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瑞迪佛的惊奇剧场More Twisted》：将欺诈艺术玩到了极致的男人（完结）

black白夜

“哈啰？”接听的是男人。

“是我。”

“我的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见新闻了——有人想追杀妳？”

“别紧张。”

“杀手到底是谁？”

“我不清楚。我去年在刚果接了一个案子，目标之一熘掉了，杀手可能就是他。”

“所以说，他跟我们之间没关系？”

“对。”

“可是，我们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的语气很慌张。”普莉西拉说。

“我当然慌了。我们——”

“深唿吸。”

“我们怎么办？”他再问一次，慌张的语气跟刚才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认为，我们应该哈哈大笑三声。”

一阵沉默，也许他认为普莉西拉精神错乱了。接着他问：“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我们最大的困难是要诱导警方追错嫌犯，不让他们追到你和我的头上。”

“对。”

“我们现在就有一个错误的嫌犯了。再过差不多一小时，彼得和他的太太就会到家，我会熘出这间旅馆，宰了他们，然后在随扈发现我失踪之前熘回房间。警方会认定凶手是开休旅车的男人。他不笨，如果听见警方想找他瞭解凶杀案的案情，八成会赶紧落跑。到时候，我没事了，你也会没事。”

男人安静了片刻．然后短促地咯咯一笑。“可能行得通。”他说。

“绝对行得通。第二期的款项什么时候到？”

“汇进妳的帐户了。”

“很好。我不会再打给你了，你看新闻就晓得。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困扰……听彼得说，他的女儿刚从大学赶回纽约。我去的时候．女儿也会在家。”

男子毫不犹豫便问：“那有什么问题？”

“我猜你的意思是，”普莉西拉说，“不成问题。”



※



两小时之后．普莉西拉从旅馆的侧门熘出去，没有被柜台看见。她搭计程车到距离彼得家两条街的地方下车，然后徒步过去。彼得和珊卓．拉尔金住的是私人豪宅，她要进出非常方便。如果大楼设有门房，想熘进去可就麻烦了。她停在彼得的城市屋前，打开皮包检查手枪。回拉尔金家收拾行李时，她已经从卧房的电视里面回收手枪了。她开始登上楼梯，左右注意着街头的动态，没有人。她戴上乳胶手套，按下电铃。

片刻之后。

“哈啰？”

“彼得，我是凯蒂，我有事想找你。”

“喔，凯蒂啊！”拉尔金的弟弟说。“不是说明天才来吗？不过，我们很高兴妳来了。上来吧，我们全在客厅，二楼。门没关，请进。”

门锁打开时发出吱的一声，响彻雾濛濛的夜色。

普莉西拉推开门进去。

她思考着攻击顺序。如果所有人全在一起，她得赶紧朝最危险的目标开枪，例如保镳。如果女儿有男友的话，接着射击男友。然后是彼得．拉尔金。随后是女儿，因为她年纪较轻．身手可能较矫健。最后才解决妻子。

接着，她会再放置一些证物，让现场和拉尔金命案扯上关系：类固醇、深色的头发（从理发店的垃圾桶偷捡来的）、从慢跑鞋底捡下的一小块橡皮（鞋子已经丢弃了），以及她从洛杉矶的船坞捡来的泥沙。

普莉西拉覆诵着：寻找目标、寻找保镳、检查现场、检查有无保全系统，尤其别放过闭路电视。瞄准、扣扳机、数子弹。

她上了楼梯，嗅到霉味，显示这里不常住人。尽管如此，房子的摆设极为脱俗。拉尔金兄弟富可敌国，资产难以计算。想到这么多钱掌握在两个人的手里，潜藏于她内心的政治理念——她对财富分配不均的看法又被唤醒了，尽管她知道这两个人经常行善。但普莉西拉不配再像往日一样唱高调了，现在的她成了大富婆，而她致富的窍门在于她杀人的身手。

普莉西拉伸手进皮包，举枪按掉保险。她迅速走进客厅，把手枪藏在背后。

“哈啰？”

她骤然愣住了，客厅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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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错间了吗？她纳闷。

电视开着，音响也是，客厅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惨了......

她转身想逃。

此时，五人组成的攻坚小组推开两道侧门冲了进来，举枪对准她，扯开喉咙对她叫嚣，并抓住她。不到一秒，爱枪从她的手上消失，她趴在地上，手被铐在背后。



※



林肯．莱姆从人行道审视这栋透天房屋。

“很不错的房子。”艾米莉亚．莎克斯说。

“还好。”对莱姆而言，建筑和装潢一样没有太大的意义。

塞利托也抬头望着这栋楼房。“天啊．我是知道他们是有钱人，不过竟然有钱到这种地步。”他与紧急应变队的副队长站在一起，而指挥攻坚的人就是副队长。

一会儿之后，门打开了，受雇暗杀拉尔金家族三人的女嫌被押了出来。虽然她戴了手铐，莱姆和塞利托念及她不择手段的个性和机智，特别命令为她加上脚镣。

押送她的几位警察停下来，刑事专家莱姆上下打量着她。

“宣读嫌犯人权了没？”莱姆问攻坚警察之一。

他点头。

女歹徒似乎顾不了律师不在场的事实，弯腰对莱姆低声说：“怎么可能？你怎么查到的？”语气严厉。

莱姆心想，罗卡得原理。但他只回答：“纤维，椰壳纤维让我一看就怀疑。”

她摇摇头。

莱姆解释：“莎克斯在阳台上找到的。她去拉尔金家蒐证的时候，我看见门口有个拉尔金能源公司商标的踏脚垫。我记得椰壳纤维可以用来制造地毯和鞋垫子。莎克斯化验过后，发现纤维确实来自同一个踏脚垫。

“至于纤维怎么从踏脚垫跑到阳台上？不可能是妳和拉尔金留下来的．因为妳说你们昨晚一到家倒头就睡，没有上过阳台。你们显然很久没上阳台了．不然一定会对盆栽浇浇水。管家也一样。神秘杀手呢？拉尔金家门口这条街人来人往的，歹徒不会先在门口踩踩踏脚垫，然后绕到房子后面攀绳索上阳台吧？不合理嘛。这样说来，”他以戏剧化的语气再问一遍，“椰壳纤维怎么上阳台？”

“我来告诉妳好了，凯蒂。是妳从机场回家，进门的时候鞋子从踏脚垫沾了纤维，今天凌晨妳上了阳台，枪杀拉尔金。”

她听了傻眼直摇头，但莱姆从她惊惶的神态看得出来，他的话切中要害了。她的设想几乎万无一失，但套句罗卡得可能说过的话，探讨证物时，用“几乎”这种字眼是不够周详的。

“至于阳台上的其他证物？类固醇、橡皮、毛球、毛发、沾了柴油的泥沙。我怀疑是妳佈置的，用来陷害妳虚构的勐男杀手。但是，想证明这一点并不容易．所以我——”

讲到这里，化名凯蒂的她怔住了。“天啊，是他！他想要——”

坐在轮椅上的莱姆向后转，看见一辆绿色的JeepCherokee休旅车驶来，并排停在旁边。下车的肌肉男理了平头，身穿保守的西装，合上手机，朝他们走过来。

“不行！”凯蒂唿喊。

“队长。”勐男对莱姆点头问好。杰德．卡特喊莱姆在纽约市警局的头衔喊成了习惯，至今仍改不了口，令他不觉莞尔。

卡特从前担任过佣兵，现在自己当老闆，从事安全顾问的工作，服务对像是和非洲与中东有生意往来的公司行号。几个月前，莱姆侦办布鲁克林一桩军火走私案时认识了他，他协助FBI和纽约市警局拿下了走私枪械集团的首脑。卡特为人不苟言笑．绝对有一段莱姆不想知道的过去。他在逮捕歹徒的过程中．证明自己是无价之宝。（他在第三世界国家执行过一些任务，现在似乎也急着想赎罪。）

卡特先后和塞利托与攻坚队员握手，他对莎克斯点头致意。

“怎么会这样？”凯蒂惊唿。

莎克斯说：“正如莱姆刚才说的，我们怀疑妳涉嫌，输入妳的指纹却到处查不出妳的前科。”

“不过，再等一下就有了。”塞利托幸灾乐祸地指出。

“所以想申请捜索令也提不出足够的证据。”

“只靠一根纤维是不够的，所以我才找这位卡特先生帮忙，也找来诺玛。”

国务院的安全人员诺玛经常和戴尔瑞合作。今天戴尔瑞打电话给她，向她说明状况，请她帮忙扮演保镳的角色，共同上演一齣追杀剧。她同意了。

大家先在麦迪逊广场公园安排了一组便衣警察，会同巡逻组的一名警员．希望能再找到莱姆怀疑是用来栽赃的微物证据。如果他们真能找到，那么证物肯定是来自凯蒂的，这也能证实她上过阳台，进而构成申请搜索令的理由。

可惜这个想法并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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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躲避追杀之后，莎克斯去她卧倒的地方蒐证，也上了她坐过的车子彻底检查．却找不到栽赃用的证物，也遍寻不着证明她持有凶枪的微物证据。

大家只好再演一次戏。莱姆认定，他们必须搜查凯蒂的行李箱。莎克斯电告诺玛，谎称杀手在车上安装了追踪器。诺玛佯装从车子底下搜出了东西（其实是她的欧蕾润肤霜的小罐子）．凯蒂也把行李箱的东西全倒在后座，检查有无追踪器。

莎克斯载她们去旅馆之后，立刻返回她们留在现场的车子，里里外外清查了一遍．总算找到些许类固醇、一点搀有柴油的泥沙，而且又找到了一粒米。讽刺的是，绳结里的米壳和车上的米粒并非来自运往非洲的赈灾粮袋，而是来自凯蒂和拉尔金的结婚纪念品之一——一颗结了银锻带的蕾丝球，里面包了一匙稻米。凯蒂忘了把蕾丝球从行李箱拿出来。

莱姆接着说：“所以塞利托去法院申请了搜索令和窃听许可。”

“窃听？”凯蒂低声说。

“对．妳的手机。”

“可恶。”凯蒂闭眼，一脸苦笑。

“对呀，”塞利托嘟囔说。“查到了雇妳的那个杂碎。”

既不是军阀、怀恨在心的员工、第三世界的独裁者，也不是巴望拉尔金兄弟早一点死的黑心执行长。

更不是约翰．马尔克牧师。他一度被列为嫌犯，因为麦迪逊广场上採集到了一小块皮屑，有可能是从《圣经》的书皮掉下来的。

一小时前和凯蒂通话的人其实是凯希，基金会的营运长。凯希得知拉尔金有意和其他基金会合併的消息时，心想基金会的运作必定会接受全面稽查，而他收受非洲军阀和贪官的贿赂一事也势必曝光，他向贿赂者通报的是粮食和药物靠岸的讯息。

那当然。我们每年捐给非洲的物资，被偷走、抢走的占百分之十五到二十，损失好几千万……

他推想，为了阻止基金会合併，只有杀了拉尔金兄弟一途。

为了免于死刑，凯希招供了，但他发誓自己不清楚凯蒂的真实身分。莎克斯和塞利托相信他。凯蒂不笨，一定捏造了许多假名来执行任务。

所以不久前，莱姆才致电卡特，希望借重他的佣兵资歷来探听凯蒂的身分。

此时卡特说：“队长，我和住在马赛、巴林、开普敦的几个朋友讲过电话，请他们帮我打听了。他们认为不用多久就能查出她的身分，毕竟她不是典型的佣兵。”

阿门，莱姆心想。

“抓错人了。”凯蒂对莱姆低吼。这话可从两个角度来诠释，一来可指莱姆搞错了．另一个意思可能是：阻止她是有勇无谋的危险举动。

无论作何诠释，她的感想对莱姆毫无意义。

塞利托押送她上巡逻车，然后坐上自己的维多利亚皇冠车，一行人前往下城区的中央笔录组。

转眼间，攻坚警员全走光了。卡特承诺，一得到符合凯蒂特徵的消息立刻会回报。“再见了，队长，夫人。”语毕，他从容走向绿色的休旅车。

街上只剩莱姆与莎克斯两人。

“好了。”莱姆这话的意思是该回家了。出门之前，他向汤玛斯讨杯格兰杰威士忌来解瘾，汤玛斯不给，因为他即将出任务。（“我又不是要去打肉搏战。”和往常一样，他争不过助理汤玛斯。）

他现在叫莎克斯帮他打给汤玛斯；汤玛斯把订做的厢型车停在他们所在的同一条马路上。

但莎克斯皱眉了。“喔，我们还不能走。”

“为什么？”

“有人想见见你。彼得．拉尔金一家人。”凯蒂前来行刺时，一家人立刻被警方赶进楼上的卧房，由武装安全人员守卫。莎克斯此时望向三楼的窗户，有一对中年夫妻向下看．她对他们挥手。

“非去不可吗？”

“莱姆，你救了他们一家子。”

“那还不够？还得陪他们聊天不成？”

她笑了笑。“五分钟就好，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呃，我是很乐意见个面啦。”他露出不太真诚的微笑。“可惜房子盖得不太体贴残障人。”他的下巴先指向楼梯，然后指向轮椅。

“别担心，莱姆，”莎克斯说着，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敢说，他们会下来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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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晚》


“先生，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人想对你造成人身伤害。”史考兹岱市警局警探比尔．蓝普特说。

身材矮小结实的史蒂芬．约克站在炽热的人行道上，踩着Bally鞋摇摆着上身，旁边是他上班的大楼。

造成人身伤害。

到底是什么意思？。

约克现年五十一岁，从事投资金融业。他放下运动包，将视线从较资深的蓝普特转向较年轻的搭档警探。金发的蓝普特皮肤雪白．彷彿刚从明尼苏达州南下史考兹岱避寒，约克听说南下避寒是常见的事。年龄较轻的警察姓名是胡安．亚瓦拉多，无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谁想伤害我？”约克问。

“这人名叫雷蒙．楚特尔。”

约克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听过。”他看着警察出示的大头照．像是驾照的相片。“不眼熟，他是什么人？”

“住在史考兹岱，开了一家园艺造景公司。”

“嗅？我知道那一家公司，在州际公路旁边，对吧？”约克认为妻子卡萝去光顾过。

“对，很大的那间。”蓝普特擦擦额头。

“他对我有意见吗？什么样的意见？”约克戴上亚曼尼墨镜。下午三点的亚歷桑纳艳阳像喷灯一样毒辣。

“我们不知道。”

“那你们究竟知道什么？”

亚瓦拉多解释说：“我们以毒品罪名逮捕了一个临时工，黑克特．狄亚兹。他希望能获得减刑，所以和警方谈条件。他说他掌握了有人想作案的情报。据说他帮过楚特尔做过几天工。几天前，楚特尔找上他，给他一千元，叫他去你家看看你们的院子需不需要造景，顺便检查一下警报系统。”

“爱说笑。”

“是真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尽管气温逼近摄氏四十一度，约克仍觉得一阵寒意窜过心头。“警报？为什么？”

“楚特尔只告诉狄亚兹说，他兴致勃勃，想让你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约克气馁地摇头。“天啊，你们来这里瞎扯，说什么有人想『对我造成人身伤害』，却不知道那人想搞什么鬼？”

“是的，先生。我们正希望你能说明一下。”

“我没办法说明。”

“好，那我们先去问问楚特尔。不过我们建议你，最好留心一下异状。”

“为什么不逮捕他？”

“他还没有犯罪，”蓝普持说。“没有公然犯行的证据，恕我们难以採取行动。”

造成人身伤害......

公然犯行的证据......

这些警察，讲话讲得像社会学教授，难怪治安搞不好．约克差点骂出口来，却及时打住，因为他自认一睑愤慨已足以传达这份讯息。



※



约克努力把和警察交手的经过抛诸脑后，开车上健身房。哇，现在最需要练练肌肉了。他刚和两个难缠的老头谈过生意。约克有意买下他们的小实业公司，没想到这两人狡猾的程度超乎他的预期，对他提出几项精明的要求，他的荷包恐将失血严重。他坐在对方的律师事务所里，以极度轻蔑的眼光审视对方几眼，然后愤而起身离开。让他们等个一、两天再说吧。约克大概会屈从对方的条件，但他可不愿让对方认为他被欺负了。

约克把车停在健身房的停车场，下车之后走在烈日之下，来到前门。

“嗨，约克先生。你今天来得真早。”

讲话的人是日间柜台经理盖文。约克点头对他说：“是啊，趁没人注意，偷偷跷班。”

他换上运动服，走向目前无人的有氧运动室。他躺在软垫上做伸展运动，暖身十分钟之后开始使用健身器材，在每部机器上都咬牙做二十下，才换另一部健身器，最后以仰卧起坐画下句点。他服务于史考兹岱一间规模很大的创业投资公司，是三名合伙人之一，事务繁忙，交际应酬更多，最近肚皮频频在测试腰带的限度。

他不喜欢软趴趴的身体，女人也不喜欢。不管她们嘴里说什么，事实上就是不喜欢。手握一张美国运通卡虽然事事无往不利，该上床的时候，美眉还是喜爱强健的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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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仰卧起坐之后，他跳上跑步机。一英里、两英里、三......

努力甩开那场难谈的生意——可恶，那两个臭老头子怎么搞的？怎么可能这么精？应该送他们进养老院才对。

跑，跑……五英里……

这个雷蒙．楚特尔是什么人？。

报复......

他再次过滤往事．却比对不出相同的姓名。

他跑出了节奏。七英里的时候，他慢下脚步，以步行来缓和唿吸，然后关掉跑步机。约克拉下脖子上的毛巾。有个美女对他抛媚眼，他却视若无睹，因为这女人超龄，不值得他冒险。他回到更衣室，剥光衣服，拿起干净的毛巾走向烤箱。

约克喜欢健身房的这一个角落，因为这里远离喧嚣，下午少有会员过来。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在瓷砖走廊上，听见转角的另一边传来喀嚓一声，然后是近似脚步声的声响传来，他无法确定是什么。有别人在这里吗？他走向路口，看了一下走廊，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但是他愣住了，总觉得什么东西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他发现这里暗得不太寻常，抬头望向电灯。有些灯泡不见了。年费四千，竟然连几颗灯泡也捨不得换？待会儿去跟经理唠叨几句。光线昏暗，通风口又隐约飘来蛇嘶嘶吐舌的声响，气氛更显诡异。。

他继续往红木烤箱移动，把毛巾挂上钩，把温度调高，正要走进去时，脚底却爆出一阵刺痛。

“该死！”他大骂一声向后跳，提脚看看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多肉之处戳了一根碎木头。他拔了出来，以手按住流血的小伤口。他瞇眼看着刚才踩到的地板．发现另有几根碎木头。

经理的耳朵今天有罪受了。但是，约克向下一瞥，怒气顿时消失，他发现碎木头可能是从哪里来的了。有两块扁平的填隙片，外观看来是以手工刻制而成的，摆在门口附近的地板上，外形近似门档。然而，这附近只有一道门——烤箱的门，门下有两层阶梯，木片对这道门发挥不了门档的作用。

然而，如果门关着，门外的人可以把木片嵌入门的缝隙．让里面的人打不开门。这两片木头的尺寸正好插得进门缝。只不过，只有疯子做得出这种事情。有人受困烤箱的话，既无法调低温度，也无法唿救，因为温调设在外面。烤箱里的高温足以致命。不久前，约克和妻子看过电视新闻报导，一位家住凤凰城的女人在烤箱里面昏倒，结果被活活烤死。

约克把木片拿起来看，这时附近突然传来喀嚓一声，吓了他一跳。约克转身看见墙边有个影子，像是有人暂停动作的模样，随后人影不见了。

“哈啰？”约克唿唤。

无声。

约克踏进走廊，看不见任何人。然后他瞥向逃生门．发现门好像没有关紧。他打开逃生门向外瞧，巷子里没有人。他转头回来，注意到门的边缘多了一个东西。有人以胶布黏住了推门桿，这样一来他就能在不被柜台发现的情况下进出。

对你造成人身伤害......

五分钟之后，约克澡也没洗就匆匆离开健身房，连该骂的经理也懒得去骂。他以纸巾包裹小木块和胶布，动作谨慎。如同最近看过电视的人，他也通晓保存指纹的学问。



※



“全包在这里面。”

史蒂芬．约克把纸巾递给白皮肤的蓝普特警探。“我没碰过，只隔着纸巾拿起来。”

“你说，是从你的健身房捡来的？”警探检查着木块和胶布。

“对。”约克忍不住附上那间贵族健身房的大名。

蓝普特没有露出佩服的神色，只是走向门口，把证物交给亚瓦拉多．“指纹．工具痕迹，尽快。”年轻的亚瓦拉多迅速离开。

他转回约克．“可是，你没有被人意图拘留在烤箱吧？”

拘留？约克在内心苦笑。你指的是：把我锁在里面，让我被活活烤死。“没有。”约克抽出一支雪茄。“介意吗？”

“本大楼禁烟。”蓝普特回答。

“严格说来没错，只不过……”

“本大楼禁烟。”

约克收起雪茄。“依我的判断，楚特尔查清了我的作息时间，潜进了健身房，把后门黏住，以避开柜台的眼线潜进去里面。”

“他怎么进去黏门？他是会员吗？”

“我不知道。”

蓝普特对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拨电话给健身房，简短对话几句。“查过了上个月的资料，他不是会员，也没有办过免费会员证。”

“这样的话，他可能拿假证件去试办过免费会员。”

“假证件？未免有点太……复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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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那个混帐不知道怎么混了进去，想把我关在烤箱里，我大概是惊吓到了他．所以他丢下木块就跑掉了。”

亚瓦拉多走进蓝普特的办公室。“没有指纹，工具的痕迹不清晰，不过假如找得到鉋子或凿子的话，也许能比对出一个结果。”

约克笑说：“没指纹？正好证明其中有诈，不是吗？”

蓝普特假装没听见，从桌面拿起一张纸来端详。“我们已经调查过这个姓楚特尔的人了，他看起来像正常人，没有前科，只被开过几张交通罚单。不过，他的背景有点特殊。我和凤凰城的退伍军人署讲过电话，他们替楚特尔建立了一个档案。第一次波斯湾战争的时候，楚特尔去过科威特打仗，他的单位死伤惨重，死了半数弟兄，他自己也身受重伤。退伍之后，他搬来这里，接受心理辅导将近一年。退伍军人署的档案里附有心理医生的诊断书，但碍于医生保密规定，不准别人翻阅，不过我在退伍军人署有个好朋友，他帮我简介了档案的重点。据说楚特尔退伍之后，在本市和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结交了坏朋友，拿钱替人做了一些动刀动枪的事情。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从来没被逮捕．只不过……”

“天啊……照你这么说，有可能是别人雇用他来搞鬼？”

“你到底让谁不爽到想要这样大费周章报仇？”

“不知道，我得多想一想。”

亚瓦拉多说：“你听过一句俗话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我好像听过。”

“可能是你很久以前招惹过别人。回想的时候，想远一点。”

十年不晚……。

“好，不过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约克以长裤擦拭冒汗的掌心。

“我们去跟他讲讲话，看他有什么话好说。”警探拿起话筒来打电话。

“请接楚持尔先生……瞭解。什么时候回来？......谢谢，不必留言了。”他挂断电话。“他刚去土桑了．明天早上回来。”

“你不准备去阻止他？”

“为什么？”

“他可能想逃亡，逃去墨西哥。”

蓝普特耸耸肩，翻开另一个案子的档案夹。“那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



约克驾驶宾士车，开向坐落于沙漠边缘的五百万美元迷你豪宅，停车之后锁上所有车门，四下张望，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看不见人影。尽管如此，他走进屋内之后，仍然锁了两道锁。

“嘿，老公。”卡萝来门口迎接他，穿的是健身用的弹性紧身衣。卡萝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头发染成金色，姿色诱人。（“你们这一对很养眼哟。”一位生意上的朋友曾经说。）他和卡萝结婚三年了。卡萝原本担任秘书的工作，后来改行当私人健身教练，个性正合约克的胃口：她懂得“自知之明”和“有所不知”的艺术。意思是她和人聊天时不会自曝无知而令人尴尬，她自知应该闭嘴的时候绝不多说一句——而且不会乱问问题，例如约克太晚回家的时候，或者约克突然出差时，她不会问他去哪里。

她看了一下门．“怎么了？”他们从来不上第二道锁的。

约克不得不谨慎。向卡萝说明时，只能用简单的词汇来解释，她听不懂的时候会大惊小怪。她一歇斯底里起来．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发现，笨蛋一旦面对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往往就会失去理智。

因此他以谎言来搪塞。“同一条街上的邻居昨天遭小偷了。”

“我怎么没听说？、”

“喔，确实有。”

“哪一家？”

“我不记得了。”

她淡淡嗤嗤一笑。卡萝这个习惯有时令他心烦，有时让他觉得很性感，取决的关键在于他的心情。“你不知道是哪一家？好怪喔。”

今天的嗤嗤笑令他心烦。

“有人告诉我的，我忘了是哪一家。我脑袋里的东西太杂了。”

“我们可以去倶乐部吃晚餐吗？”

“宝贝，我累坏了。今晚我来烤肉，怎么样？”

“喔，好吧。”

他看得出卡萝很失望，但他明白沉船时的求生之道。他赶紧调了双份鸡尾酒，把她带去游泳池畔，播放雅尼的新世纪专辑。二十分钟之后，酒精和音乐钝化了她的失望，她叽叽喳喳，说她两个礼拜后想去洛杉矶见见家人，问他介不介意过几天单身生活？

“无所谓。”隔了一分钟，他才以若无其事的语调说，“我考虑买一些盆栽放在办公室里。”

“要我帮忙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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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玛姬应付得来。公路旁边有家造景店，叫做楚特尔，妳有没有去买过东西？”

“我不知道．好像有吧。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家店有没有送过东西来这里？”

“没有，我只买了几棵盆栽载回家。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服务好不好。”

“你现在对室内设计有兴趣了啊？好勐喔。”又是一阵嗤嗤笑。

他闷哼一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约克抽着马卡努多雪茄，喝着伏特加汤尼，一面烤牛排，准备沙拉，然后两人默默吃晚餐。饭后卡萝洗了餐盘，两人进了书房看电视。卡萝变得卿卿我我的。通常这意味着她想泡泡按摩浴缸，或者想上床（有时候地板也行），不过今晚约克说：“妳先上楼，我的娃娃。我还有几个帐想看一看。”

“喔。”又噘嘴。

“我马上就上楼。”

“喔，好吧。”她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本书上楼。

他听见房门关上之后，走进自己的书房，熄灭所有电灯，向外望着屋后月光下的沙漠，有阴影、岩石、仙人掌、星星……他喜欢这幅变化万千的风景。他在床前站了五分钟，然后倒了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踢开鞋子，以大字形坐在沙发上。

啜飮一口烟熏味的酒，再一口。

付出代价......

史蒂芬．约克开始追溯往昔，寻找楚待尔或任何人想杀他的原因。

由于他这时满脑子是傻兮兮的卡萝，因此他首先想到一生中交往过的女人。他想到两位前妻，两次婚姻的结局都是他主动休妻。第一任妻子是薇奇，像个小老鼠，约克向她要求离婚时！她整个人情绪崩溃，哭着央求他别离婚，即使她知道丈夫和秘书噼腿也不在意。但他的心意坚决，不久后与薇奇断绝所有关系，只是继续资助她养育两人的儿子蓝迪。

她有可能聘杀手来报复吗？

不可能，他认定：离婚之后，薇奇扮演的角色是受害者，不是怀恨在心的前妻。何况，约克对她还算宽厚，赡养费和儿子补助金按期付，而且，尽管法院判决他失去探视儿子的权利，事隔几年，他也没有打官司抗争。

约克的第二任妻子名叫苏珊，婚姻只维持了两年。他后来觉得苏珊太脆弱、太自由派、风格太接近国家公共电台。两人离婚时像拳王争霸战，争得你死我活。苏珊是霸气十足的商用房地产律师，离婚时分到了不少财产，用来治疗受伤的自尊是绰绰有余（约克休妻的原因是看上一个小她十六岁、比她痩二十磅的女人）。此外，她极重视自己的专业，不可能冒险犯法来报复前夫。苏珊已经再婚，先生是军事顾问，从前官拜陆军上校时曾代表政府和苏珊协商客户的合约，约克确定自己已经从她的雷达萤幕消失。

前女友呢？最常见的嫌疑犯……只不过，该从哪里说起呢？前女友几乎多到数不清的地步。几个女友最后和他不欢而散，他也利用过几个女友，说过谎。当然，约克自己也被女人欺骗、利用过。他心想，整体而言，加加减减之后算是扯平了。男女交往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精神正常的人不会因为被甩而雇杀手暗算男朋友。

另外还有谁？

他想通了，嫌疑最大的是做生意的对象。

可惜，这一方面的仇家也多如牛毛，一想就有数十个。他曾经在一家制药公司担任业务员，发现业务同事谎报公帐，勇于举发（并不是基于对公司的忠诚，而是因为约克想夺走同事的客户）．同事因此被开除，临走前誓言报复。

过去十年之间，他处理过的公司併购案有几十件．有几百名员工因此遭到资遣，其中有一个业务员最让他记忆犹新。他记得那个业务员被资遣之后流着泪来找他，求他再给一个机会。约克坚持原案——最大的原因是，他不喜欢那个业务员哀声叹气的态度。一星期之后，业务员自杀身亡，以遗书说明自己愧为男人，再也照顾不了妻儿。像这类有异常理的举止，约克觉得与自己何干。但是，业务员身后的人恐怕没有同感。也许楚特尔是业务员的兄弟或至交，或者受遗族之托来复仇洩恨。

他又回想到另一件往事。他以前为了和创投业的同业争取一位客户，不惜聘了徵信社来调查对手的隐私，结果发现对手是同志，而客户正好把同性恋视为眼中钉。有一天，约克约了这位恐同的客户吃晚饭，巧妙地向客户暗示这位对手的性倾向，隔天客户就决定和约克的公司合作。该不会是贱招被这位对手识破，现在雇用楚特尔来报一箭之仇？

还有其他的罪过吗？

那还用说吗？约克探入记忆深处，越想越气愤。

十年不晚......，

他记得大学时代参加兄弟会，把新生整得七荤八素，结果新生喝醉酒，拿刀刺了警察，后来被学校开除，不久之后就音讯全无。约克不记得他的姓名了，该不会是楚特尔吧？

另外十几件事纷纷涌入他的脑海，二十几件，三十几件：不理人、侮辱人、骗人、诳骗做生意的对象……他不仅仅想起严重的过失，也记起了小过错，例如对店员大小声、敲诈一个卖他车子的老太婆、看见秃头男的假发被强风吹跑时哈哈大笑……

black白夜

他重温这些往事，感觉心力交瘁。

再喝一口苏格兰威士忌......又一口。

接着，他发现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了。忍着宿醉的痛苦，他昏沉沉地瞇眼看手錶。可恶，九点了……卡萝怎么没叫醒他？明知道他今天早上要谈两件生意。有时候啊，那个女人一点概念也没有。

约克歪歪斜斜走进厨房，正在讲电话的卡萝抬头望过去，微笑说：“早餐准备好了。”

“妳没叫醒我。”

她跟朋友说待会儿再聊，挂掉电话。“我觉得你累了嘛，而且你缩成一团，看起来好可爱哩。”

可爱。老天爷……筋骨痠疼让约克皱起眉头，他睡姿不良，把脖子睡僵了。

“我没空吃早餐了。”他嘟囔说。

“我妈总是说，早餐是——”

“一天最重要的一餐。妳跟我讲过了，至少一百遍。”

她不再说话。然后她站起来，端着咖啡，拿着电话走进客厅。

“宝贝，我不是故意……”约克叹气。和她相处，有时感觉如履薄冰……他退回卧房，正想从药橱找出阿斯匹灵，这时电话铃响了。

“找你的。”妻子以冷冷的语气宣佈。

是比尔．蓝普特警探。“楚特尔回来了，我们去跟他打声招唿。我们二十分钟之后过去接你。”



※



“有什么事吗？”

“你是雷蒙．楚特尔？”

“对。”

四个男人站在楚特尔园艺造景与苗圃公司前面。这里盖了几栋格局参差不齐的矮房子、温室与盆栽房。蓝普特与亚瓦拉多端详着楚特尔。蓝普特注意到，中年的楚特尔体格非常好，精瘦宽肩，褐色短发当中夹有银丝。他的脸型方正，鬍子刮得干净，蓝色的慢跑装整整齐齐，眼神充满自信。蓝普特亮出警徽给他看时，不确定他显露出称不称得上是讶异的神态，他看见约克站在背后时，或许有些错愕。楚特尔把一大盆仙人掌放下来。

“先生，据我们所知，你最近在蒐集这位约克先生的资料。”

“谁？”

演技精湛，蓝普特心想，然后以下巴指向约克。“这位先生。”

楚特尔皱眉说：“恐怕是误会了，我不认识他。”

“确定吗？”

“确定。”

“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叫黑克特．狄亚兹的墨西哥人？三十五岁，身材粗壮。他在你这里当过临时工。”

“我找来的临时工不知道有几百个，名字我只喊得出半数。是工作签证的问题吗？我吩咐过员工，一定要检查身分。”

“不对，先生，不是。狄亚兹宣称你向他打听约克先生的保全状况。”

“什么？”随后，楚特尔瞇眼，若有所知。“怎么会扯出这种事？啊，该不会是，狄亚兹犯了什么罪，被警察抓走了？”

“没错。”

“所以才编造了一套说法来诬赖以前的老闆，想争取减刑的机会。这种事不是很常发生吗？”

蓝普特与搭档互看一眼，这个楚特尔绝对不傻。“有时候。”

“狄亚兹讲的那种事，我做不出来。”逼人的目光转向约克。

改由亚瓦拉多上阵。“你昨天有没有去史考兹岱健身壁球倶乐部？”

“健身……喔，很贵的那间吗？没有，我的钱不是那样花的。而且我昨天去了土桑。”

“在你去土桑之前。”

“没有。你想暗示什么，我搞不懂，不过我不认识这个约克，也对他家的警报系统没兴趣。”

蓝普特觉得肩膀被年轻的亚瓦拉多碰了一下。亚瓦拉多指向一叠木板，宽度与厚度相当于烤箱外面捡来的木块。

“我们想带回去两、三块木板，没问题吧？”

“请便……只要你拿得出搜索令。”

“如果你能配合的话，我们感激不尽。”。

“看得见搜索令的话，我也感激不尽。”

“你是担心被查出什么底细是吧？”亚瓦拉多插嘴。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美国有个叫做宪法的东西，”他咧嘴笑笑，“所以国民才有好日子可过。我习惯照规矩做事，你们最好也照规矩来。”

black白夜

约克大声叹息，楚特尔冷冷地打量他。

亚瓦拉多说：“如果你没什么好遮掩的，被查一下也不会出事。”

“如果你们有正当理由，申请搜索令也不成问题。”

“照你这样讲，你没有危害约克先生的意图。”

楚特尔笑说：“太扯了。”他的睑色随即冷峻了起来。“你暗示的事情很严重吧。像你这样开始散佈谣言，到时候会害人挂不住面子，我难看……你们也难看。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攻击和擅闯是很重的罪。”亚瓦拉多说。

楚特尔捧起仙人掌。这一棵长得壮观，横生的刺显得狰狞。“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

“没了，就这样，谢谢你。”蓝普特朝搭档点头，然后和约克开始走回停车场。

来到停车场，蓝普特说：“他很可疑。”

约克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一他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迟早会栽在我手里。我发誓。”

“瞪你一眼？我讲的不是那个。你没听见吗？他说他对你家的『警报系统』没兴趣。我只讲，狄亚兹告密说他想打听『保全状况』的事。『保全状况』的范围很广，我现在相信狄亚兹讲的是实话了。”

约克感到钦佩。“我怎么没注意到？你的耳朵真灵。好，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是叫你列出仇家名单吗？你写好了没有？”

他交出一张纸。“我还能做什么事？：”

蓝普特注视着名单．“有一件事。你也许该考虑聘一个保镳。”

“

※



史丹．艾波哈特的外型有点像蓝普特警探——身材结实、头发梳整有型、不苟言笑、神情专注如猎犬，唯一相异之处是皮肤晒得比蓝普特黑。人高马大的艾波哈特杵在约克家的门口．约克请他进门。

“早安，约克先生。”艾波哈特带有微微的南方口音，神态安然自若。艾波哈特是约克所属公司（约克-麦克米伦-温斯顿投资公司）的保全主管。约克让警探带他去和楚特尔对质过后，他便把艾波哈特找来办公室，向他说明状况。艾波哈特同意“研拟详尽的SP以应付所有突发状况”。遣辞用字就像市警局的人（不太令人讶异，毕竟艾波哈特曾在凤凰城担任警探）。

所谓的SP是“保全计画”的缩写，约克认为应该会研拟得不错。艾波哈特是企业保全界的高手，他除了在凤凰城的警察局待过缉凶组．也担任过联邦缉毒调查员，更当过私家侦探。他是空手道专家，不知是黑带或红带，或是什么神气巴拉带；会驾驶直升机，家里的枪有一百支。约克知道．保全业的人喜欢玩“户外生活频道”的那一套狗屁，一副硬汉的模样。约克无法理解。要玩的话，如果扯不到钱、高尔夫、马丁尼和女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家里只有艾波哈特和他两个人，卡萝已经去上网球课了。他们走进宽广的日光室。艾波哈特左看右看，表情透露出不满。

为什么？因为全是玻璃，他嫌太暴露了？他是在担心狙击手吗？约克暗暗笑着。

艾波哈特建议进厨房再讨论，远离玻璃窗。

约克耸耸肩遵命。两人在厨房的料理台边坐下。艾波哈特打开西装外套的釦子——无论气温高低，他必定以西装领带见人。“首先，我先报告调查楚特尔的结果。他出生在新罕州，去波士顿读大学，主修工程，结婚之后加入陆军，退伍以后回来本地。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退伍军人署的档案里有记载，他似乎改头换面，成立了这间造景公司，然后老婆死了。”

“死了？搞不好．关键就在这里。他把罪赖到我的身上。他的老婆怎么死的？”

艾波哈特甩甩头。“得癌症死的。你和你的公司，以及你的客户，跟她的医生和医院没有任何瓜葛。”

“你调查过了？”

“保全计画要周详，情资必须做得扎实。”艾波哈特覆诵出准则。“接下来，我调查过他的家庭生活。他生了三个小孩：菲力浦、瑟蕾丝、辛蒂，年龄分别是十四、十七、十八，全部就读本地的公立学校，全是乖小孩，从没犯过法。”他拿出趁人不备时拍来的相片，看起来像是毕业纪念册的翻拍照。男孩长相清秀、干痩，两个女儿一个丰满俏丽，另一个具有运动员的精瘦体态。

“你有没有对他的女儿放过电？”

“什么鬼话？没有。”约克被这话激怒了，他做人至少还有点原则。

艾波哈特没问老闆是否觊觎过楚特尔的儿子。如果他敢问，绝对会被约克当场开除。

“楚特尔单身了一阵子，去年再婚，妻子是南茜．施塔克，房地产仲介，三十九岁，五年前离过婚，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又拿出一张相片。“认得她吗？”

约克看着相片。这一个啊，绝对是他中意的一型，有邻家女孩的味道，一夜情的绝佳对象，两夜情也无妨。

可惜，他心想，没那种福气。不然他一定有印象。

black白夜

艾波哈特继续说：“至于楚特尔本人，他表面上是个好人，疼小孩，接送他们去练足球和游泳，也载他们去打工．算是模范父亲、模范丈夫、正直的生意人。去年他赚了不少钱，所得税照缴，甚至有时候上上教堂。接下来，让我说明一下保全计画的内容。”

艾波哈特规划了两组保全专家，一组负责跟监楚特尔，另一组贴身保护约克。价码一定很高吧，租来的警察可不便宜。

“不过老实说，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约克先生。”艾波哈特解释．他延揽的七人全具备警察的资歷．懂得现场蒐证和侦讯证人的技巧。“有我们八个人上阵侦办，一定能把案子办得滴水不漏，足够让他坐好几年的牢．到时候，我们的阵容和资源可以超过市警局的缉凶组。”

废话，收费八成也和缉凶组的年度预算不相上下。

约克报告他和卡萝的平日作息，说出他们常光顾的商店、餐厅和酒吧。他补充说，希望保镳能保持距离，因为他还不想向卡萝透露这件事。

“她还不知道？”

“对。知道的话，可能难以接受。女人嘛，你应该瞭解。”

艾波哈特好像不太知道老闆指的是什么，不过他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约克先生。”

约克送他出门，向他道谢。他指向第一组人马，坐在淡棕色的福特车上，停在两户之外。约克应门时没有注意到，可见这些保全人员很有概念。

艾波哈特开车离去之后，约克的目光再次转向后院．瞭望沙漠地平线，回想自己刚才暗笑狙击手一事。

现在．他并不觉得好笑。他走进屋里，只要是面对沙漠美景的窗户，他一定闭紧百叶窗。



※



日子一天一天过，没有再出状况，约克的戒心开始松懈下来。负责保护约克夫妻的人员大致呈隐形状态．卡萝浑然不知有人在保护她。她照常做她每日必做的作息．照常去修指甲店、美发店、倶乐部、购物中心。

紧迫跟监楚特尔的小组似乎也未被他察觉．他的作息不受影响。有几次．他熘出了跟监的范围，为时并不长，他也不像是想摆脱跟踪。他一失去踪迹，保护约克夫妻的小组立刻加强警戒，至今仍无状况。

在此同时，蓝普特和亚瓦拉多警探持续过滤约克的仇家名单。有些好像可能寻求报复，有些似乎太牵强，但几经追查之后并无结果。

连续假期到了，约克决定去新墨西哥州的圣塔菲度假，打打高尔夫球，血拼一番。约克怕保镳被卡萝发现，因此决定请他们别跟。艾波哈特也觉得可行。他们会持续跟监楚特尔，只要楚特尔一离开史考兹岱，小组会立即飞去圣塔菲保护约克。

约克夫妻提早启程。艾波哈特请约克尽量绕路出市区，然后在市区东边的特定景点停车一下，确定没有被人尾随。约克照做，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一离开市区，约克便把车头对准东升的太阳，把屁股向后挪进宾士敞篷车的皮椅，气流向后灌进来，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放点音乐来听听，我的娃娃。”他对卡萝高声说。

“好呀，想听什么？”

“吵闹一点的。”他大喊。

片刻之后，喇叭推送出齐柏林飞船的音乐，约克切掉定速钮，把油门踩至极限。



※



艾波哈特坐在跟监用的白色厢型车内，人在楚特尔的粉红色泥砖屋附近，这时他听见手机响起。“什么事？”

他延揽来的退休警察胡利欧说：“出状况了。”

“讲吧。”

“他走了吗？”

“约克？对，一个钟头前就走了。”

“嗯。”

“什么状况？”

“我在造景公司附近的NAPA代理商。”

艾波哈特派手下拿着楚特尔的相片，去他家和公司附近的商家向店员打听他最近买了什么。虽然这些保全人员已经不在警界服务，但艾波哈特发现二十元钞票和警徽一样管用。说不定是更广用呢。

“结果呢？”

“前天，有个长得像楚特尔的人订购了一本宾士跑车的维修手册昨天寄到店里，楚特尔过来领走，同时也买了一组标准扳手和电解液。他订的书探讨的是煞车，而且他去店里领书的时间，正好是我们跟丢楚特尔的那两个小时。”

“你认为他可能对约克的宾士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