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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转帖] 明宫闹鬼——揭秘明代宫廷秘史----皇帝不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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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18 13:42: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接50

  且说朱棣见金川门大开,谷王、曹国公献城来降,大为高兴,立刻整军入城。同时派了两支特遣突击队,先去执行两项特别的使命:一支由宦官刘通率领,直奔宫城,救大内之火,并负责“清宫”,他还有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逮捕建文帝(刘通事下文再表),另一支则去解救禁锢已久的周、齐二王。

  周王朱橚和齐王朱榑已被监禁3年之久,吃尽了苦头,这几个月来防守不那么严了,偶尔一些朝廷战局不利的风声也能透进森密的监室,他们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一天忽听外间甚是喧闹,兵器撞击之声大作,突然门被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持刀挥剑,杀了进来。二王吓得浑身战抖,以为建文帝派人杀他们来了。等到军士们客客气气将他们扶起,才晓得是京城已破,燕王进城,出头之日到了。乃破涕为笑,重整衣冠,高高兴兴去见燕王。恰好燕王按辔进城,二王在马前叩头,燕王非常高兴,亲自下马搀扶,左边一搭,右边一扣,与二王携手走上金川门城楼,共话别情,兄弟仨眼泪合着鼻涕,又是笑又是哭,不知他们演的是甚么戏。

  待城中略定,朱棣亟不可待地就要入宫,尝试一下九龙宝座的滋味了。一时兴奋,却忘了一件顶重要的大事。不过不要紧,有人提醒他来了。一个身穿七品文官官服的人出现在队前,报名自称是翰林院编修杨子荣,拜见燕王,有要事要奏。

  朱棣让护卫放他近前,还未下问,这位年轻的杨先生慨然问道:“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您是先展拜太祖之陵呢,还是立马即位?

  即位是朱棣这位“当代周公”的心事,被此人说中,自然大喜。而“谒陵”之问,却提醒了他:此番进京,所扛大旗上不大书着“为父皇报仇”么?怎么刚刚得手,窃物还未入怀,就忘了那句口号了呢?

  朱棣憬然醒悟,命人记下此人的姓名与官职,然后传旨:“摆驾,孝陵去!”说不得在老爷子坟前,落下几滴假惺惺的眼泪,虽然湿不了坟土,却希望骗得了世人的耳目。只叹坏脾气的朱元璋没法子从地底下跳出来,否则喂之以老拳,那戏就更好看了!

  这位杨子荣,是建文二年进士,乃建文帝亲取之士,可天子老师刚死,他就溜达上终南捷径,投靠新主子去了,为虽然口称要当周公,实际上已戴上“白帽子”的燕王立下一功,“自是遂受知”。朱棣即位后,立即将他选入内阁,并且为之更名为荣,此人便是著名的明初“三杨”之一的杨荣。(注:三杨指三位姓杨的内阁辅臣,另两位是杨士奇和杨溥)

  拜完陵,朱棣进入烟火还未完全熄灭的建文帝“故宫”。负责“清宫”的宦官刘通来报:皇上已自焚而死。朱棣悬着的心顿时轻松,不免又要扮一次哭相,苦了脸,令刘通将黑乎乎的玉体先敛起来,六日后以“帝礼”下葬。至于那具烧得不成样子的帝尸,他才不要看呢!

  这时又抬来一具尸体,是都督徐增寿的。啊呀呀!这下可见着亲人了,朱棣抱着那具血糊糊的尸体,大哭起来。登基后,不忘小舅子殉死之情,追封他为武阳侯,谥忠愍,不久又进封定国公。他夫人徐达一门,就有了两位世袭的公爵,一位魏国公,一位定国公。因为定国公差差是一位“靖难功臣”,与朱棣这一系的关系比魏国公更亲近些,所以迁都后,定国公一族随驾去了北京,魏国公一族则被留在南京,世代担任南京守备的职务。一门两公,且与王朝相始终,这在明代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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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2:0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三 北边起风尘

  51

  朱棣在进城之际,诸事繁多,许多事要他亲自操心,却唯独没有着急派人去抓捕他藉口起兵的“左班奸臣”们。他清楚得很,大位已虚,顺理成章地,就等他一屁股坐上去了。待他做了天子,还怕那些只会掉书袋的酸子们,逃到天外去?你不及时洗心改面,投顺于我,就等我慢慢来收你杀你吧!他在进城前给亲王、公主的信中,已恶狠狠地将文官诅咒为“奸臣”与“小人”,都是“我父皇杀不尽之余党”,他已经为即将展开的大屠杀做了预告。

  朱棣开列了一长串奸臣名单,几乎都是他常称的“左班奸臣”。朝会时,文左武右,各以官品排班,“左班”代指文臣。依他的意思,文臣不是奸党,也有奸党的嫌疑。有意思的是,和他血泊里滚打了三年多的朝廷大将,倒没几个有幸登入“奸臣”的黑名单。

  其实,朱棣是枪杆子里出政权,最迷信武力了,他从未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酸腐秀才放在眼里。古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后世某位名公说:岂止三年,三十年也不成!又说:书读得越多人越蠢。朱棣与之灵犀一点通。好比他刚在宝位上坐定,早有人将建文帝的军师方孝孺擒了来献,他的首席军师姚广孝曾劝他手下留情,幸勿杀害方孝孺,好给天下留一点读书种子。这大概是军师惜军师的美意吧。朱棣还记得这话,但要方孝孺立功赎罪,方许饶他一死,便令他撰写即位诏书。不料方孝孺望着被烟火熏得黑魆魆、暗淡无光的殿庭,悲声大哭起来。

  朱棣皱皱眉,没有发作,从御榻上走下来,和颜道:“先生毋自苦,我欲效法周公辅佐成王耳。”

  方孝孺止悲道:“成王在哪里?”

  “他自焚死了。”朱棣道,心里已不高兴了。

  “何不立成王之子?”方孝孺接着问。

  朱棣想到建文帝的孩儿还小,便道:“国赖长君。”

  “何不立成王之弟?”方孝孺瞪眼道。他的质问句句凿在朱棣的歪理上。建文帝的孩子小,可他的弟弟们都是大小伙子了呀。

  朱棣不耐烦跟他扯嘴子了:“这是朕的家事,你不须管!”命左右准备笔纸。
  方孝孺的文章,“醇深雄迈”,为一代名家,他的手笔,还是要借重的。“诏告天下之文,非先生大笔不可。”朱棣道。

  可方孝孺已立定了为先帝殉葬的心,他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死就死,诏决不可草。”

  方孝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朱棣,命左右将文弱的老书生推到市曹,处以磔刑。

  孝孺死时,年仅46岁。他虽然没有死于“民族气节”,不能像岳飞、文天祥、史可法那样,在史书之中巍然凛立;他的死,一样令人痛惜。篡位者不是一篇他的大作都得不到吗?朱棣恨恨不已,决心报复,不仅要杀其身,还要让他的全部作品都消失。整个永乐时期,方孝孺的著作都是禁书,藏其文字,要冒杀头的危险。今天仍能看到相关的证据,如葬在凤阳的信国公汤和的墓前,有一块巨大的神道碑,由于碑文是方孝孺所作,字字皆被凿破,只有碑额,因为有“敕建”字样而得以幸免。而“左班”里投靠新主的文人们,则更为恶毒,他们在重新改窜《太祖实录》时,明明是自己摇起尾巴向新主子献媚,偏要诬蔑方孝孺,说他惧死,临刑叩头乞怜。

  “三杨”之中,杨荣长于谋略,所以给朱棣献计,请他先拜孝陵,然后登基;杨士奇则长于文字,三修《太祖实录》,他都参与了,这三种实录,内容大相径庭,可无论怎么写,这位杨文贞公都转笔自如,令皇帝满意。方孝孺是他在翰林院的前辈,他在总裁修订《太祖实录》时,竟忍心给方孝孺大泼污水,这到底是于名节有亏呢,还是毫无名节与廉耻?

  总之,建文帝的忠臣,皆在必杀之列。《明史》有一类传(列传第二十九),所载尽为此等人物。一时繁荣的南都,翻作人间炼狱,血肉横飞,令人惨心毒目。《明史》说“革除之际,倒行逆施,惭德亦曷可掩哉!”——“倒行逆施”4字,配给朱棣,可谓至论!

  朱棣如今已掌了权,一边是四海归心,一边是大肆清除异己。那班文人书生将如何?不服的,乖乖地来祭他的新旗,任其侮辱,随其虐杀。真正令朱棣担心的,其实是朝中勋贵和四方掌兵的武将们,对某些人他即便恨得要死,也得先善为委蛇,稍假优容,待日后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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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2: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先说第一任征燕大将军,建文帝的“保嫡大将”耿炳文。

  耿炳文在建文元年北征中,战殁于真定。许多明代的记载,如黄金《开国功臣录》、黄佐《革除遗事》、高岱《鸿猷录》等书,都是这么记载的。可是耿炳文却在《太宗实录》里,又多续了几年阳寿,一直“活”到永乐二年。这年十月,久无讯息的他突然在实录里还了阳,起因是遭到刑部尚书郑赐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的联手弹劾,指责他不遵礼典,证据是其衣服器皿饰以龙凤,玉带用红鞓。明白人一听,就晓得这所谓“僭妄不道”实为欲加之罪、必杀之计。《明史?耿炳文传》说他深明此理,马上就自杀了。其实《明实录》并没有说耿炳文自杀,只说朱棣相当宽容,对针对耿炳文的“交章劾奏”,只淡淡地表示:“先朝老臣亦为此乎?命速改之。”此后耿炳文就移民火星,再也没回来了。

  一些记载说,耿炳文北征无功,亏了他儿子耿璿娶了江都公主(建文帝姐姐),所以朝廷没有降罪。朱棣登基后,众人皆去逢迎,耿璿却与公主闭门悲泣。陈瑛(此人是永乐朝的酷吏,是帮助朱棣虐杀的主要鹰犬,后来也被“走狗烹”了)等人在主子的授意下,罗织其罪,向朝廷奏发,朱棣便下诏籍其家,耿炳文迫不得已,跄踉踉自裁,他的几个儿子,包括驸马耿璿及耿瓛、耿瑄等,皆“坐罪”而死。坐罪与最马桶不同,马桶是实实在在的,而有些罪,人坐在上面,却是大大不实的,即所谓“莫须有”也。朱棣要抄斩耿氏一家,随便找个罪名给他们盖上,还不简单!

  以上两种说法,关乎耿氏名节,并非小可:如果耿炳文是投顺后再自杀,则他不过是一畏死而终不免于死的懦夫,如査继佐著《罪惟录》,就将耿炳文列在《庸误诸臣传》里;如果是战殁于阵,则为朝廷捐躯,那就是“真得死所,成就一生名节”。是好是孬,关键在于他什么时候死、因何而死。

  由于《明史》的影响,耿炳文投顺自杀,几成铁案。直到顾诚先生撰文考证,才做了澄清,还原了耿炳文战死的真相(见《靖难之役与耿炳文、沐晟家族》)。顾先生发现了一种新史料:《濠梁慎庵耿公墓田碑记》。碑记里说,耿炳文死后,建文帝“痛甚”,亲制哀文,遣太监谕祭,命有司治坟茔,还赐其家乡临濠山地300顷、佃户2000人、守坟人200户,并拨京卫军士15户充当耿坟之仪仗户。碑记所记凿凿,可知耿炳文确实是在“援真定”时,“殁于阵”的。

  除了《耿公墓田碑记》,我也发现一份佐证材料,特贡献于此。这份材料是1994年南京出土的《长兴侯夫人陈氏墓志铭》。耿炳文的夫人陈氏,是洪武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去世的,享年70岁。朱棣率军攻入南京后,命建文四年六月以后仍以洪武纪年,即洪武三十五年,故墓志所记洪武三十八年六月,即为建文四年六月。耿炳文夫人死的时间很巧,朱棣六月十三日入城,她二十三日死,也就是在篡位者入城10天之后。由于时间太接近,我都怀疑陈氏是自杀的!

  如果相信《太宗实录》的记载,耿炳文此时应该还活着。然而他夫人墓志中,关于耿炳文,仅仅提到他从太祖起兵,平定天下之后,以功封长兴侯,而没有任何其他记述;墓志末尾照例书列陈氏之子5人、孙8人的名字及官爵,而对她夫君的存殁,却一字未提。这份墓志,本身即疑窦重重。

  显然,作为曾经的征燕主帅,当昔日的死敌君临天下之后,任何与靖难有关的事迹都变成违碍和忌讳,墓志只好采取回避的态度。如果耿炳文还活着,而新主在“礼貌”上对他尚还怀柔,他夫人死了,怎么会在墓志上全无表示呢?至少在墓碑之末得挂个名吧。这是极不正常的,只能说明,此时耿炳文已经死去,而他的家属又不方便提及这位大将军是死在征讨“今上”的战役中,只好付之阙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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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3: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三 北边起风尘

  52

  前引《濠梁慎庵耿公墓田碑记》作于朱棣的重孙英宗正统年间,碑文中的“耿公”,号慎庵,他不是别人,正是耿炳文之子耿琦。碑记的作者是黔国公沐晟。为什么远在云南的黔国公要为早已一败涂地的耿家写墓田记?原来沐、耿两家本是近亲。

  这要从西平侯沐英说起,沐英第一任妻子姓冯,在生了长子沐春后不久病死,沐英续娶的第二位夫人,就是长兴侯耿炳文的妹妹耿氏。沐晟即其所出。洪武三十一年九月,沐春去世,由弟弟沐晟袭爵。当耿家覆巢之时,耿琦逃到云南,投奔他的姑姑和表哥。据长兴侯夫人陈氏墓志,耿炳文一共5个儿子,最小的一个还未命名,疑为妾出,应该就是耿琦。

  沐晟在《墓田碑记》里回忆,当耿琦远道来投时,耿太夫人叮嘱他:“耿郎为我远来,汝厚遇之,俾其得所,以慰我心。”沐晟不敢违命,当即将表弟偷偷安置在离昆明不远的晋宁州的一座城堡里,秘密保护起来,以避朝廷的耳目。

  耿琦从此就在云南安了家。耿太夫人对哥哥仅存的血胤关怀备至,直到宣德六年临终前,还“拳拳以耿氏为念”。沐晟对这位表弟相当照顾,在耿琦于正统元年(1436)六月去世后,亲自替他料理了后事。30余年过去了,此时政治环境已经宽松,沐晟才敢在碑记里写出当年的真相。

  其实,云南沐家不仅与耿家是姻亲,黔国公府与建文帝的关系也相当密切。
  据记载,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时,义子沐英闻知噩耗,恸哭呕血,就此大病一场。二十五年懿文太子病逝,沐英在精神上再次遭到沉重的打击,登时发病身亡。足见沐英与懿文母子感情之深厚。

  建文初,沐晟之所以能轻易参倒岷王,独霸云南,很大程度上因为朝廷信任沐家,他舅舅耿炳文在朝权势巨大。建文帝失败后,政治环境异常艰险,沐晟依然不顾危险,保护耿氏后人。民间还传言,建文帝在南京城破后,逃往云南隐居起来。事虽不可信,但它透露出云南沐家亲近朝廷的政治态度,在当时不是秘密。

  朱棣对此当然心知肚明,他即位后,立即命岷王返回云南就藩,并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调派顺昌伯王佐、镇远侯顾成等侯伯、都督,前往云南及周边川、贵等地镇守或整饬军备,形成对云南的包围,使沐家感受到强大的军事压迫,不敢造次。但是朱棣最终没有动手,他考虑到沐氏镇守云南,历经三世,势力盘根错节,假若把沐家逼反了,短期内又不能解决,兵连祸结,恐怕各地迫于形势归顺的诸王及文武会乘衅而起,燎原之势,不可不畏。

  而朱棣用来制衡沐家的岷王,在恢复王位,回到云南后,一心报昔日之仇,与沐晟交恶,双方频频发生冲突。岷王这个人,一身老朱家的坏习气,才脱樊笼,顿忘昔日之苦。他回到云南称王后,“恣行威福”,飞扬跋扈,对他哥哥当皇帝的新朝,毫不尊重,竟然不奉朝命,即“擅拘方面诸司印信,杀戮官属”。我没看到相关材料,但可以想象的到,岷王这种愚蠢而危险的行动,一定授沐晟以口实,仅他“擅收诸司印信”一条,足以告他谋反了!

  在沐晟与岷王的互相揭发、诋毁中,朱棣发觉,岷王是一个比沐晟更为危险的炸弹,必须加以裁制——此时,他已经在人不知鬼不觉地恢复实行建文帝的削藩政策,决不允许诸王在藩国肆意妄为,触犯朝廷的威严。

  经过权衡,朱棣决定对沐晟采取安抚措施。

  这年八月,他口授了一封给沐晟的敕书,首先回忆了太祖皇帝对沐氏父子的豢养栽培之恩,称“历观群臣受恩深厚,未有过尔父子者也”,这的确是实情;又说沐晟“为小人所惑,干犯岷王”,但我念旧日恩情,不忍置尔于法,姑宥不问,仍命尔镇守云南,云南都司属卫悉听节制。这样就确认了允许沐家继续在云南镇守,不会触动他家既有的利益。

  次年六月,朱棣为了进一步笼络沐家,将自己第5个女儿常宁公主嫁给沐晟之弟沐昕。耿老夫人的娘家虽然在新朝覆灭,但她的幼子却做了新主的女婿,心理伤害也算得到部分补偿。沐昕尚主后,奉母在南京居住,耿老夫人回到了她的伤心地,度过了晚年。

  政治联姻,重新调整了沐家与朝廷的关系,巩固了西南的稳定。沐晟在获得朱棣信任后,再膺兵权,而岷王却在朱棣打击诸王的新浪潮中,屡受挫折,先被收缴亲王册宝,又被削去护卫,罢去官属,成为一个光杆王爷。朱棣之子仁宗即位后,将岷王迁徙到湖广武冈州,甚至不再起建王府,只是令他寄居于州衙。光景惨淡,反不如外人!

  朱棣即位后,榜示“奸恶官员”,顾诚先生说,朱棣举行的是军事叛乱,四年靖难,主要是摧毁瓦解了建文帝的武装力量,他对忠于建文帝的将领恨之入骨,口头上却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某些文臣说成是主要对手,在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历史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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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3: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意气风发的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也是领兵伐过燕的。如今伐者与被伐者关系来了个倒转,后者“逆袭”做了君,前者折翅称了臣。此君每见彼臣在殿下恭谨地磕头,都会忍不住想:“若是我战败了,他当如何对我?恐怕跪在军门前叩首乞命的便是我了!”

  此念一起,隔在这对君臣间的那层膜就算穿了孔,永远无法复原了。尽管李景隆主动打开金川门,临阵倒戈,为建文群臣做了趋利避害的表率,对那些还转不过弯来投降的“顽固派”起到了示范效应,但他既然无法抹去令燕王不快的记忆和联想,也便无法消除他与新皇之间的隔膜与嫌隙。况且,像他这样一位令人不齿的“贰臣”,在永乐初年,居然不堕威风,看起来仍是风生水起:燕王一即帝位,就授他“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靖难功臣封号)、特进光禄大夫(阶官,正一品)、左柱国(勋官),并在他曹国公原禄的基础上再增赐岁米一千石。朝廷议大事时,李景隆因为爵高,犹然挺立于班首主议。这些,皆令真正“奉天辅运”的靖难功臣们愤愤不平。他们不知道,朱棣对李景隆只是暂假优容,他在待机而发。

  果然,永乐二年,周王朱橚第一个跳出来,揭发李景隆在建文之初,奉命密捕本王,在我府中有受赂的情节。这种事,不要明眼人,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周王在报旧仇。只是他揭发的事情太小,还不能将皇帝的仇人一棍子扫倒。不过,朱棣就是要周王抛砖引玉,马上,刑部尚书郑赐就出重本参奏了,弹劾李景隆“包藏祸心,蓄养亡命,谋为不轨”。这就很要人命了!朱棣诏曰:“勿问。”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皇上对郑赐的弹劾不表示态度,等于暗示他在等待更大的弹劾高潮的到来。接下来,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与科道、文武群臣,一起出章批斗李景隆和他的弟弟李增枝(“廷劾”),都说李氏兄弟“逆谋有状”。当百官齐声喊打时,李景隆不是奸臣也是奸臣了。

  等到李景隆的“罪行”完全败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狼狈不堪、惶惶不可终日时,朱棣知道该出手了,他“应群臣之请”,下诏削去李景隆的勋号,绝其朝请(即不再允许其上朝),责令他以曹国公的身份归私第,“奉长公主祀”。长公主是李景隆的祖母,也就是李文忠之母,太祖朱元璋的姐姐,今上的亲姑姑。

  沉重的打击接连不断,梁上不停掉灰,扑得李景隆灰头土脑,这还不算完。礼部尚书李至刚又开腔了,他是李景隆、李增枝哥俩儿一起论,说“景隆在家,坐受阍人(即阉奴)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增枝多立庄田,蓄僮仆无虑千百,意叵测。”我不信在这一派萧瑟、冷风飕飕的当口,李景隆还敢顶着刀,在家里受阉人跪拜,过“人君”的干瘾,而“大不道、意叵测”的指责,就相当严重了。朱棣马上听,听则信,信则行动,随即削去李景隆的曹国公爵位,将他兄弟连同妻儿数十人都在私第禁锢起来,没收其家产。李景隆心知肚明,这是朱棣不肯放过他,他气急了,在家里闹起绝食,十天半个月没吃东西,也没打点滴,打营养水,居然挺过来了,据说他一直活到永乐末年才死。

  曹国公这一“世家”,传了三代,从李景隆的祖父、朱元璋的姐夫驸马李贞,到其父李文忠,再到李景隆这辈,就算绝了,后世都剃了平头,做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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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3: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三 北边起风尘

  53

  李景隆之外,另一个被削爵的勋臣,是魏国公徐辉祖。

  前面说到,徐辉祖和他弟弟徐增寿,两人的政治立场南辕北辙。徐增寿被建文帝亲手杀死,却为篡位者立了个“忠义”的典范,以此大得朱棣优恤,被追封为定国公。这顶公爵帽子可是铁打的,可以世代相传,如此,徐增寿也不算枉死了,真是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代年,我们常说“祖上恩泽”,这便是了!

  永乐朝头号“大义士”的哥哥徐辉祖,却是个顽固派中的NO.1,长着一个冥顽不化的花岗岩脑袋。朱棣入京时,群臣出迎,只见花枝招展,济济一堂,唯独不见本应列于班首领衔的魏国公大人。

  “魏国公在哪里?”朱棣发问,马上派人四处去找,最后在徐达的祠堂里找到徐辉祖。

  朱棣知道他故意这么做,表示无声的抗议,心中老大不快,就下令把他抓起来,逼他认罪,希望他能像曹国公一样,为群臣做一个归附的表率。

  徐辉祖在狱中,倒也痛快,铺开纸,奋笔写了满满一幅。呈上去一看,哪里有一个字的认错!写的全是他老父亲徐达开国立功如何如何,以及他家封爵铁券上免死的圣谕。朱棣勃然大怒,命削去其爵位,将他软禁在家。

  与李景隆不同,徐辉祖所削者只是本人之爵,而不是徐家的世爵。徐辉祖过了几年监视居住的生活,在永乐五年死了,年纪应该不过40出头。他的早死,不能说与朱棣无关,因为没有证据,本人不好妄说。他死后不久,朱棣向群臣下诏说:“辉祖与齐泰、黄子澄等谋危社稷,朕念其父中山王有大功,曲加开赦,不予处死。今辉祖死,中山王不可无后。”遂命徐辉祖的长子徐钦承继魏国公的爵位。

  徐家幸运,保有世爵,得以继续享受200年的富贵荣华。这并非在朱棣眼里,岳父中山王徐达,比表哥曹国公李文忠更有面子,主要因为魏国公家是他皇后的娘家,徐皇后不仅要保住他“强项”兄弟的性命,还要维持娘家的权益,她在其间的斡旋之力,一定不小。徐皇后在和朱棣枕边争气时,理直气壮:辉祖固然有罪,可我徐家还出了一位殉难的“大忠臣”(徐增寿),难道还不足以将功折罪吗!——这是徐家爵位没被打掉的根本所在。

  万历时,所有遭到杀害和贬谪的建文忠臣,都得到平反,在南京立庙祭祀,其中徐辉祖昂昂居于首位,并被追谥为“忠贞”,这是历史对他的承认。曹国公的子孙流胤,则早已湮没于芸芸众生之中了。魏、曹二公,皆是朱家的至亲,又同为洪武末年最为倚重的勋戚贵臣,两家在建文、永乐之际的政治动荡中,其沉浮如此,其味亦隽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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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3:4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朱棣旗鼓张扬地进京之时,还有一位皇室近亲不在迎接的人群中,此人正领导着一只反抗燕军的部队,驻守在淮安。他便是宁国公主的夫君,也是朱棣的妹夫,驸马梅殷。

  当朱棣兵锋南下时,曾向他借道,哪知梅殷竟然割去使者的耳鼻,以示决绝,朱棣虽然暴怒,却也不敢去坚城之下撞墙,徒然消耗兵力,只好绕道扬州,从南京东翼威逼京师。他篡登大宝后,梅殷仍然拥兵淮上,没有像其他文武官员一样,立马改旗易帜,派人上京来贺即位。朱棣担心他不肯降顺,就迫令公主写血书去招。梅殷见到公主血糊糊的书信,恸哭一场,左右四顾,无奈之下,只好罢兵还京。在入见时,朱棣勉强接见慰劳,说了一句:“驸马劳苦。”这本是一句客气话,不料梅殷竟回道:“劳而无功耳。”差点把朱棣呛翻。

  永乐二年,大约是朱棣与亲密近臣定了暗号,与当年的对手秋后算总账的时候到了,耿炳文、李景隆等勋戚之家,都在这一年遭到严厉的参劾,纷纷败覆,梅殷自不例外(只有徐辉祖,群臣知他有徐皇后作后台,没敢随意向他开炮)。

  永乐朝有名的酷吏,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上奏,指责驸马梅殷“蓄养亡命”,其心叵测,又与女秀才刘氏“朋邪诅咒”。女秀才刘氏不知何许人也,自然,女子在明代并无考取秀才者,大概是一位女才子吧。梅殷是个多才的人,弓马娴熟,精通经史,在洪武时,曾以“戚臣”的身份视山东学政,与李文忠以“勋臣上公”典国子监,为双璧美谈。朱元璋赐敕褒美,推许这位爱婿“堪为儒宗”。梅殷在政治上失意时,闲来只以诗酒唱和为事,朝廷要兴冤狱,他结交的这些文友,便成了他故意蓄养,用来帮他谋逆的“亡命”;他们酬答的诗歌,自然有不满于时政的内容(中国人写诗,最喜欢忧国,国家要没事,你忧什么?),这便成为他们“诅咒”的铁证。历来如此,并无稀奇。所以一般失意且为君主所忌恨者,都会选择闭门谢客,关起门来吃几杯苦酒,做个只影的隐士,既为自己好,也为朋友们好。大概梅殷仗着自己是驸马(如果朱棣是马皇后所生,便是宁国公主的亲哥哥,梅殷就是今上的亲妹夫了),朱棣不会拿他怎样,只是政治上寂寞些,官不做了而已。

  果然,他聚朋邀友、谈文论艺的行为,授人以口实,而以臣咒君,则是相当严厉的指控了。梅殷开始不安起来。

  但朱棣接到劾疏后的反应,似乎不出梅殷所料,他没有拨草寻蛇,进一步深究的意思,只是说:“朕自处之。”不过谕令户部重新考定公、侯、驸马、伯的仪仗从人之数,又命锦衣卫抓了梅家几名家人,送辽东充军了事。

  由此来看,陈瑛的指控还包括驸马家仪从太盛,超过应有的礼仪(即逾制、逾礼),及家人有违法行为。朱棣却只是抓小放大,而没有揪住梅殷“诅咒”的情节不放,似乎对这位妹夫还有优容保存之意。

  可是,那些得罪过皇上的“罪人”,许多人都瞪大眼孔盯着呢,等待合适时机,扑上来咬上一口,以博取主上特别的赏识。自陈瑛一告不准之后,很快又有人行动了:永乐三年十月一天的凌晨,梅殷在上朝时,经过笪桥(在今南京白下区),突然前军都督佥事谭深和锦衣卫指挥赵曦一齐拥上来,趁其不备,将他挤下桥去。梅殷不会游泳,扑通落水,只抢了几下,就沉到水底。这条河是南京城内的水,上面又跨石桥,应该水面不宽,水势不大,又在十月,并不甚寒,梅殷落水后,完全有机会获救。但他还是淹死了。显然谭、赵二人做了充分的预谋,当时现场无人敢救;或许旁人大惊之下,顿时明白,梅殷早就是皇上的眼中钉了,谭、赵二人敢对他下手,定是得到皇上的授意,哪个下河救人,就是跟皇上过不去,说不得将来有性命之虞。所以大家只好眼睁睁看着梅殷在水中挣扎溺亡,竟无一人出手相助。

  驸马好端端的上朝,竟淹死在一条小河里,宁国公主不干了。她闯进宫去,牵住朱棣的衣袖,放声大哭,问他要人。朱棣推说,是驸马自己落水的。公主不信,一定要皇兄交出凶手。朱棣被妹妹逼得无法,只好说:“请节哀,无自苦。我一定为妹做主,缉拿凶徒。”

  朱棣也很恼火,他就是要杀掉梅殷,也一定要先正其罪,可他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还让世人怀疑是朕躬所为,岂不冤枉!于是下令,命锦衣卫彻查。

  马上,有都督同知许成出首告发,说梅驸马是被谭、赵二人谋害的。事情至此,真相大白,朱棣立将二人处斩,没收其家产,而封许成为永新伯。

  许成因为告密而封伯,真乃望外之重赏了。我由此推测,谭、赵二人的行动,不是出自朱棣的授意,而是他们为讨好皇上而策划的一条奇计。结果令皇上蒙受不白之冤,不仅公主、朝臣,乃至万世,都会怀疑,是朱棣下令害死自己的亲妹夫的。所以许成得伯爵之赏,不仅因为告人之罪,也还有“还我清白”之功。

  谭深、赵曦两位是一对倒霉鬼,死也死得惨。有个叫瓦剌灰的蒙古降人,是梅殷昔日的部下,他怀念旧主,而恨极了凶手,上疏请求为驸马报仇,获准后,他手执尖刀,来到谭、赵二人受刑的现场,亲手砍断他们的手脚,又剖开肚皮,掏出肠子,一大堆鲜血淋漓的人下水,堆起来,祭他冤死的故主。事完后,他也不活了,当场抹了脖子,追随旧主而去——此名为殉葬。梅殷在阴间,有了这位壮士的保护,恶人休想再把他挤下河去。

  朱棣为了安抚公主妹妹,用重刑处死凶手,还亲自赐书解释,又给梅殷两个儿子加官,同时进封公主为宁国长公主。

  照理说,朱棣对宁国公主两口子应是极为痛恨的,当他刚起兵时,公主就给他写信,以君臣大义责备他。后来他进兵至淮北,驸马坚决抵抗。他给公主下书,让她迁居太平门外避兵,公主也不答复。《明史》对此的解释是:“成祖故重(公)主”,所以对其夫妇的忤逆,并不深怪,即位后,岁时赐与无算,连诸王都不敢望。

  如果这确是朱棣的本心,那么梅驸马不幸的命运,只好怪小鬼难缠了——而阎王殿上的小鬼,实在亦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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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2 13:4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接53

  但小鬼的心思全是密麻麻缠绕在“阎王”心上的,若曰朱棣塽垲大度,能够捐弃前嫌,也不是事实。他初即位时,做出一副宽大、既往不咎的姿态,但很快就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再举一例,建文中有员大将,非常勇猛,在白沟河一役,他冲锋陷阵,一枪直杀到燕王驾前,枪尖几乎刺到燕王,不幸他马蹶了,朱棣才得以幸免。

  朱棣即位后,犹不忘此事,查问他的姓名。有人告诉他,此人是平宝儿。朱棣将他招来,问道:“那时要是你的马不蹶,你会杀我吗?”平宝儿答得实在:“杀之。”朱棣气不过,就命左右将他推出去斩首,人已到了市上,又说:“此人也是个忠臣,饶他一死吧。”还复了他的官,让他做都司。

  大家都为平宝儿庆幸,不料朱棣并非感于宝儿的忠义,学古人来个解缚免死,而是觉得以旧怨杀他,会令其他人感到不安,所以暂时饶他不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见到宝儿,朱棣一时还想不出个好辙儿来废了他,就不阴不阳地冒出一句:“你还活着吗!”这不是明摆着看不惯宝儿还活着?宝儿回到家,就上吊自杀了。

  这一招,是朱棣杀人的惯技。明初著名文士解缙,曾经最得他欣赏,后来因为解缙介入诸皇子嗣位之争,失了宠,由内阁改边方外任。后来遭谮,逮下诏狱。朱棣此时已怀了杀他的心,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一次在查阅诏狱囚徒名单时,见到解缙的名字,就对掌管锦衣卫的纪纲说了对平宝儿说过的同样的话:“解缙还活着吗!”本来纪纲是同情解缙,希望保护他的,但“圣意”表白得再清楚不过了,便知已不可再容解缙存于天地之间。回到狱中,他搬出大坛好酒,请解缙来酒。解缙是极聪明的人,看出端倪,干脆放开怀抱,直求醉死。待解缙酩酊大醉后,纪纲将他埋于积雪之中——不省人事的解才子,立时就死了,年才47岁。

  历代暴君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特点,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看官千万莫要为他们的假像为迷惑,不要以为他们摸摸那个小鬼的头,说几句亲热的话,就是善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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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33: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4

  曾有这样一句有名的话:“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句话套在建文帝身上,倒是恰如其分——自然,他属于后者,明明死了,人们坚持要他活下来。

  建文帝在城破之际,一把宫火,烧死了自己。可很快就起了一种传言,说建文帝没有死,而是逃出京城,从此游历四方,做了个快活自在的行脚僧。

  这是为什么呢?其实是人们本着朴素善良的愿望,可怜建文帝不幸的命运,希望他能逃出生天,事虽不遂,总望在故事里还他一个公道。

  我们今日仍不忍想象,当燕军兵临城下,城中如沸,宫中一片混乱的情景。那时,最可怜的就是母亲和孩子了。建文帝皇后也姓马,我们称她小马皇后。这位年轻的母亲,怀抱哭爹喊娘的孩子,自己也忍不住浑身觳觫发抖。孩子们都还小,太子文奎不过7岁,次子文圭才几个月,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都还离不开母亲的抱持。

  他们的爸爸建文皇帝,在绝望之际,亲手杀死了都督徐增寿,一身血污地闯进宫来。小马皇后禁不住惊呼一声。看到丈夫愁眉深锁的样子,她知道王朝和家庭落幕的时刻到了,她内心悲苦,心被一只手狠狠揪住,那样的疼,作为年轻母亲,此时最令她痛苦、辗转挣扎的,是她年幼的孩子们。

  孩子是无知,也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被迫去做任何大人以为正确的事。小马皇后看了一眼丈夫,建文帝以长长一声叹息表示了默许,皇后揩去泪,将两个孩子推给身边的宫人,痛苦地扭过头去。两个孩子被匆匆从父母身边带走。他们能走出多远?小马皇后不知道,但母性告诉她,当父母将以惨烈的方式离世时,孩子不能留在此地。让他们听天由命吧!

  殿廷外,哭喊撕心裂肺,混杂着喧闹的人声,小马皇后的双眼被滚泉一般急涌的热泪冲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大火腾地窜起来,迅速蔓延……

  各位看官,莫以为我在作小说,以上是我对历史场景的假设性再现。可既然是假设,辄不能排除其他可能:一支以骑兵组成的机动部队,踏碎长街,快速向宫城开进。皇朝已轰然倒塌,宫禁之锁早已失效,无论是皇城之门,还是宫城之门,都洞然大开,逃命的太监和宫人,像从着火的老鼠洞里钻出来,没命地奔逃,守门军人也撇下武器,不知去向。这支全副武装的马队先占领皇朝四门,断绝出入,然后迅速冲入紫禁城,分路占领宫中要地,一面用武力弹压,恢复秩序,将趁乱大肆窃取宫中财物者就地正法,一面组织没有逃跑的宫人和卫士救火。

  这支特遣队的头目,是一名宦官,姓刘名通,他亲自带领一队精锐甲士,从奉天门一侧的穿廊急速穿过去,过乾清门,直入乾清、坤宁二宫。他脸色如铁凝,双眉和脸颊都因为紧张而抽搐。但他对自己的使命异常明确,他把手中的刀把紧握了一下,确信自己将坚决执行燕王交代给他的秘密任务,绝不会稍有畏缩。

  刘通本是东北女真人,在洪武年间与其兄弟刘顺一起,被阉入燕府为宦官,从此追随燕王,成为朱棣最为亲信的宦官之一。他生于洪武十四年,卒于宣德十年,在他的墓志里,记载了这样一条重要信息:

  “(刘通)初事太宗文皇帝(与本段下文之‘上’,都指朱棣)于藩邸,时权倖用事,离间宗室。上嘉公忠谨,委以腹心,俾察外情。公广询博采,悉得其实以闻。”

  据我所知,这是朱棣委用宦官执行特务任务,刺察外事的最早证据,其时他尚为藩王,可见朱棣一直都是个谍战迷。

  “时权倖用事,离间宗室”所称之权倖,应指齐泰、黄子澄等“左班奸臣”无疑义,在当时人心不定的情况下,朱棣委刘通为腹心,“俾察外情”,使之“广询博采”,及时了解外间舆论。刘通为人精明能干,膂力刚强,“靖难”兵兴后,这位侦缉队长立马变身统兵大将,又在杀场上多立战功。

  墓志写他建文四年“六月,渡大江,夺金川门,平定金陵,肃清宫禁”。由于刘通前期行事多涉机密及宫闱秘事,其墓志记载亦相当简略。我们从这段文字可看出,刘通率兵夺取金川门,扈从朱棣入城。随即,这位昔日的特务头子,立刻被委以一项重要使命:“肃清宫禁”。这项可能代号“六一三工程”(六月十三日为燕军进城之日)的机密任务,最重要的对象,正是已成瓮中之鳖的建文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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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大军胜利进城,功业垂成之时,自称“周公”的朱棣,不可避免地要和他口中的“周成王”——建文皇帝——面对面了。

  对于这种尴尬的局面,他事先已做了推演,城陷之日,将出现4种可能:1、少君识相,先行自裁;2、少君偷生乞命,愿将宝位禅让,只求活命;3、乞命,但不愿拱手让出天子之位;4、不识相,硬坐在宝座上不下去,还更摆君主的威风,甚至当面斥责皇叔的悖逆。

  第一种情形最好不过了,大家不必相见,省得面皮发热,费许多的周折。

  第二种情形亦好,不过朱棣不喜欢,究嫌麻烦,他虽是入园来摘桃子的,但愿意人看到,是桃子自己落地,而不是被他窃攘的。现在虽说攻克了南京,但大半江山还未入其囊中,尤其是拥有重兵的边方各镇都还没有降服,留建文帝活口,始终是后患。

  至于后两种可能,朱棣则觉无法忍受。对他来说,只有少君识趣,自觉自愿,做一死鬼,早去投胎,再由他来哭一场,这样,戏才圆满,大家方便。
  建文帝必死!

  他将这一任务托付给亲近宦官刘通,让他率先突入内庭,若建文帝不死,即将其解决,不仅要杀掉建文帝,还要“肃清宫禁”,把一切知情人一并处理掉。在朱棣的“预案”里,是没有容许建文帝逃脱这一款的——众叛亲离,沦陷困城,一个孤家寡人,能逃到哪里去!

  作为燕王的私臣,刘通绝对忠实于朱棣,但一想到要亲手杀死皇帝,还是浑身大汗,额筋突突直跳。历史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可能的分叉:或者,当刘通冲进乾清门,乾清、坤宁二宫还在冒着滚滚浓烟,但火势已经控制,火海中发现多具尸体,其中就包括建文夫妇;或者,当刘通率众冲到乾清门下,驱散微弱的抵抗,在乱众中活捉建文帝,不由分说,将其杀死,然后将尸首扔进乾清宫的烈焰里。

  反正我们获得的情报是,如朱棣所愿,他接到了令他舒心的建文帝已死的消息,还从火中扒拉出一具焦尸。

  以上是我们就作于正统初年的刘通墓表中极为有限的信息,而做的战棋推演,或场景复原。那么“有史可据”的明朝正史《明太宗实录》是怎么写的呢?它这样写:破城之际,“在京诸王及文武群臣、父老等”皆背弃了建文帝,转去朝见燕王。建文君也想出迎,但见左右悉散,惟剩内侍数人,乃叹曰:“我何面目相见耶!”遂阖宫自焚。燕王望见宫中烟起,急遣太监(应该就是刘通)往救。但已经来不及了,太监出其尸于火中,回来向朱棣报告。朱棣哭道:“允炆,你如此痴呆耶?我来是为了扶翼你为善的,你竟不理解,遽此自绝于世吗!”

  幸好他没说“自绝于人民”,不然对此惨事,我反要失笑了。看官请鉴之:历史上好多混蛋家伙的哭,都像我们这位太宗文皇帝的那把鼻涕泪,都是羞死人的修史人凭空杜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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