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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鱼馆幽话2·围炉夜谈》鱼姬、名捕、猫妖、狐狸煮酒烹茶说故事,作者: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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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女童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言道:“以前我是谁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我的名字叫鱼姬。好了,自我介绍完了,继续说回咱们这单生意上来。你帮我造出这个小玩意,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帮你找到那个据传已经遇害的父亲,我想这笔买卖咱们都有好处,你应该不会拒绝我才是。”

    斩魄握着玉轴的手微微发抖,眼前的女童很清楚他的底细,甚至有可能比他知道的还多。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只是从母亲那里得知一些不多的讯息。知道他的死拉开一千五百年前六道浩劫的序幕,变相的造就三界划分,尊卑有别的新秩序。地界众生有灵者皆为妖魔鬼怪,而他身处地界却因为继承了一半凡人的血统而被划为最为卑贱的妖族凡裔,往昔承受的无数不公待遇皆是由此而起。而今眼前之人却说父亲仍然在世,这如何不使他心神激荡难平?他极力的稳定着情绪开口问道:“你凭什么说他还活着?”

    鱼姬平视斩魄的双眼缓缓说道:“我没说他还活着,只是说可能找得到他而已。自古天地万物皆可得轮回,而六灵为六气各自聚合而生,却在六道众生之外,只有聚散而无轮回。比如昔日木灵敷和为修补残缺的六道自愿散去自身灵气归于六道,以维系六道生机,而今可谓无处不在,虽不得聚合人形,但依旧存在。远的且不说,你这周围的桃林便有他残余灵气微聚,是以四季花开不灭。而你的父亲虽然蒙难,但没人能真正将他彻底抹杀掉。纵然如木灵敷和一般形灭神散重归天地也必然会有迹可循,而不是凭空消失。所以我揣测他一定受困某处。而今正好借你出神入化的技艺求证一二。”

    斩魄听得鱼姬所言,不由得血往上冲:“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想来当年六道大劫的前因后果你必定也了如指掌。”被人当做妖族凡裔的滋味并不好受,虽说现在人人敬他,那仅是因为有求于他,可幼时的记忆却极度不愉快。自幼无父,而母亲却因是肉体凡胎无法与时间抗衡而撒手尘寰,成年之前的那段漫长的孤寂生活就跟其他的妖族凡裔一样,终日惶惶不安,担惊受怕。若一切皆因六道大劫而起,如何不让他耿耿于怀?

    鱼姬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揣测,尚待求证。不过看而今三界的形势,想来跟我猜的也没多大分别。如果真能顺利找到你父亲的下落,才能算是真相大白。所以,你一定要接下这笔买卖,帮我铸造轮回盘。”

    斩魄默然,鱼姬的理由很充分,他完全没有回绝的余地。他转身走向熔炉,见那两段剑胚仍斜斜的插在滚烫的铜液之中,忽然心念一动,探出铁夹将两端作废的青铜剑胚夹了出来放在一边,而后起身转向那硕大的风箱,伸出那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开始拉扯,风喉带起数丈高的火焰,色泽幽碧,诺大一个熔炉淹没烈焰之中,就只剩一片青中带白的光团。

    鱼姬缓缓的走到斩魄身后,将目光落在斩魄专注的侧脸上,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你跟你父亲长得不太像,不过认真做事时候的神情倒是一模一样。”

    斩魄转眼看看鱼姬:“听起来你似乎跟他很熟悉。”眼前虽然只是个黄毛丫头,但说话的感觉倒是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感觉。

    “算吧,不过……那么久的事,记不太清楚了……”鱼姬笑笑,伸手自怀中摸出一颗指肚大小的晶莹明珠来,只见色泽黄褐,珠光流转。还没等斩魄看清楚,她已经手一扬,将那颗明珠抛进了那一团青白之色的火焰之中,只是一瞬间,那火焰顿时改变了颜色,化为一片刺眼的金色,强烈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毫无疑问,鱼姬刚才在材料里加了些不得了的物事。

    “那是什么?”斩魄下意识的转开目光,却骤然觉得有些脚步虚浮,但很快他发现并非是自己站立不稳,而是整个大地都在剧烈的震动!他也算是见惯世面,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有些慌乱,再转眼看去,却见鱼姬在一旁寻了块石头坐下,双手托腮一点也不回避那刺眼的光芒,幽幽言道:“只是很久以前一个傻子舍出的一件物事,要让普通的青铜器成为轮回盘,可不是光靠出色的铸工就可以的。”言语之间,烘炉里发出一声巨响,而后大地停止了震动。

    斩魄见她这般滴水不漏,心知再问下去也是没结果,唯有将目光转向那展开的图卷。虽然这是头一回铸造兵器之外的精密活计,但对于斩魄而言,一切都是驾轻就熟,只是制模比较花费时间。三日之后,熔炉所发的光已然恢复成先前的青色,当他将沸腾的青铜汁注入那不足巴掌大的陶模的时候,一缕青光乍现,引起一阵类似龙鸣的嘶叫,强大的无形之气呼啸而出,那硕大的风箱已被瞬间刮倒在地。

    就连斩魄自己都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是以往所铸造的杀器都不具备的霸气,很明显,正如鱼姬所说,这次按图铸造的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器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笃信鱼姬的说辞,说不定这个小玩意真能帮他找到父亲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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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温度冷却器物定型之后,陶模也随之碎裂开来,只剩一片幽碧青光萦绕着直径两寸的小圆盘,虽然上面浮凸的文字纹路与图上一般无二,但整个圆盘却远比他当初烧制的陶模要袖珍许多。鱼姬小手微微招,那圆盘已然骨碌碌的盘旋而起,稳稳的悬浮于鱼姬摊开的手掌上方,幽碧之光仿若琉璃。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铸出来了,可是我要的答案呢?”斩魄沉声问道,跟鱼姬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这个小丫头不简单。

    “你怕我抢了轮回盘就跑吗?”鱼姬微微一笑,将悬着轮回盘的手递向斩魄:“你要的答案也是我想知道的,不过还得要你帮个忙。想要查炎啻的下落,需要和他有血缘之亲的人的一滴血。”

    斩魄看看鱼姬,见她不似说笑,于是言道:“这有何难?”说罢咬破食指,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头蜿蜒而下。

    “可不能在这里,除非你不怕将来会有人寻来毁了你的安乐窝。要启动轮回盘,咱们还是走远一点的好,”鱼姬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弹开瓶塞倾倒过来,顿时一股清流顺着瓶口倾注而下,瞬间在地面上汇就一个方圆一丈的水洼,正好将她自己与斩魄二人环在中央。

    斩魄正觉得奇怪,周围的景致已经发生了变化,只见脚下是一片平如镜又无边无垠的水域,烟波浩渺只见隐约显出远处的些许岛屿,最奇怪的是虽然立于水中,却也只是悬浮于水面,并不曾沾湿半点。

    “这是什么地方?”斩魄不免有些紧张。

    鱼姬笑笑:“太湖。这里离你家比较远,在这里使用轮回盘就算被发现,也不至于让人查到你那里去。”说罢探出手里的轮回盘在斩魄鲜血淋漓的手指上一抹,那一片幽碧之中乍现一抹刺眼的殷红,随着鱼姬嘴角翕动默念咒语,原本悬浮在鱼姬掌心的轮回盘开始缓缓转动,似乎有一根无形的轴心在控制一般,越转越快,一时间青光大盛,而那一抹血色开始随着轮回盘的转动而聚集汇拢,形成一小颗米粒大的血珠,顺着轮回盘上的纹理缓缓移动!

    斩魄睁大了眼睛,看着血珠在轮回盘上镂刻的字样旁依次停留,而后继续缓缓移动,从天道到修罗道,又从修罗道到人道,再从人道转向饿鬼道,最后停在了地狱道的位置上,他再定眼看去,只见血珠就地浸染开来,现出蚂蚁般大小的四个字来:阿鼻大城。

    “地狱道……阿鼻大城?”鱼姬眉头微皱,喃喃言道:“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这可麻烦了。”

    斩魄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却见鱼姬手中的轮回盘骤然间放出金光,只觉眼前寒气逼人,忙大叫一声:“不好!”顺势闪开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片黑发已然完全的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是闪身之际,束发的兽皮及一大段发丛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瞬间削下!

    鱼姬眼明手快早将手一松,那轮回盘顿时落入水中,金光到处,竟然乍现无数细长扁平犹如剑锋的铜刺!

    铜刺异常锋利,但一旦入水,也就立刻停止了变化。只是鱼姬与斩魄的身体也顿时失去平衡,同时沉入水中,跟那满是铜刺一般的轮回盘一起沉向湖底。

    斩魄冷不防呛了口水,连忙划动手足稳住身形,只觉水寒如冰,尤其是一头湿发紧紧贴附在后颈更是难受非常。再一眼望去却见鱼姬好似一条灵动的游鱼,紧紧尾随正在下沉的轮回盘而去,一双纤细的小手探向那满是锋利铜刺的物事,指缝之间泛起银白色的微光。那些铜刺一碰上银光,立刻倒缩回去,迅速的变回原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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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斩魄大吃一惊,心想那玩意是自己一手铸造,怎会不知还有这等机关?此时鱼姬也已经浮出水面,那小小的圆盘已经回到了她的手掌上,只是湿漉漉的不断滴水,她歪头端详手里的轮回盘,啧啧叹息道:“好险好险,差点着了别人的道儿。”言语之间,将食指探到轮回盘轮回盘中央的圆孔之中顺势转了转,那一指宽的孔径居然顺着她的旋动而渐渐放大,转眼间化为一只颜色幽碧的手镯。她将轮回盘化作的手镯套在腕上,转眼看看斩魄:“这里不安全了,咱们走吧。”言语之间,他们脚下的水域开始出现动荡的漩涡。

    斩魄眼前的一切再次骤然更改,从烟波浩渺的湖泊再度回到桃花繁盛的桃夭乡。要不是还能很明晰的觉察到全身湿透寒彻骨髓的不适感,刚才的一切几乎被他当成幻觉。他呆立一阵,沉声问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鱼姬叹了口气:“咱们这个赝品一驱动,那已经停了一千五百年的大轮回盘也就有了感应。会这么快施法阻止,说明人家也巴巴的守着那早已废弃的大轮回盘,生怕有人追查炎啻的下落,也未免太用心良苦了。”话一出口,她却突然愣了愣,又喃喃的言道:“奇怪,刚才那个明明是金灵师旷的御金之术,为什么会通过大轮回盘施展?若是师旷安在,且一直镇守大轮回盘,大可堂而皇之的行事,万不可能传出失踪讯息。而今提桓一统三界,一家独大,岂不是落人口实?还是他也发现了六灵可相生相融的秘密,为了获取御金之术,把师旷给吞了……”想到这个可能,鱼姬脸上忧惧参半,怔怔的愣在当场。

    “六灵相生相融?”斩魄听得鱼姬言语,也不由得心头一凛,眼前的小鬼来头绝对不简单。金灵师旷本是六灵之一,即便是在六道残缺重立三界之后,也是权倾三界,仅次于天君提桓。两百年前突然失踪已经是三界之中的一件悬案,虽然很多人都怀疑过跟执掌三界的天君有关,但却没人敢提此事,唯有眼前的小鬼却毫不避忌。如此看来,当年的六道浩劫绝对不是传说中的如此简单。

    鱼姬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忧虑重重,抬眼看看斩魄,忽然问道:“你落东西在太湖了?”

    斩魄心念一动,伸手撸了一把紧紧贴附头颈的湿发,方才想起刚才被轮回盘袭击之时,的确被削掉了一些头发。若是平日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真如鱼姬所顾虑的一般,自己打造的赝品触发了大轮回盘,又偏偏在事发之地留下了蛛丝马迹,以天君的无上神力,要查出他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鱼姬见到斩魄脸上的神情自是明白了几分:“你也不用自己吓自己,一直以来知道你的人不少,可认得你的人不多,加上桃夭乡的结界乃是昔日炎啻布下,绝非泛泛。除非天君亲自来,不然其他的货色也不可能追踪到这里来。不过你放心,他要真吞了师旷,现在恐怕也很头疼,不可能有空来管你。只需要留在这里一年半载的别出去招摇过市,等你断发上的灵气自然消磨殆尽,就算是天君也没能耐确定你跟轮回盘有关。”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斩魄眉头微皱,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幸的是和这个小丫头打交道就一直处于那样的状态。

    鱼姬笑笑:“不为什么,反正我不会害你,而且你不是一开始就选择相信吗?一年半载不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许那个时候我也想到办法进入阿鼻大城,可以带你去见你父亲也不一定。”

    斩魄心念一动:“难道你现在不能去吗?”

    “谈何容易。”鱼姬喃喃言道:“阿鼻大城乃是地狱道中最为残酷的业报之城,仅在人间出现莫大浩劫的时候才会比较接近人间。但即便如此,要避过环绕阿鼻大城的万丈地心烈焰也是个大问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随后微微一笑:“既然应承了你,无论多久也是会做到的。这次你帮了我,或许会为你带来不小的麻烦,这里有颗水遁珠,如果遇上危险,它可以保你一命。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说罢将一颗晶莹剔透闪现着白光的珠子放到斩魄手上,转过身去,地上的水洼发出一道浅浅淡淡的白光,白光散去后,原本立在水中的鱼姬已经消失无踪。

    斩魄缓缓的走到屋前的竹椅上坐下,把玩着鱼姬的珠子,心头却难免心绪不宁。不过只是三天时间,那个叫鱼姬的小丫头已经把他心中的疑问放大了百倍。幼时母亲的欲言又止在今天看来已经异常合理。或许他真应该考虑一下鱼姬的建议,暂时留在桃夭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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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3.铸刀之约

    山居的岁月宁静却又不免枯燥,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就在夜晚再度来临的时候,桃夭乡的结界再度被人触动。当斩魄来到结界边缘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桃林之中,却是那晚上曾前来求他铸刀的天狐白隐娘。不同的是,那精致的面容已然惨白全无半点血色,遍体鳞伤,尤其是身后露出半条雪白的尾巴,殷红的血液从整齐的断口朝外蔓延,已然浸透那身绚丽的石榴裙。

    斩魄倒抽一口冷气,上前确认白隐娘尚有一口气在,方才稍稍放心。正在寻思她为何会伤成这样,一转头却发现白隐娘右手成拳紧握着一个暗红色的管子,但指缝间却隐隐透出红光。很明显,她很紧张手里攥着的东西,以至于人已昏迷却依旧紧紧扣住不放。斩魄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她的手指,待到看清她掌心里的物事,却不由得一呆。那是一个暗红色的玉石管子,由两部分铆接。

    他下意识的将管子旋开,只听“呼啦”一声一道刺眼的血色火焰猛的飞扑而出,一旦触及林子里的花树顿时顺着枝条呼啸而上,之前繁花似锦的桃树瞬间变成一只硕大的火炬,将这山野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炙天骨!”斩魄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大开的管口露出一小段人的指骨,色泽暗红,不停的腾着火焰。他没想到白隐娘当真取来了终南山神虎玄君的宝物,不过细细想来,若非如此,白隐娘也不会弄成这般奄奄一息的地步。

    而今形势紧急,斩魄也顾不得多想,依旧塞上玉管揣入怀中,弯腰抱起早已不省人事的白隐娘飞奔回草庐,将她放在榻上,便转身奔向角落的五斗柜,手忙脚乱的翻出些金创药回到白隐娘身边,正要一一料理白隐娘身上的伤口,冷不防手臂一紧,转头看去,只见面无人色的白隐娘居然张开了双眼,手掌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气若游丝的言道:“……刀……炙天骨……”

    斩魄心头蓦然浮起一丝莫名的愧疚,倘若不是他一句言语,也不至于让她伤成这样,他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倔强……

    “刀……你答应我的……”白隐娘此刻已然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抓紧斩魄的手臂,只是努力的张开双眼盯着眼前的铸师斩魄,却听得眼前的男人开口说道:“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刀,还是先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再考虑后面的事吧。”

    “你怎能……不讲信用……”白隐娘心中焦急,话没说完,就发现口里被塞进一颗小指头大的丸子,说也奇怪,丸子入口即化,顿时满口苦涩的药材味道,下一刻已然眼前一黑,早已失了神智,软倒在斩魄怀中。

    斩魄吁了口气,将白隐娘轻轻放下,转身去屋后打来一盆净水,而后取来一把剪刀,小心的避开伤口剪开白隐娘身上的衣衫,替她清洗创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草药,再寻来些干净的布条小心的裹好她身上的伤口。等到一切收拾停当,斩魄方才就着榻边坐下,转眼看看沉睡的白隐娘,只见她眉头微颦,原本冶艳的容貌此刻却显得楚楚可怜,几丝乱发贴附在额头,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

    斩魄呆呆的看着这精致的容颜,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白隐娘微颦的眉峰。在斩魄的眼中,面前虽然只是只柔弱的狐妖,但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里却住着一个了不起的灵魂。起码比起一直蛰伏桃夭乡的他要来的勇敢。可是在面对那至高无上的尊神的时候,这种勇敢却无疑会招来毁灭……

    当白隐娘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事物由迷糊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一个陌生而简单的房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材味道。窗外露出一株怒放的桃花,有清风拂过,将花瓣带进窗内,轻轻落在榻上。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却觉得遍体疼痛如同刀割,疼痛提醒了她之前发生的事情,这里是铸师斩魄的家,在她九死一生从虎玄君那里盗取了一小块炙天骨之后,负伤逃回了这里,然后……

    “炙天骨!”白隐娘突然反应过来,低呼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但很快又缩作一团,被牵动的伤口就好像被撕裂一般。在她勉强适应了现在的身体之后,却意外的发现自己那身衣衫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就连一直系在脚腕上的银铃也不知去向,赤裸的身体上倒是缠了不少雪白的绷带,一件黑黝黝的熊皮大麾堆在榻边的地上,应该是她坐起来的时候滑下去的。榻边的地上还有一堆带血的绷带,想来是有人帮她换下。这里是桃夭乡,能在这里救治她这一身伤的也只有那一个人,铸师斩魄。白隐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绷带,忽而脸上一红,除了那些缠得很小心妥帖的绷带,她就跟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没有分别。虽然上次她动过色诱那个男人的念头,可这样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倒有些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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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隐娘抓过那件硕大的熊皮大麾,小心的避开伤口勉强裹住身体,吃力的站起身来,赤脚踩在青石地面上,扶着墙慢慢的挪到门口,却听得细碎的银铃声中一个熟悉却微带调侃的声音:“要换成是我,就躺着不动,免得一不小心送掉剩下的半条命。”

    白隐娘抬眼看去,只见斩魄枕着右臂仰卧在草庐前的竹躺椅上,左手将她的银铃塞进了腰间的褡裢。躺椅边架着一堆柴火,火焰缓慢的舔悬在火堆上的一个黑乎乎的砂锅,一缕白烟带出一股分外浓烈的药材气味,就跟一直弥漫在屋子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炙天骨呢?”白隐娘顾不上讨还自己的脚链,只是开门见山的追问自己拼死盗来的炙天骨下落。

    斩魄坐起身来用插在砂锅里的木筷子稍稍搅动里面正在熬煮的药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已将那炙天骨放进熔炉冶炼了七天七夜,就快炼化了。”

    “七天七夜?”白隐娘吃了一惊:“我居然昏睡了那么久……如此说来,今天已是月底?”

    “不是,今天是二月初四。其实你已经昏睡了十一天。”斩魄将砂锅微微倾斜,把滚烫的药汤斟进一只粗陶碗:“只不过我考虑要不要真的铸造这把刀足足用了四天时间。”

    白隐娘脸色微变:“明天就是二月初五?”

    斩魄笑了笑:“没错,明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不过你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留在这里避过大劫,并不是非得出去面对赤饕那只老狐狸不可。”

    白隐娘微微皱眉:“避?是避一天还是避一世?堂堂天狐后裔岂可如此苟且。”

    斩魄叹了口气:“为了区区虚名就选择鸡蛋碰石头,堂堂天狐后裔又岂会如此不智?”

    白隐娘面色有些难看:“你倒是孤家寡人了无牵挂,可我还有众多族人,若是我自个儿躲了,他们势必受北疆狐国的倾轧,苦不堪言。”

    斩魄摇了摇头:“如此看来,你明日势必要去了断此事了?可惜,可惜,以你目前的伤势,我很怀疑你能否驾驭我用炙天骨打造的妖刀与那老妖赤饕一决高下。”

    白隐娘心头一沉,斩魄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但很快她将心一横:“能与不能是我的事,你只要遵守约定把刀给我就成。”

    斩魄端着装满汤药的粗陶碗走到白隐娘面前笑道:“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也唯有悉听尊便。先喝了这碗药,至少明天你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扶着墙跟赤饕一决高下。”

    白隐娘看看斩魄手里的药汤,只见色如墨汁,也不知加了些什么药物,热气一腾就越发难闻:“这是什么药?”

    斩魄微微一笑:“放心,绝对不是毒药。”

    白隐娘迟疑的看看斩魄:“我怎么知道你加了些什么进去?”

    “你这只狐狸还真是多疑。”斩魄叹了口气:“是啊,我确实加了些东西,等放翻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有胆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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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隐娘闻言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药碗,硬憋着一口气将汤药一饮而尽:“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刀?”她知道他是故意戏虐,倘若他真有什么不规矩的,之前昏迷那么久也早就为所欲为了。

    斩魄歪着头打量白隐娘片刻缓缓言道:“好像是我救了你,而你没一句感激,反而三句话不离刀,是不是不近人情了一些。”

    白隐娘笑了笑:“我并没有求你救我,一开始你开出的条件是要我取来炙天骨就为我铸刀,而今我做到了,要求你把刀给我才是理所应当。”

    斩魄微微眯缝双眼,慢悠悠的欺上前来:“你好像听得不是很清楚,我说的是可以考虑……决定权依旧在我。”

    白隐娘心头一凉,继而冷笑一声:“我早该知道你是个出尔反尔的无赖!”

    斩魄哈哈大笑:“好啊,那我便就出尔反尔了,你又奈我何?现在咱们的交易得加加价了,这是我说的。

    白隐娘咬咬牙:“你想怎么样?”

    斩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不过不是一夕之欢,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桃夭乡陪我。”

    白隐娘心头一颤,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但很快她轻蔑一笑:“你这样跟赤饕有什么分别?”

    斩魄摸摸下巴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当然有,至少我不是又老又丑,还不会拿你的族人来要挟你就范。”

    白隐娘冷笑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五,若是我不能除掉赤饕,我的族人要么会被北疆狐国奴役,要么会性命不保,生死存亡之际你还出尔反尔,用刀来跟我谈条件,难道就不是在拿他们来要挟我?!”

    斩魄叹了口气:“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答不答应在你,铸不铸刀在我。”

    白隐娘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白隐娘乃是堂堂天狐传人,从不受人威胁,赤饕如是,你也一样!而今就算我白来了一趟!”说罢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迈步朝桃夭乡外走去。

    “白隐娘!”斩魄扬声言道:“你就这么出去,凭什么跟赤饕一决高下?!”

    白隐娘脚步微微迟疑,继而沉声道:“若是不敌,大不了一死,与你这无耻之徒有何相干?!”说罢加快步伐,身形踉跄的奔桃夭乡外而去。

    斩魄目送她离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喃喃言道:“明明知道死路一条还要一头撞上去,为何你这般固执?”随后他转身走进屋后的铸兵坊,熔炉里的液体已然闪耀着赤色的光华。他摘下身上的甲胄,赤膊走到熔炉之前,自陶模中取出两段断口参差不齐的青铜剑胚低语道:“没想到你这块普通的铜料也有机会成为绝世妖刀,感激那个倔强的女人吧。”说罢将剑胚横在左臂上一拉,顿时血流如注,顺着剑胚的刃口一直蜿蜒,接着他将手一扬,把粘有他鲜血的青铜剑胚抛入沸腾着红色液体的熔炉中,顿时炉内扬起一阵赤色的火焰,将铸兵坊映得通红……

    北疆狐国的驻地在长白山头,一汪清冽的天池水不仅映出四野白茫茫的雪山冰峰,还倒映出天池中央诺大一片悬浮水面的赤色城寨。城寨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绑满了喜庆红绸的高台下已经大摆筵席,化为人形的狐狸们在这里齐聚,只是有悲有喜,心态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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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北疆狐国的属民无一例外的身着赤色的甲胄,厚厚的皮毛撑起及其彪悍的体格。相对而言来自南方的天狐一脉族人就显得颇为文弱,一个个苦哈哈的拉长着脸。当然,没有任何客人是让刀抵在后背还能笑得出来的。很显然,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的来参加这场上天赐下的婚礼,也完全可以想见这门亲事会带来的不良后果,可是没有办法,尤其是看到端坐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等待婚礼进行的正是昔日的老主人,现今的天君特使白琚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免浮起几分前途未卜的不安与憋屈。还有许多来自各个山头洞府的妖魔,皆是怀着看热闹的好事心态各居其位,一面闹酒一面窃窃私语,谈论着这门极不相配的亲事,或叹息,或幸灾乐祸,当然,说得最多的固然是鲜花与牛粪的典故。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喧嚣的城寨顿时静了下来,而后漫天花雨飘摇,一乘八抬花轿在百余喜客的簇拥下吹吹打打而来。尤其是身披嫁衣的白隐娘在喜婆的搀扶下走下花轿,低垂娥首沿着开阔的铺上红色地毯的喜道走向那高台之时,绝世姿容早已使得群妖动容。

    白隐娘微微抬眼,看到前方高台之上的父亲白琚,熟悉的面庞上却是陌生的神情。对此她并不意外,当初他降临地界宣布这件婚事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想什么。他只是在帮高高在上的尊神传达旨意,不会有多余的废话。

    “啊哈……啊哈”一阵带着咳嗽一般杂音的喘息声进入白隐娘耳中,她转眼望去,只见一顶缀满缎带珠宝的喜榻被一群身形魁梧的武士抬了出来,榻上盘踞着一个异常肥硕的老者,身披大红喜服,脸上垂挂的肥肉形成了若干层可以夹死苍蝇的褶皱,涂满雪白脂粉的脸稍稍动弹就见到白色的粉末簌簌而下,掩盖不住那张经历数千年风雨洗刷的老脸上的褐色斑纹。如果说有什么不是透露着腐朽老迈气息的,那只有那一双红色的小眼睛,在松垮垮的眼袋中不时闪现着贪婪而凶悍的眼光。毫无疑问,这就是尊神为她安排的夫婿,北疆狐国的大王赤饕。

    白隐娘有几分作呕的感觉,转眼间已被喜婆抬上了那张安放在高台之下的喜榻,与赤饕相对而坐。近在咫尺,那股难闻的腐朽气息更是萦绕不去,便是漫天花雨香风也无法掩盖。

    白隐娘暗自握紧了藏在袖笼中的匕首,偷偷瞄了瞄身旁的赤饕,却听得赤饕那破锣一样的嗓子里滚出一阵浑浊的痰音:“听说尊神降旨那天你很不合作,本王很不高兴。而今既然嫁与本王,此后便要安分守己,若是再有不识大体之事,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白隐娘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偷偷左手探向地面,心头默念口诀。天狐一脉本是木灵近卫,一向有操纵树木花草萍藻的灵力,这里虽是天池中央,但既有浮土,她最擅长的机关草也同样种得。

    此时一直端坐高台之上的白琚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举头望天张开双臂一声清啸,周围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白琚拖长了声音如同祷告一般念道:“无上天君赐福下界,玉成小女隐娘与北疆狐王赤饕的锦绣良缘,自此南北狐界合为一家,共沐天恩。兹狐王赤饕,仁爱英明,感天之兆,顺天之德……”云云,虽只是些溢美之词,但字字句句都等于宣告日后的狐界皆以赤饕为尊。一干天狐族人无不流泪涕零,可又无能为力。

    白隐娘偷偷打量身旁的赤饕,很明显,他对那番祝文很是受用,肥硕的脑袋情不自禁的微微晃动,露出同样褶皱密布的脖子来,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浮凸在肥膏之中的绛紫色的粗大血管。看起来,只需要在那个部位重重的扎上一匕首,势必让这老妖血溅五步。不过,她只有一次机会。赤饕绝非寻常货色,若是一击不中,送掉的就是自己和族人的性命。所以,她必须很小心,抓住那个赤饕防范心最弱的时机。

    白琚已经念完了那一大篇祝文,拖长声音高声唤道:“特赐封通灵狐王,礼成,叩谢天恩浩荡!”黑压压一片妖魔皆拜倒叩首,唯独赤饕面有得色抬起头来,一方称王多年,虽到了垂暮之年才得上天册封,但从此后可统领狐界,可谓权倾天下,如何不让他自鸣得意?

    就在赤饕再度露出那段丑陋的脖颈的时候,喜榻周围的地面骤然激起一阵三丈高的尘土,无数草木的根须瞬间蜿蜒而出,朝着那方喜榻压了下来,瞬间将赤饕肥硕的身躯紧紧缠住。就在同时,一旁的白隐娘已然将身一跃,藏在袖笼之中的匕首化为一道白光直取赤饕颈项,快如闪电!

    此变一生,周围的妖魔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惊呼声。这一击白隐娘早已算好了角度和力道,有那么多机关草的围困,以赤饕这等庞大迟钝的体型根本不可能躲得掉。可是很快,白隐娘吃惊的发现手中的匕首如同陷进了一大桶黏糊又韧性十足的生胶一样,非但无法深入,就连拔出来也是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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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赤饕歪着脖子夹着白隐娘的匕首,桀桀怪笑道:“你以为本王这数千年寿元是白活的么?”而后将脖子一扭,只听得‘格拉’一声,白隐娘手里的匕首已然被折为数段!

    白隐娘心知不好,忙纵身想要逃开,不料却觉得脚腕犹如陷入了一只硕大的铁夹一般,继而整个人被重重的掼在喜榻之上,劲道之大早将喜榻砸得粉碎!

    白隐娘已被摔得头昏脑胀,那一大片原本紧紧勒住赤饕的机关草也瞬间散了开去,她心头暗叫不好,勉强抬眼看去,只见诺大一段赤色的狐尾正呼啸而来,想要就地滚开却还是慢了一步,那段狐尾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赤色巨蟒,呼啦一声缠上身来。白隐娘只觉得浑身骨骼格格作响,就连喘息也是不能,更枉论动弹一丝一毫。

    客席之上的天狐族人见得白隐娘被制住,也顾不上畏惧,纷纷扑上前来,却被赤饕随意一扫就一个个被抛甩出去,还未爬起身,就被赤饕的部下以钢刀架住,半点无还手之力。

    高台之上的白琚对于眼前的景象全然视若无睹,只是慢条斯理的言道:“吉时已到,还不速速完婚?”

    赤饕哈哈大笑,探出肥硕的指爪扯过白隐娘,按住她的肩膀朝着高台拜了三拜,而后扣住白隐娘的脖子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凑到白隐娘面前怪笑道:“本王早就有言在先,你既如此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本王无情。”说罢对着正以刀压着一干天狐族人的部下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只听得两声惨呼,两具无头的尸首呯然倒地,鲜血蔓延而出,将地面染得一片血红!

    “不!”白隐娘勉力尖叫一声,想要挣脱赤饕的束缚阻止他残杀自己的族人,可是却徒劳无功。她猛的抬起头,朝着高台之上的白琚喊道:“父亲,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他屠戮我们的族人么?”

    白琚垂眼看看白隐娘,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说道:“屠杀不好,不过悖逆天意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是爱惜它们的性命,就顺应天命与通灵狐王完婚。”

    赤饕哈哈大笑:“是也,是也,你要他们活命很容易,送他们去死也不难……”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个天狐族人高声喊道:“当家且勿以我等为念,万万不可屈从那不要脸的老妖……啊!”一句话没说完,旁边早有人手起刀落,将他砍翻在地,一时间四野一片死寂。

    赤饕长嘶一声:“现在,还有没有人敢反对的?”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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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4.刻骨铭心

    白隐娘早已泪流满面,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挤出人群,赤膊着甲,目光清冷,正是在桃夭乡见过的铸师斩魄,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到了此间,只是见到他从背上的包裹里取下一个三尺长的方盒子。

    赤饕怪眼圆瞪,眼前的不速之客虽从未蒙面,但他可以很明显的觉察到他身上的人的气息,不过凡人是不可能有能耐,也没那个胆子闯进他这群妖盘踞的驻地,很明显,眼前人是一个妖族凡裔。他桀桀笑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半人半妖的贱种,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地盘你也敢闯?!”

    斩魄冷冷一笑:“你这又骚又臭的狐狸窝我原本也不想来,不过我曾与她有约,现在不过是把她托我打造的东西送来了。”他目不斜视的望着白隐娘,全然视群妖如无物,径自走到白隐娘面前:“你要的东西我已经铸好,不过我要的报酬不变,要是你在这里应承了,东西就是你的。”

    白隐娘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是在开玩笑,能不顾安危闯进赤饕的老巢,这说明他很认真,而且是以性命在对她认真。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不知如何言语。

    赤饕也看出两人的不寻常,恼怒之余咬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王面前放肆!”说罢,将口一张,一股腥臭的黑雾直奔斩魄面门而去。

    斩魄没有回避的意思,只是将手里的盒子一抛,一把赤色弯刀乍然而现,锋利的刃口带出一大片炙热的火焰,将那片黑雾瞬间燃尽。他伸手接住弯刀,沉声言道:“刀名桃隐,以天狐之名,炙天之骨,铸师之血炼就,世间仅此一把。我铸兵千年,从来没有为任何人流过自身鲜血,既然为你开例,你就得一生一世跟着我。”

    白隐娘心念一动,就算她再笨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此刻早已言语哽咽:“你……何苦为我如此?值得吗?”

    “值得。”斩魄一声低吼,手里的桃隐刀已然化为一条火龙直取赤饕的尾巴,赤饕躲闪不及,只觉得尾部一阵炙热疼痛,转眼看去,那原本紧紧卷着白隐娘的长尾早已被劈为两段,污血四溅,将原本大红色的地毯染作一片暗红。

    白隐娘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滚落在地,待到稳住身形,却发现眼前一阵暗黑,似乎转瞬之间就陷入黑夜一样。就在此时,她发现地面竟然不是冷硬的实地,而是湿湿滑滑弥漫着一股子难言的恶臭,而且稍稍触碰居然会觉得皮肤生疼!

    忽然间黑暗中一只大手伸来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白隐娘不知是敌是友,正想甩开,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怕。”一听到这个声音,白隐娘忽然平静了下来,随后眼前一亮,一片赤色的火光照出斩魄的脸来。白隐娘伸手紧紧的揽住了这个为她闯进老妖巢穴的男人,颤声道:“这是哪里?”

    “我想,咱们是在赤饕的肚子里。”斩魄伸出左臂将白隐娘抱了起来,远离湿滑的地面,“不赶快想办法出去的话,咱们会被那些黏液给化掉。”他右手的桃隐刀微微挥动,便在一片黑暗之中带起一片赤色的火焰,火焰周围三丈范围可以看得清楚,但三丈之外却浓黑如墨,被火焰所炙,便发出啪啪的细响,那是老妖肚子里的剧毒瘴气被桃隐刀炙烤所发出的声音。斩魄眉头微皱,他足上的铜靴虽可避免侵蚀,但留在此地却不是长久之计。

    斩魄凝视眼前似乎无边无际的一片黑暗,将刀一挽奋力劈出,一道火龙呼啸而出,但不久便被黑暗所吞没,但也扫开了眼前的一段道路,他心头微喜,一手揽着白隐娘,一手握紧桃隐刀,快步前行,一路上以刀开路,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忽而听得一阵极度响亮的类似于风箱运作的声音,同时可以感觉到有一股强风不时来回涌动,若非斩魄站稳了身形,只怕早被刮倒在地。

    “这里……多半是到了老妖的咽喉了。”斩魄喃喃言道,他掉转刀口,冲着那滑腻腻的猩红地面重重的插了一刀,就在同时,这个黑暗而散发着恶臭的世界骤然颤抖起来,带起一阵类似咆哮的嘶鸣,很明显,对老妖赤饕来说,咽喉内的这一刀比起之前的更为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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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7: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斩魄伸手将桃隐拔了出来,只见一片战栗一般的震动中,刀锋离开地面露出一线微光,但很快刀口又瞬间闭拢。

    “好个老妖怪,”斩魄眉峰一沉,桃隐刀已经飞快的朝着地面连斩数刀,虽说地面上刀痕纵横,却依旧是很快闭合,除了让那咆哮声愈加凄厉,周围震动更为强烈外,对于老妖赤饕似乎伤害不大。他转念一想,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也难怪,桃隐刀时刻在与老妖腹中的瘴气抗衡,也自然杀伤力大减。”

    “等一下!”白隐娘灵机一动,“再劈上几刀,我有办法!”

    斩魄心念一动,早已抡起桃隐重重的朝着那猩红的地面招呼过去,白隐娘手指微动念动口诀,只见地面刀口透光之处还未来得及闭合,就有无数细小的草茎藤蔓蜿蜒而出,并瞬间聚合扭结成合抱粗的根巨树,虽无叶无花,但却生长及其迅速!

    对于赤饕而言,白隐娘在他咽喉之中种下的机关草,就好似在伤口之中打下了一根会不断蔓延生长的木桩,伤口撕裂自然疼痛难忍,也顾不上许多,只好抓住那残留在体外的机关草重重一扯,生生而将植入咽喉的机关草连根拔出,顿时咽喉开了个大洞,瞬间血肉模糊!

    两道灵光早已从他咽喉处的窟窿里飞跃而出,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却是斩魄与白隐娘双双脱困而出。斩魄落在地上,早已双臂握刀旋身斩出,只见一道直逼天际的赤色火焰席卷而出,将那老妖赤饕瞬间斩为两段,粘稠的污血汩汩而出,将地面染作一片绛紫色!

    周围的妖魔见得赤饕被诛,一个个目瞪口呆。天狐族人原本见赤饕吞掉白隐娘,一个个悲痛欲绝,乍然见得这等形势逆转不由得欢呼雀跃。倒是一干赤饕旧部想要为赤饕报仇,却又忌讳着斩魄的桃隐刀,一个个裹足不前。

    白隐娘眼见赤饕毙命,总算松了口气,忽而身子一轻,却是斩魄伸臂将自己挽住挟在臂弯,便迈开大步朝城寨大门走去,不由得一惊:“你……你又想干嘛?”

    斩魄笑了笑:“不干嘛,只是将铸刀的报酬带回去而已。”他将脸转向眼前黑压压的一群妖魔以及立于高台之上的白琚扬声喊道:“赤饕是我杀的,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铸师斩魄的女人。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来桃夭乡寻我!我铸师斩魄绝不畏首畏尾。”

    立于高台之上的白琚依旧是面无表情,事态的发展已非当初天君旨意范畴之内,所以没有相对应的措施,赤饕已死,北疆狐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而诛杀白隐娘,只会使得狐界的情况更加混乱,对于天君分步掌控兽道有百害而无一利。对他而言,再未得到进一步指示之前,除了按兵不动,也别无他法。于是将身一转,早已登云而上,重归天界。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白隐娘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下去。白琚这么不置可否的离去,倒是她始料不及的。而这个男人置生死于不顾闯进这妖巢救她,从这一刻起,她已经不能再离他而去。她只是伸臂攀住斩魄的肩膀和腰际,乌黑的长发掩盖了半张面庞。隔着那带着他体温的甲胄,她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有力而炙热。

    群妖目送他二人离去,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原本为观礼而来,眼见赤饕伏诛,也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于是便纷纷散了。而赤饕平日里以武立威,手段残暴,他在时一干狐子狐孙倒是敬畏有加,而今见他一死,自然无多大的悲恸之心,诺大的城寨里只听到喧闹连连,却是在为了谁继任狐王之位而争吵不休……

    远离了北疆狐国的范围,斩魄轻轻放下白隐娘,随后挥挥手:“你跟他们走吧。”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树林,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那些个尾随而来的天狐族人们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

    白隐娘心念一动:“你不是……”

    斩魄叹了口气:“再跟下去,只怕桃夭乡会变成狐狸窝。回去当你的大当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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