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谈惊梦》李昱峤

明镜止水

又一个梳如意牡丹髻的白衣女子笑意盈盈地手托椭圆金盘跪于二人身畔朗声道：请锦主与贵客品尝金边挞沙，乔生不知何物，放眼过去却是一盘香气撩人的雪白的蒸鱼干，金老一见笑着大叫：快拿来焗饭，迫不及待地夹上一口才给乔生讲解：此物为咸淡水交界水域中生长的一种鱼，只能长到一斤多大，集海鱼之鲜美河鱼之细腻于一体。最妙的是，作成鱼干后不但不损其原味，肉质反而更加清甜，离水之鱼味却不死，全天下就只有它才当的了。乔生依言下箸，果然美味。

　　两个梳螺丝双髻的绿衣少女共托着一个圆月型红漆大盘又跪了下来稚声道：请锦主与贵客品尝八仙过海闹罗汉，金老用筷子指着盘中分八方排列整齐的各色菜品道：那四周的八仙分别是鱼翅、海参、鱼骨、鲍鱼、鱼肚、芦笋、海虾、鸡腿肉当中是扣成罗汉钱形状的鸡泥饼。乔生还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细的饭食，下箸细品，只觉八种材料味道虽不同，却互持互补比单吃一种更加味美。
　　接下来其他美女也依次跪下举案敬献各样美食。

　　乔生渐渐放下拘束大快朵颐，只觉胃口极好，无论吃下多少，腹中都无饱涨之感。

　　饭罢，十名绿衣美女各捧茶盒而来，分别是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君山银针，庐山云雾，黄山毛峰，安溪铁观音，云南普洱，冻顶乌龙，苏州茉莉，与祁门红茶。

　　十名美女在二人面前，一字排开站立，马上有小童在每女身前放一方桌，桌上摆上茶具与琉璃壶，壶内盛放热水。

　　金老见状颇为得意：她们每人所捧茶叶均为当世极品，此等好茶比起那些解渴的蠢物来，冲泡间是要费些麻烦的。这些茶产地天南地北，是以冲泡的工艺大相径庭，所用茶具也互不相同，她们每人自有一套办法，你看一会儿捣弄起来，十分的热闹有趣。

　　乔生依言拭目而观，片刻后眼前一片水气蒸腾，纤纤玉手上下翻飞，顿时满室茶香四逸，直看的乔生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待十杯茶端到眼前，茶汤或金黄或碧绿，或清淡或浓醇一时间倒令他不知选那种才好。
　　金老见他踌躇顺手为他取了一杯毛峰，乔生双手接过，尝后只觉杯盏间香如白兰，口舌中味醇回甘，滋味果然非比寻常。众捧茶女子一直在旁恭敬而立。

　　又饮了几杯后金老便放下茶杯笑道：你我同去园中赏花如何？遂起身拉着乔生的手走到左手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轻轻推开眼前豁然开朗，顿时惊呆了乔生。

　　门外竟有一个千亩之园，一架蜿蜒曲折的三层九曲白玉桥将上百间临水而建精雕细琢的亭台楼榭巧妙地连成一片　，楼谢间假山嶙峋，棵棵古木生机勃勃，翠竹摇影于其间，藤蔓垂挂于其上，四季百花怒放，真是一步一景，步步不同，桥下氤氲弥漫的一池碧水里盛开着七彩荷花，几艘小巧的金色元宝船游荡于碧波之上，船头站着衣袂飞扬巧笑嫣然的少女，亭台上也多半站立着身穿各色衣衫的美女，看见他二人均恭敬施礼：锦主好！远远近近一片莺声燕语，入耳刹是动听。
　　金老呵呵笑着信手在左右各一指，被指中的两个少女一个在楼间，一个在船上，却忽然间同时腾空飞起，　向着二人姿态曼妙的遥遥飞来，在近处空中停住，一个抚琴弹唱另一个闻歌起舞。其声犹如天籁，其舞堪比飞天。

　　此种景致，乔生莫说生平未见，简直闻所未闻，只觉骨节酥软，心神荡漾。

　　金老笑道：你看我这皇帝锦如何？乔生竖起大指夸道：真是当世奇珍！

　　是夜，不必说又是一席精美佳肴。撤席之后，二人泛舟湖上，舟上摆满四季鲜果与干果又有三五素衣美女随船陪同二人在月下浅斟，吟诗做对，个个烟行媚视谈吐不凡，美景在前，美女在侧，还有尝不尽的美食品不尽的美酒。乔生身心说不出的愉悦畅快，

　　金老指着一众美女道：“美女之美容貌还在第二，灵气却是要排在第一的，或冷傲或妩媚或清雅可人，便如首饰的珠光宝气一般，若缺了便算不得上品，乔生笑着附和：正是，正是。金老见他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说：贤弟，今晚我来给你安排个灵气逼人的绝色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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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心痒的事上，乔生待要做答，却听见对面金老突然怪叫一声，皱着眉头高声喊痛，随着他左手一挥，眼前景色陡然消失，乔生定睛一看，两人竟然又回到了客栈里，原来点上的碳火早已燃尽。方才的华丽景象陡然消失，顿觉眼前辰光惨淡，腹中饥肠辘辘，浑身瑟瑟发冷。抬头，明月竟已过东窗。

　　再看金老，一手拿着帝锦，一只手上却挂着一个红头绿身的怪虫，乔生见金老的手指已被咬出血来，顺手脱下鞋来要替他拍打，金老却慌忙将小虫护在自己怀中连连说：“打不得，打不得。”

　　他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个金漆小葫芦，将葫芦嘴对着那怪虫柔声说：“我回来了，你歇着去吧。”怪虫当即松口，对着金老吱吱叫了几声，颇似责怪。然后乖乖地一耸一耸地爬进了葫芦中，样子十分有趣。
　　乔生正想提议再回到皇帝锦中去，却见金老连打了几个哈欠，脸露倦容，将皇帝锦揣入贴身小衣里招呼也不打，便翻身上床蒙头大睡起来。

　　乔生无奈，只有和衣躺在他的身畔，只是魂灵儿还沉浸在刚才情景当中，人哪里睡的着，心中暗想，没料到天底下还有如此神奇绝妙的东西！此一张皇帝锦简直胜却人间无数。自己十年苦读，千里进京种种辛劳苦楚，就算日后考取个一官半职，又能如何，恐怕真正的皇帝也没有过上皇帝锦中的日子吧。如果能日日夜夜都住在皇帝锦中，不是赛过神仙吗？由此不由地心中生出些不干净的计较来。

　　次日一早趁金老还在酣睡，一夜无眠的乔生悄悄走进街角巷子里的长生堂。掌柜的正站在一排乌木小抽屉前照方抓药，乔生佯装一付萎靡不振的神气上前：老板，您这里可配的出保人安眠的药？我这伤腿一到夜里便疼痛不止，已经折腾的我多日无法入睡了。
　　老板殷勤地过来将他搀扶到堂前的椅子上坐定说：刚好有客官说的药。

　　“可有效？”

　　“立时见效，服用时您一定要躺在床上，若站在地上，呵呵，恐怕会跌伤呢。”乔生大喜当即掏出银两买下所需分量。

　　随后，也不忙回客栈找寻金老，而是转到前街的醉仙楼定下一桌上好的宴席和陈年佳酿，吩咐午饭时送到自己所住的客栈。他暗暗思量，好酒好菜加好药，此番定能成事，心念至此不由得嘿然而笑。

　　待得正午十分金老醒来，梳洗过后向乔生告辞，却被乔生苦苦留住，乔生道：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又蒙昨日殷勤款待，自此一别之后恐怕便是天涯海角，所以略备酒菜以瓒二人相交之情。金老哪里想到已经遭人算计，当下欣然同意。
　　酒宴送来，二人推杯换盏，乔生事先在金老酒盅内撒下药粉。几杯过后，药借酒力金老便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一交摔倒在地。乔生遂将他抱上床，用棉被盖好，翻出他贴身藏着的皇帝锦，欣喜万分地揣在自己怀中。出门前塞给小二几枚碎银，让他不必打扰房中客人，说自己出去办事一日便回。

　　一切安排妥当后，当下再没半分犹豫，行李也不要了，买了匹好马，快马加鞭向京城相反的方向而去。乔生此刻如同怀中藏有25只小鼠，只觉百爪挠心，什么功名吏禄，娇妻高堂全都抛之脑后，只想找个安静所在，赶紧回到那处神仙府邸，尽情享用天下美物美食美女再也不出来了……。

　　话说金老药力过后苏醒，已是两日之后，见乔生与皇帝锦俱已不见踪影，连连跌足大叫不好，向店家问知乔生去向，当下连夜追赶，五日之后终于沿着马蹄印记，于一处偏僻岩洞里发现乔生，见他背靠一块大石，头上蒙着皇帝锦似乎正在熟睡，金老过去揭开被子，见他口唇青紫形容憔悴，早已气绝身亡。看情形当是冻饿而死。
　　金老摇头不住感叹，本想报你一饭之恩，谁料竟让你枉送了性命，此锦本是百年前一位游方术士用来化解濒死之人的痛苦而用，其中搀杂了无数人的妄念，所见所用无不是虚幻，美食再精致也无法滋养身体，广厦再华美也无法抵御风寒。你怎可当真。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令人扼腕啊。

　　原来此物乃金老祖先重金购得，它最易致人痴迷，魂魄进入锦中百般快活，却忘了照顾肉身，肉身如沉睡一般不吃不动，时间长了必有损伤。所以金老祖先将它一直束之高阁。不久前被金老无意间发现，他几次沉迷遇险后，本想将皇帝锦弃置不用，又难耐心瘾如焚，正在烦恼，却听说有种怪虫每隔12个时辰定会找人吸血，咬人巨痛。便突发奇想将此种虫子捉来做叫醒自己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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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星签》

　　宋朝明道二年仁宗亲政，下令大兴科举，科举考试由三年一试改为三年连试，天下读书人蜂拥而至京城，一时间，街拥巷挤，洛阳纸贵。
　　　　东京城里有个开钱庄的苏家，高门大户，仆从如云，苏家独子名淇字朗清，年少多才，诗书满腹，个性却持才傲物，家中生意不去过问，平日里只管和一众文友吟诗做对。酒醉之后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周围邻居多有来求文的，他因此笑道：我不求人富贵，人需求我文章！渐渐落了个狂生之名。这也还罢了，却又有个和人不同处，最是轻视女子，自在家中定下一条规矩，凡苏家女子一概不许读书，若有违反一律出逐。
　　东京城西有座百年的文昌星君庙，内中有一座魁星阁，供奉着两长高的文昌星君像，在魁星阁左右还有两个偏殿，左侧卖书，右侧是个签房。文昌星君主文运兴衰，科甲功名，乃文魁之首。按说应该是个斯文俊美的模样。但其实此神样貌颇为邋遢。殿内所塑之像，蓬头虬髯，腰挂酒葫芦，一手捧斗，一手执笔。腰挂酒葫芦是因文昌星君喜好美酒，为此四方学子除烧香外大多携带一小瓶美酒，或供奉于殿前或绕殿泼洒，令得文昌庙周围是日日香烟缭绕，时时美酒飘香。
　　二月初三正逢文昌星君诞辰，京城内读书人大多前往烧香，苏淇的两位同年好友也前来相邀，苏淇因往年三举未中，早已不把功名之事放在眼里，故而婉辞，无奈两友不肯罢休，架不住他们苦缠，只得一同前往。
　　　　进到庙中那两人去正殿烧香，苏淇独自一人在左殿的书摊前挑书看，正挑了两本游记，几本诗集，卖书的小道人见他穿戴华丽，便讨好地递过一本鹅黄色封皮的小书道：此书为朝才女水云卿所做杂谈，有趣的很，公子也带上吧。苏淇闻听皱眉接过，当即启开观看，书中涉及器具古董，美食养生，亭园修建，罗列颇丰。苏淇看了数页不禁点头道：尚可尚可，见解果然不俗，不过此书定非这女子所著，冒用他人文章而已，哪有女子能口气这般老成，见识这般广博？必是抄袭！小道人不敢反驳点头称是。此时苏淇的两位文友烧香完毕过来找他，他掏出银子付帐，连那本叫做流云集的小书也一并买下。
　　正殿的右侧是个签房，其实此座文昌星君庙之所以声名远播，特别之处就在于这座签房，签房门口有棵合抱粗的桂花树，枝叶繁茂只是从不开花。据说签筒之中藏有一只魁星签，不遇有奇才者不出，若有人能抽中此签，门口桂花便会盛开，此人必中三元。此传说虽然已有百年，但是却从未有人抽出过这只魁星签。
　　　　苏淇三人一同进到签房内，只见，殿正中有一黄花梨条案，左侧摆放文房四宝，右侧放有一个朱漆签筒，旁边红木禅床上坐着一位年老的解签道人。
　　　　两友率先抽取，一友抽的是：水上流年多有选，今年科举总平平。另一友抽的是：而立之年始得力，今朝休问贵高低。两人频频摇头。
　　　　待到苏淇抽取，他刚刚将手伸入签筒，还未曾抓摸，忽有一签自动滑入掌中。
　　他心下惊奇忙抽出查看，金灿灿的却是一只无字签，解签道人一见大惊，从禅床上站起走近细看，口中低叫：魁星签！苏淇三人还在愣怔，忽然庭中渐起喧哗有人高喊：桂树开花了，三人疾步走到门口：果然那棵桂花树的枝叶无风自摆，枝叶间缓缓绽放金黄的花朵，层层叠叠何止万千，一时间满庭芳香，令人中人欲醉。
　　　　苏淇手握金签愣怔无语，解签道人喜笑颜开地冲他打个揖手：我给公子爷道喜了，今此科考您必定会蟾宫折桂，现下请您稍移贵步，苏淇随他走到条案前，见那只云毫笔忽然凌空悬起自在砚台上沾好墨汁在纸上写下字句：我乃文昌星殿前掌书仙，君非凡品，方得此签。三月初六逢君寿诞，我当往贺之，请君于寅时秉退左右，我自现身与君一叙。苏淇的生日正是三月初六，心想他既然连这个都说的中，那定是真仙了。当下又惊又喜深深一揖道：在下遵命，当日必定焚香扫园，恭候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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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京城中消息传遍大街小巷，都说苏家公子抽出了文昌庙的魁星签，这次科考的状元，非他莫属了。一时间提亲的，交友的，登门拜访的，每日络绎不绝。苏淇让管家尽数挡驾。
　　　　三月初六寅时，苏淇当真早早秉退左右，在花园中的亭子里燃起一炉好香，备上茶酒干果。铺好富阳纸，研开龙香墨，摆上紫云毫，静待掌书仙下降。
　　　　正是寅时，摆在八仙桌上的紫云毫笔凌空而起在纸上写下：椿树千寻碧蟠桃几度红。筵前倾菊酿堂上祝椿龄。乃是一首祝寿小诗。苏淇大喜上前拱手道：在下何德何能以凡遇仙？愧无纤毫奉报，心中实感惶恐。
　　　　掌书仙写道：我因慕君高才，下凡与你结交，你若如此，便现拘泥，怎能畅谈？不如兄弟相称如何。苏淇道：只怕高攀上仙。当下两人谈古论今，叙谈一夜毫不厌倦。
　　清晨，掌书仙作辞，苏淇心中依依不舍道：仙兄何日再来？掌书仙道：十日之后，还是寅时。苏淇大喜。再看那掌书仙落字的富阳纸忽然间字迹全无。自此之后，那掌书仙每隔几日就会前来与苏淇相聚，苏淇多次请他现身一见，掌书仙始终不允，苏淇只好作罢，转眼过去半年，一人一仙已成挚友。那掌书仙夜夜前来，若有一日不来，苏淇便整日茶饭不思，神情萎靡。
　　　　两人早已无话不谈，连生活起居也多谈起。一日掌书仙忽然问苏淇道：苏兄已至壮年，为何中馈尚虚？苏淇摇头道：在下立志要讨个容貌出众的，但是国色天香只在耳闻，粗颜陋质却多眼见。掌书仙写道：苏兄莫非重色轻才吗？兄如此高才，应聘才女方能匹配。苏淇看罢轻笑道：才女之说更是无稽，所谓班姬续史，谢庭咏雪不过是靠后人添加粉饰，我看多是谬传。我向来厌恶女子读书。掌书仙写道：却是为何？
　　苏淇朗声道：娶妻好比治园，无颜色之花种来何用？不遮阴之树又种来何用？可见女子无非用来繁衍子孙，或为宜情的玩物。纵然有生的聪慧的，也是在纤巧一路，吹拉弹唱尚可，若令她们著书作文？岂不亵渎圣贤。所以女子读书又有何用？
　　　　忽然蔷薇从中一声娇嗔：唉！你这狂生，如此谬论，亏你还能侃侃而谈。然后花丛中袅袅娜娜走出一个黄衫女子，一双剪水秋瞳望着他道：兄与我相谈多日，知我是女子否？苏淇大惊。那女子容貌艳若桃李，站在花丛之中浅笑盈盈，苏淇一见之下不由得呆了。　　黄衫女子见他面带怒容，颇为意外道：我的确是鬼，但实无恶意，因暮君高才，才动用阴力抽出魁星签，催动桂树开花。后假借掌书仙之名与你交往。原以为，你我识日虽少但相知已深，情份非比寻常。你必不会像世人一样见嫌，所以才大胆现身相见。不想你也难以免俗，那就此作别吧。若问我是何人，只在流云集中查找，便知微踪。说完一声叹息，身形消失在蔷薇丛之中。
　　　　苏淇急急地跑回书房找出那本流云集，细细翻看，发现其中所述与那女子言谈极为相似，想起她临行时说：只在流云集中查找，便知微踪。随即查看扉页上的署名，上有蝇头小楷三个字：水云卿。不由得心头大震。方才醒悟皆因自己文昌庙中的一语之失引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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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几日水云卿未再出现，苏淇忽然对所有事情都无情无绪，夜间辗转无眠，眼前全是水云卿站在花丛中含笑的样子，他整日手捧流云集反复观看，方知自己已经对这娇俏多才的女鬼暗生情愫了。
　　　　这日清晨，苏淇来到文昌星君庙查访水云卿，庙中所有道人，竟无一人知晓，及至问到庙祝，他才带着苏淇来到大殿后面的一块空地上，指着不远处一座长满荒草的孤坟道：水云卿埋骨于此，坟前有一块残破的石碑，上有她的生平。
　　　　苏淇上前细细观看，只见写着：才女云卿，原籍蜀中，生前著书多本，因身为女子，其书遭国子监压制，不能编制成册，云卿多年奔走无望，后郁郁而终。苏淇看完心中惨然，回想当日自己言行，不觉懊悔。当下掏出些银两让庙祝为她将坟前杂草锄净，擦洗墓碑，并摆上时鲜果品。
　　当晚苏淇在花园中对月独酌，忽然间香烟袅袅花影微微，水云卿在花丛中现身，对着苏淇盈盈而拜道：多谢苏兄为我扫墓，今夜特来道谢。苏淇又惊又喜仿佛掌中宝失而复得，竟全不再顾忌她是鬼非人，疾步上前相迎。此次重逢两人情谊更加亲厚，因彼此再无隐瞒，更觉心无旁骛。那水云卿性格活泼，爱说爱笑，苏淇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觉得眼前分明一朵解语花。心中对她日见爱重。
　　　　一次水云卿含笑问他，你如此轻视女子，若我是人非鬼，你又会怎样？苏淇正色道：甘愿以性命图之。说罢两人均醒悟，今世已经人鬼殊途，难成眷属，当下都露伤感之色。
　　　　转眼八月初一，仁宗在城墙上贴皇榜，定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为秋闱之日，所有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苏淇正是监生。
　　当晚，水云卿劝他道：武士之刀，文人之笔，自古都是治世所必须之物，你学得满腹经纶，若不致用岂不可惜，既然得逢明君当政，就应当科考取仕，造福百姓才对。
　　　　苏淇听完也觉得有理，遂参加了此次的秋闱，三场连试下来竟然轻松夺了头名解元。放榜之时，文昌庙内的桂花树忽然又开出满树花朵，香飘数里之外。
　　　　但是至此之后，水云卿再未现身，苏淇夜夜在花园中苦等，终于一天，他正在蔷薇丛旁独自饮酒。一阵清风掠过，水云卿面带愁容出现在花丛之中，苏淇大喜正要诉说别情，却听她叹道：你我原本殊途，相别在所难免。如今你的功名已经不远，我若再与你相聚，恐会折损你的福寿，今日就是绝别，君自珍重。说罢向花丛中隐去。
　　苏淇虽知她所言是实，但心中难舍疾步上前叫道：云卿！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水云卿住步回头，泪盈于睫轻声道：请将我的骸骨送回故土安葬，莫让我飘零异乡，孤苦无依。话音未落身形已若烟雾般消失无踪。苏淇眼望花丛痴站良久。
　　　　翌日，有捷报来传：宣苏淇十日后入宫，参加殿试。
　　　　当时蜀中正逢百年不遇的大旱，殿试前夜，仁宗忽得一梦，梦中见一黄衫美女翩翩而至道：可取一偏旁有水的举子为魁首，令他上任蜀中，旱情立解。次日于金殿之上仁宗看见苏淇的文章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再看名字，正合梦中所言，龙心大悦。
　　当即落御笔亲点状元。前几任状元都是派任翰林院修撰，官位不过是从六品，苏淇竟官封蜀中太守足足的正四品官员。临行前苏淇找高僧前往文昌庙做了场超度法事。然后取出水云卿的骸骨，亲自护送回她的原籍，以正妻之礼安葬，又将她的灵位放入苏家祠堂，令她受后世子孙的香火供奉。
　　　　说来也怪，苏淇上任后不久，蜀中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旱情果然减轻。仁宗闻讯大喜，自此对他另眼看待，年年封赏，恩宠非常。
　　　　苏淇对女子的看法大大改观，不但苏家自己定的那条规矩作废，而且上任后下令，蜀中所有适龄女童与男子一样进入私塾读书识字。如遇聪慧多才的少女，他往往出资助嫁，令她能自择称心如意的良婿。
　　　　他在任九年解开多起悬案，广有民声，任满回京时，竟有千人扶车拦阻啼哭。从此当地民风渐改，女子大多不到出嫁书不离手。而后来蜀中果然才女辈出。
　　　　苏淇后来娶一相貌平常的才女为妻，寿享九十，子孙满堂，只是年年寿辰之日的寅时他都会秉退旁人，自己在花园中独自饮酒作诗，直至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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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门媪》

　　贞观十二年，长安城中妓风盛行，勾栏行院随处可见，各地美女云集于此。
　　　　城中有一位官妓名叫蓝珈若，人称长安城第一行首，生的容颜秀美，聪慧多才。琴弈、歌舞、书画无不精通。且行事做派与其他妓女大不相同，京城高官与她相交甚众，三公九卿多有成为她座上客的。还有富家子弟酬资在闹市，修建了一座美仑美奂的三层画楼，取名为临风楼供她居住。每日，临风楼前车马喧哗，访客络绎不绝。
　　　　蓝珈若之善弈，人所共知。50两纹银方可与她对弈一局，若赢，原银奉还，落败，银子收入她匣中。对弈时蓝珈若纤纤玉指，轻拈棋子，娥眉微皱，沉思不语。多少人观她此态，尽说销魂。与她对弈也有棋艺高超的，但是都暗中相饶几子，宁可输掉银子，也不愿惹佳人不悦，然而对于输赢，她却并不放在心上，偶尔落败也是有喜无嗔，自出钱摆酒宴客。性情豁达如男子。
　　据说当年一位府尹大人与她相处半天后感叹：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不能择地而生，当真可惜，立时写下文书为她脱籍，还了她自由之身，蓝珈若脱籍之后不再随便会客。只挑拣些名流结交。城中的才子都以能与她结交为幸事。
　　　　那时长安城中做回文诗之风正热，此诗词序，回环往复，要反正颠倒都可成诗，颇费人脑力。一日众多才子相约临风楼，蓝珈若坐陪，席间大家做起回文诗助酒，恰逢一句诗词冷僻，无人能对的工整，便有一才子玩笑道：都说珈若有才，你可试接此句。蓝珈若摇头笑道：小女不敢接句，恐伤了众位的颜面。话音一落。举座皆惊。便有不服的才子道：不妨，蓝姑娘且对对看。她稍加思索，朗声应对，果然是字字奇巧，句句惊人。且好词出自佳人口，更是动人心。众人听罢连连称赞，自叹不如，而后都大笑着举起眼前杯盏自罚。她竟也站起身举起酒杯一同陪饮，众才子见她如此的豪爽。更加敬她爱她，日后纷纷为她扬名。
　　当日对诗的一位才子说道：那蓝珈若抬头时秋波流转，低头时浅笑盈盈，是真名士自风流，那有见了不动心的人？所以纵然有八斗的才学，也就只剩下三升了。
　　　　蓝珈若所专长的都在几案之前，不在床第之上。若论容貌也并非美艳绝伦。临风楼毕竟是风月之地而非书院棋馆，如何她就能让临风楼车马如龙。门庭若市？
　　　　实因为，她还有一过人之处。此女乃是个世间少见的尤物，神态举止极其妩媚动人。无论你是心如铁石还是富德润身，都难敌她那惊鸿一瞥，初见之下令人思慕不已，心心念念都在她音容笑貌之间，。只想再见以解相思之情，然而再见，无异于饮鸩止渴，只能更增相思多少人见过她后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一亲芳泽。
　　北京城西有一间专做花钱的小店，店主姓赵名政，刚过而立之年，娶一私塾夫子之女为妻，日子过的原本安心。
　　　　这一日，临风楼因蓝珈若寿诞派人来向赵政定制百枚，多福多寿的花钱，赵政因这是一桩大买卖，待花钱做好，细心装在黄杨木盒中，亲自送至临风楼。赵政本是老实人家的子弟，以前从未进过风月之地，乍一进来只觉处处新鲜。收了谢银便在花园中闲逛起来，信步走到临风楼后花园，看看朱门轻掩，四下无人，他便大胆推开走了进去，只见小院中一条蜿蜒曲径，路尽处有一秋千架，有个云鬓蓝衣女子正坐在飘摇的秋千上，衣袂飞扬巧笑嫣然。
　　那秋千架上的正是长安城第一行首蓝珈若。多少公卿权贵，名流才子都为她倾倒，赵政一个出身井市少见寡闻之人怎么抵挡的了她夺人的媚态。顿时七魂三魄全飘上九宵。呆呆而立，如醉如痴。自此竟然家也不回了，就在临风楼住下，心心念念只盼再见蓝珈若一面，几日后身上所带银子花光，他竟将店铺变卖，换了银子又回到临风楼。至此已经一月有余，其间赵妻多次上临风楼寻夫，皆被赵政赶出。
　　　　这一天赵妻实在忍无可忍，站在临风楼前大骂蓝珈若，管事与客人大都来相劝，赵政闻听怒不可遏，顿觉自己颜面扫地，又惟恐蓝珈若听见，情急之下上前几脚将妻子踹倒在地道：你这泼妇，三日之内，我必休你，说罢转身回到客房中，再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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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妻全没料到丈夫如此绝情，爬起来一边啼哭一边走出临风楼大门，眼见丈夫如此作为，恐怕当真做得出休妻之事，想自己十六岁进门，上侍奉公婆下抚育幼子，对丈夫更是不敢有丝毫违背，十几年恪守妇道谨小慎微，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越想越没意思，心中就有求死之心。
　　　　赵妻一路神情恍惚，出得家门在街上胡乱行走，待走到闹市口街角，不提防被脚下一物绊了个趔趄。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墙边，身前放着一个盛满绢花的柳条筐。
　　绊倒自己的正是那柳筐，筐中花朵撒散一地，老妇人忙不迭地边道歉，边拣拾。赵妻本性善良见那老妇人，折手跛足，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心中顿生怜悯之心，连连说：不妨事。站定之后从衣袋中掏出一两多散碎银子放到老妇人的手中，那老妇大出意料，一边称谢一边将筐中花朵捧了大把出来任赵妻挑选，赵妻眼望绢花惨然一笑道：婆婆，我已用不上此物了。说罢转身走开，正是7月头上，骄阳似火，赵妻抬头看看天空，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将自己耳上的一对翡翠坠子摘下来也放到老妇人手中，温言道：婆婆，你将这坠子拿去换个棚子，卖花时好遮遮太阳。说完转身，一脸戚容向城外树林走去。
　　待走到树林之中，看看前后无人，赵妻将腰间丝绦解下，又哭了一阵，心中下定了决心，将丝绦往最粗的树枝上投去，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小娘子，等等。赵妻闻声看去，却是那街角卖花的老妇人正脚步踉跄地追赶过来，那老妇人急急地道：老身刚才看小娘子神情言语有异，想想不能放心，就追过来看看，天可怜见的，怎么你当真要做这没下梢的事啊！到底是什么事情看不开，老身活了这些年岁，你且说说看能不能帮你开解开解？
　　　　赵妻见她追的气喘吁吁，连那花筐也没有随身带着，显见得确实关心情切，心中好比泡在寒冰水里的人乍得着一丝暖气，想想自己十几年的结发丈夫还比不过这不相干的路人，心中更觉气苦，当下将丈夫如何迷恋京城第一行首，荡尽家财，数月不归，又要将自己休回娘家，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忍不住放声痛哭。
　　老妇人听完点点头，忽然展眉一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为了这个，小娘子不要烦恼了，似你这样的好心肠，我若不帮你，菩萨都要见怪。老身有法子帮你将丈夫的心找回来。赵妻听完半信半疑地止住哭声。
　　　 老妇人看见她神情有疑，笑道：仿生吴门，你可听说过？赵妻一边拭泪一边道：仿生吴门，擅长仿造术，连当今万岁嫁女都用的是吴门做的仿生花，这吴门神技天下闻名，我怎么不知道。却不知和此事有什么干系。
　　　　老妇人笑道：好好，不瞒小娘子，老身就是出自吴门。我们吴门之所以能将花鸟走兽仿效的一般无二，倒不在于技艺如何，你想，人力虽巧，怎可效法天工！这皆因有一不外传秘术。适才你说你丈夫迷恋那京城第一行首，而至于要休妻。我看小娘子也是容貌秀丽，身上所缺不过是一样东西。
　　　　赵妻急道：缺的什么？老妇人笑道：媚态而已。女人若有媚态，男人便会趋之若骛。
　　尤物之所以能够移人，皆因有媚态。媚态在于女人，如同火之有焰，珠之有光。然而，此态出自胞胎，乃天生如此，若后天教习，难免看出雕琢之气，扭捏做作，如同东施效颦，算不得上品，也就没有这种移人之力了。赵妻点头叹道：既然后天不能教习，于我也无用处了。
　　　　老妇人道：那倒不然，虽然教不会，我们可以借来用，我吴门中的秘术恰可借得世间生灵百态，所以花鸟走兽才做得栩栩如生。你看看我这朵玫瑰，便是借过真花之态的。
　　　　赵妻接过来细看，只见那朵玫瑰虽然摸着好似绢质，但盈然欲滴，红润可爱，与真花一般无二，细看中仿佛还能闻到缕缕花香。才知道老妇人所言不虚，当下又惊又喜，深深万福道：婆婆果真能教我收回丈夫的心，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小妇人定当全力酬报婆婆。

明镜止水

卖花老妇微笑道：请小娘子随我来，赵妻听言收起丝绦随她走出树林。
　　　　出得树林，眼前是一条宽敞的官道，路边有一凉亭，亭边一棵枝叶繁茂，果实累累的李子树，树下有数名靓妆鲜衣的少女，手摘果子互相投掷嬉戏，故意做出种种娇羞之态，招惹路人观看。亭边还站着一素衣妇人，看年纪三十左右，手提小篮，临风而立，眼望远山淡淡而笑。路人中倒多有偷看那妇人的，她身后二八佳人竟成虚设。
　　　　卖花老妇看看笑道：这样凑巧，眼前这素衣妇人身上便有媚态，恰恰与你气质相合，老身这就给你借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纺锤，将纺锤握在左手，右手在空中不停牵拉起来，样子如同纺线一般，说来奇怪，那纺锤上渐渐真的有如同蛛丝般晶亮的东西附着其上，待纺到枣子大小的一团，老妇看看收手自语道：尽够了，若再抽取恐伤了她的样貌，抽这么多，有个月余她也大可恢复。赵妻看在眼中，甚为惊异，却又不敢相问。
　　卖花老妇让赵妻站定将纺锤对着她的面门，手腕轻轻一抖，只见纺锤飞快地转动起来，赵妻刹时感觉似有无数小针刺入肌肤，又痛又痒，只得强自忍耐不敢挪动。约一盏茶的工夫，只听那卖花老妇笑道：大功告成了。赵妻睁开眼睛，见那老妇上下端详着自己，片刻后忽然皱眉道：原来那素衣妇人的媚态这般虚弱？补在你身上并不够用啊，这时却不好再找了。赵妻急道：那如何是好？
　　　　卖花老妇想想又笑道：也罢！说着竟将玉纺锤对着自己举起，从自己身上又纺出枣子大小的一团，赵妻更加惊奇，只见自卖花老妇身上纺出的线，与那自素衣妇人身上纺出的线颜色并不同，竞隐约发出七彩之光，美丽无比。卖花老妇不由分说地又将这一团线注入赵妻体内。这次赵妻感觉犹如巨浪拍身几乎站立不稳。而后卖花老妇又重新打量赵妻，终于展颜笑道：不错不错，倒也相合。你这就回到娘家去等着吧，要让你丈夫突然看见此时的你，方有奇效。赵妻道：那我如何报答婆婆。卖花老妇笑道：小娘子将住址相告，老身自会与你见面。
　　赵妻听言随老妇向官道上走去。待走到那素衣妇人身边，瞥见她神情委靡神采全无，卖花老妇从怀中将那朵玫瑰取出放在她的提篮中道：小娘子相貌与我那远嫁的女儿酷似，老身看了心中喜爱，特赠绢花一朵，为小娘子助妆，万勿推辞。素衣妇人道谢而去。赵妻将家中住址告诉老妇后也安心回到娘家等待丈夫。
　　　　二日后赵政果然携休书往岳父家休妻，进得赵妻闺房，见她正独自坐在几案前饮茶，赵政抬眼望去暗吃一惊，只见她意态悠然，眼波流转处秋水盈盈，看见自己进来不慌不忙，举起茶杯笑道：来得这般迟，让我久等。赵政心头一震，一双眼在她身上竟挪移不开了，心想：看着明明是旧时模样，怎么神情全似换了一个人？几时她倒能有这样的做派了？
　　自己不禁竟生出些拘束，讪讪地坐在她对面不住地打量，赵妻含笑不语，眼睛从下往上挑着看他忽然启朱唇轻轻唱道：冤家啊，当初你怎样缠我？如今又怎样丢我，缠我又丢我，丢我又去缠谁？剩下我日日相思难描，难描相思！竟然是临风楼蓝珈若，常唱的那首《眼儿媚》，赵政大为意外，成婚十几年，从来不知妻子会唱此曲，再细看妻子，不知为何心中说不出的喜爱，怀中的休书便再也掏不出来了。
　　　　赵妻事先早已嘱咐过家人不可打扰，两人在屋中亲亲热热叙谈半晌，就是新婚时也没说过这许的多话，而后一同到前堂拜别岳父岳母，夫妻两人欢喜归家。
　　　　待夫妻二人回到家中，忽然看见门前站着一个锦衣小童，小童双手捧着一烫金请柬恭敬地道：临风楼蓝珈若姑娘，请赵公子与夫人前去相会。赵政闻言大惊，想自己荡尽家财，都未能见这长安城第一行首一面，怎么如今她倒下帖相邀了？难不成是为了妻子前日在楼前大骂一事？夫妻二人心怀惴惴，遂雇车随那锦衣小童前往临风楼。
　　行首中向来以擅长歌舞者为上品。蓝珈若亦深谙此道。每到月圆之夜，她都会抱琴登上临风楼的水月亭，一曲唱罢，四周叫好声迭起，经久不落，盛夏之中，听者都说身心畅快，如同金风送爽。很多人花重金在楼中长住单为等听她一曲。
　　　　今夜正值月圆，临风楼花园之中挤满了来听曲的人，锦衣小童径自将赵政夫妻领到楼上雅座，不多时，蓝珈若抱琴而来，果然是身影婀娜，容貌秀丽，歌声婉转，令人倾倒。
　　　　一曲唱罢蓝珈若走下水月亭，竟直奔赵政与赵妻所坐之处而来，待走近亲热地拉着赵妻说道：此处人多，不好细细叙谈，只得怠慢姐姐了。赵政与赵妻大感意外，一时间手足无措，愣怔无语，蓝珈若微微一笑握住赵妻左手，将一物放在她的掌心道：前次相聚，姐姐有东西遗落在我处了，特来送还。赵妻摊开手掌观看不由得心头大震，手中竟然是当日送给那卖花老妇的一对翡翠耳坠。

明镜止水

蓝珈若俯在她耳边道：小妹易容乔装，事出有因，姐姐万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前日休妻一事，皆因我而起。此番，我为姐姐重续夫妻之缘，权做赔礼了。赵妻忙道：姑娘的大恩小妇人难以为报，那件事自当为姑娘守口如瓶。蓝珈若听罢点头微笑，转而对着赵政深深一礼朗声道：姐夫，我先行告退，改日专程到府上拜访。
　　　　赵政目瞪口呆，慌忙还礼不迭。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赵妻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怪不得她妩媚动人难以解说，原来如此，却不知道她抽取了多少人的媚态，方才成就这样一个颠倒众生的身子。
　　　　几日之后，蓝珈若果然亲自登门，将赵政在临风楼所费钱物尽数返还，又附赠十匹锦缎两个端砚和一匣吴门花。后来她与赵妻往来不绝，竟成闺中好友。赵政疑惑不解，常常向妻子追问原由，赵妻始终含笑不语，赵政自此更是对妻子另眼相看，休妻一说再不提起。
　　一年后，蓝珈若从良，嫁的却是一个容貌平平，家境贫寒的秀才，当年京城里向蓝珈若提亲的豪门权贵，名流才子不计其数，她始终不曾动心，不知为何偏对这个一文不名的穷秀才另眼相看。京城中，人人惊奇，茶余饭后对此事谈论不休。
　　　　蓝珈若新婚不久，有一次又去拜访赵妻，赵妻因心中不解问及此事，蓝珈若含笑道：也不为旁的事情，只因我夫君每次路过闹市口，都会给街角的一个卖花贫妇十文钱，次次如此已有三年了。
　　　　赵妻听后心中恍然，与蓝珈若相对大笑。原来蓝珈若经常乔装易容，在闹市街前等待前来买花的妇人，暗中抽取她们身上的媚态。那秀才不知就里，每每向她施钱行善，日久年长，蓝珈若竟芳心暗许。最终谴冰人成就了这段姻缘。
　　　　自古颠倒众生者，必命运多舛。盛名时虽众星捧月，终究难逃迟暮时孤寂飘零。蓝珈若聪慧之极。早早看破眼前云烟，为自己找得宅心仁厚地良婿。
　　　　后来那秀才金榜高中，却并未再娶妾室，一夫一妻相伴白头，恩爱到老

云雾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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