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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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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2 09: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没有想到,窑洞里的是白乞丐。
  白乞丐说,豹子他们已经到了稷王山,见到了总舵主。总舵主听说我在黄河上翻了船,就拍白乞丐和白头翁来接应我。黑乞丐留在了稷王山,因为那里一场大战即将开始。大胖子的人从四面八方赶往稷王山,对稷王山的合围即将形成。
  白乞丐和白头翁下山不久,就被大排发觉了。大排留下这几个人追赶白乞丐和白头翁,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奔驰稷王山。白乞丐和白头翁一番激战后,躲进了这眼废弃的窑洞,白乞丐的腿脚也受伤了。
  我和白乞丐已有二十年没有相见,和白头翁也有五六年没有相见,此刻见到他们,感觉特别亲切。白乞丐是从华北平原赶来的,白头翁是从中原地带赶来了,他们都说:“天要变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们,白乞丐说:“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和共产党打了起来,先是国民党占上风,把共产党的老巢延安占领了,到处追着共产党的军队打。最近这一年,共产党的军队占了上风,整个东北九省都成了共产党的天下,看这种情势,最后得江山的,肯定是

  共产党。“
  我说:“不管是国民党当家,还是共产党当家,我们走江湖的,自古和官府都没有来往,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
  白乞丐说:“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共产党实行的是财产统一分配,消灭贫富差距,到时候恐怕也不让人走江湖了。”
  我在很多年后,回想起白乞丐的话,感觉白乞丐真是一个预言家。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当中国几千年的体制遭逢变革的时候,江湖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天,我们冒着严冬刺骨的寒风向东面行走。旷野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踽踽行进。远处的枯树荒草,像山水画一样疏朗而模糊。
  我说起了这些天的疑问,说起了瘦子和铁柱的死亡,说到了下落不明的道长,说到了夜晚赶路的和尚,我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是我又理不清会有什么联系。
  白乞丐说:“二十年前,我们兄弟两个行走西域,有一天,在鄯善城里看到一个和尚,膀大腰圆,头上顶着一块大石头,脚步轻快,看起来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和尚走到一家布店,把那块大石头放在柜台上,高声喊道:掌柜的,便宜卖给你一块和田玉,一百个银元。掌柜的慌慌张张从后院跑过来,看了看石头,陪着笑脸说:大师,本店小本经营,买不起你这块和田玉,你到别处去吧。其实,那是什么和田玉,它就是一块大石头。和尚不愿意离开,他说:我在鄯善城里打听过了,只有你才能买得起这块名贵玉石。掌柜的告饶求情,和尚不依不饶。我们看到这种情形,就走进去给掌柜的解围。我兄弟抱起那块大石头说:要想知道这是普通的石头,还是玉石,很简单,砸开它不就行了。如果是玉石,我替掌柜的给你一百块银元;如果是普通的石头,你就走得远远的。布店前几丈远,就是磨面坊,磨面坊边,放着几块磨盘。我兄弟站在布店门口,手臂一抡,那块大石头就挟着风声,砸在了磨盘上,摔成了几块。所有人都看到那块被摔碎的石头,就是普通的石头,里里外外都是青色的。和尚看到我兄弟力气惊人,吓坏了,就想转身逃走。我在身后喊:把你的玉石带上。围观的人全都笑了。那个和尚不敢作声,抱着几块石头碎片离开了。”
  我和白头翁听到这里,全都笑了。
  白乞丐接着说:“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再没有遇到那个和尚。这一年秋天,我们在甘南,住在一家道观里。道长很热情,但有个要求,所有进道观的人,都不得携带刀枪,免得冲撞神灵。我们也就把长刀留在观外,交给道士保管。那天晚上,睡到半夜,我听到地下传出响声,我装着睡着了,静观动向。不久,墙角对方的竹筐被掀开了,地面下面钻出了那个道长和几个道士,他们手持火把,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准备行凶。我说:道长,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我们?道长说:十年前,在鄯善城里,你们坏了我的好事,让我们的一百块银元飞走了,还当众丢了丑。我这才明白,这个道长就是当年那个和尚。”
  白头翁听到这里,插话说:“这是易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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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瞎子听到这里,感觉很奇怪,他问:“什么叫易容术?是不是把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白头翁说:“易容术没有传说中的这样神奇,但是,通过草药,可以让一个人改变皮肤的颜色,发出的声音,甚至可以短时间里挪动五官的位置。”
  白乞丐接着说:“是的,我们也怀疑那是易容术。实际上,从我们走进道观的时候,就感觉这个道观里充满了邪气,总感觉这个道长似曾相似,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所以,我们就暗暗留了一手,长刀交出去了,但是我的拐杖没有交出去。道长要我的拐杖时,我

  说我腿脚不方便,走路离不开拐杖,就让拐杖陪着我这一把老骨头吧,道长就没说什么。现在,道长原形毕露,原来他就是十年前那个恶僧,我抖出拐杖,拐杖前面伸出了一尺长的刀片。是的,我这把拐杖是有机关的,机关一按,刀片就从拐杖里伸出来。我挺着拐杖刺

  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道士,他倒了下去。道长反应极快,他拉着身边两个道士挡在自己身前,我兄弟两拳将那两名道士打到了,但是道长逃走了。”
  我听得惊心动魄,问道:“此后再见过这个恶僧吗?”
  白乞丐说:“没有。江湖这么小,只要他没死,我肯定还会碰见他的。”

  第二天早晨,我们来到了稷王山下。稷王山莽莽苍苍,如同一条大蟒趴伏在苍青色的天空之下。传说中,远古有一个名叫后稷的神仙,在此播种五谷,并教人稼穑,后人将这座山称为稷王山。小麦、大麦、谷子、高粱、糜子……这些庄稼都是后稷栽培成功,并加以推广的。如果没有后稷,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还会推迟很长时间。
  大胖子的合围尚未成功,但把持着主要交通要道。我们沿着空无一人的山谷行走,走进了一座村庄,村庄里有一座祠堂,上面写着“王家祠堂”,祠堂很大,里面能够摆下几十丈方桌。全村人的红白喜事,都在祠堂里举办。
  总舵主满头白头,胡须花白,他一看到我,就拉着我的手说:“呆狗,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我看到总舵主比我上次看到他,又老了很多,禁不住黯然神伤,我说:“劣徒来迟了,让总舵主受苦了。”
  总舵主笑着说:“不迟不迟,好戏才刚刚开始。”
  总舵主刚刚说完,门外就走来了一个少年,他喊道:“敌人要来下战书。”
  总舵主一挥手说:“让他进来。”
  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眼睛歪斜,嘴巴歪斜,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他操着关中话说道:“我们总帮主请你们总舵主赴宴,有胆量就来。”然后从身上拿出了一张黄表纸。
  有人接过黄表纸,递到总舵主手中,我看到上面写着:前总舵主,午后在稷王庙赴宴,敢来就是好汉,不敢来就是狗熊。你的朋友梁广寒。
  梁广寒就是大胖子的名字。
  总舵主拿着这封战书,脸上带着笑容,他铺开纸张,在上面写道:刀山火海也敢闯,从来不惧鬼魍魉,自古江湖正压邪,老夫此去又何妨。


  高个子看着总舵主所写的这首诗歌,嘿嘿冷笑着,他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总帮主手下有上万人马,现在来到稷王山的不到一半,就已经把你们围得水泄不通。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总舵主的位子,饶你们不死。”
  我听到他说的是关中话,也用关中话回道:“日你妈的,你这个老怂再啰嗦,老子一把捏死你。”
  高个子听到我说关中话,略显惊讶,他说:“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凭什么捏死我?”
  我冷笑说:“你要不是来使,老子早就取你性命了,快点滚。”
  高个子把那首诗歌放在口袋里,快步走出了王家祠堂。他站在王家祠堂的大门外,看到我没有追出来,这才敢高声叫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奉劝你们快点投降。”
  我追下台阶,喊道:“投降你妈的逼。”高个子脸色煞白,骑上马一溜烟地跑了。

  稷王山山腰有一座几十个人的村庄,村庄名叫穆家寨,传说穆桂英当年曾经率兵在此驻扎。梁广寒在这里设下鸿门宴,等着总舵主。
  总舵主只带着十几个人,我、瞎子、白乞丐等,留下白乞丐和豹子守卫王家祠堂。和梁广寒比起来,我们的人数占据绝对劣势,仅有上百人。临出门前,白乞丐把一副墨镜扣在了瞎子脸上,他说,这副墨镜是石头镜,价值不菲,是他来稷王山的路上,从一个富商的身上摸到的。那名富商戴着石头镜,坐在八抬大轿上,见到前面有人,就呵斥:让开,让开。豹子就像小小地惩戒他一下,看到他坐在饭馆里吃饭,摘下石头镜,小心放在镜盒里,就走近他说话。他推了豹子一把,喊声去去去。然而,就只是这一句话的工夫,石头镜和他的钱袋子都溜到了豹子身上。
  穆家寨村口有一座风雨亭,亭子宽敞,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亭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旁边摆放着两张高背椅,总舵主和梁广寒各坐在一边。
  我们这十几个人站在总舵主的身边,大胖子梁广寒那边也有十几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我看到,大排赫然在列。和十多年前比起来,她的脸上有些沧桑,但依然是公子少爷打扮,依然显得英挺倨傲。她傲慢的目光从我们脸上扫过,在我的脸上没有做丝毫停留,她已经忘记了我。她这一生做的坏事太多了。
  梁广寒和总舵主蓄意寒暄了几句,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农夫,他扛着犁铧,拉着黄牛,想要下地干活,可是那头牛站在路上,像座石雕一样,任农夫如何吆喝鞭打,黄牛都不挪一步。
  梁广寒看到这种情景,笑哈哈地说:“我的手下,强将如云,高手极多。”他对着身后一个身材强壮的人喊道:“大牤牛,你对这头黄牛有没有办法?”
  大牤牛踊跃站出来,他说道:“一头黄牛算什么,一头大象,我也推得动。”
  大牤牛走向远处,大排意气洋洋向着我们说道:“大牤牛是不世出的大力士,有一年,一辆马车栽倒了,挡住了路面,大牤牛一只手抬起马车,丢在了路边的阴沟里。”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那时候的马车都是木车,车厢外包裹铁皮,想要一只手抬起马车,是不可能的,估计大排八成在吹牛。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大牤牛身上。大牤牛走到了黄牛背后,用肩膀扛着,黄牛不得不慢慢挪动脚步,它的肩上还扛着沉重的木轭,它身体两边的套绳拖曳在地上。大牤牛将黄牛扛出了十几步,就转身走过来,神情洋洋。
  黑乞丐说:“推着黄牛向前走,算什么本事?你们看我的。”
  黑乞丐大踏步走向黄牛,他衣衫飘飘,威风凛凛,看起来就像鲁智深。我对着大家说道:“黑乞丐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大力士,有一年,他正在房间吃饭,突然屋梁倒塌了。黑乞丐用肩膀扛起倒塌的屋梁,让饭店里所有人逃出去。”我是心口乱说的。但是,大排能吹牛,我也能吹牛。
  黑乞丐走到黄牛的背后,一只手握着一根套绳,他伏下身子,拉着黄牛一步步向后退去。黄牛四蹄弯曲,竭力想止住后退,但却不能够。
  黑乞丐走回了我们的队伍中。梁广寒脸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他挥手喊道:“有几斤笨力气,何足道哉。风云手,把你的本事给大家亮一亮。”
  大排那边的队伍中走出了一个消瘦的男子,估计这就是风云手。
  风云手看着我们说:“在下纵横江湖三十年,毫发无损,全凭一双手。我的武器只是一丈白布,任你千万箭镞,也休想伤我分毫。”风云手从腰间解开了一匹白布,足有一丈长短。风云手对着远处招招手,远处的树林后立即走出了十名手持弓箭的人。
  风云手向着那群弓箭手走去,大排又开始洋洋得意地演说,她说:“风云手手脚极快,甭说箭镞,即使枪子,也休想伤他分毫。”我知道大排又在吹牛,这个世界上,无论一个人的手脚都多快,他也躲不开枪子。
  远处有一座土台,风云手站在土台上,十名弓箭手将他围住。风云手一招手,十个方位的箭镞如雨点般射向他。风云手抖动着手中的白布,箭镞纷纷落下。风云手确实有点本事。
  我看到这种情景,就悄悄附在瞎子的耳边说:“二哥,你待会上吧。”
  瞎子点点头。
  风云手走回来吗,神情极为自负。我高声说道:“睁开眼睛挡弓箭,算什么本事。我们这边有一人,蒙上眼睛也能挡住箭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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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到身边有一个人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就抽出去,蒙在瞎子的石头镜上。我边给瞎子蒙围巾,边悄声给他说:“二哥,你小心。”
  瞎子说:“我练过的,没事,你给我一双筷子。”
  我对身边一个人叮咛了一句,他飞快跑进村庄拿来了一双筷子,这双筷子乌黑发亮,只是一把普通的筷子。所有人都看着手拿筷子的瞎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被蒙上眼睛的瞎子慢腾腾走上了刚才风云手站立的那座土台,风吹过来,围巾在他的脑后啪啪作响。我看着骗子,故意大声喊道:“我们这位高手,江湖人称顺风耳,小时候给财东家放羊,睡在羊圈里,蚊虫成群结队来叮咬,他手持一双竹筷,把一只只蚊子夹死。后来,土匪夜晚围攻山寨,他手持一双竹筷,把射向他的箭镞全都夹住了,土匪吓坏了,惊慌逃散。”
  这些故事都是我编造的,可是我看到大排他们一个个听得震惊不已。
  一名手持弓箭的人,偷偷站在距离瞎子十丈远的前方,嗖地一箭射过去。箭镞携带者破空之声,眨眼之间就飞到了瞎子的面前。瞎子端立不动,所有人都惊叫一声。可是,叫声还没有落下来,那支箭镞已经稳稳地夹在了瞎子手中的筷子间。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了,忘记了惊叫。
  瞎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弓箭手,他双腿叉开,身体后倾,拉开了弓箭,相隔这么远,我似乎听见弓弦拉动的令人心悸的咯咯声。一支离弦之箭扑向瞎子的后背,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来。就在箭镞即将咬上瞎子的后背时,瞎子一抖身,手中的筷子中又夹上了一支箭镞。
  我们这边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浮上了笑容。
  大排看到这里,气急败坏。她对着那些弓箭手招招手,喊道:“连珠箭,连珠箭发。”
  我尽管知道瞎子功夫超群,连珠箭也奈何不了他。瞎子性格固执,但是丝毫也不自负,他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的,肯定能够做到。可是,我还是对瞎子捏了一把汗。
  那十名弓箭手接到大排的命令,立即散成一个圆圈,将瞎子围在中间。瞎子眼睛上蒙着围巾,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听见他朗声说道:“你们是十个人,是不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风云手恼怒地喊道:“是十个又怎样,不是十个又怎样?”
  瞎子回应道:“你不就是刚才那个拿着布匹跳舞的什么风云手吗?十个人太少了,再把你加上。”
  风云手自负地说道:“我的双臂开碑裂石,我一箭送你上西天。”
  瞎子笑了,他说道:“正想见识见识风云手的箭法。”
  风云手从身边一个人手中拿过弓箭,却引而不发,笑吟吟地看着瞎子。
  瞎子仰起头来,说道:“都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来吧。”他的话音刚落,十个人手中的箭镞突然雨点一样落向他。密密的雨箭包裹着瞎子,我看不到瞎子,只听见圈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箭镞相撞的声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通乱箭后,人们看到瞎子站立不动,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是刺猬一样杂乱的箭镞。瞎子嘻嘻笑着,奚落道:“没了吗?就这点本事吗?”
  瞎子话音刚落,风云手突然拉满弓,一箭射去。我看到这支箭准确地射在了瞎子的脸上。
  我们这边的人全都惊叫一声,可是,惊叫声刚刚落下,瞎子呸了一口,把那支箭吐在了地上,骂道:“妈的,给老子放冷箭,你哪里不射,就射在老子嘴巴里,嘴巴射烂了,老子还怎么吃饭?”


  大排那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我们这边的人笑逐颜开。
  暮色渐渐降临,四野寂静无声,连风声也停歇了,空中飞来了两只小鸟,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两只喜鹊。两只喜鹊落在了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上,大槐树上有一颗鸟巢,鸟巢里伸出了几张毛茸茸的嘴巴,几张嘴巴拥挤着,争抢着,等待着两只喜鹊会把虫子送给他们。
  大排的队伍里走出了一个穿着黄衣服的人,他意气洋洋地喊道:“现在是枪炮时代,拼的不是蛮力,也拼的不是弓箭,拼的是这个。”他骄傲地举起了手中的一杆步枪,“谁会使这个,谁就是老大。”
  黄衣服举起步枪,一枪一个,一枪一个,两只正在喂养的喜鹊落在了地上。他用傲慢的眼神望了我们一眼,又转头望着树上的鸟巢,他喊道:“斩草须除根,杀人要灭门。”他又对着鸟巢放了一枪,鸟巢在枪声中四散分离,无数的绒毛和断枝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在地面上,几只小喜鹊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没有人说话。黄衣服把步枪背在肩上,很自负地哼哼了两声,黑暗中传来了他的喊道:“你们谁敢和我比拼?”
  我走出来说:“我来和你比拼。打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比赛打香火。”
  打香火是一种高等技能,只有神枪手才能做到这一点。点上一根香,放在几十米远的前方。在黑暗中,看不到香,只能看到一星若明若暗的香火。一枪过去,香火就要灭掉。还有一种高等技能叫做打对眼,只有个别枪法极好的猎人才能做到这一点。猎人发现猎物,一枪过去,枪子从一只眼睛里射入,从另一只眼睛里出来。打对眼后的猎物皮毛,比身上有枪眼的猎物皮毛,要昂贵得多。
  前方十几丈远,有一溜颓废的土墙,很快就有人拿来一把香,插在墙头上,我看到高高低低的一排香火头,就像爬在绳子上的萤火虫一样。更远的地方,在大树背后,在墙角屋下,我看到黑魆魆的一坨又一坨人影,人头攒动,他们是被刚才黄衣服的枪声吸引来的。
  我提着一杆步枪,瞄准了第一根香火。枪声响后,那根闪亮的香火头落在地上。我听见远远的人群里发出了轰然叫好声。大排在黑暗中气急败坏地叫喊:“叫什么叫?一枪打死你们。”人群中的叫好声戛然而止。
  接着,我一枪一个,打掉了四五根香火,人群中的叫好声再次响起,大排又在喊叫威胁,人群再次沉默了。
  枪里的子弹打完后,我看了看,墙上还剩下了三根香火。大排那边有人在黑暗中叫喊:“一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一枪把剩下的三根都打掉。”
  人群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有人说,一枪怎么能打掉三根香火?有人说,就是小李广花荣来了也办不到。还有人说,甭讲小李广花荣,即使神仙也办不到。
  我给步枪里又压了一颗子弹,然后提着枪走到一棵树下。在这里望向断墙,看到三根香火头排成了一行。我瞄准后,一扣扳机,三根香火全都熄灭。人群里爆发了轰天的喝彩声,大排有气无力的声音想压也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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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连比三场,大胖子梁广寒输了三场。黑暗中传来梁广寒的喊声:“你们去吧,我不再为难你们。”
  梁广寒和大排带着人渐渐走远了,夜风中传来他们杂沓的脚步声愈来愈模糊,最后最后被浓浓的夜色吞没了。我说:“我们回去吧。”总舵主说:“我们回去吧。”
  总舵主在前,我在后,我密切注意着后面的动静,我相信大胖子,梁广寒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带着虾兵蟹将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抢夺总舵主的职位。现在,双方力量悬殊,关西帮尚在赶来的路上,梁广寒岂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可是,我们走出了十多

  里,走进了一座山谷中,后面也没有传来追击的脚步声。
  我们又向前走了二三里,山路更加崎岖,四周更加阴暗,悬崖上的一棵棵大树黑魆魆的,好像传说中的怪兽,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野兽一声长一声断的哀嚎声,声音像一根怎么拉也拉不断的皮筋。队伍前面有人喊:“手拉手。”大家的手拉在了一起,我看到前面影影

  绰绰,看不清他们的背影。
  突然,山顶上点起了一根火把,遥远的火把像一根擦燃的火柴,山顶上传开了喊声,声音像石头一样滚落山坡:“总舵主,你死到临头了。快点交出剑印,饶你一条性命。”剑印,是江湖总舵主的信物。谁得到了剑印,谁就是总舵主,谁就能号令天下江湖。
  山顶上的那个声音刚落,前方传来了呐喊声。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耀山谷如同白昼,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占据了山谷的出口。总舵主下令:“后队变前队,向进口撤退。”我刚刚走出了几步,瞎子突然喊道:“前面也来人了。”
  我们停住脚步,我怕伏地倾听,果然听到纷乱杂沓的马蹄声。
  我带着人群,离开山谷,沿着一条小径爬上一道山坡,可是,身前身后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黑乞丐掀起一块大石头,大石头轰轰隆隆地滚下山坡,压倒了一路的枯树败草。山坡下的人群惊慌躲避,我们跟在大石头背后跑下山坡。
  山谷四通八达,岔路很多,我们沿着一道岔路跑了二三里,却发现前面后面又出现了追兵,追兵行动非常迅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中。黑乞丐脱下棉衣,喊道:“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里和狗日的大干一场。”
  我也感到疑惑不已,一抬头,突然看到远处山顶上的火把。我们跑向哪里,火把就指向哪里。总舵主也看到了,他指着那根火把问我:“呆狗,能不能打掉?”
  火把在山顶,我们在山谷,月光朗润,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个手持火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想要干掉那个手持火把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火把距离我们太远了。
  我对总舵主说:“我要就近才能射击。等会儿我打掉火把,你们就趁乱冲出山谷,我会随后跟来,我们在王家祠堂见面。”
  总舵主说:“你要多多小心。”
  我说:“您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黑乞丐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有我在,就有总舵主在;没有我在,总舵主还要在。”
  总舵主他们藏身在密密的树丛中,山顶上的火把端直不动,熊熊燃烧。我俯下身子,悄悄地迎着火把走过去。来到了一座小山包,爬上了一棵大树,我把枪口对准火把下方,一扣扳机,火把掉在了地上,然后很快就熄灭了。
  远处传来乐一阵阵气急败坏的声音:“快堵住,别让跑了。”“快点追,不能放跑一个。”
  我知道总舵主他们突围出去了,就循着喊声跑过去。翻过了两座山峰,前面没有了声音。我茫然四顾,只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峰,月光照在山峰上的皑皑积雪,显得晶莹剔透,宛如童话世界。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总舵主他们逃出去了没有。

  黎明时分,我走到了一座村庄旁。村外有一座破庙,庙顶的瓦片间还残留着一绺一绺的残雪。奔走了一夜,又饿又累,我准备先在破庙里躺一会儿,天亮后,到村子里讨口吃的,然后打听王家祠堂,上路归队。
  突然,我看到村庄里走来了一排人,他们扛着刀枪,飞扬跋扈。庙门前有一棵老榆树,我三下两下爬上了榆树。榆树尽管落光了叶子,但总算能够暂时躲身。
  那排人来到庙门口,低头商量了一番,然后齐声叫喊声冲进破庙。接着,他们从破庙里牵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那个个子很高的人连声讨饶:“我不是贼,我不是贼,你们把人抓错了。”
  有人呵斥:“不是贼,你躺在庙里干什么?”
  高个子说:“我是来投靠亲戚的。”
  “你投靠谁家?”
  “……我姨妈家。”
  “你姨妈叫啥名字?你姨妈家的娃叫啥名字?”
  高个子嗫喏了一会,说:“我姨妈家不在你们村,在外村。”
  “外村?哪个村子?方圆几十里的村子,没有我没去过的,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你说!”
  高个子又嗫喏了半晌,哀求说:“我不是贼,放我走吧。”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共匪步步渗入,整个三晋都快要被共匪占了,我看你就是共匪派来的奸细。”
  高个子赶紧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和共匪从不来往。”
  我听到这个大个子的声音很熟悉,但是在黎明黯淡的天光中,我从上往下俯视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一个人搜索着高个子的身子,从上向下,又从下向上。他拿出一把刀子,划开了高个子的衣角,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窸窣作响的纸张。那个人一字一句地念着:“月圆之夜,合围祠堂。”
  那个人拿着这张纸,踢了高个子一脚:“这是什么?”
  高个子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送信的。”
  那个人又踢了一脚,骂道:“还说你不是共匪,你这是替共匪送情报。”
  高个子辩解说:“我真的不是共匪,我是替总帮主送信的。”高个子简单说了大胖子和总舵主之间的争斗。
  可是那个人不相信,他呵斥道:“共匪都快要打过来了。共匪来了,见男人齐杀,见女人齐奸,共产共妻,你们江湖上的人还争来争去,争个屁。你这些话连三岁娃都不信。”他对身边几个人说:“带走,天大亮了解到县衙。”

  他们带着大个子走了,没走几步,大个子的屁股上就要挨一脚,大个子每次被踢后,都要叫一声:“娃他娘。”
  我觉得大个子的情报肯定和我们有关,就从老榆树上悄悄溜下来,跟在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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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6:14 | 显示全部楼层
  高个子被关在村中一间废弃的房屋里,那些巡逻的人把高个子绑在房屋中间的木柱子上,然后在他一声高一声低的求饶声中,关闭了房门,把一把生锈的铁锁挂在门环上,他们离开了。
  在清晨愈来愈亮的天光中,我听见他们嚷嚷说回家吃饭,吃完饭后就把高个子送到县衙里。
  我悄悄溜到那间废弃的房屋前,找到一根细铁丝,鼓捣几下,就打开了铁锁。高个子看到房门大开,抬起有气无力的头颅,又在长声哀嚎。我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看清我不是那些关押他的人,脸上赶紧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解开捆绑高个子的绳索,拉着他跑出了村庄。
  村外有一座荒山,山上长满了柿子树和枣树,我们在树林中穿行,等到把村庄远远抛在了身后,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
  高个子看着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说道:“你是我爹娘,你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一家人。”
  高个子左端祥,右端详,他的眼睛像刷子一样在我身上刷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说道“你是总舵主身边的人。”然后转身就跑。
  他认出了我,那天在王家祠堂,我们打过照面。
  我在身后喊道:“如果我是总舵主的人,又何必救你。”
  高个子跑了几步,想了想,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就将信将疑地停住了脚步,但仍旧心存戒备,和我相隔几丈远。
  我问:“你经常给总舵主送信?”
  高个子说:“是的。”
  我问:“你以前可曾见过我?”
  高个子摇摇头。
  我说:“你是总帮主梁广寒的人,我是另一帮的人,大家是朋友,我们的目标都是总舵主。我刚去总舵主身边卧底。”黎明时分,我听到“月圆之夜,合围祠堂”的消息,判断梁广寒肯定在外围还有盟友。也判断这个高个子一定没有参加昨天黄昏的鸿门宴。如果他参加了鸿门宴,他肯定一眼就认出了我。
  高个子相信了我的话,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走近两步,说道:“我这次就是给你们帮主送信,准备合围总舵主,把他们一起消灭了。”
  我故意说:“你在骗我。信在哪里?”
  高个子说:“信被保长搜走了。”
  我故意说:“没有信,谁会相信你。”
  高个子梗着长长的脖子说:“真的,谁骗人谁是这个。”他伸出一根小拇指,指着地下。
  我说:“那你说说我们帮主叫什么名字。”
  高个子说:“叫王林。”
  我问:“从哪里来的?”
  高个子说:“塞外。”
  我问:“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高个子说:“从这里向西五十里,有个蔡家镇。你们的人都在那里。你甭考我了,我全都知道。”
  我装着还不相信他的样子,继续问:“那你说说我们有多少人?”
  高个子说:“少说也有几十个,全是和尚道士。”
  帮主居然是王林,手下居然全是出家人,我听了暗暗心惊。我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这次也是赶去给帮主报信,我打听到了极为重要的消息。这月十五夜晚,总舵主要举行祭祀仪式。前段时间风雪大作,来年春旱夏涝,秋粮歉收。总舵主要祷告众神,保佑来年五谷丰登。我们趁机对总舵主发起进攻,保证能够把他们全部干掉。”
  高个子邪恶地笑了,他说:“总舵主昨天还没死?”
  我说:“总舵主手下精兵良将很多,哪里会那么容易死。他逃回了王家祠堂,正筹划着求雨呢。”
  高个子说:“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总舵主死到临头了,还管别人什么下雨不下雨。”
  我盘算着怎么赶快回到王家祠堂,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总舵主,又盘算着怎么先下手为强,来个突然袭击,干掉这两帮人马。月圆之夜,就是腊月十五,今天已经腊月十二,距离月圆之夜只有三天。
  我对高个子说:“你回去吧,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帮主的。”
  高个子听我这么说,如获大赦,他说:“路上碰到你,就比什么都好。我的信被人搜走了,我正担心交不了差事,见到你们帮主,你们帮主也不会相信我。你替我保密,甭给人说我的信被人搜走了,就说你亲眼看到送给了帮主。”
  我说:“那肯定可以。”
  高个子兴高采烈地走了几步,回头说:“我军队里有人呢,你有啥事告诉我一声,你想去军队里当个团长营长什么的,告诉我一声,保证让你当上。”
  我笑吟吟地说:“你咋会有这样的本事?”
  高个子对我的不经意,表现出极大的愤慨,他说:“我的拜把子兄弟以前在西安的警备旅当旅长,现在在军队里当师长。”
  他说的是络腮胡子。我心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问道:“你家在关中哪里?”
  高个子以为我和他攀老乡,热情地回答说:“我家在陕西周至。你家呢?”
  周至就是我的老家。我压抑着狂跳的心,说道:“我姨妈家在周至刘家庄,她叫雷彩凤,我姨夫叫刘根和,你认识不认识?”
  高个子哈哈笑了,他说:“我咋能不认识?熟着呢。”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他家以前不生孩子,就收养了一个孩子,大概八九岁。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孩子,那个收养的孩子就跑了。这事情,你知道吗?”
  高个子说:“咋能不知道?为这事情,他们还找我要钱,要我把钱退给他们。咦,你咋知道这么多?”
  我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我一连声地说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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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6:44 | 显示全部楼层
  高个子头脑迟钝,他看到我的怪异动作,迟疑地问:“你是……你是……”
  我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劈头盖脸抓住了他的领口,我恶狠狠地说:“好好看看老子是谁。”
  高个子满脸惊慌地看着我,看了又看,他摇头说:“我不认识你。”
  我说:“我爹叫王细鬼,我叫呆狗。”
  高个子一下子吓瘫了,他的身体像一根面条,颓然倒在地上,他对着我连连叩头:“呆狗爷,呆狗爷,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说:“老子从来没有死过,老子从来不会死。”
  高个子告饶说:“爷爷饶命,我是万不得已。当初听说爷爷跑了,我很担心,世道不太平,担心爷爷遇到危险,我专门去找过,看到黑窟窿里有镰刀和粪笼,酸枣刺上有挂破的衣服碎片,大家都推测你被豹子野狼叼走了。这些事我都忘了,可没想到爷爷您还活着。”
  我放开他,说道:“这些年来,爷爷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爷爷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高个子哀求道:“爷爷,爷爷,我只是给人家打下手跑闲腿的。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妈,爷爷您放过我吧。”
  我怒斥道:“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怎能放过?说,你想怎么死?”
  高个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爷爷饶我,爷爷饶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等着我养活。”
  我一脚踢在他的嘴巴上,我看到两颗焦黄的牙齿像小石子一样飞了出去,我骂道:“你这种狗东西,爷爷岂能饶你!”我把步枪枪管塞在他鲜血淋漓的嘴巴里,他在我的逼迫下步步后退,然后退倒在了荆棘丛中。荆棘刺得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模糊,他爬起身来,脸上手上都扎着尖锐的荆刺。
  我正想着怎么处置他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的山梁上出现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在山梁上驻足片刻,然后打马跑过来,他们的身后拖着愈来愈高的黄色的烟尘,像瀑布一样与天相接。最前面的那个人跑到十多丈远的地方,滚鞍下马,右手放在胸前,朗声说道:“参见帮主。”后面的几十骑也纷纷跳下马来。
  我一看,是关西帮的大队人马赶到了。

  关西帮的人知道高个子就是当年贩卖我的老渣,他们一齐上马,对着高个子冲上去。我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匹马抬起前蹄,它亮晶晶的蹄铁踏在了高个子的脸上,高个子像根烧焦的木桩倒了下去。后面的马队跟上来,纷纷扬扬地踩踏着倒在地上的高个子。高个子的哀嚎声渐渐低落,最后听不见了。
  我走过去,看到高个子已经变成了一摊肉泥。无论谁站在这一摊肉泥面前,也猜不出他生前是一个人还是一头猪。
  我骑在一匹马上,对关西帮喊道:“努力向前,铲平蔡家镇。”

  我们沿着山脚,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查看地形,想从别处攻上去。然而,蔡家镇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只有那一条穿过树林的道路,可以进出。然而,哪里却又有人把守。蔡家镇一定是土匪窝,只有土匪才会选择这样的地形做老巢,只有这样的老巢才会高

  枕无忧。
  我让大队人马藏在山脚下,然后把自己打扮成走方郎中,沿着树林中的那条道路,走上蔡家镇。这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午后柔软的阳光把我的身影铺在地上,我踩着自己的身影,一步步走上山来。
  我走到城门口,城门里走出了一个扛着步枪的矬子,步枪看起来比他还高。他大大咧咧地喝问我干什么,我平静的眼光望着前方,随口吟道:“虚实阴阳一诊脉,君臣佐使半柱香。只愿人间无疾苦,浮萍无根走四方。”
  他皱着眉头喊道:“你唧唧歪歪说的是什么?”
  城门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长袍,他撩着下摆,步履匆忙,他对着城门内高声喊道:“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声音中透着惊喜。
  我心中暗喜,蔡家镇里一定有人遇到了什么难缠的疾病,正等着郎中救急。

  长袍在前面匆匆忙忙地走着,我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左拐右拐,路径复杂,我向两边张望,看到这里居然是按照八卦方位修建的村落。别说陌生人走不进来,即使陌生人走进来,兜来兜去,也会迷了路径,走不出去。
  长袍带着我走到了一座院子前,院门打开,我向里面望去,看到里面乱成一团,有人的脚踢到了铜盆,铜盆一路响着滚到了墙角;有人手中的瓷碗掉落在砖地上,声音清脆地摔成了碎片。长袍向着里面高喊:“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快点闪开。”所有人都望着我们,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和惊喜。
  长袍带着我走进偏房里,我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个女人躺在炕上,脸色惨白,一绺头发沾在汗津津的前额和脸颊上,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炕边站着一个接生婆模样的人,两手鲜血,满脸茫然。我两步走过去,手指放在女人的鼻子下,感觉不到呼吸;我又摸着她的后颈,感觉到有一点凉气。我明白了,这个女人难产休克。
  我跳上炕面,把女人的上身扶起来,让她面对面爬在我的肩膀,女人全身是血,肚子隆起,身体沉重,她像一根面条一样没有知觉。我对着接生婆吼道:“抓住她的手。”
  接生婆也惶惶地爬上炕面,将女人的双手按在我的肩膀后。我感到女人的胸脯像棉花一样柔软,而肚子却又像石头一样坚硬。
  我的双手从女人腋下穿过,轮番地,自下而上地拍打着女人的背部。拍打了一遍又一遍。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我的手掌拍打在血染的肉体上的声音,湿淋淋地粘稠地回荡,让人心悸。
  我的手臂已经酸疼了,我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肩膀上的女人突然哇地喊了出来。然后,我的肩上突然一轻,一大股东西哗然坠落,炕面上传来了婴儿嘹亮清澈的哭声。
  房间里所有人的脸上有了笑容,我看到那个穿着长袍的人抹着泪水。
  我将女人放在炕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不是郎中,但我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救治难产的女人。那一年,我和白头翁、赛哥在赶往大同的路上,亲眼看到白头翁用这种方法把一个昏迷的孕妇救活来。白头翁说过,女人难产休克,其实就是气血不畅,只要连续自下而上拍打背部,就会泌出气管中的滞气。婴儿吃奶会吐奶,也是因为气管中有滞气,只要自下而上地轻轻拍打背部,滞气用打嗝的方式排出,婴儿就不会吐奶。
  没想到,多年前见到白头翁救人的一幕,今天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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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难产的是长袍的弟媳,他在出城请郎中的路上,遇到了我。蔡家镇以前有过一个郎中,但是不久前去世了。
  母子平安,让做哥哥的长袍欣喜万分,他吩咐佣人摆好酒菜,我刚好想要向他打听蔡家镇的情况,就不客气地坐下来。我们在婴儿响亮的哭声中,和街坊邻居纷至沓来的道贺的脚步声中,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我对长袍说:“我悬壶济世已有二十年,走州过县,去过黄河以北所有地方,但像你们蔡家镇这么好风水的,还是头一遭。”
  长袍脸上露出喜色,他问:“我们蔡家镇风水好在何处?请先生指教。”
  我说:“先生可是私塾先生?”
  长袍脸露愕然之色,他说:“是的,可是你怎么得知?”
  我说:“从你的衣着,从你的言谈。乡下农夫要干地里活,不会穿长袍;乡下农夫不识几个字,不会说古语。更重要的一点,乡下农夫风吹日晒,皮肤粗糙,勾肩塌背,而先生您器宇轩昂,气质儒雅,所以,定是私塾先生无疑。”
  长袍说:“是的,我是本镇私塾先生。先生不但医术高超,而且眼力过人。”
  我说:“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来说蔡家镇的风水。蔡家镇建于高冈之上,背靠连绵群山,俯瞰一马平川,此为帝王之宅。蔡家镇历朝历代一定出过很多名人。”
  长袍脸上再次露出喜色,他说:“先生请继续。”
  我说:“帝王之宅,有山有水。当年刘邦和项羽相约,先入关中者为王。项羽在中原地带和秦军精兵对峙,破釜沉舟,众志成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击败秦军,而此时,刘邦带着张良兵出秦岭,一路长驱直入,来到终南山上。站在终南山巅,张良告诉刘邦,关中平原乃天府之国,长安都城有帝王之气,北面陕北高原,南面秦岭高地,西面大散关,东面函谷关,更有黄河天堑绵延期间,成为割开关中平原和中原诸国的天然屏障。如果建都长安,则可以江山永固。刘邦听从了张良的话,建都长安,确保刘氏江山数十代。张良之后有诸葛亮,张良是帝王师,诸葛亮也是帝王师。张良看出来长安是帝王之都,诸葛亮也看出来长安是帝王之都,所以,诸葛亮六出祁山,誓要夺取长安。尽管都是帝王师,但是诸葛亮比张良棋高一着。”
  长袍听得完全入神了,他兴趣盎然地问道:“如何棋高一着,愿闻其详。”
  我说:“赤壁之战前,刘备势单力孤,想要联合孙权共同抗曹。诸葛亮一来到南京西面的清凉山上,看这周遭形势,大为感慨,他说: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南京城外有钟山,南京城墙石头垒成,诸葛亮认为,南京是风水宝地,也是帝王之都。”
  长袍听到这里,点点头。
  我接着说:“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了,长安是帝王之都,南京却不是帝王之都。建立于长安的帝国,绵延数十代,历经数百年。而建立于南京的王朝,都是短命王朝,最长的南朝宋,仅有60年;而最短的太平天国,仅有12年。这是为什么?”
  长袍完全被我的话题吸引住了,他问:“莫非诸葛亮看走眼了?”
  我说:“诸葛亮没有看走眼,这是诸葛亮的计策。”
  长袍睁大了眼睛。
  我说:“诸葛亮来到南京,看出南京尽管有王气,但三面皆山,一面邻水,乃为险地。任何三面被困,都逃无可逃,山水之间,毫无回旋之地。诸葛亮知道孙刘联兵,只是暂时的,所以,他给孙权下了套。在当时那种情势下,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实力都远远超过刘备,都会是刘备称帝的敌人,所以,他故意说南京乃虎踞龙盘之地,让孙权相信了他的话,结果,孙权建都南京,三代而亡。可悲的是,后人听了诸葛亮的话,也以为南京虎踞龙盘,连连中计,葬送了一个个年轻的王朝。你说可悲不可悲?”
  长袍对我尊崇备至,他站起身来,对着我躬身下摆:“先生大才,通才,全才。”
  我心中暗暗得意,却没有表露出来。和当年的诸葛亮一样,我要给长袍下套了。长袍是蔡家镇的私塾先生,那时候的私塾先生地位很高,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只要我说动了长袍,就不愁说不懂蔡家镇的全镇人。
  我说:“蔡家镇地势很像长安城,乃帝王之宅,想来此处出过皇亲国戚。”这一句是我猜测的,如果出过皇亲国戚,那我蒙对了;如果没有出过,我就说出过妃嫔宫女,妃嫔宫女也和皇亲国戚沾点边,但不会计入家谱祖册中。
  没想到,长袍说:“先生所言极是,蔡家镇建于明代,创始人乃为朱氏后裔。”
  我点点头说:“我一来到这里,就看到这里的王气。这里不但以前名人辈出,以后也会子孙荣耀,只是,目前有一场劫难,已经降临。”
  长袍说道:“是也,是也。”

  我接着说:“蔡家镇全镇人姓蔡,而不姓朱,目的是为了躲避仇敌追杀灭门。”
  长袍又双手抱拳,感叹道:“先生所言极是。先生通晓古今,学贯诸家,乃我辈平生仅见。”
  我说:“你的祖辈是帝王之家,清军南下,生灵涂炭,京城被攻破,宗庙毁灭,你的祖辈举家迁往太行山以西,黄河以东的此地。此地群山环抱,远离人烟,清军铁蹄难以到达。为了掩人耳目,你的祖宗将全家族人由朱姓改为蔡姓,并修建蔡家镇作为据点。蔡家镇的构建,按照五行八卦,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别说城门难以攻破,即使城门攻破,敌人在五行八卦阵中茫然无措,也会找不到出路,只会受困而死。”
  长袍说:“是的,是的。一百年前,捻军数万人围攻蔡家镇,围困一月,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蔡家镇安然无恙。只是到了现在,可惜啊……”
  我说:“在刀枪剑戟时代,蔡家镇固若金汤,可是在枪炮时代,蔡家镇却难逃一劫。一群和尚闯入蔡家镇,将这座名镇据为己有。”我察看这长袍的脸色,看到长袍满脸羞赧,我的猜想完全正确。
  长袍接过我的话头说:“说起来都有辱祖宗。几天前,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帮和尚,闯入蔡家镇,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杀,看到有点姿色的女人就奸,他们把守城门,不让人轻易出入。你能够进来,是因为我刚好遇到你,我急需郎中,而你刚好是郎中,他们才没有怀疑。他们把镇子里的人赶到了后巷,他们自己把守前巷,不让我们走近……”
  长袍还没有说完,门外响起了匡匡的筛锣声,一个破嗓子叫喊道:“各家各户,严禁留宿陌生人。有陌生人来到,立即报告。敢留陌生人住宿,杀你全家。”
  我听到破锣嗓子的叫声,担心连累长袍,就说:“我出镇子吧。”长袍说:“不理他那一套,你留在这里看病,谁家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病人,我们管你吃住。听人说这些天山下大乱,你下山会有生命之忧。”
  我又坐下去,盘算着如何带人攻打这座镇子,门外突然又响起了匡匡的锣声,那个破锣嗓子继续叫喊:“抓住奸细一名,认出奸细身份的,重重有赏。”
  我心中一惊,站起身来,带翻了凳子。我心急火燎地跑出院门,心中想着:我是一个人来到蔡家镇,这个奸细会是谁呢?他怎么被抓住的?
  站在青石台阶上,我看到从远处走来了几个扛着刀枪的和尚,他们牵着一个人,那个人只有一支胳膊,另一条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摇晃。我抬头看去,大吃一惊,他居然是三师叔。
  三师叔脸色平静,脸色蜡黄,他又瘦又长的身子像根竹竿一样摇摇晃晃。他的眼光从我的脸上掠过,眼睛里闪过一丝火花。我愣愣地站着,如遭电击。三师叔不是在衙门当看门人吗?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三师叔既然来到这里,那么熊三哥肯定也会来到这里,熊三哥呢?
  三师叔被和尚们拉着走远了,我还痴痴地站在当街的冷风中。长袍拉了我一把,我反应过来,跟着他走回院门。

  回到院子里,我问长袍:“这些和尚是什么来头?”
  长袍说:“身为佛门弟子,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害人间,悲夫,乾坤颠倒,纲常不继,善念湮灭,妖孽丛生,此乃我蔡家镇全镇上下上万口的耻辱啊。”
  我说:“我不才,愿帮蔡家镇铲除这群妖孽。”
  长袍黯然神伤地说:“蔡家镇人人有此心,但缺少领头人。这群妖僧手中有枪,我等赤手空拳,如何应对?”
  我说:“不瞒你说,我就是本着这群妖僧而来,只要你听我吩咐,要灭这群妖僧,只在举手之间。”
  长袍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说:“吾辈拼却这一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天,暮色降临的时候,我披着夜色,穿过五行八卦巷道,来到了前巷。
  我在前巷静悄悄穿行,寻找三师叔,可是一直没有找到,不知道他被关在了哪里。临近午夜,我看到前巷有一座院子灯火通明,就爬上了屋脊,向下张望。我看到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围着八仙桌坐着几个人,桌子旁燃烧着熊熊的篝火,不断有哔哔的木柴爆裂的轻响传过来。摇曳的火焰,照得八仙桌边的那些人脸色诡异,显得阴森恐怖。
  突然,夜空中传来了门扇打开的咯吱声,一个老和尚走了出来,那些坐在八仙桌边的人一齐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看着他。我看不清老和尚的脸,但是我看到他行走的背影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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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努力回想着,回想着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和尚。他转过身来,我看到他面色黧黑,黑得就像炕洞里的烟灰,我确信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因为这样肤色的人,世间少有,如果我见过他,一定会回想起来。
  老和尚在八仙桌边坐定,他面南背北,气势威严,问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那些人点头哈腰,齐声说:“准备好了。”
  老和尚点点头,看看他们,又看看八仙桌边的凳子,示意他们坐下来。那些人赶快配合似地坐下来。
  老和尚说:“那就开始吧。”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对着后院叫喊:“上菜。”
  后院里走出一个男子,右手举起来,叉开五指,托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八个小碟子,他身材又矮又胖,好像磨盘一样,他的两条短腿迈得飞快,就像磨盘滚动一样。他来到八仙桌边,把八个小碟子放在每个人的面前,然后又夹着木盘离开了。我搞不懂这些人要吃什么,为什么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小碟子。
  老和尚说:“今晚我们要吃的,是一道有名的南方菜,也是我的家乡一道招牌菜。这道菜叫做驴打滚。”
  我听见了老和尚的话,但是不明白什么叫驴打滚。我正在思忖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毛驴凄厉的声音,声音如同纷飞的蝴蝶一样灌满了整座院子,让人全身收紧。我坐在树上,透过落光了叶子的稀疏的树枝,向后院望去,我看到后院的木架上拴着一头毛驴,磨盘端着一盆开水,浇在了驴屁股上。驴全身抽搐,长声哀鸣,却无法挣脱木架的束缚。磨盘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对准已经被烫掉驴毛的驴屁股,插了进去。然后,手腕一抖,刀尖一旋,一块驴肉就掉进放在凳子上的托盘里。驴的全身像筛糠一样,两条后蹄哒哒哒地敲打着冰冻的地面。前院,那几个人谈笑风生,老和尚绘声绘色地向其余的人介绍驴肉的美味。他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而驴打滚则是驴肉中珍品。想吃哪一块,就现场割下哪一块,味道鲜美,世间无双。
  后院,磨盘把那块从驴屁股剜下来的肉丢在开水锅里,灶膛里火光熊熊,照亮了他一张模糊的脸。他的脸像一个被压扁的柿饼,五官挤压在一起,显得极为滑稽可笑。
  剧烈的疼痛让驴支撑不住,它颓然倒在木架上,木架被驴沉重的身体压得咯吱作响,驴那扇屁股血肉迷糊,粘稠的血液顺着细长弯曲的驴腿向下流去,流着流着就流不动了。远远望去,驴的腿上像爬着几条面目狰狞的蜈蚣。
  锅里的驴肉熟了,空气中氤氲着驴肉的香味,磨盘把驴肉捞出来,切成几块,然后放在托盘里,送到了前院的八仙桌上。八仙桌旁坐着的人一齐伸出手指,捏着筷子,一边将流到嘴边的口水吸溜进去,一边夹住了盘子里的驴肉,蘸着小碟子里的葱姜蒜,送到口边。前院的他们箸盘交错,啧啧赞叹;后院的毛驴咴咴叫着,声声悲切。
  盘子里的驴肉吃完后,老和尚说:“驴打滚乃为人间美味,但算不上人间真品。要说人间真品,则清蒸白玉莫属。”
  众人放下竹筷,边咀嚼着嘴里的驴肉,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和尚。一个人问:“什么叫清蒸白玉?”
  老和尚呵呵大笑,他很自满地说:“要说在吃上,你们北方人远远不及我们南方人。北方人除了面条,就是馒头;除了馒头,就是面条。吃来吃去,都是小麦磨出的玩意。南方人吃的就太多了,天上飞的,除过风筝不吃,其余的都吃;地上爬的,除过板凳不吃,其余的都吃。”
  其余的人听老和尚这样说,急忙讨好地附和他,说是的是的。
  老和尚说:“今天我就请大家来吃一顿清蒸白玉,新鲜货色,下午我刚刚搞到的。过几天就有一场大战,我全仰仗各位出力,等我坐上了总舵主的位置,一定不会亏待大家,我是皇上,在座的各位就是一方诸侯。”
  其余的人又赶紧说是的是的。
  大胖子梁广寒想做总舵主,这里又冒出一个想做总舵主的。
  时间不长,磨盘又从后院端来了一个木盘,放在了八仙桌上。八仙桌边的人大吃一惊。我向木盘看了一眼,也大吃一惊。
  木盘里,赫然是一个婴儿,白白胖胖,肚子上放着剁好的生姜和葱白,摆放整齐。
  老和尚拿起筷子说:“吃,吃。”他的筷子插入婴儿的脸颊里,一别一夹,一块颤巍巍的肉就到了老和尚的嘴边。
  清蒸白玉,原来就是清蒸婴儿。
  老和尚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其余的人也拿起筷子,七手八脚的筷子伸进了婴儿的身体里,我看到婴儿的肋骨和腿骨露出来。老和尚用筷子夹住白森森的骨头,手臂一抖,肉就全都掉在了木盘里。
  老和尚得意地望着别人:“味道可曾鲜美?”
  那些人点头哈腰说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
  老和尚说:“诸位,这只是今晚的第二道菜,后面还有第三道菜。”
  那些人都望着老和尚,有人问:“第三道菜是什么?”又有人说:“老大对我们如此厚待,我们拼却头颅,也要把总舵主的位子抢来。”
  老和尚说:“此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万万不能让梁广寒得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坐等梁广寒和总舵主争得头破血流,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那些人赶紧说:“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老和尚说:“现在我们把第三道菜带上来。第三道菜叫明月丹心。”老和尚望着其余的人,看到其余的人眼中充满了疑问,他回头喊道:“带上来。”
  一个人被从房间里带出来,他五花大绑,绳索牵在一名和尚的手中。我赫然看到,他是三师叔。
  老和尚得意地望着众人说:“明月丹心,就是把新鲜的人心,切成月牙状,蘸着酱油醋吃下去。你们可曾吃过?”
  那些人赶紧摇摇头。
  老和尚说:“今晚就让诸位开开洋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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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人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老和尚继续说:“心与肉不同,心有七情六欲,肉只会感觉疼痛。杀猪杀羊,为什么要一刀子下去,猪羊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因为有心。猪羊猝死,心就可以吃;如果猪羊慢慢被杀,它极度恐惧,病毒就会渗入心中,不可以吃。”
  那些人啧啧称赞老和尚:“老大真是博文多才,世间无双。”
  老和尚洋洋得意道:“猪羊尚且这样,人更如此。要吃人心,需要在他高兴的时候,突然一刀子下去,挑出心脏。趁着心脏还在啵啵跳动,用刀子切碎,蘸着酱油醋吃。这时候的心脏温热绵软,世间再无能与人心相媲美的美食了。”
  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三师叔的身上。三师叔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一言不发。
  老和尚对身前牵着三师叔的人说:“解开绳索,拿出耳塞,我有话说。”
  那个人解开了捆绑三师叔的绳扣,并从三师叔的耳朵里掏出了两丸棉花,三师叔揉着被捆绑得红肿的手臂,还是一言不发。
  老和尚说:“你是哪里人?你来蔡家镇干什么?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你了。我想放你走,你意下如何?”
  三师叔怒骂道:“狗日的,少废话,老子来到这里,就没想活着出去。要杀要剐,痛快点。”
  老和尚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他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大家都是吃江湖这碗饭的,人不亲行亲,江湖只有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了你,你就成了我。所以,我放你走。”
  三师叔冷笑道:“你别给老子下套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老子告诉你,你死到临头,赶快滚出这样,还来得及,要不然,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老和尚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他说道:“世间只有我杀的人,别人岂能杀了我?我放你走,你不愿走,那就怨不得我了。”老和尚操起桌子上的刀子,走近三师叔说:“本来想吃你的心,现在我改了主意,想吃你的胆,我看看你的胆到底有多大,够不够我们分吃。”
  三师叔冷冷地看着老和尚,怒骂道:“少罗嗦,别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给老子一刀,痛快点。”
  我悄悄溜到屋脊,手中抓着一块方砖,我准备先一砖砸倒老和尚,然后从屋顶上跃起来 ,抓住空中的树枝,身体一荡,就能够轻轻地落在篝火边,我把燃烧的木棒乱七八糟地丢向他们,拉着三师叔逃走。可是,要拉着三师叔冲出这座院子,我手中没有武器,不知是否有胜算。
  老和尚走到了三师叔跟前,举起了刀子。我举起砖头,准备一砖砸下,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一暗,一只巨大的老鹰从天空中飞降而下,它张开的翅翼遮住了月光。我一看到这只老鹰,就认出了是铁柱喂养的那只大鸟。我此前见过它好几次。
  老鹰直扑老和尚,老和尚叫声啊呀,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八仙桌下面。八仙桌下面传来了老和尚惊惶万状的声音:“又是这个扁生,快点干掉。”
  那一瞬间,我头脑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突然明白了,老和尚是老道,他诱骗我给李大掌柜送信,想借李大掌柜的手除掉我。他诱骗响马瘦子和铁柱过黄河,除掉了瘦子和铁柱。老和尚忽而和尚打扮,忽而道士打扮,他就是燕子说过的那个沙漠绿洲中的妖道,就是白头翁口中会易容术的人,就是黑白乞丐说过的王林。易容术能够骗过人,但骗不过老鹰。
  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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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0:37: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师叔看到我,脸露喜色。我说:“快走。”拉着三师叔快走两步,三师叔突然一跤跌倒,我低头一看,三师叔的腿上带着伤。
  一名和尚看到我从天而降,是为了解救三师叔,就挥舞着大刀扑过来,我匆忙中寻找能够抵挡的武器,却找不到。一声唳叫突然响起,老鹰从后面袭击了这名张牙舞刀的和尚,它一低头,和尚一粒蓝汪汪的眼珠子就落在地面上,鲜血染红了积雪,姹紫嫣红,分外妖娆。
  趁着这个机会,我将三师叔扛在肩膀上,背出了院门。
  院子里的和尚们在经过了短暂的慌乱后,也追出了院门。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我回头望去,看到王林手中拿着一把手枪,枪口还有钢蓝色的烟雾冒出来,在月光与雪光中显得异常醒目。老鹰发出一声唳叫,拍打着翅膀飞向夜空,溶溶的月光中,有几片羽毛飘飘荡荡,像沉船一样。
  我背着三师叔来到了一处岔路口,三师叔趴在我的背上说:“走离位。”我放慢了脚步,我知道蔡家镇按照八卦来修建,八卦阵中,只有一条生路,其余的都是死路。这个岔路口,一边是坎位,一边是离位。坎位为水,离位为火。走坎位是生路,走离位是死路。生路,就是可以摆脱追兵,走出八卦阵;死路,就是走不出八卦阵,被困在里面,可是,三师叔为什么要让我走离位这条死路呢?
  我站住了脚步,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听三师叔的。后面追兵的叫喊声清晰可闻,三师叔喊道:“快走,走离位。”
  我不由自主地走向左边的离位。
  离位是一条小巷,小巷的两边是一人多高的土墙,土墙上面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现在年代久远,即使在这个急如星火的夜晚,我也能够闻到苔藓霉烂的气息。我想开口问三师叔为什么要让我们走上离位这条死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圈池塘,池塘边种满了面目狰狞的龙爪柳。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里,每一棵龙爪柳都黑魆魆地,显得恐怖。
  我沿着池塘跑了半圈,池塘的那边出现了追兵。月光照在他们一颗颗圆润的脑壳上,他们的脑壳就像猪尿泡一样光亮醒目。我的脚下又出现了岔路口,三师叔在背上喊:“走坤位。”
  我又犹豫不决。一个出路口,两条小巷,一为乾位,一为坤位。乾为天,坤为地。按照八卦方位图,只有走乾位才是生路,走坤位肯定是死路。可是,三师叔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坤位。
  池塘那边传来了枪声,这次,不但有手枪的声音,还有步枪的声音。那些和尚闹嚷嚷地沿着弧形的池塘追过来,我不敢再犹豫,背着三师叔走进了坤位。
  我知道只要连续两次走错了方位,就会被困在八卦阵中,难以走出,只能原路返回。可是,我跑过了坤位,前面并没有什么东西阻挡,我顺利地又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三师叔说:“走兑位。”我毫不犹豫,走上了兑位。回头望去,听到身后闹嚷嚷的脚步声渐离渐远,那些和尚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
  我在一棵大树下停住了脚步,把三师叔从背上放下来。我感到很奇怪,就问:“这是八阵图,明明按照既定的方位行走,才能走出去,为什么你让我按照死路行走,居然能够摆脱追兵。”
  三师叔说:“这不是八阵图,这是反八阵。八阵图走乾位可以生,走坤位只会死。而反八阵走乾位只会死,走坤位才会生。其余以此类推。八卦分乾、坎、巽、震、艮、离、坤、兑。乾为天,坤为地,此为一对;坎为水,离为火,此为一对;艮为山,兑为泽,此为一对;震为雷,巽为风,此又是一对。八阵图中,走前者为生,走后者为死。而在反八阵中,走前者为死,走后者才为生。蔡家镇祖上有高人,依照反八阵建造村镇,虽千军万马也无法攻破。”
  我感到奇怪,就问三师叔:“这些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做了看门人吗?怎么又会在这里?蔡家镇确实有高人,祖上是大明朱家后人。”
  三师叔说:“怪不得。世事难料,江山倾覆,我脱离江湖,本来只想做一介小民,了此残生。可谁知,日本人被赶走了,国共两党又打了起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逃离那座县城,想找一块安静的地方,可谁想到处都在打仗,中国人打中国人,摁住往死里打。本以为江湖险恶,没想到尘世同样险恶。”
  我又问:“熊三哥呢?他和你在一起吗?”
  三师叔说:“死了。”
  我问:“怎么死的?熊三个怎么会死呢?”
  三师叔说:“县城里驻扎了一支军队,为首的是一个师长,手下几千人;围城的有好多军队,少说也有上万人。围城的只围不打,消耗城里的粮食。刚开始,城里的人还有东西吃,后来,粮食吃光了,就吃树皮树叶;树叶树皮吃光了,就吃观音土,很多人腹胀而死。”
  我听得一阵恻然:“死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当兵的?”
  三师叔说:“主要是百姓。”
  我愤愤不平:“军人作战,让百姓遭殃,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军队?老百姓出城不就结了。双方都是中国人,谁也不会为难百姓的。”
  三师叔说:“刚开始,城里的人都这样想,师长派人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去。可是,围城的人挖了一丈深的壕沟,里面灌满了河水,不让百姓出城。有大胆的百姓凫水过河,被围城的军队用机枪打死。城墙外到处都是死尸,天气炎热,尸体发臭,下风处没法站人,围城的军队在阵前撒下白石灰杀菌。师长和熊三哥带人冒死突围,都被机枪打死了。他们死了后,围城的军队才放开一条路,让百姓出城,但没有人能够走得动了。围城的人走进了县城里,见到穿军装和制服的人立即刺死,我躲在地窖里才躲过一劫。后来,就偷偷跑出来。”
  我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问道:“师长长什么样子?”
  三师叔说:“大个子,络腮胡子,听熊三哥说,他此前是西安警备旅的旅长,日本人被赶跑后,升为了师长。”
  我跌坐在地上,果然是络腮胡子。
  三师叔还在说着那场惨绝人寰的围城:“残啊,残啊,满城人十不余一。从古到今,没有哪支军队有这么恶毒,都是中国人,咋就下得去狠心?也不怕遭报应啊。”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抓住你的?”
  三师叔还没有回答,树上突然传来说话声:“树下可是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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