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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8 11: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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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人们都希望新时代有新气象,武宗的即位诏也确实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属嗣服之云初,其与民更始,可大赦天下。存恤征戍军士及供给繁重州郡,免上都、大都、隆兴差税三年,其余路分,量重轻优免。云南八番、田杨地面,免差发一年。其积年逋欠者,蠲之;逃移复业者,免三年。被灾之处,山场湖泊课程,权且停罢,听贫民采取。站赤消乏者,优之。经过军马,勿得扰民。诸处铁冶,许诸人煽办。勉励学校,蠲儒户差役;存问鳏寡孤独。”——不但大赦天下,而且将恩泽便于四方,上至两都,下至偏远的“云南八番、田杨地面”全都减免赋税、差役。真是皆大欢喜。
可新皇帝是由西北苦寒之地而来,带来的难道真会是温暖的春风么?
很快,寒风便随之而来。
按规矩,新皇登基需要封赏朝臣勋贵。何况武宗得国并非先皇一纸遗诏,而是源自血腥政变。在即位诏书中,武宗还不得不说自己是“乃有宗室诸王、贵戚元勋相与定策于和林,咸以朕为世祖曾孙之嫡,裕宗(真金太子)正派之传,以功以贤,宜膺大宝” 。他的继位比之叔叔成宗还不名正言顺,那么不惜钱财爵位的封赏自是必然。
母亲和弟弟因为“定难”之功分别成为了太后和太子。另一位功臣哈剌哈孙加太保、录军国重事,并很快又加太傅。一直随自己镇守西北,后又“从龙入京”的官员将领们自然也不能亏待——月赤察儿成为掌管漠北全境的和林等处行中书省的行省右丞相,特封淇阳王。朵儿朵海为太傅,塔剌海为中书左丞相,床兀儿、阿沙不花、明里不花等为中书平章。以床兀儿兼知枢密院事,塔思不花,康里脱脱为御史大夫。
以上的封赏是为了“酬功”,对于其他勋贵臣子也需要“安抚”,赏赐于是绵绵不绝,刚即位四个月,便把上都、大都的府库掏了个精光:“帑藏空竭,常赋岁钞四百万锭,各省备用之外,入京师者二百八十万锭,常年所支止二百七十余万锭。自陛下即位以来,已支四百二十万锭,又应求而未支者一百万锭。臣等虑财用不给,敢以上闻。” ——国库收入二百八十万,一般每年存留十万。武宗一下子就花掉了四百二十万,还有一百万准备花,也就是说,他即位四个月花掉了国库两年的收入,五十二年的盈余。
钱不够了,武宗便滥赐爵位,对于亲戚,一口气封了十九个王,其中“一字王”便有十四个。要知道,一字王在王爵中最为尊贵,元朝王爵分为六等,一字王属于第一等“金印兽钮诸王”(其余五等分别为金印螭钮、金印驼钮、金镀银印驼钮、金镀银印龟钮、银印龟钮)。在世祖时代,除了嫡系子孙,是不会封为“一字王”的,成宗朝也奉行不悖,海山自己立过大功,身份又尊贵,也才是授予金印螭钮的“二字王”。可他却把这不成文的规定彻底破了,所封的一字王中,除魏王阿木哥和宁王阔阔出是世祖嫡系后人外,其他如兖王买住韩、越王秃剌、豳王出伯、定王药木忽儿、寿王乃蛮台等等全是疏族,甚至身为驸马的高丽国王王愖也被加封为沈王。
王爵尚且如此滥赐,其他的臣子爵位就更是满天飞,“今天子即位,加恩近臣,佩相印者以百数” ,“曰国公、曰司徒、曰丞相者,相望于朝。自有国以来,名器之轻,无甚今日” 继位仅两个月,“内降旨与官者八百八十余人,已除三百,未议者犹五百余”,成宗朝本就臃肿的官僚队伍越发迅速膨胀。
滥行封赐除了稳定皇位的需要之外,似乎也昭示了只有二十七岁的武宗仍然处于做事莽撞欠考虑的年纪,似乎他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严重破坏原本就不算良好的财政,更使得朝廷的名器含金量下降——而这两者又直接关系到皇位的稳固。
不过,这些要是比起武宗刚即位十天时便开始的大手笔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便是营建中都城。
武宗要修建的中都,原本是旺兀察都离宫,处于在大都与上都之间的驿道上,是皇帝们巡幸两都时的歇脚之处,规模相当有限。武宗的决策,几乎就是从平地上建设一座足以成为帝国都城的庞大城市。
至大元年正月,中都城正式开始建设,第一批建设队由枢密院六卫军一万八千五百人组成。二月,又加入上都卫军三千人。前后投入中都建设的军人有二万一千五百人。不过,中都城面积约九平方公里,仅宫城中的宫殿建筑遗迹便有十三座,大者三千多平方米,小者也有一千多平方米 。这样规模的城市,不到一年时间便完成了大体施工(当年七月),当时张养浩批评武宗的《时政书》中有“或度辽伐木,或济江取材”的说法,又要从东北运木料,又要从南方运石材,仅靠二万多名军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笔者推断,这些军人应该是监工,真正负责施工的是数倍于此或十数倍于此的民工,可惜史料有限,我们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中都城的修建,但所耗用的人力、物力之惊人,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当中都初具规模后,武宗一面继续建设使之完善,一面在其中设留守司、光禄寺、虎贲司等数十官府,还设库存放钱币、金银器,竭力使之成为元朝的又一个政治、经济中心。
北有上都,南有大都,都是极尽奢华壮丽的京城,若是为了享受,在那两座都城中营建宫殿、园林即可;此时又是边境晏然,国内安靖,没有迁都的必要。武宗营建中都城,横竖看不出合理的原因,当时的人们谁也看不出这个年轻的皇帝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作为大臣,尤其是有着“为生民立命”使命感的儒臣,他们认为自己没必要揣摩皇帝的心思,可皇帝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混乱,则让他们无法沉默。御史大夫张养浩便对武宗即位后一系列作为大不以为然,他向武宗上了一份著名的奏疏《上时政书》,总结出十大弊政,条分缕析,刀刀见血:
赏赐太侈。对于勋贵功臣进行滥赏,拿着百姓的膏血,“不论有功无功,纷纭赐予,岂不灰民心,糜国力哉?”
刑禁太疏。对于刑法过于宽纵,动不动就大赦,“以致为官者不知所畏,罪露则逃;为民省不知所忧,衅祸益炽”,这可不是劝人向善的方法。
名爵太轻。名爵是皇帝对有功臣子的褒奖,决不能因为一时高兴便随意颁赐,没有功劳的人轻易获得高位,那么为国立过功的人便会说“吾艰苦如此而得之,彼优游如此而得之!”以后谁还会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呢?
台纲太弱。御史台是国家的纪检监察机关,其作用发挥与否关系到国家法度,官员操守。而现在“纲纪法度,废无一存”,御史台“台谏默然”,根本起不到监察作用。
土木太盛。修建中都城,在五台山为皇太后兴建佛寺,在大都兴建兴圣宫,为一些官员兴建宅第,又建国子监学,浚会通河等,使得百姓“蒙犯毒瘴,崩沦压溺而死者,无日无之;粮不实腹,衣不覆体,万目睊睊,无所控告”,而此时又是在“累年山东、河南诸郡,蝗、旱洊臻”的灾荒之年,实在是太不体恤百姓了。
号令太浮。皇帝行政,在于法令如山。而现在“虽制诰之下,未尝有旬月、期年而不变者;甚则朝出而夕改,甫行而即止”,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岂不是“不惟取笑于一时,又贻口实于后世”?
幸门太多。现在各色人等都有“依庇诸侯王、驸马”求官的门路,甚至都包括“邪巫、淫僧、庸医、谬卜、游食、末作,及因事亡命无赖之徒”,这些人为官,弄得乌烟瘴气,“岂可不为之寒心也哉!”
风俗太靡。风俗是一个时代的风貌,也是国家的元气。可现在的风俗“以伪相高,以华相尚,以冰蘖为沽誉,以脂韦为达时”,这是在自丧元气。
异端太横。宗教信仰不是什么坏事,可现在佛家、道家很多人“畜妻育子,饮醇啖腴”,败坏清规。而且怂恿皇家大修各种寺庙道观,以至于“凡天下人迹所到,精蓝胜观,栋宇相望”,弄得“国家经费,三分为率,僧居二焉”。
取相之术太宽。宰相是政府首脑,掌管国家行政,必须要精挑细选。可现在“朝廷近年命相,多结宠入状以自求进”,宰相所用非人,朝政能够治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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