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堂谜案》(完)-庞大诡计、绝妙伏笔，第47届梅菲斯特奖获奖作品-周木律

black白夜

蓝子把手掌上的纸片举到脸部高度，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门的缝隙还不足一厘米，但足够放入一张纸片。所以我便从缝隙间将那张纸片塞进去，只露出小小的一角，这样就不会太显眼。”

“这样就能知道有没有人进出过了。”

“没错。如果有人进入，纸片就会掉下来。”

所以，十和田昨天和今天都是在观察门──确切地说，是门的缝隙。为了确认门缝里的纸片是否掉落，换句话说，为了确认门是否被打开过。

原来如此，蓝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结果这张纸片掉下来了吗？”

十和田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不……没有掉下来，所以前室的门，从前天开始一次都没被打开过。”

“这就表示没有人从这里进出过，对吧？”

“是的。”十和田缓慢地点了下头，继续道，“这个事实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眼球堂完全变成了closed circle（孤岛模式）。”

“closed……是封闭的意思吗？”

“没错，这是一个重要的边界条件。如果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存在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那么至少可以保证这个人不是外部的人。”

“确实。但是……”蓝子顿了一下，有些埋怨地问十和田，“十和田先生，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不，不光是这件事，你总是什么事都瞒着我，太狡猾了。”

“狡猾？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倒要反过来问你，我有什么理由必须事先告诉你我所有行为的真正目的？”

“这个嘛……”

“我是否公开我的内心想法，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我自己。再说，我可一次都没听你提过‘请告诉我前室门上的装置是什么’这种请求。”

“这个嘛，呃……你说得也是。”

这种说法虽然有些过分，但却十分正确——蓝子无法反驳。

“所以说，你的做法等同于是在执拗地窥探我的内心，完全就是种低级趣味。不过……”十和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我没有告诉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什么？”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混乱。”十和田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起镜片，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没有人从前室进出这件事后，心里会怎么想？会开始疑神疑鬼，认为引发这一系列事件的人，就在剩下的几个人之中。毕竟我们正处在封闭环境中，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彼此之间的怀疑，怀疑又会催生新的怀疑，最终导致恶性循环。”

在只有固定人物的环境中，事件的原因和结果也通常能在那些人物中找到。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事件，怀疑的主体和被怀疑的对象都只能是自己人。

“你注意到了吗？南部先生和深浦先生为了不让我们陷入那种恶性循环中，一直在设法模糊焦点，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

“所以你才一直没说？”

“是的。”

十和田说得对。

一旦开始对别人抱有某种怀疑，那种怀疑就会绕来绕去，最终反弹到自己身上。这正是疑神疑鬼带来的恶性循环，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所以——

蓝子沉默了。

然后，她左右张开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明白了……我现在理解了。真对不起，十和田先生，我好像说了些咄咄逼人的话。”

“你能理解就行。”

蓝子退后一步，给十和田让出道来，问道：“十和田先生，这件事果然还是不要告诉造道小姐和平川比较好吧？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嗯？啊，是呢，这样比较好。不过……或许已经……”

十和田一脸苦闷的样子皱起眉头，小声念叨着什么。

“咦？十和田先生，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走吧。”

然而，十和田一个转身，打开通往餐厅的门，消失在双重门之后了。

“啊，等一下。”

蓝子慌忙抓住餐厅的门把手，同时回想起了刚才他的低语。

十和田刚才确实这样说了。

——不过，或许已经是无用功了。

“无用功？”

蓝子自言自语道。所谓的“无用功”到底是指什么呢？

蓝子因为这句令人心慌的话皱起眉头，她匆忙地追上十和田。

无用功——十和田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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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蓝子一进餐厅就发现了异样。

造道和平川缩成一团，坐在长桌的角落处。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尤其是平川，似乎对十和田和蓝子——确切地说，是对十和田深怀戒备，一直用刺人的目光盯着他。

“果然如此。”

十和田用蓝子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嘟囔道。他与两人保持距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什么“果然如此”？——待蓝子带着不安的心情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定后，平川缓缓开口道：“十和田先生……我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十和田坐在椅子上，双肘支在桌上，将手指交叉在眼前，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请如实回答。”平川清了清嗓子，发问道，“十和田先生，您就是凶手吧？”

平川唐突的话语，让蓝子瞪大了眼睛。

十和田是凶手？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平川却用镇定的眼神盯着十和田，继续说道：“眼球堂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都是您干的吧？”

“怎么可能！”蓝子一边惊叫，一边猛地站了起来。

膝盖撞上了桌子，发出“咣当”的声音。

“你说十和田先生是凶手，这怎么可能呢？”说着，蓝子看向十和田的脸。

但是，十和田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十和田，平川继续质问道：“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生可怕的事情。骉木先生被杀、南部先生和三泽小姐被枪击、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跳楼身亡……不，他们一定是被人推下去，残忍杀害的。最开始我们一直以为那只是骉木先生的恶作剧，以为那只是在演戏，但是后来，南部先生被杀了，我们才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表演。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相信了。相信了深浦先生的话，认为枪是黑石先生带进来的，然后他用枪杀了南部先生……但是现在连深浦先生都被杀了，我们才明白，原来那个说法也是错误的。”

十和田仍然保持着沉默。平川步步紧逼：“他们是被人杀害的吧？那五个人都是。绝对没错，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连续杀人事件。而且，一开始是尸体被插在那么高的柱子上，过了一晚，又有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掉……简直不可理喻。这种事普通人根本做不到，所以……所以，如此不可理喻的连续杀人案的凶手，只能是您，十和田先生，一定是您干的！”

十和田刚才说的“无用功”这个词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平川和造道两人已经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了。

蓝子静静地长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平川依然唾沫横飞，喋喋不休：“我从造道小姐那里听说了，十和田先生，您似乎是一个在世界各地流浪的颇有才能的数学家啊。想必智商也很高吧！魔术之类骗人的诡计，对您来说肯定是信手拈来。这样一想，所有的事就都解释得通了。这一连串我们无法理解的现象，全都是您的魔术，都是障眼法。”

平川身体前倾，不停地质问十和田。

造道虽然没有开口，却始终用锐利的目光瞪着十和田。

然而即便如此，十和田还是面无表情，连一句辩白的话都没说。

平川似乎对十和田始终无视他们的态度感到不耐烦，他怒吼道：“十和田先生，您差不多该说实话了吧？这起事件是您一手策划的吧？事到如今隐瞒也没用了。好了，快承认吧，是您干的！快说啊！”

但是——

“那个……”趁着平川喘气的间隙，蓝子举起右手插话道，“两位，可以听我说一句吗？”

“怎么了？陆奥小姐。”

“那个……我觉得，十和田先生不是凶手。”

蓝子心想，没错——

这个男人是个奇人，但不是凶手。

这个男人是个怪人，但是，真实——他绝不可能是凶手。

平川向蓝子投来刺人的视线。

“陆奥小姐，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袒护十和田先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你是十和田先生的助手，也就是说，在这次的事件里，你也担任着助手的角色吧？”

“不是的。”

“你是共犯吗？”

“不是这样的，平川先生，你稍微冷静一点。”蓝子举起双手，一边安抚平川一边说，“这样下结论太武断了。当然，我十分理解平川先生你们这种不安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很容易觉得周围的人都对自己抱有敌意，但是……请你们冷静一点，拜托了。”

一瞬间，平川的话中断了。

蓝子抓住这个空隙，紧接着说：“我再重申一次，十和田先生不是凶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嗯，他是这群人当中最古怪的一个，所以会被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十和田先生不会是加害者，不过他倒是可能会成为受害者。”

“可能会成为受害者，是什么意思？”

“十和田先生也是一位优秀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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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见平川皱起眉头，蓝子继续道：“被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吧？最开始的骉木先生、南部先生、黑石先生，然后是三泽小姐和深浦先生……他们都是世界闻名的优秀学者、政治家、艺术家。这么看来，可以说这一系列事件的目的，就是要杀害这些天才。反过来看，现在我们几个又如何呢？”

身为厨师的平川，以及身为编辑的造道，他们作为厨师或编辑都是一流的，这是事实，但是要说举世闻名，倒也并非如此。

至于蓝子，就更不用说了，作为记者，她甚至都算不上是一流的。

“我们当中只有十和田先生是世界闻名的数学家，先不管谁是凶手，既然十和田先生有可能被选为目标，那么我想他就不可能是凶手。”

“不，这种事谁说得清啊？”平川用力一挥手，抗辩道，“就因为这样，我才认为十和田先生是凶手。不也很合理吗？”

“你的意思是？”

“十和田先生的目的，就是要杀掉除自己以外的天才。没错……就像骉木先生不承认建筑学以外的一切，十和田先生也不承认数学以外的一切。”

“这是……”

就在蓝子正要反驳的时候，十和田突然开口了：“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

然而平川面对这样的十和田，依然寸步不让：“事到如今，您也不必否认。您是数学家，正是因为您不承认数学以外的东西，才杀死了其他几位天才。”

“所以我才说，你的话不对。”

“为什么？难道您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但是 The book 里绝对不会出现这么丑陋的定理，所以你说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 The book 。

十和田心醉的神之书。

或许是被这个不合时宜的固有名词削弱了气势，平川的嘴巴像金鱼似的一张一合，然后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啪”的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夹在一言不发的十和田和无话可说的平川之间，蓝子冷静地斟酌着措辞：“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十和田先生就是这种人。虽然被人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他绝对不是会夺去五个人性命的人，这点我可以保证。顺便再说一下，平川先生你可能并不信任我，但是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根本不是十和田先生的助手。”

“欸？是这样吗？”

“是的。”蓝子笑着点了点头，“我只是个对这个叫十和田只人的奇怪男人纠缠不休的记者罢了。自称是他的助手，也不过图方便，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原……原来是这样吗？”平川喃喃道。

“嗯。所以，虽然我多少会有些偏袒十和田先生，但要说我跟这个人合伙策划谋杀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没有动机，做这种事对我也没有好处，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想被卷进这种麻烦事里。”

“我明白了。陆奥小姐，还有十和田先生，”造道代替说不出话来的平川开口了，“非常抱歉，刚才怀疑你们。不，其实我现在也不敢说完全排除了你们的嫌疑，但是总觉得把你们认定为凶手还是太草率了。”

“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你们的怀疑，就足够了。”蓝子冲造道笑了笑，点头道，“如果我和十和田先生有什么可疑的举动，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就是了。十和田先生跟他外表看起来一样，不擅长做粗暴的事，我想造道小姐和平川先生两人一起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制服他。”

造道轻轻地笑了。

蓝子也面带微笑，将身体转向十和田：“就是这样，十和田先生，请千万不要做出会引起大家怀疑的奇怪举动哦。”

“我知道。”

十和田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

平川和造道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上半身，解除了警惕的姿势和视线，但仍然与十和田保持着一些距离，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然而，马上——

“可是……”造道喃喃地说，“如果不是十和田先生，也不是陆奥小姐，那这起事件的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造道的话，换言之，就是——

——那五个人是何时死的？

——那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尸体会变成那样？

——是谁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当然，对于这一系列问题，他们还没能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是，十和田像在回应造道的疑问一般，也喃喃地说：“‘判断一个问题是否有进攻的价值，就看它是否能够发起反击’，这是我尊敬的一位数学家的名言。此外，G.H.哈代也曾说过，‘优雅的证明，是必然性与效率性之结合，同时具有高度的意外性’。我认为这些话都是真理。现在这起事件正向想要查明真相的我们，发起强烈反击，所以毫无疑问，在这起事件中也隐藏着一个结合了必然性与效率性，同时具有高度意外性的定理，而那个定理正是……”顿了一下，十和田说道，“ The book 上所记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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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时间就像冰冷的刀锋在皮肤上划过一般，倏忽而过。

长桌的一端，并排坐着造道和平川，另一端──原本是骉木的座位，坐着十和田。

坐在中间，靠近十和田那一端的是蓝子。

现在，眼球堂里剩下的只有这四人了。

谁都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人们在鸦雀无声的餐厅里，各自凝神倾听着这片寂静，又像是被不断从身旁流逝的时间割裂了身体，只能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人们各自用手表确认时间。

然后看着指向正上方的时针，露出同样惊讶的神情。

啊——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但是，正如爱因斯坦所证明的那样，时间并不是绝对的。是快是慢，完全取决于主观意识。不仅如此，即使是同样的主观时间，也会因个人所处状况而显示出差异。时间，是相对的。

因此，时间的价值——密度，也必然会因人而异。

现在，在这里流逝着的，是速度快得可怕、密度高得惊人的时间，犹如泥石流一般，势不可挡的时间团块。它以迅疾的速度掠过、冲撞、斩断、碾碎人们的身体，然后转瞬间离去。

因此，尽管人们只是伫立在原地，却仍然在一点点被消耗。

在时间的折磨下，人们又将迎来夜晚。

前天是骉木，昨天是南部和黑石，今天是三泽和深浦。必定有人会被杀死的夜晚。

这种情况下，他们真的能保持平静吗？

“你……不害怕吗？”

十和田突然小声地问蓝子。

因为这句只有她能听到的低语，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变化。

蓝子回答道：“要说怕还是不怕的话……嗯，怎么想都觉得害怕。”

“也是。倒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害怕的人，才更让我感到害怕。”

“是呢。十和田先生也会害怕吗？”

“当然。”十和田点头。

他的玳瑁框眼镜顺势从鼻子上滑落，落在了上嘴唇上。

十和田飞快地用习以为常的动作把眼镜推回鼻梁上——仔细一看，眼镜的鼻托少了一只。蓝子现在才知道他的眼镜在鼻子上一直待不稳的原因。

蓝子抿嘴笑着，问十和田：“难道……是因为觉得我可能会是凶手吗？”

“凶手？蓝子你吗？开玩笑吧。”

“那当然了，不过从十和田先生的角度来看，也没有理由断定我不是凶手吧？”

“哼……确实，可能性并不是零。”十和田用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如果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是正确答案，而且我本人也将面临死亡的命运的话，那么我只想说，希望在临死之前你能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一直认为，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也不是多么悲伤的事，但是如果能在活着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是说，死了也无所谓吗？”

“至高无上的独裁者所著的 The book ……只要能窥视到其中一丁点内容，那么面对死亡时的悲伤与恐惧便都是微不足道的。”

蓝子突然想起来。

——从出生到死亡，我们不过是一直在神准备好的棋盘上跳舞。如果我们做了坏事，那么神得两分；如果我们不做应该做的善事，那么神得一分。而且，人类没有办法在这个游戏中得分。

——但是，只要一直行善，即使我们无法得分，也能把这场比赛拖成零比零的平局。

这就是神的游戏的规则。

十和田一定在遵循着规则，想要把这场与神之间的较量拖入平局。

所以，蓝子嘴角浮起微笑，真实——这是发自内心的。

“话说……”十和田抬头，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好大的雨啊……”

蓝子也跟着看向窗外。

餐厅那扇大窗户的窗帘被系在两侧，玻璃窗外面，可以看到黑色通风井的全貌。但是，仿佛要给那黑色涂上一层漆似的，现在无数白色竖线正在窗外交错乱飞。

那是雨。上午的绵绵细雨，现在变成了倾盆大雨。

“越来越大了。”

黑石和深浦的尸体，现在一定被淋得惨不忍睹。

“毕竟是山里，可能天气比较多变吧。”

“也许吧。”十和田点了点头。

蓝子悄悄问道：“十和田先生……你说，骉木先生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地方建造眼球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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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问题，十和田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只有偏远的深山里，才能找到这么宽阔的一片土地。这应该是原因之一吧。”

“这里这么偏僻，地价应该很便宜吧？”

“大概吧。听说这一带土壤含有大量水分，既不适合盖房子，也不适合种田。”

“是吗？”

“山顶和山麓，各有一个大湖。你还记得我们爬山路的时候，也看到过稀稀落落的池塘和沼泽吗？这一带都是湿地。”

湖沼地带，还有湿地。

即使地价再便宜，在地基这么松散的地方盖房子，施工起来也一定困难重重。为了防止山崖崩塌，需要采取各种措施，所以工程费用总额也会相应地增加。换言之，骉木将眼球堂建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地价便宜，而是有其他必须选择这里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就更令人费解了。

骉木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将眼球堂建在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用意。

对了，说到眼球堂……

巨大的白色容器，和被包在里面的黑色建筑物，还有无数的白色柱子。

骉木将这个建筑物，命名为“眼球堂”。

象征着眼白的巨大容器，还有象征着黑眼珠的建筑物。

宛如一颗眼球，所以叫作眼球堂。但是——

“为什么呢？”

“什么？”十和田突然抬起头，“你说什么‘为什么’？”

“咦？莫非我刚才说什么了？”

“说了。你说了句‘为什么’，所以我才问什么‘为什么’。”

难道刚才，无意中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蓝子面红耳赤地摆摆手，敷衍地回答：“那个，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眼球堂是眼球呢？”

“为什么眼球堂是眼球？我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建筑物的名字吗？”

“是的，是的。”蓝子连连点头，“眼球堂名字的由来，一定是根据建筑物的形状而来的，这个我知道。虽然知道，可是……我在想，真的只是这样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十和田紧抿着嘴，蓝子继续说：“嗯。怎么说呢，那个……我总觉得，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更深层的意思。你想，大家不是常说‘人如其名’吗？的确，眼球堂从平面图来看是一个眼球的形状，不过我觉得这不一定只是外观上的问题吧，虽然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蓝子把想到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蓝子的话既抽象又含糊不清，然而静静倾听着她的话的十和田，过了一会儿——

“难道说……”

突然，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猛地摊开来，凑到眼睛跟前。

“十和田先生，怎……怎么了？这么突然。”

“别说话，闭嘴！”

“什……”

十和田言辞简短地制止了蓝子，继续用他那瞪得像圆盘一样的眼睛看着那张纸片。

那是一张折叠之后放在口袋里的纸片。

纸片一角被撕掉了一小块，纸质看上去很高级。

——是图纸。

十和田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打开眼球堂的图纸，开始死死地盯着它。

他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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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惊讶地眨了眨眼，十和田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十和田一副“谁也别打扰我”的态度，让蓝子也不好再去搭话。

然后——

五分钟，不，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图纸。

终于，十和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谁有可以写字的东西？”

“可以写字的东西吗？”

“嗯，铅笔也行，圆珠笔也行，什么都可以。”

“那个，自动铅笔可以吗？”长桌另一端，传来小小的声音。

视线一转，只见造道手里拿着一支自动铅笔。工作勤勉、随时随地都在取材的她，现在胸前的口袋里似乎刚好放着书写工具。

“很好。借我一下。”

“好的。”

经由蓝子，她的自动铅笔被传到十和田的右手中。

于是，十和田开始在图纸上画线。

一条，又一条，先是纵向的直线，然后是横向的。

十和田到底在画些什么？

蓝子惊讶地看着十和田，过了一会儿，十和田从鼻子里吁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原来如此……”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平静却有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子皱起眉头。

十和田像是在回应她似的，微微扬起嘴角：“欧几里得曾经以五个命题为基础，建立了几何学。这件事，我之前跟你讲过吧？”

“嗯……嗯。我记得……”

欧几里得在论述几何学时，提出了五个命题，作为最基本的假设，也就是几何学的五项原则，不需要证明的大前提。

“是五大公理对吧？”

“没错。在古典几何学中，一切都是以五大公理，换句话说，就是那五条常识为基础构筑起来的。但是到了十九世纪，这些常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是因为当时第五公理……平行公理受到质疑吗？”

“正是。第五条常识——‘过已知直线外一点，只能作一条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罗巴切夫斯基对它产生了怀疑，然后亚诺什证明了这点，第五公理的骗局得以暴露出来。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常识，只是单纯地为了方便而添加上的假设。于是，平行公理跌下宝座，以余下的四大公理为基础构建起来的新几何学诞生。这便是球面、伪球面上的非欧几何学。”

“嗯……”

突然，滔滔不绝地讲着几何学的十和田，面对困惑地歪着头的蓝子，却露出有些开心的笑容继续道：“这则轶事揭示了什么？那就是，始终对公理本身报以怀疑的重要性。我们理所当然地信赖常识，并安心地将全身心都交付给常识，然而我们真的可以毫无根据地相信常识作为础石的坚固程度吗？这种怀疑主义，孕育出了之后逻辑学中的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物理学中的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社会学中的阿罗不可能定理、哲学中的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政治学中的马克思论、艺术领域中布拉克和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我想说的是什么呢？很简单。公理、公设、基础，还有常识……只要摆脱这些先入之见，我们的眼前，就随时能开启一片新天地。”

“先入之见……新天地？”

“没错。然后，在这座眼球堂里，最重要的就是颠覆常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什么？”蓝子催促十和田道。

十和田张开双臂，像发表宣言似的高声说道：

“也就是说……我全都明白了。这座眼球堂里的谜题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解答？换句话说，是谁，又是如何制造了如此扑朔迷离的事件？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了。”

    问：根据以上边界条件，针对眼球堂内发生的多起杀人事件，回答以下问题。
    1.描述事件中使用了什么样的诡计。
    2.说出实施杀人行为的人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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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V章

眼球堂之谜
1
“发生什么了？”

见气氛非同寻常，造道和平川都抬起头，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十和田。

蓝子也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那，那个，十和田先生……”

“怎么了？”

“你说‘一切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十和田用右手中指轻轻推了推眼镜的中梁，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从前天开始困扰着我们的一连串事件……也就是被贯穿身体的骉木先生、被枪杀的南部先生和三泽小姐，还有坠楼身亡的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我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该不会凶手也……”

“那是当然，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也就是说……问题全部解决了。”

蓝子哑然地看向造道他们。

他们也呆呆地张着嘴，看着对方的脸，或者蓝子的脸。

——十和田解开了眼球堂里的所有谜题。

——当然，他也知道了设下谜题的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是谁。

“是……是谁？”蓝子猛地站了起来。

膝盖重重地撞上桌子，但是她完全无暇在意，继续向十和田追问道：“凶手是谁？他是怎么做出这种事情的？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更重要的是……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好了，好了，你冷静一点。”十和田举起双手，制止蓝子道，“我只是一个人，发声器官也只有一个，所以不可能同时回答一个以上的问题。而且做事要讲究顺序，所谓‘证明’，原本就是要循序渐进、反复推论的东西。就像登山，只有顺着山麓到山顶的路线，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上去，才能征服高峰。所以，现在先冷静下来。”

“好，好的。”

确认蓝子老实地坐下以后，十和田说了句“很好”，然后接着说道：“那么，开始证明吧。”

2
“证明的第一步，首先是……”十和田竖起食指，在头顶上画了一个水平的圈，“解开回廊之谜。”

“回廊？是指那个回廊吗？”

听到蓝子的问题，十和田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围绕这座建筑物一周，直径约四十米，北侧被称为明回廊，南侧被称为暗回廊的回廊。那个回廊里，其实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

“谜？”

“嗯。不过，在切入谜题的核心之前，有必要先整理一下事件的受害者。”十和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在这次的事件中，有五名受害者。分析这些人的死法后，大致可以将其分为三种类型。蓝子，你知道是哪三种吗？”

“啊？”这个唐突的问题，让蓝子额头上浮起了小小的皱纹，“那个……你的意思是被贯穿身体，被射杀，还有坠楼吗？”

“没错。骉木先生是被柱子刺穿，南部先生和三泽小姐是被射杀，然后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都是坠楼身亡。也就是说，可以将死因分为被刺穿、被枪杀、坠楼而死这三种类型。很厉害嘛，蓝子，先奖励你一分。”

“谢，谢谢……”

蓝子不知这算是夸奖还是嘲讽，纳闷地点了点头。

十和田继续说道：“其次值得关注的是死亡的对称性。例如，被枪杀的有两人，坠楼的也有两人，人数相同。以天为单位来看，前天一人被枪杀、一人坠楼，昨天也是一人被枪杀、一人坠楼，构成了同样的排列组合。从这些事件中可以窥探到一种对称性的结构。那么……我们试着这样思考一下。或许这座眼球堂里，运行着某种与杀人有关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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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系统？”

“是的。而且这个杀人系统是双系统，两种系统每天各只运行一次，从性质上来说，不就能确保每天有一人被枪击，一人坠楼而亡吗？”

杀人的系统——系统、性质、对称，以及结构。

十和田说的这些词，听起来和杀人事件毫无关联。

十和田到底想表达什么？

十和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么，我们首先来看系统之一的牺牲者，也就是坠楼身亡的两人。牺牲者分别是谁？”

“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分别是什么？”

“一号房和八号房。”

“这两个房间独有的特征是什么？”

连珠炮似的问题——蓝子迟疑一下，回答道：“那个……都有窗户。”

“两起坠楼事件还有几个共同点，你知道吗？”

“欸？……都有一把枪掉在地上？”

“还有一个。”

“呃，那个……啊，尸体都在窗户的正下方。”

“不错，连续获得五分，太棒了，无可挑剔。”十和田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然后，面对这种相似的状况，我们之前是怎么推理的呢？也就是……”

——是不是打开房间的窗户，从那里跳下去自杀了？

“从结果推导原因时，大多会以现场情况作为线索。比如，我们看见一具尸体，旁边有毒药的话，就会觉得是服毒身亡；头部有肿块的话，就会觉得是被击打身亡；胸口有刀伤的话，就会觉得是被刺死的。但是，根据情况推测出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推测终究只是推测，并不能保证它一定是事情的真相。”

“也就是说……我们那个推理，是错误的？”

“没错。”十和田用力点头，“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看上去是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下去的，这完全是一个错误的理解。换句话说，这是假象，完全不代表真实情况。所以，那个推理是错误的。”

餐桌的另一边，造道发问了：“您说推理是错误的，有什么依据吗？”

十和田将身体转向造道，回答道：“比如，八号房的窗户是关闭的。跳楼之后再爬回去自己关上窗户，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所以深浦先生是跳楼自杀这一说法并不现实。此外，两个房间的窗户都只能打开五十厘米左右，体型壮硕的黑石先生特地从那么狭窄的缝隙里钻出去自杀这种说法，也很缺乏说服力。”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之后关上了窗户，或者强行把黑石先生推下去了？”

“你的观点，是怀疑这两人的死是他杀？”

“是的。”造道点了点头。

“确实，自杀不可能的话，那么就是他杀，这种思考逻辑是合理的。如果根据某个假设演绎出来的结论是错误的，那么假设就是错误的，这种推理方式，和所谓的‘反证法’是同样的。但是……”十和田轻轻摇了摇头，“这也不对。”

“不对吗？”

“嗯。那两人的死，不是他杀。”

“为什么？”

“因为窗框上没有痕迹。”十和田换了口气，说，“所谓他杀，就是在被害者看来，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剥夺了自己的生命。在可能被人杀害的情况下，被害者通常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大概……会抵抗吧。”

“没错。会为了不被杀死而拼命抵抗。要将处于这种激动状态下的人从小小的窗户缝隙间推出去，按常理来说，必定会在软木窗框上留下什么瑕疵或者摩擦痕迹。然而，窗框上却没有一丝这样的痕迹。也就是说……”

“不是他杀……”

black白夜

“没错。当然，也许有人会猜测是先用安眠药让他睡着，再推下去的。但是这种情况下，仍然必须将黑石先生硕大的身体塞进窗户的缝隙中，那么还是会在窗框上留下某种痕迹吧。从根本上来说，我不认为凶手会特地做这么麻烦的事。所以很难认为两人的死是他杀。”

“可是……”蓝子像要盖住十和田的话似的追问道，“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嘛，怎么说呢。”十和田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蓝子心想，啊——我知道十和田的这个表情。

当十和田露出这种恶作剧似的笑容时，就说明他已经看透了一切。

然而，十和田——

“先不说这个……”他仿佛在卖关子似的，岔开话题，“我在意的还有另外两点。第一点，黑石先生和深浦先生两人坠落的地点几乎是左右对称的理由是什么？对此，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是因为他们穿过的窗户是左右对称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房间一号房和八号房本来就处在左右对称的位置。然后，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左右对称的位置，其实是由更大的结构，也就是眼球堂本身的对称性引起的。”

对称性——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十和田之前解释过。

——点对称、轴对称，或者平移后能重合、旋转后能重合，这种性质就叫作对称性。

没错，也就是说，对称性是——

“还有一点，就是存在于这座建筑中各个地方的，某个显眼的局部构造。”

“局部构造？”

十和田对歪着脑袋的蓝子说：“双重门。”

双重门——也就是设置在前室、各起居室以及去往餐厅的通道上的那种两扇平行排列的门。

“眼球堂里处处可以看到双重门，但不可思议的是，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双重门，以及窗户不知为何也不是双重的。从建筑学角度来看，设置双重门的目的有几种。例如，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室内温度，即为了保温。例如，隔绝室内外的声音，即为了隔音。此外，出于防尘、防菌的考虑，气压不同的空间之间的气闸室也会使用双重门。然而，在这座眼球堂中，双重门的用途却不是这些。这里的双重门，是出于其他原因……而且是出于某个出乎意料的原因，而被设置的。”

那个，出乎意料的原因是——

蓝子不由得将身体前倾，十和田却又轻巧地转移话题道：“那么，让我们重新回到最初的讨论。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几何学中欧几里得的五大公理吗？所谓公理，是事物立足的基础，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常识’。就像几何证明是以公理为起点而构建的一样，人类的生活，大都建立在常识的基础上，眼球堂也是同样。也就是说，眼球堂的存在，建立在五条常识的基础上，而我们一直在以这五条常识为起点思考问题。蓝子，你知道它们分别是什么吗？”

蓝子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十和田这种水平的思考，恐怕已达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了。

“是吗？”十和田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那种胸有成竹的表情，“眼球堂的五条常识，是这样的：一、眼球堂存在于地球上，所受重力的方向总是竖直向下的。二、眼球堂处于孤岛模式，即完全封闭的状态。三、眼球堂里不存在未知的通道或隐蔽的房间。四、眼球堂的一切，都能被我们看见。五、眼球堂作为不动的东西存在于此。

“这是乍一看觉得理所当然的五件事，但是正因为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才有必要先将它定义为不证自明的东西。就连蓝子也没能想到这一层吗？”

“是的，很遗憾。”蓝子一脸抱歉地低下头。

“好吧。不过，你已经给我足够的启发了。所以问题就是，只要我们还在被这些常识束缚，就永远无法解开眼球堂之谜。这就好像在被欧几里得五大公理所束缚的几何学中，三角形内角和被限定为一百八十度一样。常识剥夺了我们在推理中的自由思考，导致结论被收束为单一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常识如同铁箍，钳制了我们的思考。”

“常识的……铁箍。”

“是的，铁箍就是那种用来固定木桶的金属环，没有它，木桶就会漏水，所以这个部件非常重要。只考虑这点的话，铁箍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如果想要破坏木桶，那么最先成为阻碍的也是这个铁箍。现在，对于需要发散思维的我们来说，名为‘常识’的铁箍就是阻碍，使得我们无法打破狭小的木桶。所以……”

“所以什么？”

面对蓝子的反问，十和田露出他那胸有成竹的笑容回答道：“我们要打破常识的铁箍，把刚才的五条常识中的一条，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这样一来，几何学就被拓展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非欧几何的世界，便会在我们眼前展开。”

“那……那么，你说的……从五条常识中驱逐一条，是指哪一条呢？”蓝子咽了口唾沫，问道。

black白夜

十和田顿了一下，回答道：“第五条，眼球堂作为不动的东西存在于此。把它去掉，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眼球堂会动。”

会动？眼球堂？

听到这异想天开的想法，蓝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建筑物会动？这个庞大的建筑物会动？

人们心里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但是十和田确实说过——常识的铁箍，剥夺了自由的思考。

换言之，打破常识的铁箍后，一个崭新的世界就会展现在人们眼前。不合常识的构思，正因为其不受常识限制，才促进了自由的思考，而这种自由的思考，正是揭开眼球堂秘密的关键。

原本，在建筑家骉木炀所构筑的世界中，“会动的建筑物”这个看似荒唐的想法就算不上脱离常识。被誉为骉木成名作的东京湾品川可动桥，正是一座巨大的可活动的桥。

所以即使眼球堂会动，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

但是即便如此，仍然存在不明确的部分。

蓝子问十和田：“那，眼球堂是怎么动的？”

“怎么动的？”十和田挑起眉毛，“这一点，结合我刚才说过的话，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对不起，我还不太……”

“是吗？真没办法。那就给你一个提示吧。双重门都设置在哪里？”

“双重门……”

双重门设置在哪里？

蓝子闭上眼睛。

有双重门的，是前室与回廊相接的地方，以及回廊与八间起居室相接的地方。此外，还有回廊与餐厅相接的地方。

共同点是——回廊。

蓝子突然有些兴奋地说：“啊！对了，全都在面向回廊的地方。”

“没错。作为奖励再给你几个提示吧。双重门的位置在哪里？为什么夜里双重门会被锁上？这些双重门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以眼球堂会动这一事实为催化剂，重新思考这些疑问，那么，会得到什么？”

蓝子再次闭上眼睛。

有双重门的位置，正如刚才所说，是面向回廊的地方。

夜里，为什么双重门会被锁上？那是因为有锁上的必要，锁上是因为不希望门被打开，不希望门被打开是因为——

“啊。”

——因为不想被人看到门的后面。

换言之，双重门存在的理由，是为了隐藏门后发生的事情。

如果以眼球堂会动为前提来思考的话——

“啊……啊……”

“明白了吗？”十和田露出满意的笑容。

蓝子瞪圆眼睛，张着嘴巴，连连点头：“明白了，嗯，我明白了。”

然后，蓝子深吸一口气，兴奋地对同样激动的十和田说出了答案：“回廊是会旋转的，对吧？”

——圆。

那是与一个固定中心等距的所有点的集合。

因此，圆是以任意一条通过圆心的直线为对称轴的轴对称图形，或者说是以中心为对称点的点对称图形，同时，绕圆心旋转任意角度都能和原来的图形重合，也是旋转对称图形。

在这座眼球堂里，回廊是一个圆。

也就是说，眼球堂的回廊也是旋转对称图形。

所以，回廊会动，也就是——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