拥有的。由此看来,采阴术比采奶术要优越一个层次。
    “请问高龄?”姥爹问道。
    他闭着眼睛说道:“期颐。”
    外公给我说到姥爹询问司徒子年龄的时候,我问外公期颐是什么意思。外公说,《礼记》上说“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期颐就是一百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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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此说来,您确实比吴婆婆辈分大。”姥爹说道。
    司徒子微微一笑。
    “您一直暗中关注吴婆婆吧?”姥爹问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不应该在吴婆婆的葬礼上出现。吴婆婆生前并不是多有名的人,死讯不可能一下子传到外面去。唯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隐秘的角落偷偷关注着吴婆婆。
    司徒子并不隐瞒,大大方方地点头。
    “看来您对她还有情意。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来找她呢?偏偏要等她死了才来看她?”姥爹问道。
    司徒子叹气道:“她既然跟你说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是用采阴的方法延年益寿的人。我要不停地换女人,怎么能打扰她呢?她不一样,采的是别的女人,她可以找一个好男人安安心心过日子。”
    “可是她没有。”
    司徒子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谢小米来了灵堂。
    司徒子看见谢小米,两眼发愣,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怪物一般。
    谢小米被他盯着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近姥爹问道:“马秀才,他是什么人哪?”
    姥爹反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谢小米道:“我到了你家,听罗步斋说你来了这里,我便过来了。怎么?不欢迎哪?”
    姥爹道:“你还是不适宜在外随便露脸。”姥爹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拉着谢小米往外走,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问的那个人就是专门采阴的。没有谁体内的阴气比你还多了,你要小心点。”
    谢小米皱眉道:“难怪他刚才一直盯着我。”
    “我只是惊奇你的容貌保持得这么好。”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姥爹和谢小米的背后响起。
    转过头来,姥爹发现司徒子已经在身后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走得这么近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要说猫脚功夫,这才是猫脚功夫,悄无声息的。
    司徒子对着谢小米恭恭敬敬地拱了手鞠了躬,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地道了声:“姥姥!”
    谢小米朝姥爹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他也叫我姥姥。”
    司徒子笑道:“我虽然曾经是道士,但是除了这一点采阴术和猫脚功夫之外没有其他长处,但因为略懂阴阳,常常招惹邪灵鬼怪。我自知跟它们过不去就是自讨苦吃,所以见了比我强一点的,就叫舅舅,见了更厉害的,就叫姥姥,以示恭敬,也表明自己不跟它们过不去。如果见了一些举手就可消灭的小鬼小怪,就叫外甥,自己略涨志气。”
    姥爹惊讶道:“真是巧了!我有一位名叫罗步斋的朋友,他就将乱力怪神用这样的方式区分等级。”
    “马秀才,这不是巧。我离了道观之后,经常受到小鬼小怪的侵扰,烦不胜烦,无法专心学习我师父的采阴之术。后来遇到一位走江湖的朋友,他传授我这个诀窍,叫我遇见厉害的就俯首称臣,叫人家做舅舅姥姥祖宗,遇见不怎样的就叫外甥。我按照他的方法试了,果然凑效。或许那位走江湖的朋友跟你的罗姓朋友才是同道中人。”
    “原来如此。”姥爹说道。
    吴婆婆的葬礼举行了七天七夜。她没有子孙儿女,所以请了专门给人哭丧的女人来灵堂嚎哭,增加悲伤气氛。幸好吴婆婆生前留下的积蓄较多,七天七夜的葬礼一点儿也不显得寒酸。之前是姥爹帮忙主持,后面是司徒子来主持。
    在这七天里,司徒子和姥爹聊了许多各自的见识,相互交流。
    不过司徒子所擅长的自然是诱惑女人的手段,其次便是房中术。他的生活经历也大半是这些。
    姥爹心想,他那些手段在毛壳香囊面前可都是雕虫小技了。不过幸好毛壳香囊不在这种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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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子说,他心中最好的女人便是当年的吴婆婆。后面虽然经历了不少女人,其中不少比吴婆婆漂亮妩媚,比她身材好,但是在他眼里都是一味药,延年益寿的药。他说古诗有言“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却感慨“除却吴氏都是药”。
    得知姥爹会掐算后,司徒子非常感兴趣。他说他在道观的时候就学过掐算,自认为比较精准,要和姥爹比试。
    姥爹答应以后有机会的话较量一下,看看谁的掐算更准。
    在吴婆婆葬礼的第七天,姥爹和司徒子随着道士还有乡亲们在吴婆婆曾经经常行走的地方走一圈,假扮吴婆婆女儿的女人捧着吴婆婆的灵牌,八大金刚抬着棺材。马上就要出葬上山了,所以今天要让她在熟悉的地方走最后一次,作为念想。
    走到老河的桥上时,最前面的道士停了下来,说要在桥上念劝亡经。劝亡经是劝亡人不要再留恋人世,安安心心踏上黄泉路的经书。许多人去世后留恋人世间种种事情,不愿踏上黄泉路。可是阳寿已尽还不踏上黄泉路的话,亡人的魂灵容易在人间迷失,成为游魂或者厉鬼。所以道士会在这一天念劝亡经,驱使亡人的魂魄上路。
    这天谢小米又来了,先呆在马家,见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走到了老河附近,她便从马家出来凑热闹,在姥爹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从来没有参与过送葬,所以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姥爹见道士摆出了一张小桌,桌上铺了一块红布,便对谢小米说道:“别闹了,你听听道士十杯酒劝亡人,这才是送葬的重点。”
    谢小米立即闭上了嘴,去听道士念经。
    道士事先准备了一壶酒,先斟满一杯,从桥上倒入老河,念道:“一杯美酒满满斟,我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里挨时辰。闲暇无事去江东,十树桃花九树红,又朝一日狂风起,花落水流枝头空,花谢来春还要发,人死不能再复生,亡人一去如灯灭,去到西天影无踪。”
    道士又筛了一杯酒,照样倒入老河,念道:“二杯美酒满满筛,亡人一去不回来,前面上了八仙台。八仙台上造美酒,饮下美酒乐开怀,哑巴吃了能说话,瞎子吃了睁眼开,秃子吃了长头发,跛子吃了走路快,亡人吃了香美酒,好不逍遥和自在。”
    谢小米忍不住问姥爹:“真的有八仙台的美酒吗?真的喝了后哑巴能说话,瞎子能看见吗?”
    姥爹点头道:“人死后重入轮回,下辈子不会再是瞎子或者哑巴,所以投胎之前肯定是能看见能说话的。要是哑巴下辈子还是哑巴,瞎子还是瞎子,那肯定是他做了什么万劫不复的恶事。”
    姥爹说话的时候,道士斟上了第三杯酒,依旧撒入河中,然后念道:“三杯美酒满满筛,亡人哭的泪哀哀,前面到了望乡台。望向台上抬头望,望见儿孙哭哀哀,回头就把闫君拜,阎王不放亡回来,叫声子孙不要哭,亲朋也不要悲哀,多多烧些钱和纸,有钱好把路来开。”念罢,道士抓起一把纸钱扬了起来,落在桥上河中,如同秋风打落叶。
    第四杯酒,道士念道:“四杯美酒斟两双,亡人一去不还乡,前面来到卖茶岗。卖茶岗上一老者,经常卖的迷魂汤,亡人喝下了迷魂汤,找不到阳间路在何方,亡人到了鬼门关,无头冤鬼把路拦,劝人在世莫作孽,免得冤鬼把身缠。”
    谢小米问道:“这就是孟婆汤吧?”
    姥爹点头:“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上辈子的事情,并且找不到回阳间的路了。除了这孟婆汤,人投胎转世还有胎中之迷,因为在娘胎里要呆十个月,重新成人,期间也会忘记许多孟婆汤不能消除的前世之事。”
    谢小米道:“找不到阳间的路,肯定会心慌吧?我不想忘记这辈子的事情,如果我到了那边,一定不要喝孟婆汤。”
    姥爹像教育一个小孩子一样教育谢小米道:“哪里是你想不喝就可以不喝的!”
    “我从今天起就要想办法对付孟婆汤。”谢小米像小孩子一样撅着嘴说道。
    道士陆陆续续斟上了第五杯酒,第六杯酒,第七杯酒,分别倒掉,念道:“五杯美酒满盈盈,亡人哭的泪淋淋,前面来到饿狗村。饿狗村里出饿狗,呲牙咧嘴追亡魂,嘴巴长得血盆大,牙齿尖尖似钢钉,一双眼睛赛铜铃,亡人见了心也凉,怀里掏出打狗饼,轻轻丢在路当中,饿狗见饼就去吃,亡人这才脱了身。”
    “六杯酒,斟六盏,亡人一去不回还,前面来到尖刀山。行善之人上刀山,金童玉女将你牵,作恶之人上刀山,牛头马面朝前掀,下下戳在刀尖上,浑身都是窟窿眼,阳间作恶阴间受,阴阳一理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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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杯美酒斟七盏,亡人哭得泪不干,前面到了破钱山。打钱也不打个洞,里不方来外不圆,掏钱使来用不成,个个丢在破钱山,好钱打至子杆上,破钱打至破钱山,亲戚朋友送盘缠,没得银钱难过关。”
    谢小米听得忍不住笑了,抓住姥爹的胳膊说道:“你听听,里不方来外不圆,不就是说活人没把纸钱做好吗?”

    道士斟上第八杯第九杯,倒入河中,念道:“八杯美酒实在美,亡人喝得熏熏醉,阴曹地府好像是蟠桃会。劝人行善莫行恶,不孝顺老的就下油锅,不管你王孙贵公子,也不分二八女娇娥,作恶之人受折磨,行善之人平平过。”
    “九杯美酒味道好,亡人一去不回朝,前面到了奈何桥。奈何桥不是桥,三寸宽万丈高, 两头订的是铁钉,中间又是鱼漂漂,金童玉女桥头站,牛头夜叉把住桥,行善之人桥上过,作恶之人打下桥,亡人桥上把手招,断了阳间路一条。”
    谢小米问姥爹:“奈何桥真的是三寸宽万丈高吗?”
    姥爹道:“我又没有死过,怎么知道奈何桥到底怎么样!”
    谢小米撇嘴道:“你叫我转世投胎得到属于自己的肉胎,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走奈何桥的时候会怕啊。”
    此时道士已经倒了第十杯酒,念道:“十杯美酒斟五双,亡人哭的泪汪汪,亡人上了卧龙岗。卧龙岗上把地选,儿女披麻送上山,三天以内送烟火,夜送烟火把坟暖,过了七七过周年,火烧灵屋冒青烟,再过三年孝一满,亡人转生离阴间。”
    念完了劝亡经,道士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白米。他抓了一把白米朝棺材上撒去,喊了一声“起呵!”八大金刚便抬起棺材。他又抓了白米朝八大金刚的身上脑袋上撒。八大金刚摇摇晃晃地走起来,朝山上已经预备好的双金洞走去。
    这次重新起棺之后,所有的女人都不能再送了,要转身回灵堂去。只有道士和八大金刚还有一些男人才能去山上。
    那个假女儿假装舍不得吴婆婆走,拉住抬着棺材的粗木棍拼命地哭号。
    “妈妈呀,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啊!以后我日子怎么过啊!你让我随你一起去吧……”哭号的说辞声音大而感情少。
    八大金刚便劝她松手。
    旁边几个男人也劝慰一番。
    那个假女儿太入戏,抓住了粗木棍不撒手,继续哭号。
    挨她最近的一位金刚将她往旁边一推,差点让她摔个猪啃泥,他不耐烦地骂道:“假装哭哭就得了!你以为真是你亲妈呀!”
    假女儿一个趔趄,也恼怒了,反击道:“我拿了她的钱就要哭得像,不然以后谁还请我啊?”
    要不是旁边有人劝架,他们两人还要打起来。
    司徒子走了过去,在假女儿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假女儿转过头来,看到司徒子的眼睛便像点了穴似的不动了。
    司徒子说:“跟我走。”
    假女儿便像他养乖了的宠物狗一般跟在他后面走,不再跟抬棺材的金刚吵架,低眉顺眼,特别听话。
    司徒子指着桥边的草地说道:“坐下。”
    假女儿便在潮湿的草地上坐下,温顺得像迷恋他的小情人一般。
    司徒子让假女儿坐在老河边的草地上之后,回到姥爹身边,跟姥爹继续聊天。
    姥爹瞥了一眼假女儿,问司徒子道:“你平时也用这种方法来采阴吗?”
    谢小米脸一阵红,假装没听到,眼睛朝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看去。仿佛那些人要跟着吴婆婆一起走到那边去。
    司徒子勉强笑道:“虽然可以用这种方法使我的邪术得逞,但是我很少用。平时我尽量做到两情相悦,哪怕只是暂时的两情相悦。我知道我这非常矛盾,本来就是把别人当药材,却还要什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这就跟小偷做久了也有他的职业底线一样,什么穷人家的不偷,大善人的不偷。其实只要偷了,那就是偷了,没什么区别。”
    姥爹笑道:“看来你跟吴婆婆还真是心有灵犀。她也总拿小偷来比喻自己,从小偷的角度来表明自己的心态。”
    “是吗?”司徒子不太相信。
    姥爹点头。
    这时,一个画眉村的人走了过来,问姥爹道:“马秀才,我上午把家里的钥匙弄丢了,现在开不了门。麻烦你帮我算算我的钥匙落在哪里了。”
    姥爹暂且没搭理司徒子,回头询问那人:“你什么时候丢的?”
    那人说一个时辰之前。
    姥爹便抬起手来,掐着手指算。不一会儿,姥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顺着这个方向去找吧。”
    司徒子惊讶道:“我也能算,但是只能说个大概。你居然能将具体方向都指出来,真是令人惊讶!”
    司徒子为了验证姥爹的掐算,他跟着那人朝姥爹指出的方向去找钥匙。果然走了一段路之后,那人在草丛里找到了他的钥匙。
    司徒子不服气,回到老河后对姥爹说道:“你上次答应跟我比较一下掐算水平的,今天我们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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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3 14:58:35 | 显示全部楼层
    姥爹说好,问他要比什么。
    司徒子原地转了一圈,指着不远处一个草垛,草垛下面躺着两条狗,一条黄色,一条黑色。两条狗都吐着舌头,东张西望。司徒子便说道:“马秀才,你看,那个草垛下面有两条狗,一黄一黑。我们就掐算一下,算算待会儿哪条狗先起来。怎样?”
    在这里送葬的人们见姥爹要和一个外乡人比较掐算水平,原本要散去的他们立即又聚了起来看热闹。
    一位看客说道:“哪条狗先起来,那得看那条狗的意思,这怎么能算到呢?”
    另一位看客说道:“是啊。幸亏狗听不懂人说话,如果能听懂人话,你说哪条先起来,我偏偏不起来,你说哪条后起来,我偏偏抢先起来。”
    姥爹对那位看客说道:“所有的预测术都会遇到你说的这种难题。很多人的事情预测出来之后,他便会想着喜事更喜,凶事避开。这样的话,原来预测的东西便跟实际发生的不一样了。所以预测应该尽量让被预测的人不知道,如果事先告知,逢凶化吉,那么预测者便会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到反噬,伤害自身。而逃避者躲得了这一关,躲不了下一关,并且会原本应有的惩罚加倍偿还。”
    司徒子在旁连连点头,然后催促姥爹:“我们开始吧。”
    于是,姥爹和司徒子都抬起了手,用大拇指去触碰其他四个手指的十二个指节。
    掐算预测跟解答数学题不一样,虽然他们都用一套口诀和算法。不同的人用同样的掐算方法,也可能得出不一样的结果。因为预测术不但要用到玄黄的知识,还要用到各自的见识。很多人虽然知道掐算是依据时辰来决定结果的,也知道其中口诀,但是依然无法算出准确的结果。掐算也叫做掐时,因此有些学到了皮毛却无法正确运用的人就说一句没志气的话“时是估,梦是猜”。
    外公说,那时候的古典大师都很难正确运用掐算方法,现代人几乎不读四书五经和其他古文经书,是没有可能正确运用掐算来预测的。现在自称掐算大师的人,基本上刚刚入门,连“估”和“猜”都没有,基本上靠“蒙”,都是骗子。
    不过是五六个呼吸的时间,姥爹将手一收,说道:“我已经算好了。”
    司徒子也将手收回,想了想,说道:“我也算好了。”
    姥爹问司徒子道:“你算在什么上面?”
    司徒子道:“我算在火上。”
    姥爹钦佩地一笑,说道:“巧了,我也算在火上。”
    看客们立即为司徒子抱不平,说道:“马秀才,这不太公平。你让别人先说算在什么上,倘若你自己跟着说同样的,那别人不是吃亏了吗?为了公平起见,应该你们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算的什么,由中间人来询问你们的答案,然后做判断。”
    姥爹摆手道:“取乐而已,何必这么认真。不过虽然我们都掐在火上,但是预测的结果不一定相同。”姥爹转头问司徒子:“你既然算在火上,那你说说,是那条黄狗先起身呢,还是那条黑狗先起身?”
    由于姥爹跟他说的一样,又有看客们为他抱不平,司徒子道:“这还不简单?火是黄,既然起火,那就是黄色的狗先起身。”他自信满满。
    “那你说黑狗会不会起身?”姥爹问道。
    司徒子略带讽刺道:“你是不是又跟我一样算的是黄狗先起身?见没办法不一样了,又拿黑狗来说什么事儿?”
    众人也说姥爹不厚道。
    “我却算的是黑狗先起身,随后很快黄狗起身。”姥爹说道。
    司徒子一愣,说道:“你怎么算得这么仔细?”
    算得是不是仔细,更是体现了一个人预测能力的强弱。就如刚才寻找钥匙一样,如果一个算命先生算到了要在东面或者南面去找,而另一个算命先生说在东面去找,南面不用找,那自然是后者的预测术精湛。可是还有一个算命先生说,从这里走出去东面大概半里路的地方能找到丢失的钥匙,那这第三位算命先生的预测术可了不得!
    当然,这首先是要算对。如果算错了,说得再仔细也只是闹笑话罢了。
    由于姥爹预测的结果跟司徒子完全不一样,看客们便不再说姥爹作虚舞弊,纷纷将目光转移到那个草垛下的两条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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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4 09: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姥爹却不去看那两条懒洋洋的狗。
    在草垛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稻草人。那时候的稻草人做得相对逼真,不但给稻草人穿衣服,还给它戴草帽,还用白纸给它画一张脸。
    姥爹觉得那个稻草人有点诡异,但是说不出到底哪里诡异。
    不一会儿,草垛下的狗起身了。果然如姥爹所说,黑色的狗先站了起来,朝田埂上走去。紧接着黄色的狗起来了,跟在黑狗后面。
    司徒子脸色一暗,一言不发。
    看客们纷纷称赞姥爹的掐算厉害。
    司徒子问姥爹:“我们都掐在了火上。难道火不是黄色的吗?我到底哪里算错了?”
    看客们见司徒子这么问,也纷纷询问姥爹,要姥爹给他们解释。
    姥爹将目光从那个诡异的稻草人身上收了回来,给他们解释道:“火当然是黄色的。但是别忘了,起火之前必先冒烟,烟是黑色的。所以是黑狗先起身,随后黄狗起身。”
    众人皆以为然。
    见司徒子脸上无光,姥爹安慰道:“你的掐算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没有细心去想而已。能在随便选择的事物里算到它的动向,这是很多普通算命先生做不到的。”
    众人也说司徒子有能耐,能算在火上已经让他们惊讶了。
    司徒子说道:“我在闲暇时间研究掐算已经持续五十……呃……五年了,算法和口诀还有掐指我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致,没办法再突破了。你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真是天才啊。”他差点露馅。如果别人听到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人说他自己学掐算学了五十多年,肯定会被人们认为是吹牛。
    司徒子说到“五十”的时候,姥爹也为他担心,幸好他立即扭转过来了。
    姥爹说道:“方法达到了极致,但是使用方法的人还没有到达相应的境界,那自然很难有大的突破。在我看来,你刚才是取胜心太强了。或许平时你也是这样,才让你太专注于手头的事情,而忽略了观察身边的细节。你想从现在的水平再有所突破的话,只有从你内心出发了。有一颗从容的心,淡泊的心,与世无争却又纵观世界的心,你必定有大突破。”
    司徒子拱手作礼道:“哎,我活了这么多年,领悟还不如你。真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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